西安曲江新区田晨日用百货便利店移动版

《伯牙奉琴》（秦腔 剧本）

　　

　　秦腔《伯牙奉琴》又称《子期论琴》，别名《马鞍山》，源于《今古奇观》第十九卷及《韩诗外传》。事述：春秋战国时，楚国大夫钟子期，罢官归里，打柴为生。晋国上大夫俞伯牙交聘于楚，还朝交旨途经孤峰山前，停舟抚琴自娱。子期闻琴发笑，乃被邀上船舱，讲琴论道。伯牙弹琴的《高山流水》曲目，多年来没人能够理解，却被子期一言猜中。真是知音相遇，情同手足，遂结为金兰，约定来年中秋相会。次年到期，伯牙抚琴践约。路遇钟父，获悉子期亡故，悲不自胜，奔墓前哭祭，并摔琴以报知音，迎养钟之父母。

　　这出戏是1925年冬，由秦腔前辈名家、著名二花脸王德荣先生亲自传授的，靖正恭先后同田正志、王正端、秦鸿德、高希中、车保元、郑守乐等名角联袂合演，享誉西北剧坛。该剧大段语义深奥、文辞典丽的宾白迭出，为秦腔小生行所谓出力不讨好的繁重念功戏，靖正恭遵照师辈的教导，外练嘴皮功，内练精气神，在捕捉人物的性格上下功夫，使主人公蛰居山林的农夫樵子风度、曾为达官贵人的知识分子身份和深谋远虑的品格有机结合起来。他对念白的节奏、旋律的处理、语调的修饰、重音的位置，都研究的很精细，每语出口，顿挫分明，痛快酣畅，将钟子期满腹博学的超人才华表达无疑，使人倍觉情趣横生。他主演的这出戏，堪与沈和中的《黄鹤楼》和苏**的《暗赠金》相媲美，被誉为秦腔小生戏的“三绝”。

　　

　　人 物

　　

　　俞伯牙 须 生 简称 俞

　　钟子期 小 生 简称 钟

　　琴 童 娃娃生 简称 童

　　艄 公 杂 角 简称 艄

　　

　　【幕启，俞伯牙带琴童上】

　　俞：（引）三尺梧桐七弦琴，走遍天下访知音。

　　（坐诗）

　　当年黄卷伴青灯，朝朝鸡鸣起五更。

　　修身一日吾三省，诚恐为国谋不忠。

　　（白）下官，姓俞名瑞，字伯牙。楚国郢都人氏，以在晋国为臣，官居上大夫之职。奉旨朝聘楚国，楚王赐我白璧良马，今日还朝交旨。童儿！

　　童：有。

　　俞：舟船可曾齐备？

　　童：齐备多时。

　　俞：一同登舟。（下场）

　　【艄公撑船上；俞伯牙、琴童复上】

　　艄：请老爷上船。

　　【俞伯牙、琴童上船】

　　俞：鸣锣开舟。

　　艄：是！

　　【吹“船歌子”曲牌，艄公绕圆场】

　　艄：来到孤峰山下，请老爷观景。

　　俞：湾船下碇！

　　【艄公抛锚停舟，下场】

　　俞：哎呀，是我出得舱来，观见青者是山，绿者是水，一片好风光也！我不免赋诗一首——

　　（念）长空鸟飞过，满眼草木多。

　　江水流不尽，琴音助余波。

　　【坐台正中桌里，桌前插小帐】

　　俞：（唱花音慢板）

　　伯牙打坐在号船，

　　青山绿水乐陶然。

　　暂拨忧烦心自闲，

　　（转唱二六板）

　　且把孔门表一番。

　　孔子门徒整三千，

　　内有七十二大贤。

　　颜回安贫学不倦，

　　子路性耿敢直言。

　　曾参敬亲人称贤，

　　公冶长善辨白鸟言。

　　闵损子骞为大孝，

　　鼓琴妙手数成连。

　　携琴青山已踏遍，

　　想找知音难上难。（留板）

　　【钟子期手持扁担上】

　　钟：（唱慢板）

　　钟子期清晨出家院，

　　猛然抬头四下观。

　　只见朝霞红欲燃，

　　（转唱二六板）

　　一望长江水连天。

　　梅鹿噙花石崖站，

　　白猿捧果半坡前。

　　涧下清泉鱼儿现，

　　千年古松耸云端。

　　商贾贸易街前转，

　　农夫牵牛在田间。

　　奔往深山把柴打，

　　辛勤劳动奉椿萱。

　　（白）小可、姓钟名徽，字子期。清早进深山打柴，行至河湾，天色尚早，我不免在这青石板上歇息片刻。

　　【坐石墩上】

　　俞：哎呀！

　　（唱摇板）

　　舷窗外望红云显，

　　一双白鹭飞上天。

　　清风徐来拂人面，

　　聊且奉琴幸清闲。（齐板）

　　（白）我不免将瑶琴抚弄一番，以遣情怀。童儿！

　　童：有。

　　俞：将瑶琴摆在船舱，焚香设座伺候。

　　童：是。

　　【牌子，焚香，跪揖介；起“尖花子”曲牌，俞伯牙抚琴介；钟子期惊起，边听边观望】

　　钟：哎，好哇！

　　（唱摇板）

　　忽听琴音甚婉转，

　　何人清晨弄丝弦。【上山介】

　　上得山坎向下看，

　　崖下停泊一舟船。

　　见一官员船舱坐，

　　悠然奉琴心自闲。（齐板）

　　（白）是我上得山来，观见崖下湾一大花彩船，上坐一位官员奉琴。噢，奉得入耳中听，打动子期一片心思。我不免暂缓深山打柴，倾耳细听。乐哉，乐哉哟，哈哈哈！

　　俞：哎呀！

　　（唱摇板）

　　同是孔子门下弟，

　　子路颜回命不齐。

　　可怜颜回命早丧，

　　教人思念两鬓白。（齐板）

　　（白）待我奉琴二道。

　　【伯牙抚琴介；子期手按节拍】

　　钟：哎呀！那一官员奉的是：“可叹颜回命早亡，令人思想鬓如霜。不改陋巷箪瓢乐，留得贤名万古扬。”抚的好，抚的好！琴音凄楚，令人酸心。我不免再听探，听探！【听琴介】有趣，有趣哟，哈哈哈！

　　俞：哎呀！

　　（唱摇板）

　　天上日月作主宰，

　　地下丹桂花又开。

　　方位变易山河改，

　　严冬即逝阳春来。（齐板）

　　（白）待我奉琴三道。【俞伯牙抚琴介，琴弦忽断】啊？！【惊讶状】方才奉琴，音律清雅。却怎么一霎时琴音不正，绝断丝弦，江边必有异人听琴。童儿！

　　童：有。

　　俞：出舱去看，江边是否有人？

　　童：是。【出舱介】

　　钟：啊？！那一官员，方才奉琴清亮，却怎么一霎时宫商错乱，折断商弦？还怪他投师不高，学艺不精，反惹我一场好笑、好笑哟，哈哈哈！

　　童：【出舱看见钟子期】哼，好大的口气！【入仓介】禀老爷！

　　俞：讲！

　　童：有一樵夫，笑老爷奉琴不周。

　　俞：怎么是位樵夫？

　　童：是。

　　俞：山野樵夫，也竟敢言听琴二字！你去唤他进舱答话。

　　童：是。【出舱介】

　　钟：嗯，正在听得入耳出神，他偏不偏就不奉了。不奉了也罢，莫要耽误我深山打柴之事。天色不早，走是走了。

　　童：樵夫留步着。

　　钟：呵，小哥唤我为何？

　　童：我家老爷唤你。

　　钟：怎么说，你家老爷唤我？

　　童：正是。

　　钟：如此，先行后到。

　　童：你要随上些。【入舱介】

　　钟：你叫怎样说起，我正想一见，他偏偏就差人来唤呀！

　　（唱摇板）

　　孤峰山前将身隐，

　　雅好丝桐辨五音。

　　富贵如云随风散，

　　菽水承欢孝双亲。

　　似遇知音听琴韵，

　　差人唤我为何因？

　　下山上船把舱进，

　　【钟子期下山，上船；脱帽、放扁担介】

　　（接唱）

　　施礼拜过奉琴人。

　　（白）大人在上，樵夫有礼。

　　俞：樵夫无礼！

　　钟：怎见得无礼呢？

　　俞：你乃打柴樵夫，见了我们官宦人家，只行常礼，无有一头来叩，实为抗礼！

　　钟：大人言者最是。我乃打柴樵夫，见了你那官宦人家，只行常礼，无有一头来叩，实为抗礼，你说是也不是？

　　俞：然也。

　　钟：咹——！大人出言谬矣！有道是：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五步之内，必有芳草。只知门内有君子，哪知门外君子至。昔日周公好贤，一沐三握发，一饭三吐哺。俺樵夫不曾犯法，大人让跪，真乃言重了。

　　俞：嗯，这倒也是。

　　钟：想昔日有一牧童，骑牛背而奉琴。那牛听见琴音，摇头摆尾，举蹄不定。可大人今天奉的此琴嘛……

　　俞：奉琴如何？

　　钟：哎呀呀，实难入雅人之耳乎！

　　俞：嗯，这个！

　　钟：那还要贫樵跪拜个什么呢？

　　俞：嗯，这个！动问樵夫何名？

　　钟：姓钟，名徽，字子期。

　　俞：哪里人氏？

　　钟：集贤村中有家。

　　俞：今欲何往？

　　钟：深山打柴。

　　俞：打柴何用？

　　钟：家贫度日。

　　俞：既然家贫，何来听琴？

　　钟：大人，贫者外相也，志者内心也。人虽贫富各异，其心志则同。听琴者，也不过乐乎其道哉！

　　俞：道在哪里？

　　钟：道在三教之中。

　　俞：嗯，这……

　　钟：敢问大人尊字贵表？

　　俞：下官姓俞，名瑞，字伯牙。

　　钟：哪里人氏？

　　俞：楚国郢都人氏。

　　钟：出仕哪国？

　　俞：身在晋国奉君。

　　钟：官居何品？

　　俞：上大夫之职。

　　钟：今欲何往？

　　俞：奉君旨意，朝楚回国。

　　钟：大人何以在此湾船？

　　俞：嗯，这个？

　　钟：这个什么？既怪樵夫家贫听琴，那你为何君命在身而偷闲抚琴乎？

　　俞：嗨，我爱这青山绿水，故而奉琴一乐。

　　钟：噢！难道贫樵就不能喜听琴音吗？

　　俞：各投所好就是。

　　钟：【背弓】来么，来么，他也好奉琴。【而转向俞伯牙】大人既好奉琴，读的是哪部琴书。

　　俞：下官只知奉琴，不知琴还有书？

　　钟：大人不曾看过琴书，你该从那个弦上先动手呢？

　　俞：嗯，这？依你，琴书有何名色？

　　钟：名叫《三才》本。

　　俞：所讲何事也？

　　钟：讲的“天”、“地”、“人”，得够“三才”？

　　俞：诚哉是言也。

　　钟：说什么诚哉是言也！大人抚琴，不观琴书，犹如坐井观天，掩耳盗铃。这只能哄得山中愚鲁村夫，怎瞒得过我多识广智的高人乎？

　　俞：哼！我乃堂堂上大夫之职，难道还不如你一个打柴的樵夫？

　　钟：大人言者最是！你乃上大夫之职，在朝者少有人及，难道就不如我这草野平民的打柴樵夫？

　　俞：所言正是。

　　钟：哼，大人可休笑我这打柴樵夫！我打柴一担，量米三升，四体勤劳，全家温饱。怎比的大人你做官食禄，须鞠躬致命，尽心竭力而为之。假若不能上致君下**，那便是尸位素餐，难免十手所指也！

　　俞：嗯，这——

　　钟：有道是：谦受益，满招损。曾子曰：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有若无，实若虚。犯而不校，昔者吾友尝从事于斯矣。孔子曰：敏而好学，不耻下问，是以未之闻也。饭蔬食饮水，屈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孟子曰：贤者乐此，不贤者虽有此不乐也。

　　（唱摇板）

　　居官在朝身荣显，

　　致君**理当然。

　　深山打柴不为贱，

　大舜当初在耕田。

　　骄傲由于见识浅，

　　怎知琴理所以然。

　　五步之内芳草现，

　　十室之邑有忠贤。

　　俞：哦，只道你是个打柴的樵夫，谁知你还广通大理。

　　钟：大人休笑我山野贫樵！有道是：深山出俊雅，何地不生材。想昔日文王台池鸟兽，与民同乐。大人今天奉琴，你岂能独乐乎哉？

　　俞：嗯，文王乃是古圣贤君，你我焉能比之？

　　钟：大人言者最是！文王乃是前辈圣贤，你我焉能比得。大人岂不知：出乎其类，拔乎其萃。彼一时，此一时，彼丈夫也，我丈夫也，吾何畏彼哉？颜渊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是以君子枕道不忧贫，知我者其为春秋乎！

　　俞：【轻蔑地笑介】哦，哈哈哈！

　　钟：笑我者亦为“春秋”乎！

　　（唱摇板）

　　出乎类拔乎萃杰士为上，

　　虽匹夫也有志兴国安邦。

　　舜何人予何人原无两样，

　　有为者亦若是比又何妨？

　　俞：你看、你看哟，连山野贫樵也知道这般道理。

　　钟：山林田野，岂无隐逸？

　　俞：好，你爱听琴，那就请你船舱听琴讲道。讲的字字相投还则罢了，要不然可得大*法处置于你！

　　钟：不敢在大人面前言知琴理，不过早孩提之时看过几本琴书，略晓一、二罢了。

　　俞：好！我来问你，琴为何人所造？世人抚它有什么雅趣？慢慢地讲来！

　　钟：大人不嫌絮烦聒耳，请听！此琴出在三皇之后，五帝之中，尧王手内所造。昔日尧王好贤，舜王好善，四海乐业，八表歌谣。尧有二女，一名娥皇，一名女英，同许舜王为妻。八月中秋，二女子同在花园灵台上玩月，观见凤凰落在梧桐树上。二女子曰：凤凰乃是鸟中之王，非盛世而不出，非梧桐而不落，非竹实而不餐，非醴泉而不饮。梧桐乃栋梁之才，受天地之灵气，夺日月之精华，堪为人间雅乐。今凤凰来朝，栖于梧桐之上，必主国家祥瑞。因此，二女子慌忙下台，奏与尧王。尧王即传圣旨，将那梧桐伐倒，截为三段，上去树梢，下断其根，中存一节。

　　俞：上去树梢者？

　　钟：因其声太清而过轻。

　　俞：下断其根者？

　　钟：因其声太浊而过重。

　　俞：中存一节者？

　　钟：因其声清浊相济，轻重相兼。这中间一段为三尺三寸，乃按三十三天之数。将其丢在长流水中，等浸七十二日，乃按七十二候之数。再取出阴干，择良辰吉日，选来能工巧匠刘子奇，解为八片。正五音，协六律，斫成乐器，才造下这付桐琴传于世间。此乃瑶池之乐，故又谓之瑶琴呀！

　　（唱摇板）

　　御花园修建下台高数丈，

　　二**八月中取赏月光。

　　见凤凰栖落在梧桐树上，

　　喜祥瑞下台去奏明父王。

　　尧王爷果算得开怀大量，

　　传圣旨一霎时梧桐有伤。

　　上去梢下断根选来巧匠，

　　解八片丢水内能分阴阳。

　　正五音协六律音韵嘹亮，

　　从此后留下了瑶琴一张。（齐板）

　　（白）大人，如若不信，你按此琴头上宽者只有九寸。

　　俞：我却不信！

　　钟：你且按来。

　　俞：待我按来！【按琴介】嗯，不错，倒是九寸。

　　钟：你可知这九寸者？

　　俞：下官不知。

　　钟：这九寸者：按天九星，按国九州，按人九款。

　　俞：按天九星者？

　　钟：按天九星者：金、木、水、火、土、天王、地王、海王、冥王星。

　　俞：按国九州者？

　　钟：按国九州者：荆、梁、雍、豫、徐、扬、青、兖、冀。

　　俞：按人九款者？

　　钟：按人九款者：腹、耳、脾、络、胰、胃、目、喉、肝。大人，如若不信，你按此琴中腰宽者只有八寸。

　俞：我却不信！

　　钟：你且按来！

　　俞：待我按来！【按琴介】嗯，不错，倒是八寸。

　　钟：你可知这八寸者？

　　俞：下官不知。

　　钟：这八寸者：按天八卦，按地八宫，按人八封。

　　俞：按天八卦者？

　　钟：按天八卦者：乾、坤、震、巽、坎、离、艮、兑。

　　俞：按地八宫者？

　　钟：礼、乐、易、御、书、数、甲、卫。

　　俞：按人八封者？

　　钟：按人八封者：孝、悌、忠、信、礼、义、廉、耻。大人不信，下有诗语呀！

　　（唱摇板）

　　乾坎艮震乃为阳，

　　巽离坤兑乃为阴。

　　孝悌忠信重根本，

　　礼义廉耻避贪心。（齐板）

　　（白）大人，如若不信，此琴尾上宽者只有五寸。

　　俞：我还不信！

　　钟：你且按来！

　　俞：待我按来！【按琴介】嗯，不错，倒是五寸。

　　钟：你可知这五寸者？

　　俞：下官不知！

　　钟：这五寸者：按天五色，按地五气，按人五脏，按法五刑，按琴五音。

　　俞：按天五色者？

　　钟：按天五色者：青、赤、黄、白、黑。

　　俞：按地五气者？

　　钟：按地五气者：金、木、水、火、土。

　　俞：按人五脏者？

　　钟：按人五脏者：心、肝、脾、肺、肾。

　　俞：按法五刑者？

　　钟：按法五刑者：墨、劓、剕、宫、辟。

　　俞：按琴五音者？

　　钟：按琴五音者：宫、商、角、徵、羽。大人，如若不信，下有诗语呀！

　　（唱摇板）

　　天凭着赤白黑雾罩云腾，

　　地凭着水火土五谷苗生。

　　人凭着心肝肺脾肾脏器，

　　法凭着墨劓剕宫辟大刑。

　　琴凭着宫商角徵羽音正，

　　五寸内包罗着万象无穷。（齐板）

　　（白）大人，如若不信，你按此琴长者只有三尺六寸。

　　俞：我还不信！

　　钟：你且按来！

　　俞：待我按来！【按琴介】嗯，不错，倒是三尺六寸。

　　钟：你可知这三尺六寸者？

　　俞：下官不知！

　　钟：这三尺六寸者：按天三百六十阳候，按地三百六十阴候，按人身上也有三百六十个骨节。大人，你再不信，此琴厚者只有四分。

　　俞：噢，待我按来！【按琴介】不错，倒是四分。

　　钟：你可知这四分者？

　　俞：下官不知，你就讲来！

　　钟：这四分者：按天二十四气，按地四时，按人七情。

　　俞：按天二是四气者？

　　钟：按天二十四气者：正月建寅，立春雨水；二月建卯，惊蛰春分；三月建辰，清明谷雨；四月建巳，立夏小满；五月建午，芒种夏至；六月建未，小暑大暑；七月建申，立秋处暑；八月建酉，白露秋分；九月建戌，寒露霜降；十月建亥，立冬小雪；十一月建子，大雪冬至；十二月建丑，小寒大寒。一年四季，得够四、六，二十四节气。

　　俞：按地四时者？

　　钟：按地四时者：春有春生，夏有夏长，秋有秋收，冬有冬藏。

　　俞：按人七情者？

　　钟：按人七情者：喜、怒、哀、惧、爱、恶、欲。大人，你看此琴上面还有二孔，按天日月，按地阴阳二气，按人身上也有双目。大人，你若再不信，此琴还有六忌、七不弹、八绝。

　　俞：何谓六忌？

　　钟：一忌大寒，二忌大暑，三忌大风，四忌大雨，五忌大雷，六忌大雪。

　　俞：何谓七不弹？

　　钟：七不弹者：奏乐不弹，闻丧不弹，事冗不弹，衣冠不整不弹，不焚香不弹，不净手脸不弹。还有一桩——

　　俞：还有哪一桩？

　　钟：不遇知音我还不与他共弹。

　　俞：【惊介】哪何谓八绝？

　　钟：八绝者：清、奇、优、雅、悲、壮、悠、长。大人，此琴还有金童头，玉女腰、龙池、凤沼、仙人背。上有玉轸，金徽十二个，乃按一年十二个月；中有一徽，按闰月之数。大人，此琴原来是五条弦在上，外按五行金木水火土，内按五音宫商角徵羽。此琴奏到尽善尽美处，啸虎闻而不吼，哀猿闻而不啼，实为世间雅乐之最良者也。大人若还不信，下有诗语呀！

　　（唱摇板）

　　此琴本是梧桐种，

　　尧王手内制作成。

　　身似乾坤包罗尽，

　　阴阳六律正五声。

　　清奇优雅万物静，

　　悲壮悠扬震雄风。

　　上有五弦按天下，

　　内藏八卦定江洪。（齐板）

　　俞：嗯——！分明是七弦，你为何讲下五弦呢？

　　钟：大人言者最是，分明为七弦，我为何说成五弦？

　　俞：是呀？却为何道它五弦？

　　钟：大人，瑶琴当初本只五弦也！想昔日舜操五弦，歌《南风》，天下大治。后因文王被囚久里，吊子伯邑考，添弦一根，清幽哀怨，谓之文弦；武王伐纣，前歌后舞，激励斗志，又添弦一根，琴音激奋昂扬，名曰武弦。加此文武二弦，方称七弦琴。

　　俞：噢，原来是这样。

　　钟：大人，有弦无手，弹出无音，有手无弦，难以成韵。你那里有琴，我这里有手，拨动了子弦【奉琴介，起《夜深沉》曲牌】。闻声舞蹈，剑飞明星。海晏河清，气贯长虹。哎，大人不信，下有诗语呀！

　　（唱摇板）

　　琴按天地实为景，

　　内藏龙歌与凤声。

　　明明光天星斗现，

　　万民沾雨沐春风。

　　大人所问我从命，

　　原原本本说分明。（齐板）

　　俞：嗯——！犹恐是记问之学，不免再试他一试。足下既知乐理，想昔日孔仲尼鼓琴于室，颜回自门外而入。闻琴中有幽沉之声，疑有贪杀之意，怪而问之。仲尼曰：“吾适鼓琴，见猫方捕鼠，欲其得之，又恐其失之。此贪杀之意，遂露于丝桐。”始知圣门音乐之理，入于微妙。加入下官抚琴，心中有所思念，足下能闻而知之否？

　　钟：《毛诗》云：“他人之心，予忖度之。”大人请奉，小人聊试猜度。

　　俞：好！我这里奉琴一道，你若解开，那就果算得是真传实道了。

　　钟：哎呀，大人！小人虽不敢说闻琴音，知琴心，但愿细心猜度，若有失误嘛——？

　　俞：怎么样？

　　钟：你可莫要见怪噢！哈哈哈哈！【笑介】

　　俞：噢，如此你且听来！

　　钟：你且奉来！

　　【俞伯牙奉琴，起“尖花”曲牌；钟子期边听边拍掌按琴】

　　钟：美哉，美哉！巍巍乎，志在高山。大人，你的心往高山上去了！

　　俞：【吃惊地】嗯，这个？我再奉琴一道，你且听来！

　　【奉琴介，起“尖花子”曲牌】

　　钟：【拍掌，按琴】美哉，美哉！荡荡乎，意在流水。大人，你的心又往水中去了！

　　俞：【惊讶地】嗯，这个？待我再奉一道，你且听来！【奉琴介，起快速“尖花子”曲牌】

　　钟：大人，莫要奉了，莫要奉了！【手按了两下】

　　俞：为何不要奉了？【佯装不晓地】

　　钟：你所奉打柴樵夫，洋洋乎站在山林。大人，你怎么如此戏弄于我呀？【生气地】

　　俞：啊？【大惊】先生真神人也！

　　钟：岂敢，岂敢！我不过是个靠打柴度日的贫樵，以神比之，愧不敢当。

　　俞：观先生言谈举止，定非自幼打柴为生，望乞明教。

　　钟：实不相瞒，我从前层在晋国奉君。只因好琴贪杯，失落印玺，故此，埋名孤峰山下而不敢入朝。

　　俞：想起了，当年以在晋国做官的钟兄，莫非就是你？

　　钟：呵，既被识破，即我便是。

　　俞：【边推离座椅，边白】哎呀加加，下官才疏学浅，有眼不识泰山。原来钟兄在此，诸多失敬，希为海涵！

　　钟：不敢当！

　　俞：请来，下官这里有礼！

　　钟：有礼便还。

　　俞：请坐！

　　钟：谢座。【二人同落座】

　　俞：常言道：草滩难藏凤凰，沙滩怎卧蛟龙？我想先生久居山林，混迹渔樵，与草木同腐，终非长计。以下官微才，似先生这等抱负，不如同赴晋国，且食君禄，岂不美哉！

　　钟：呵，大人不知。小人上有父母，下无兄弟，每日打柴，奉养双亲。入朝虽位列三公之尊，也不忍易我一日之养呀！

　　（唱摇板）

　　志在山林乐忘忧，

　　富贵于我又何求？

　　煮酒论琴寻对手，

　　得自由来且自由！（齐板）

　　俞：如此大孝，令人钦佩。不知先生贵庚几何？

　　钟：虚度二十有七。

　　俞：下官乃年长一旬，今日不期而遇，也算千载难逢。你我雅好琴音，若不见弃，何不效前辈古人管仲和鲍叔牙，愿拜为琴兄琴弟，不知尊意如何？

　　钟：大人乃上国名卿，我则打柴樵夫，怎敢高攀？

　　与：要知：“相识满天下，知音有几人。”下官欣逢高贤，得遇知音，实乃万幸，何计富贵贫贱？童儿！

　　童：有。

　　俞：安排香案！

　　童：是。【安排香案介】

　　钟：照这样说起，我就拜你为兄。仁兄转上，受弟一拜。

　　俞：为兄这里也有一拜呀！【同跪，叩拜介】

　　（唱摇板）

　　萍水相逢真幸运，

　　东风送来知音人。

　　钟：（接唱）

　　蒙兄错爱敢不允，

　　怎能报答知遇恩。（齐板）

　　俞：请坐。

　　钟：有座。

　　俞：童儿！

　　童：有。

　　俞：看过纹银五十两。

　　童：是。【欲走介】

　　钟：且慢！仁兄，要银两何用？

　　俞：送与贤弟将家安下，你我弟兄好一起讲琴论道。

　　钟：呵，仁兄！非怪为弟执意！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你我讲琴是讲琴，论道是论道，此银两万万不敢领受，诚恐旁人笑骂乎呀！

　　（唱摇板）

　　野草不肥胎瘦马，

　　混财岂富我贫家。

　　安分守己免人骂，

　　何必人前卖奢华！（齐板）

　　俞：贤弟家中还有何人？

　　钟：二老衰迈在堂，拙荆在房。

　　俞：同搬为兄任中，共享荣华。你意如何？

　　钟：嗯！你乃在朝，弟乃在野，连累仁兄，多有不便。况父母年迈，弟也不忍其远迁异乡。

　　俞：贤弟至孝，固堪嘉许。只是，贤弟有经天纬地之才，何不以孝敬父母之心，出而致君**，报效邦国，以宏孝道。

　　钟：哎，仁兄！弟非木石，岂能无动于怀。只是前因失落印玺而埋名，今又出仕，国君何能见谅？

　　俞：君侯贤明，必不能念小过而失大材。此情为兄另有安排，不必多虑。

　　钟：仁兄君命在身，你先前行，待弟回家禀明父母，若得应允，随后便去。

　　俞：如此甚好，贤弟如果不来，为兄明年此时可要再来奉请。

　　钟：【抬头看天色】为弟打柴身忙，尚须高堂奉亲。来日方长，后会有期。

　　俞：奉亲之事，不敢屈留，为兄君命在身，不便登堂一拜。只是今日作别，倘若贤弟不去，待明年为兄来看贤弟，你我该在何处相遇呢？

　　钟：就在此地相遇。

　　俞：且问，此地——这上？

　　钟：孤峰山。

　　俞：这下？

　　钟：鄱阳湖。

　　俞：这中？

　　钟：马鞍山集贤村。

　　俞：记下了，好个马鞍山集贤村！且问这几时开山？

　　钟：八月中秋。

　　俞：好！若到来年八月中秋，你我弟兄就在此地相会。

　　钟：赶这样说起，为弟我便告辞，以恐二老在家悬念。

　　俞：为兄奉送。

　　钟：有劳仁兄。

　　俞：【执钟子期手】贤弟，我们相见何太迟，相别何太速呀！

　　（唱摇板）

　　彼此相见何太晚，

　　相别迅即在目前。

　　依依握手神志暗，

　　心心相印话难言。

　　钟：（接唱）

　　有缘今日得会面，

　　邂逅知己结金兰。

　　秋水长天相映碧，

　　弹琴论道乐无边。

　　辞兄离船上了岸，

　　【戴蒲笠。持扁担，上坡介】

　　（接唱）

　　相会还须到来年。（留板）

　　（白）呵，仁兄！你今还朝交旨，恕为弟不能远送，请了！

　　俞：贤弟，请了！

　　钟/俞：【同笑介】哦，哈哈哈哈！

　　【两人难以割舍地作别，钟子期下场口下；俞伯牙瞭望介】

　　俞：（唱带板）

　　一见贤弟过山溪，

　　不由伯牙泪悲泣。

　　论他文才世无比，

　　弹琴论道数第一。

　　若得此人共朝夕，

　　胜似在朝挂紫衣。

　　将身打坐船舱里，

　　明年中秋会子期。（黄板）

　　（白）艄公。

　　艄：伺候老爷。

　　俞：鸣锣开舟！

　　艄：是——，鸣锣开舟！

　　【艄公撑船，起唢呐尾声；琴童随同俞伯牙下；幕落】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