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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 腔
《连 琐》
（陕西省剧目工作室保存本）
说 明
明，陇西人卢登偕眷赴杭上任。行至钱塘，其女连琐暴卒，占即葬于江边。
书生杨清，斋邻其墓。夜闻墙外琴音及吟诗声，遂隔墙唱和。连琐爱杨清之才，以寻找袜带为由，与杨结识后，常往来。
冥府皂隶吴耻强连琐为妻。连琐求助于杨清。杨不敌吴耻，幸得好友王忠帮助，杀死吴耻，救了连琐。
冥王追查杀吴耻一案，得地仙王亚仙说明因果，使连琐复生，配予杨清。
杨清进京赶考得中状元，奉旨回乡祭祖。适逢卢登卸任过此搬灵，迂杨清讲明原委，连琐出见父母，全家团圆。
此戏出自《卿斋志异》第三卷。
场 目
第一场 葬 女
第二场 拾 带
第三场 还 带
第四场 微 波
第五场 鬼 侮
第六场 诛 鬼
第七场 酬 刀
第八场 冥 判
第九场 赠 血
第十场 还 阳
第十一场 点 元
第十二场 团 圆
人 物 表
卢 登——老 生
卢夫人——老 旦
连 琐——正 旦
水 手——杂
家 院——杂
杨 清——小 生
薛 增——小 生
王 忠——武 生
吴 耻——净
四恶鬼——杂
二鬼卒——杂
八 鬼——杂
阎 王——大
王亚仙——红 生
书 童——杂
胡天寿——老 生
二乡民——丑
门 官——丑
第一场 葬 女
[鬼使带鬼卒上。
鬼 使：(唱)
天上有个月桂星，
月宫玷污金刚经。
打下红塵受灾难，
玉皇法度不容情。
某，鬼使是也。只因月桂星转世，脱化连琐，一十七岁，命该夭亡。吾奉冥王
之命，前去捉拿她钓三魂。鬼卒们!
鬼 卒：伺候!
鬼 使：浪动阴风。
[牌子同下。水手引卢登、卢夫人、连琐上。
水 手：艄水见过大老爷。
卢 登：河下凶潭猛浪，须要留心。鸣锣开舟！
水 手：鸣锣开舟!
[牌子。众鬼上，拿连琐魂下。
连 琐：(哭)哎呀!不好!
卢 登：连琐儿缘何大惊小怪？
卢夫人：却是为何？
连 琐：哎呀，爹妈！儿在中舱打坐，忽见奇形怪相之鬼，把儿一拍，只怕儿命绝也！
（连琐死）
卢 登：我儿形容大变，快走上岸，去请医人。
卢夫人：连琐女儿缘何不应声?儿呀!
卢 登：(哭)连琐儿呀!好不痛杀父也!
(唱)
一见娇儿把命丧，
刀割心肝箭穿肠。
为父年迈五十上，
只有我儿一炉香①。
这阵哭得泪长淌，
卢夫人：(唱)珠泪滚滚洒胸膛。
卢 登：(唱)父为儿各庙塑神像，
卢夫人：(唱)娘为儿拜佛烧过香。
卢 登：(唱)父为儿济寒施银两，
卢夫人：(唱)娘为儿冬来施衣裳。
卢 登：(唱)父为儿修路人来往，
卢夫人：(唱)娘为儿溪沟造桥梁。
卢 登：(唱)父为儿开仓把粮放，
卢夫人：(唱)娘为儿施棺葬尸腔。
卢 登：(唱)父为儿慰民减刑杖，
卢夫人：(唱)娘为儿吃斋上经堂。
卢 登：(唱)生儿虽是花童样，
卢夫人：(唱)要接吾门一炉香。
卢 登：(唱)儿在闺门曾生长，
卢夫人：(唱)诗词歌赋比人强。
卢 登：(唱)儿好比明珠在掌上，
卢夫人：(唱)后来予儿配才郎。
卢 登：(唱)况儿未曾得病恙，
卢夫人：(唱)为何船舱丧无常?
卢 登：(唱)为父母从今谁奉养?
卢夫人：(唱)百年后谁人送山岗?
卢 登：(唱)你今一死谁不想，
卢夫人：(唱)谁予父母问安康?
卢 登：(唱)这阵咽喉都哭胀，
卢夫人：儿呀，儿呀!
(唱)铁石人儿也悲伤，
卢 登：(唱)提将起泪汪汪，
不如撞死在船舱。
天哪，天!想我夫妻五十余岁，单生一女，十七岁夭亡。只有一女，还消受不
得，不如撞死吧!
卢夫人：老爷!吾儿是死了，难道哭得转不成?还要将吾儿尸首掩殓。
卢 登：家院，(上)传艄水来!
水 手：(上)艄水见过大老爷。
卢 登：艄水，岸上有庙宇否?
水 手：启大老爷在上，岸上四处无有庙宇。
卢 登：此处什么地名?哪里所管?
水 手：此处乃是钱塘县所管，岸上地名四河坎。
卢 登：去看这一带可有坟墓？
水 手：有几个大冢，还有许多坟墓。
卢 登：这就是了。看银五十两，家院随艄水一路看有乡村人户，买付棺木，将你小姐
尸首掩殓。
家 院
：领命。 (同下)
水 手
卢 登：夫人!
卢夫人：老爷。
卢 登：看我的珍珠剑来!
卢夫人：要珍珠剑何用?
卢 登：你去拿来，我有用处。
卢夫人：剑在此。
卢 登：此珍珠剑乃是王亚仙所赐。上有明珠数颗，放在棺木內面，可保儿的尸首；还
有古琴一张，也交予她!
卢夫人：古琴有甚贵处，放在棺木则甚?
卢 登：这蠢才平日爱奉此琴。今日一死，留下此琴不当要紧，若见此琴，又想起这蠢
才，岂不是我夫妻又要悲痛。交予她去，也免在我眼目。
家 院：(上)稟老爷，买来张员外家中的寿棺一付，用银二十两。
卢 登：这奴才好造化。来！将你姑娘尸首掩殓。
家 院：是。
卢夫人：哎呀，儿呀!
卢 登：夫人哭也无益，择期安葬。任满国籍再来搬尸。开船。
众 ：领命！
卢夫人：连琐!
卢 登：儿呀!
卢 登
：(哭)痛心的儿呀! (同下)
卢夫人
第二场 拾 带
杨 清：(上诗)
四野梅花斗雪开，
只为功名坐书斋。
有朝得遂凌云志，
要予皇家保龙台。
小生姓杨名清字于畏，原本禾州人氏。父亡母寡，单留学生一人。身在黉门，
未能上进，游学在外。来至钱塘投师访友，结交二世兄：一名薛增，一名王
忠，到还义重，颇有绨袍之谊，留生在此习读诗书。四河坎前修造茅宅书斋，
每日三人讲论新词。清早游玩古丘 ，耽误功夫，今晚秉烛用功才是。
(唱)
勤习用功发愤，
琢磨以在茅棚。
有朝一日腾蛟起凤，
手攀丹桂步上蟾宮。
怎得前呼与后拥，
书中自有禄粟千钟。
圣贤书变化无穷，
光阴迅速如风送。
正好用功，瞌睡打搅。不免暂卧一时，再来发愤。
(念)
夜静更深双眉锁，
寂寞愁肠瞌睡多。(下)
连 琐：(上唱)
风清凉，月色妍，
受凄凉真可惨然。
不幸得夭亡命短，
冷落泉下无人见。
非是奴尸骨不烂，
多感得上帝垂怜。
泪不乾，知何日花谢重开，月缺又圆。
(诗)
一身憔悴伴西山，
冷落泉台受惨然。
三尺孤魂无处散，
七魄茫茫守墓边。
奴卢连琐鬼魂是也。爹爹卢登，母亲张氏，原木陇西人氏。父为扬州刺史，加
升杭州府正堂。路过钱塘，不幸裙钗一十七岁夭亡。临死之时，双亲难舍，赐
奴古琴一张，宝剑一口。此剑出在粵东，为王亚仙所赐。上有明珠数颗，更名
珍珠剑，放在棺材内面，保定奴家尸首不朽，虽是泉下之客，犹如在世一般。
今晚皓月当空，不免将古琴放在坟台，奉上一曲，看奴可有复生之日否?
(唱)
叹人生好一似灯前之火，
怕的是狂风起将亮灭没。
奴好比花正开未曾结果，
霎时间遇猛雨寒霜打落。
念双亲莫不是为官有错，
十七岁奴夭亡命见阎罗。
上无兄下无弟生奴连琐，
不能够报爹娘养育劬劳。
二十年死泉下昼夜守墓，
奉琴音不由奴泪似滂沱。
杨 清：(上唱)
适才间读诗书靠窗睡卧，
是何人惊醒我梦里南柯?
耳听得琴声音凄凉难过，
莫不是古丘边出了妖魔。
小生便说，此乃是溪边野地，少有邻里，缘何有人奉琴，这是什么情由呢？呀!
孔子云：十室之邑，必有忠信。门内有君子，户外有高人，隔墙偷听可!
(唱)
悄地里出书斋不照灯火，
一霎时狂风起将人惊觉。
一定是孤魂鬼谅无别个，
且观她在夜间起何风波。
连 琐：(唱)
在生时二爹娘爱惜于我，
能作诗会奉琴惯习曲歌。
伏义氏造瑶琴金木水火，
按工商角徵羽胸中不薄。
奴不想千金体遭此大祸，
二十年在幽冥受尽折磨。
正奉琴金鸡叫孤魂避躲，
怕的是东方亮阳火烧灼。 <下)
杨 清：(唱)
恨金鸡早报晓孤魂入墓，
月影下一霎时不见姮娥。
放大胆出书斋留心看过，
四下里生青草古坟又多。
适才间观佳人在此打坐，
又只见一脚带在此遗落。
金鸡叫女佳人何处避躲，
听她的琴中语满腹冤屈。
一定是魍魉鬼缠弄于我，
掩书斋明日里再观下落。 (下)
第三场 还 带
[薛增、王忠同上。
薛 增：(唱)真乃是艳阳天坐立不住，
王 忠：(唱)闲无事约杨生讲论诗书。
薛 增：(唱)桃花红李花白一年一度，
王 忠：(唱)富与贵人所乐总是耕读。
薛 增：(诗)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王 忠：(诗)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薛 增：学生薛增。
王 忠：武生王忠。
薛 增：王世兄!
王 忠：薛兄!今日非我相约，来至习武棚何事?
薛 增：只因西湖来了几位朋友，特来约兄去到杨世兄书斋，三人游湖，世兄可喜否?
王 忠：既然如此，小弟奉陪。
薛 增：三人游湖，必有我师焉！
(唱)
看起来读书人不如习武，
求名功只要你三箭功夫。
到边关杀夷蛮就有官做，
我文人入贡院想干肺腑。
王 忠：(唱)
咱和你青云客分甚文武，
当尽心寒窗坐发愤读书。
为武将定太平方称玉柱，
文字官一管笔凌烟画图。 (同下)
杨 清：(上唱)
细思想解不开昨夜之故，
搅得人字不写书也懒读。
女佳人失脚带必寻旧处，
今夜晚看佳人是妖是狐。
[薛增、王忠同上。
王 忠：(唱)
杨世兄为功名忧心挂肚，
他岂肯陪你我前去游湖。
薛 增：(唱)
就说是闲无事约他散步，
难道说朋友交过门不入。
待我上前叫门。杨兄可在书斋否?
杨 清：何人叩门?
薛 增：小弟来也!
杨 清：原来二位世兄，请进。
薛、王：杨兄有礼。
杨 清：有礼相还，请坐。
薛、王：有座。
杨 清：请问二兄，今至舍馆有甚见教?
薛 增：杨兄不知，特来相约游湖，杨兄可愿去否？
杨 清：好便好，怎乃冒受风寒，不敢相随，改日再陪。
薛 增：冒寒之疾，美酒入腹，方保无事。走走走！
王 忠：薛兄！既然杨兄冒寒不去，何必强求，你我告辞。
薛 增：告辞！告辞！
杨 清：恕罪！恕罪！
王 忠：(唱)我见他言语中半含半吐，
薛 增：(唱)必有桩心腹事说之不出。
王 忠：(唱)日未斜推冒寒必有缘故，
薛 增：(唱)为甚的把你我如此轻疏？
王 忠：(唱)从今后再不来约他游湖，
薛 增：(唱)他把我朋友情一点无有。
王 忠：(唱)来来来陪世兄去游西湖。（同下）
杨 清：(唱)
这两个死囚皮不知退步，
苦约我有心人前去游湖。
猛抬头又只见日落归土，
倒不如掩书斋发愤读书。
大丈夫喜的是青云独步，
夜黄昏在桌案燃亮蜡烛。
[起更。
连 琐：（上唱）
且喜得人烟静披星戴露，
失却了脚下带无处找寻。
怕的是浪荡子偷闲游步，
若拾得把奴的闺门玷辱。
昨夜奴在此奉琴，霎时金鸡报晓。奴家避躲忙迫，失掉脚带一条。若是女子拾
得，倒还罢了；倘若男自拾得，岂不出些狂言。
杨 清：(诗)
昨夜奉琴传雅音，
好比司马访文君。
只恨金鸡早报晓，
恰似巫山十二云。
连 琐：呀!奴家在此闲叹其事，忽听杨生在内吟诗。他好似昨夜偷听琴音，此带定是他
拾得，待奴前去索要。哎呀!使不得!他是男子，奴是女流，怎好交言?这个，有
了!奴不免吟诗两句；正是：
(诗)元夜凄风却倒吹，流萤惹草复沾帏。
杨 清：(诗)幽情苦绪何人见，翠袖单寒月上时。
女娘清进!请进!啊!这就奇了！书房门外有一位女娘吟诗两句，是我对答两句。开
门不见佳人形影，莫非今夜与鬼唱和?纵然是鬼，我杨清心正，那怕百邪!
(唱)
书斋外有佳人吟诗作赋，
我听她那情形冤屈满腹。
开书斋又不知去向何处，
明明是魍魉鬼在此之乎。
杨于畏进书斋关门闭户，
效一个苏季子勤**夫。
一桌案取出了幼学一部，
一簞食一瓢饮忘食忘忧。
连 琐：(唱)
听杨生果算得诗成七步，
论才学赛得去韩柳欧苏。
男共女唱和诗有违闺诫，
且喜得阴阳隔未曾玷辱。
奴爱他读诗书声音清楚，
果真是有才人诗词贯熟。
假意儿要脚带穿针引路，
学一个崔艳娘夜叩柴屋。
相公开门!
杨 清：(唱)
耳边厢又听得敲门拍户，
莫非是女佳人来把我呼。
开书斋见佳人恰似花蕊，
好一似广寒宫月内仙姑。
原是一位大姐，黑夜光临有何见教?
连 琐：闻君诗词风雅，特来求教相访。
杨 清：原是一位女世兄!请进书斋，学生领教如何?
连 琐：擅造了。
杨 清：请进!
连 琐：裙钗有礼。
杨 清：学生还礼。请坐!
连 琐：有座。
杨 清：请问小姐高姓尊名?因何夤夜赐教?
连 琐：裙钗陇西人氏，家父卢登，原任杨州刺史。前因加升杭州知府，路过钱塘，裙钗
连琐，不幸一十七岁夭亡。
杨 清：吓杀人也!原来是鬼，打鬼!打鬼!
连 琐：相公休惊，奴虽是鬼，却不害人。
杨 清：哪有鬼不害人?
连 琐：奴如害君，岂肯明言？
杨 清：你是不害人的？
连 琐：是。
杨 清：当真的？
连 琐：不消怕。
杨 清：既是泉下之客，缘何还同在世一般?
连 琐：奴死之时，双亲难舍。赐奴古琴一张，宝剑一把，上有明珠数个，更名珍珠剑，
放在棺材內，保奴尸骨不朽，故而如同在世模样。
杨 清：原是仙客。今至书斋，约求西厢之美，不可喜乎?
连 琐：相公稳重，阴阳交欢，这是使不得的！
(唱)
奴虽是泉下客颇知事务，
岂不闻阴阳交伤君枯骨。
会相公来投教吟诗作赋，
今夜晚会大驾讲论诗书。
奴非是残花柳好色之妇，
劝相公且不可也者之乎。
杨 清：(接唱)
真乃是千金体才学满腹，
一句话问得人无言说出。
转面来尊小姐何须着怒，
昨夜晚你奉琴我看明月。
开柴扉不见你去往何处，
坟台下是小生拾得一物。
连 琐：相公拾得，什么物件？
杨 清：小生出外，不见你的踪迹，坟台之下拾得一只脚带。
连 琐：正为此事。相公何不退还予奴？
杨 清：既是小姐的，拿去就是。
连 琐：有劳相公。且问相公你在做什么？
杨 清：学生在读连昌宫词①。
连 琐：想奴在生，最爱读此，亦偶学吟咏。今闻相公之言，殆如梦寐。
杨 清：既然如此，何不吟诗一首。
连 琐：略识平仄，怎敢在相公面前献丑。
杨 清：既有大才，何必谦逊。
连 琐：如此有僭。
(唱)
连昌宫词绝妙诗，
自幼所习，
胸藏珠玑少人知。
只恨奴夭亡过世，
花开又遇雨打枝。
提起来切切思思，
花谢花开已多时。
想奴亡故二十余年，未曾做文，又恐一时忘怀，休得取笑!
杨 清：小姐举笔成龙，待生一观。
(唱)
细观此作平仄合谐绝妙诗，
笔舞龙蛇似珠玑。
满腹经纶无人知，
痛惜往人少年死。
红颜薄命多遭祸，
只恨阴阳隔一纸。
辜负青春少年吋，
可叹!可叹!
连 琐：相公喟叹何来?
杨 清：观见小姐才学，比生更强，生羡之不足。惜为泉下之客，怎不叹息?
连 琐：原来如此。相公不知，奴家难期巳满，自能复生。
杨 清：怎么说，你还能复生?
连 琐：正是。
杨 清：既然复生，可求婚配乎?
连 琐：若得复生，总要求婚。
杨 清：当配与谁?
连 琐：若得才貌双全，奴家自配。
杨 清：这样说来，这就难了。
连 琐：怎样难了?
杨 清：小姐要配才貌双全，岂不难了?
连 琐：相公差矣!奴家还阳，愿配与君。
杨 清：多蒙美意，何不订个白头之约?
连 琐：待奴还阳，再定不迟。
杨 清：尤恐忘却，岂不耽误小姐，快来喏!
(唱)喜今夜风清月朗，
连 琐：(唱)拜天地答谢上苍。
杨 清：(唱)我爱小姐才学广，
连 琐：(唱)奴爱相公美才郎。
杨 清：(唱)约求欢娱红罗帐，
连 琐：(唱)阴阳交欢把君伤。
杨 清：(唱)一时谅想无灾恙，
连 琐：(唱)冥王降罪谁承当?
杨 清：(唱)放开量，是鹰鹞难出罗网，
连 琐：(唱)容奴讲，耳听得金鸡三唱，
劝相公且从容挨过时光。 (连琐下)
杨 清：小姐不必走，陪生歇宿一晚，啊、竟自去了！
正是：(念)
今夜美人至，
虚度少人知。
[杨清睡、薛增上。
薛 增：(唱)
昨日里约杨兄西湖游耍，
平白的他不去闹嚷喧哗。
见朋友他不睬其中有假，
你将我朋友情放在哪答。
为此事一夜晚忧心悬挂，
今日里过书房定要盘查。
他平日爱的是清闲幽雅，
莫不是别我们悄地采花。
进书房只见他瞌睡酣洒，
桌案上燃的有半枝残蜡。
非理!非理!我当他有甚心事，却在秉烛用功，残灯未灭，睡不多时。不用打搅
他，好久未观他的文章，待我看来。“子见男子，子路不说(悦)"。好文!好文!今
科定然高中。还有一张诗稿，连昌宫词，呀!好诗！笔迹不是他的。还有小字一
行，待我看来。连琐书。呀！连琐二字并非男子之名，乃是女人名讳，这里哪来
的女子?哦!是了!是了！昨日相約，口推冒寒。在此一人与连琐女子好不快哉！
杨兄这人还看不出来。
(唱)
群英会欺蒋干裝聋卖哑，
无端的枝头鸟落在这答。
连昌词到我手料难放下，
细观他偷情事果然不差。
杨兄苏醒!苏醒！
杨 清：(唱)
梦魂中又听得有人说话，
不能够与美人蝴蝶交加。
猛抬头又只见薛兄大驾，
念小弟才起来少捧香茶。
薛兄缘何来得太早?
薛 增：日高三丈，还说太早。
杨 清：怒而不息，却与谁来?
薛 增：就与你来!就与你来!
杨 清：与我何来?
薛 增：咋日做何勾当?
杨 清：在做诗词。
薛 增：笔迹不对。
杨 清：请人相代。
薛 增：越发白了。
杨 清：怎见得?
薛 增：上有连琐二字，也非男子之名，你说!你说!
杨 清：薛兄，擅盗诗词，也非大丈夫所为。
薛 增：哦!我非大丈夫所为，非我不仁，还是你轻朋友重女色。
(唱)
常言道为朋友轻裘肥马’
休夸你鲁男子闭户不纳。
连昌词落我手公堂之下，
禀老师我定要把你学罚。
杨 清：(唱)
连昌词原本是亲笔写下，
书房中来往人十分混杂。
你一笔我一笔东写西画，
薛仁兄眼花了错认笔法。
薛 增：(唱)
我服你一辈子不说实话，
明摆着是一个女人笔法。
秦赵高他也曾指鹿为马，
却又来效古人东扯西拉。
这阵问你，谅你不说，连昌宫词我拿去稟告老师，伤你的脸，走走走!
杨 清：兄留步!留步商量。
薛 增：有什商量?
杨 清：小弟对你说，却不得转告别人!薛兄不知，前三夜有一小娘子在外奉琴，忽听金
鸡三唱，女娘不见了，是小弟出外拾得脚带一隻。昨夜此女娘来到书房，要取脚
带，盘其来历，她名连琐，乃是泉下之客。会做诗词，此连昌宫词乃是她写的，
未到鸡鸣，她又去了，并无他意。兄不可唱扬于外。
薛 增：那有泉下之客都会做诗，我却不信。
杨 清：此女子言道：“难期已满，还能复生”。虽是泉下之客，犹如生前一般。
薛 增：这也就算奇事，今夜可还来否?
杨 清：她言得明白，夜夜要来相陪。
薛 增：这就是了。今夜小弟约求会见仙容一面，可允否?
杨 清：薛兄要来会文，小弟当转告。
薛 增：这才是话。小弟要来会仙客谈叙谈叙。连昌宫词稿，杨兄拿去。
杨 清：有劳仁兄。
薛 增：(唱)
今夜晚会仙客劳兄大驾，
你说道我薛增诚意会她。
请仙客会斯文不用害怕，
多上复卢小姐莫托不暇(下)
杨 清：(唱)
真乃是厌气鬼缠他不下，
连昌词问得我无言回答。
此事儿扬于外非同戏耍，
把美人反做了海内捞沙。 (下)
①连昌宫词——唐元稹咏唐明皇宫廷生活的词，原抄本作“做昌公诗”义
可不解。按聊斋志异原文：“(连琐)翻案上书，忽见连昌宫词慨然曰：
妾生时最爱读此，今视之殆如梦寐”。故作如此改正。
第四场 微 波
[起更，连琐上。
连 锁：(唱)
云淡风轻，
月影之下现孤魂。
且喜人烟静，
逍遥好奉琴。
斋外忙站定，
相公快开门。
杨 清：(上唱)
鼓打三更，
忽听外面女人声。
正在心烦闷，
小姐来叫门。
隔墙须有耳，
窗外岂无人。
小姐请进!
连 琐：擅造了。
杨 清：小姐倒不失信。
连 琐：焉能失信。昨夜去得忙迫，未拣诗稿，相公可曾收拣?
杨 清：因你自不小心，今早薛生瞧见，他要今晚会你做文。
连 琐：哎呀坏了!相公害奴不浅，原来你我缘分从此绝也。
杨 清：小姐不用悲啼，虽然那样所说，会不会全在小姐，何必如此!
连 琐：这倒也是。古琴放在此处，候薛生去了，奴家才来奉琴散心。
杨 清：此计可使。
连 琐：正是：
(念)秋寒雁孤去，
杨 清：(念)春暖花早开。
[连琐下、薛增上。
薛 增：(念)雅爱真雅爱，
襄王梦阳台。
杨兄开门。
杨 清：谁人在叫门?
薛 增：小弟来也！
杨 清：原来薛兄，到此则甚？
薛 增：喏！特来会仙客，仙客可来否？
杨 清：喏！仙客她来了。
薛 增：快请来见上一礼。
杨 清：她又去了。
薛 增：缘何又去了？
杨 清：小姐言说他是泉下之客，如何与阳人吟诗。阴人最怕阳火，她不敢相见。世兄休
得见怪。
薛 增：哦！她乃阴人，阳火重了，她不敢相见？
杨 清：不敢相见。
薛 增：我乃阳人，你又是个啥人？
杨 清：这个！
薛 增：还是那个？你这朋友！
(唱)
假得伤心，
杨世兄言不顾行。
从早你约定，
今夜会斯文。
缘何又失信？
没得结交情。
枉自读孔孟，
重色把友轻。
杨 清：(唱)
何必生真，
薛世兄且息雷霆。
连琐把话论，
她是女孤魂。
会文不知谨，
男女授不亲。
从此绝缘分，
霎时不见人。
薛 增：(唱)
我的好时运，
无缘会斯文。
朋友为不尽，
将我来倒腾①。
若得会佳人，
纵死也甘心。
欲在门外等，
又怕鬼打人。 (下)
杨 清：(唱)
恼恨薛生，
三番两次会斯文。
阳火看来狠，
可得避孤魂。
小姐躲清净，
不见来奉琴。
孤坐等一阵，
又怕金鸡鸣。 (下)
①倒腾。故意戏弄。
第五场 鬼 侮
吴 耻：(上唱)
在阳间不學好迷恋花酒，
死阴司游孤魂诸神不收。
多感得有几位知已明友，
凑合我当皂隶出入应酬。
(诗)
头戴尖尖帽，
顶上一皮毛。
浑身如墨皂，
就像在炕窑。
在下冥王皂隶吴耻是也。在冥王府中当了一名皂隶，每日站班，那得偷步闲游。
只因东狱帝君寿诞，冥王前去祝寿，闲暇无事，枉死城中逍遥走走。
(唱)
冥王府当皂隶年深日久，
纵繁华我不敢浪荡闲游。
趁大王与东狱前去祝寿，
今夜晚效一个浪子风流。
将身儿来至在三岔路口，
那一旁来了个绝色女流。
连 琐：(上唱)
适才间遇薛生险些出丑，
好一似失足马覆水难收。
恨杨生言猖狂消息走漏，
闪得我女孤魂无处奔投。
吴 耻：何方女鬼?往那里走!
连 琐：你是何人，敢问姑娘?
吴 耻：吾是冥王殿前使者，奉了冥王之命，查访孤魂。你既是夭亡，就该投文挂号，一
人独行，莫非淫奔？
连 琐：胡说！奴死冥府二十余年，冥王赦宥，何为淫奔？
吴 耻：住着。观看女鬼生得美色，待吾上前做些风流勾当，不亦乐乎。女鬼!
连 琐：做什么?
吴 耻：吾观你孤身无伴，何不跟随吾享些安乐受用，你好否?
连 琐：好贼!
(唱)
骂狗贼说此话自不知丑，
睁开眼你好比深山猿猴。
凤凰鸟岂配你乌鸦禽兽，
归家去把令堂抱上秦楼。
吴 耻：(唱)
吾爱你生得美樱桃小口，
裙边下现出了三寸金钩。
你无夫我无妻两下将就，
出恶言伤公差岂肯甘休。
连 琐：(唱)
连琐双眉皱；
魎鬼听根由。
冥王曾赦宥，
幽冥二十秋。
休得说佳偶，
不必动风流。
珍珠剑在手，
要取你颈上头。
吴 耻：(唱)
娇娇破了口，
喜笑全先忧。
与咱结佳偶，
与你穿缎绸。
冥府门市有，
谁敢把你羞。
说着就动手，
抱你到坟丘。
[连琐打，逃下。
吴 耻：且慢!适才搂抱佳人，霎时不见了，量她走之不远。这阵肚中饿了，前面有个张
公员外在做水陆道场，今晚放界之期，前去抢些水饭，吃得饱饱的，再来寻找
佳人。有理呀!
(唱)
适才间抱将去撒开衣袖，
我服她好快当胜似泥鰍。
少刻间请几位知己朋友，
那伯她告御状惊动诸侯。 (下)
第六场 诛 鬼
杨 清：(上唱)
昨夜晚与佳人情长意久，
恨薛增冲散我燕过南楼。
将古琴放书斋未曾沾手，
猛想起连昌词喜上加忧。
连 琐：(上哭。)喂呀!相公!
杨 清：小姐眼含珠泪，却是为何?
连 琐：相公不知，昨夜離生冲散，奴家去在三岔路口，遇见冥王皂隶吴耻，强逼奴家。
杨 清：难道幽冥就无法度，岂由这个狗子如北作恶？
连 琐：冥王与东狱祝寿去了，未在冥府，故而这个丑鬼横行霸道。
杨 清：学生最恨不平，恨我杨清是个阳人，若是阴人，定要与小姐除恨。
连 琐：相公不难。
杨 清：怎见得不难?
连 琐：这个丑鬼到明夜晚间，定要到奴的墓丘寻找于奴。相公明夜早些定寝，奴家夜静
之时前来喊叫，相公阴魂帮助于奴，可除此贼。
杨 清：小姐说过，小生记下。
连 琐：有劳相公。
(唱)
明日里尊相公不必乱走，
切不可把此事付于东流。
奴与你在书斋把计设就，
明夜晚借阴魂去杀贼囚。
身施礼辞相公抽身便走，
望君驾帮助奴定要复仇。 (下)
杨 清：(唱)
泉下鬼贪风流世上少有，
幽冥府出霸道苦逼女流。
明夜晚我定要把她帮助，
看一看谁敢作我的对头。 (下)
王 忠：(上唱)
从早间在校场跑马骑射，
众书友他请我酒楼陪客。
回家来不觉得黄昏当夜，
宝雕弓挂壁上甚似明月。
(诗)
百步穿杨养由基，
古今神箭数第一。
男子若得全忠义，
岂效无志被人欺。
在下王忠是也。祖籍钱塘人氏。身为武学，未能上达。从早校场操演弓马，午后
酒楼饮宴而归，夜也深了，且自安寝。 (下)
连 琐：(上唱)
鼓打三更交半夜，
珍珠宝剑腰内別①。
要把杨生三魂借，
来到书房把门拍。
杨 清：(上唱)
书不读来字懒写，
倒卧书斋睡梦酣。
想必来了连琐姐，
忙开书房看明白。
连 琐：(唱)进门忙把相公扯，
杨 清：(唱)莫非帮你去杀贼。
连 琐：(唱)特请大驾随奴去，
杨 清：(唱)天罗地网我不怯。 (下)
[甲、乙、丙、丁四鬼同上．
鬼 甲：(唱)水饭胀得肚子憋，
鬼 乙：(唱)敬酒醉得偏偏跌。
丙 鬼：(唱)这个道场也不撇②，
丁 鬼：(唱)张公员外本舍得。
[吴耻上。
甲 鬼：(唱)转面尊声大老者，
乙 鬼：(唱)这位尊驾是贵客。
丙 鬼：(唱)未曾请你到寒舍，
丁 鬼：(唱)莫说小弟少交接。
吴 耻：(唱)适才饮酒道过谢，
有点心事常欠缺。
甲 鬼：(唱)大哥说话又在拖，
乙 鬼：(唱)有甚愁肠对弟说。
丙 鬼：(唱)你我之情实难舍，
丁 鬼：(唱)不说实话当大爷。
吴 耻：(唱)
昨夜幸遇一美姐，
人才出众又脱条③。
为兄求亲她不愿，
霎时不见入地穴。
鬼 一：(唱)大哥说话之乎也，
鬼 二：(唱)莫非仁兄好贪色。
鬼 三：(唱)蒙兄屡次来关切，
鬼 四：(唱)作成大哥讨个妾。
吴 耻：(唱)兄观女鬼有些烈，
怕他相与有刁客。
甲 鬼：(唱)咱们弟兄谁敢惹，
乙 鬼：(唱)恶龙难斗地头蛇。
丙 鬼：(唱)莫得刀枪要去借，
丁 鬼：(唱)小弟随带三尺铁。
吴 耻：(唱)行至长亭用目取，
果然有个美妖冶。
甲 鬼：(唱)咱们都向市口扯，
乙 鬼：(唱)好似潭内去捉鳖。
丙 鬼：(唱)一捶能吧她打扁，
丁 鬼：(唱)开言就用刀来切。
[杨清、连琐上。
杨 清：(唱)幽冥都是荒郊野，
冷冷清清不闹热。
连 琐：(唱)行至长亭不敢去，
那旁就是对头贼。
吴 耻：(唱)果然来了那美姐，
跟隨书生认不得。
甲 鬼：(唱)挡住书生那里去?
乙 鬼：(唱)快些与咱说明白。
丙 鬼：(唱)男女同行有拉扯，
丁 鬼：(唱)莫非刁拐快些说。
杨 清：(唱)他是千金卢小姐，
连 琐：(唱)他是杨清秀才爷。
杨 清：(唱)尔等休得把祸惹，
连 琐：(唱)少时不走把头切。
吴 耻：(唱)你是秀才无人惹，
咱们弟兄也不怯。
甲 鬼：(唱)我劝相公早些去，
乙 鬼：(唱)莫说绅士把我吓。
丙 鬼：(唱)劝你早把女鬼舍，
丁 鬼：(唱)不然难过这一节。
杨 清：(唱)狗子说话真撒野，
连 琐：(唱)犬仗人势大话说。
杨 清：(唱)冥府作恶罪难赦，
连 琐：(唱)一剑把贼狗头切。
[杀，杨清、连琐逃下。
吴 耻：喏!这才是好的。
(唱)
这个女鬼真不撇，
手内拿的三尺铁。
甲 鬼：(唱)咱们弟兄就撒野，
乙 鬼：(唱)今天撞倒女刁客。
丙 鬼：(唱)兜起杆子追赶去，
丁 鬼：(唱)大家好耍凑闹热。 (同下)
[杨清、连琐上。
杨 清：(唱)这阵跑得无处去，
恶鬼人众了不得。
连 琐：(唱)吓得魂散魄又谢，
可惜杨郎是文人。
杨 清：(唱)窗友王忠惯骑射，
他是英雄大豪杰。
连 琐：(唱)如此把他三魂借，
何不请他来杀贼。
杨 清：(唱)跟随小生一路去，
将身来在他府宅。
开门来!
王 忠：(上唱)
阴风惨惨何故也，
倒使豪杰心胆怯。
原来杨兄请进舍，
这位是谁快些说。
杨 清：(唱)王兄不知卢小姐，
连 琐：(唱)可恨吴耻来强迫。
杨 清：(唱)恶鬼人众不敢惹，
连 琐：(唱)特请大驾来杀賊。
王 忠：(唱)杨兄小姐请进舍，
那怕人多有豪杰。
杨 清：(唱)若诛狗子把兄谢，
连 琐：(唱)奴家交你三尺铁。
王 忠：(唱)接过宝剑待我去，
杀个流星来赶月。
[杨清、连琐下。吴耻，四鬼上，王忠杀四鬼死，王忠坐桌。杨清、连琐上。
杨 清：有劳仁兄，受我一礼。
连 琐：有劳恩人，受奴一拜。
王 忠：杨兄请回，明日一叙。
杨 清：小姐归墓，明日书斋一会。
[连琐、杨清分下。工忠梦醒。
①别：陕西方言。斜插着。
②撇，坏的意思。
③“脱条”，关中土语、言好笛条。
第七场 酬 刀
王 忠：(上唱)
昨夜晚睡卧牙床，
得一梦难以猜详。
忽然间门外闹嚷，
男女声喊叫惊慌。
有一群恶鬼结党，
追杨生和一女娘。
观情由似凡间霸占劫抢，
遇不平满胸膛恶气难当。
众恶鬼被我杀丧，
别杨兄各自回庄。
惊醒我浑身汗淌，
但不知主何吉祥。
为梦兆叫人思想，
不由人忧虑心旁。
杨世兄才高智广，
他与我义重情长。
梦中事我对他讲，
或是凶或是吉祥。
正行时抬头观望，
来在了杨兄书房。
杨兄在家否?
杨 清：(上唱)
昨夜晚险些上当，
且喜得小生还阳。
冥王府阳间一样，
见许多官宦儿郎。
又看见奇形怪相，
有许多孤魂凄凉。
恨吴耻横行逞强，
撵得人无处躲藏。
王世兄神仙下降，
将恶鬼杀散四方。
忽听得金鸡呜唱，
是小生才回书房。
醒来时一身发胀，
却怎么日照粉墙。
出书斋王兄光降，
昨夜晚大恩难忘。
原来是王世兄，请进。
王 忠：小弟擅造了。
杨 清：王兄请坐。
王 忠：有座。昨夜奇怪。
杨 清：王兄言道奇怪，莫非杀鬼之事？
王 忠：杨兄缘何知道?
杨 清：小弟相请，何为不知。
王 忠：莫非此梦是真?
杨 清：此梦是真是假，难道兄还不知?
王 忠：小弟说的是梦，何须认真。这样说来，杨兄明教。
杨 清：王兄不知，小弟实说，昨夜之事原是真的。可恨冥王皂隶强逼民女为婚，小弟怒
恨不平，拼力以助，只是恶鬼太多，小弟难以抵挡， 故请王兄帮助。蒙兄援
助，将恶鬼诛却，此恩非小。
王 忠：且问世兄，那女娘是谁?
杨 清：那就是夜来奉琴女娘，名曰连琐。
王 忠：莫非薛兄所言才女连琐就是她？
杨 清：正是此女。
王 忠：小弟求见一面，世兄可允?
杨 清：今夜必来酬谢仁兄。
王 忠：如此告辞。
杨 清：不必，就在书斋用了午饭，看看黄昏不远，小姐日落之后，自然来也!
王 忠：小弟只是厚扰杨兄了。
(唱)杨世兄风流快畅，
杨 清：(唱)念小弟虛度时光。
王 忠：(唱)卢连琐嫦娥下降，
似神女夜配囊王。
杨 清：(唱)并不敢淫心犯上，
无非是讲论文章。
王 忠：(唱)我只说梦中虚恍，
果诛了恶鬼豪强。
杨 清：(唱)卢连琐把兄夸奖，
这恩德没齿难忘。
王 忠：(唱)猛抬头金乌西降，
今夜晚面会娇娘。
杨 清：(唱)将酒宴安排停当，
兄请坐谈叙家常。
连 琐：(上唱)
想昨夜魂飞飘荡，
遇恶鬼魑魅魍魉。
珍珠剑奴带身上，
怕恶鬼时刻提防。
蒙杨生情高义广，
帮助奴免得遭殃。
多感得王生强壮，
杀恶鬼剑生威光。
从今后无人阻挡，
到书斋面会杨郎。
来至在书房门上，
叫相公忙叩寒窗。
杨 清：(唱)书斋外门环连响，
王 忠：(唱)想必是连琐女娘。
杨 清：(唱)开书斋抬头观望，
王 忠：(唱)见佳人品貌端庄。
杨 清：(唱)昨夜晚他杀贼党，
王 忠：(唱)些小事杨兄赐光。
连 琐：(唱)听此言忙拿礼上，
杀恶贼恩德难忘。
杨 清：(唱)从今后你把心放，
王 忠：(唱)从今后不必躲藏。
连 琐：(唱)王恩人名夫上将，
才保奴太平安康。
杨 清：(唱)有美酒桌案之上，
连 琐：(唱)敬恩人又有何妨。
王 忠：(唱)尊小姐不必过赏，
这件事不敢承当。
多蒙小姐美意，小生不敢。
连 琐：蒙君之恩，理当敬酒。
杨 清：王兄，小姐乃是泉下之客，难得相遇，这杯薄酒要受的。
王 忠：杨兄既如此说，小弟只好从命。
连 琐：再请用一杯。
王 忠：小生不敢，酒也足了。
杨 清：既然不饮，小姐不必再敬了。散坐！
王 忠：且问小姐，昨夜那口宝剑，飞毛利刃，削铁如泥，此剑何处而得？
连 琐：王恩人!此剑出在粤省，工亚仙所造，上有明珠数颗，上仙赐与家父，非人造之
物也!
(唱)
王亚仙法力甚广，
南华山修真隐藏。
珍珠剑明星朗朗，
是地仙未上天堂。
放棺材能把尸养，
保奴尸放射毫光。
二十年如生模样，
难期满奴要还阳。
蒙相公恩德为上，
赐与君随带身旁。
上阵时能诛大将，
与明室保定家邦。
愿君家爵禄寿享，
愿君家百年荣昌。
王 忠：(唱)
珍珠剑令人夸奖，
好一似黄巢混唐。
观此剑明珠放光，
仙家造犀利非常。
蒙小姐如此开畅，
赐小生挂在身旁。
论值价黄金子两，
烟尘起投放边疆。
有此物千军能挡。
与国家保定家邦。
杨 清：(唱)
王世兄名门生长，
惯习的百步穿杨。
兄好比养由基样，
兄好比班超封王。
珍珠剑助你两膀，
杀夷賊拱手而降。
观兄台昂昂气象，
他日后定国安邦。
连 琐：(唱)
身荣回参拜府上，
不枉君解甲封王。
怕的是鸡鸣天亮，
交子时神鬼着忙。
又怕的冥王罪降，
避轮回要分阴阳。
少陪伴相公大量，
身施礼忙出书房。 (下)
杨 清：(唱)小姐去金连不响，
王 忠：(唱)泉下客渺渺茫茫。
杨 清：(唱)比一去谅无阻挡，
王 忠：(唱)有恶鬼远走他方。
杨 清：(唱)听谯楼三更鼓响，
王 忠：(唱)忙告辞弟回寒庄。
杨 清：(唱)王兄回我心不爽，
王 忠：(唱)弟从来不怕魍魉。
杨 清：(唱)屈大驾休得谦让，
王 忠：(唱)厚扰兄脸上无光，
杨 清：(唱)待小弟将门掩上，
王 忠：(唱)陪仁兄讲论文章。
杨 清：(唱)夜更深忙照灯亮，
王 忠：(唱)请安静共脱衣裳。(同下)
第八场 冥 判
[甲、乙二卒上。
卒 甲：(唱)在冥府当差役非同小可，
卒 乙：(唱)穿一身换一套爱的俗脱。
卒 甲：(唱)遇善人不会面老远就躲，
卒 乙：(唱)行恶的撞到我有罪活捉。
卒 甲：(唱)冥王爷坐大堂皂隶三个，
卒 乙：(唱)有吴耻打瓜精金蝉脱壳。
卒 甲：(唱)四河坎去打闹却怎差火，
卒 乙：(唱)遇着了秧子货魂都杀脱。
卒 一：(唱)冥王爷有签票去拿连琐，
卒 二：(唱)岂由她女儿家这般作恶。
卒 一：(唱)一定是有人帮才敢闯祸，
卒 二：(唱)四河坎问土地再问乡约。 (同下)
连 琐：(上唱)
细思想昨日事一时之错，
悔不该对杨生去把话说。
杀皂隶冥王知奴有大祸，
岂不是女孤魂要受折磨。
此事儿你叫奴那里避躲，
不由奴悲切切珠泪如梭。
[二鬼卒上。
卒 甲：(唱)四河坎这附近都也问过，
卒 乙：(唱)乡约说她不还宿山坟坡。
卒 甲：(唱)那一旁女佳人好似连琐，
卒 乙：(唱)上前去问一声又待如何。
卒 甲：(唱)问大姐因甚的在此闲坐？
卒 乙：(唱)上前来笑盈盈忙把揖作。
连 琐：(唱)这一阵查得奴无处藏躲，
卒 甲：(唱)查找人望大姐对我细说。
连 琐：(唱)或姓张或姓王问的谁个?
卒 乙：(唱)我问的卢连琐闺阁娇娥。
连 琐：(唱)不瞒你我姓卢乳名连琐，
卒 甲：(唱)听一言拿铁绳拴你脑壳。
连 琐：(唱)二公差你拴奴有甚过错？
卒 乙：(唱)你不该杀皂隶命案发作。
连 琐：(唱)听此言把奴的肝胆吓破，
哭啼啼上前来哀告差哥。
望二位要开恩放却与我，
酬谢你大恩德金银广多。
卒 甲：(唱)冥王府掌善恶饶却那个?
卒 乙：(唱)非阳间有银钱买得命活。
卒 甲：(唱)见冥王由你诉此事才妥，
卒 乙：(唱)叫伙计扯起来休得罗嗦。(同下)
[八鬼继上。
一 鬼：(唱)
在阳间不学好就爱烤火，
噙一根短烟袋灶上乱戳。
我媳妇生得好恰似花朵，
去喂猪挡住她用手一摸。
叫大姐同我去共枕睡卧，
她不肯一炒瓢打青眼窝。
二 鬼：(唱)
在阳间当医生就要数我，
论医术人称我赛过华陀。
是老汉我医死数十余个，
是幼童我医死一百有多。
三 鬼：(唱)
在阻间走江湖算命卜课，
全凭我犁扒经东说西说。
算毕了哄银钱容易而过，
死阴间把我的舌根扯脱。
四 鬼：(唱)
在阳间行巫教年轻小伙，
到晚来陪星辰就唱山歌。
二架梁迷了心抱倒我坐，
丢椅子钞到手哄的假哥。
五 鬼：(唱)
在阳间入空门爹娘误我，
恨师父他把我当作老婆。
我心想花黄鳝断他阳火，
又谁知带得有核桃壳壳。
六 鬼：(唱)
在阳间爱耍刀不怕惹祸，
有宫差来拿我咱们人多。
天仓满坐囚笼又冻又饿，
死阴曹后悔迟不该作恶。
七 鬼：(唱)
在阳间入坛门惯行香火，
做经签看妇人眉斜眼搁。
倘若是女花童神案近过，
心儿想难交欢打烂铙钵。
八 鬼：(唱)
在阳间好打扮爱把粉抹，
勒纱帕青丝发燕尾长拖。
站在那门背后假意藏躲，
二师兄进我门你要招祸。
[鬼卒引阎王上。
阎 王：(上唱)
想吾神在阳世丝毫无错，
幽冥府才执掌赏善罚恶。
都只为东狱寿吾神朝贺，
又谁知铁围城起了风波。
有一个女孤魂名叫连琐，
十七岁命夭亡在受折磨。
因吴耻一时间淫欲之过，
恨女鬼幽冥事反对阳说。
文武星在幽冥非当小可，
只杀得众孤魂魄散魂脱。
命鬼卒去捉拿五殿问过，
若拿来定难免抛下油锅。
朔望日考鬼期吾把堂坐。
[鬼卒带连琐上。
鬼 卒：(唱)禀冥王卢连琐小人拿着。
阎 王：(唱)将女鬼带上来吾要问过。
鬼 卒：(唱)带到了卢连琐取开绳索。
阎 王：(唱)
骂女鬼为甚的不守坟墓，
与吴耻在荒郊贪恋淫欲。
幽冥事对阳人机关说破，
论理来打你到阿鼻地狱。
连 琐：(唱)
尊大王且息了雷霆之火，
容冤鬼把来历从头细说。
卢连琐投胎在陇西居坐，
奴的父去上任把民辖过。
行水路到杭州钱塘经过，
在船舱不幸的命见阎罗。
蒙大王开恩典赦宥于我，
四河坎守坟墓不敢移脚。
恨吴耻强逼奴行奸入墓，
奴不从他随带恶鬼又多。
又蒙得文武星搭救于我，
杀吴耻奴不知躲在坟窝。
求文星是冤鬼一时之错，
望冥王详此情把我开脱。
阎 王：(唱)
听你诉不由吾满腔是火，
文武星到地狱皆你之错，
岂由你胡言讲阳间说破，
幽冥事传阳间难分善恶。
叫鬼卒西廊下吊打连琐!
[鬼卒吊连琐。
鬼 卒：(上)禀大王，有上仙来到地狱。
阎 王：好造化!好造化!才要拷打连琐，上仙到了。请！
鬼 卒：请!
[曲牌，王亚仙上。
阎 王：上仙驾至，吾神少来接待，恕罪恕罪！
王亚仙：好说!冒闯冥府，大王恕罪。
阎 王：上仙不在昆仑山修道，来至幽冥有甚见教?
王亚仙：非贫道不在昆仑务道，只因月桂星她在月宫玷污金刚经二十四卷，打下红塵脱
化连琐，十七岁夭亡，受此折磨!
阎 王：将连琐放下来!
[鬼卒放连琐下。
王亚仙：他与文曲星有缘，难期已满，还要复生，故赐珍珠宝剑保全尸首不朽。
阎 王：若非上仙指点，险些误事。
王亚仙：将连琐带上来!
连 琐：参见上仙。
王亚仙：连琐!
连 琐：有。
王亚仙：认得贫道否?
连 琐：小女不识。
王亚仙：贫道王亚仙，尔可还记得否?
连 琐：(哭)哎呀!上仙大发慈悲。
王亚仙：尔可醒悟了否?
连 琐：望上仙指示。
王亚仙：特来指点，站立说话。
连 琐：谢过上仙，上仙恩宽。
王亚仙：你的难期看看要满，还有百日之期。此有仙丹带在身旁，有亲人之血，点在脐
带之上，沾生人精血，可以复生。若是亲人受伤，赐有仙丹可能止疼。内有红
黑二丸，尔还阳饮红丸一个，受伤得病之人饮上黑丸一个。牢牢谨记。
连 琐：上仙受奴一拜。
王亚仙：话已说明，吾要回仙山。
阎 王：不敢屈留。
王亚仙：告辞。
[曲牌，王亚仙下。
阎 王：卢连琐!
连 琐：伺候。
阎 王：上仙言曰，百曰已过，尔当还阳，幽冥之事尔再不可泄漏，倘若再如此，难免
地狱之罪。
连 琐：冥王吩咐，再不敢乱言。
阎 王：鬼卒!将连琐送出冥府，回墓丘去！
连 琐：大王受奴一礼。
阎 王：掩了鬼门关！ (与众鬼同下)
第九场 赠 血
杨 清：(上唱)
闷坐寒窗，
懒做文章。
夫妻不能同欢畅，
她在阴来我在阳。
小姐时常对我讲，
复生之日就成双。
好心慌，夜夜陪伴虚度风光，
恨阴阳只隔纸一张。
连 锁：(上唱)
阴风凉凉，
上仙指点放愁肠。
二十余年受磨障，
孤魂昼夜好凄凉。
杨生看来有胆量，
夜夜陪奴讲文章。
到书房百日已满，反本还阳，
真果是祖宗阴功强。
相公开门来!
杨 清：小姐来了，待生开门。
连 琐：相公有礼。
杨 清：请坐，且问小姐，昨夜不到书斋，向那里去来？
连 琐：哎呀相公!昨夜奴好不苦也!
(唱)
奴罪难当，
冥王殿前受凄凉。
错对君家胡言讲，
幽冥之事传在阳。
冥王他把善恶赏，
将奴吊至在西廊。
好悲伤，上仙下降面会冥王，
才逃脱天罗和地网。
杨 清：(唱)
冤屈娘行，
铁石人闻也悲伤。
昨夜不见你来往，
孤自一人陪灯光。
盼望小姐到天亮，
金鸡高叫卧牙床。
好凄凉，冷冷静静挂心牵肠，
不由人寂寞恨更长。
连 琐：哎呀!相公呀!
(唱)
容奴哀讲，
尊相公细听端祥。
珍珠宝剑把尸养，
亲人骨血才接阳。
阳气滴在脐带上，
白骨逢生树发秧。
枯树长，阳精调养阴气沾光，
过百日复生才还阳。
杨 清：(唱)
闻言惊慌，
此事叫人难猜详。
亲人骨血好气养，
应在令尊和令堂。
小生背地自思想，
此事应在我身旁。
何须讲，钟鼓鸣亮不必重响，
要骨血一面我承当。
闻小姐之言，要亲人滴血贵体脐带上，沾了生人之气，白骨顿有生意，方可复
生。
连 琐：正是。君与奴家不异琴瑟：郎君可赏赐否？
杨 清：不必过虑，待我去取利刃。小姐请上榻，待生割血。
连 琐：有劳君家。
杨 清：哎呀小姐!
(唱)
祝告上苍，
夫妻恩爱情难忘。
利刃拿在手掌上，
父母遗体不可伤。
哎!
硬心肠利刃割左膀，
鲜血往外淌，叫人颤康康。
连 琐：(唱)
哎呀，谢天谢地情高义广，
舍命救奴把体伤。
仙丹敷在左膀上，
即止疼痛保安康。
少血光，相公伤左膀，
奴家要还阳，盖世恩难忘。
相公苏醒!
杨 清：哎呀苦!奇怪!奇怪!适才利刃伤了左膀，疼痛难当，缘何就不疼了?这是何意?
连 琐：相公不知，王亚仙赐奴有仙丹敷在左膀之上，即止疼痛。
杨 清：这样说来，从今就无妨了?
连 琐：说甚无妨?不上十数日，君家就有贵恙缠身。
杨 清：用何妙术，调养贱恙?
连 琐：自有医师前来调治于君。今日一別，再不来也!
杨 清：怎么说?小姐不来了，岂不是劳而无功。
连 琐：说甚劳而无功，奴家要忌一百日，君家百日之内，命人常常来在奴的坟墓之
前。倘有青鸟鸣叫，即命人挖掘墓丘。开了棺木，将奴尸首搀起扶坐，与奴渡
气三口，姜汤灌在腹內，奴必复生也!
(唱)
嘱咐言谨记心上，
青鸟鸣奴家还阳。
十数日君有灾恙，
不过是睡卧牙床。
请名医好生调养，
药应效料也无伤。
百日内坟台来望，
青鸟呜记在心旁。
把镢锄准备停当，
听鸟音急把坟敞。
开棺材看奴形相，
渡了气即灌姜汤。
休要忘，若复生同欢同畅，
与君家共效鸳鸯。 (下)
杨 清：(唱)
此女子令人夸奖，
爱惜她性情温良。
十七岁她把命丧，
二十年又得复阳。
滴鲜血脐带之上，
补阳气阴甚更强。
是枯骨顿生意长，
她复生我带重伤。
这一阵腹内在响，
好叫人心中着慌。
掩书房忌百日出外观望，
若复生地久天长。 (下)
[家院引卢登上。
卢 登：(念)为官不与民作主，枉受朝廷爵禄俸。
下官卢登是也。奉旨杭州辖民，任期已满；后任年兄已到，也曾将印交代，理
当回籍。来!
家 院：伺候。
卢 登：扛担可曾齐备?
家 院：齐备多时。
卢 登：请夫人。
家 院：有请夫人!
卢夫人：(上念)夫受皇家禄，全家亨安乐。
老爷有礼。
卢 登：夫人请坐。
卢夫人：有座。唤妻出堂，莫非今日起程?
卢 登：正为此事，夫人笼箱行装，可曾收拾?
卢夫人：早巳齐备。
卢 登：今日良辰，理当起程。吩咐外班将行李扛担押往前行，顺马来! (曲脾同下)
第十场 还 阳
[杨清带书童上。
杨 清：(唱)
流连灾殃，
险些一命丧无常。
且喜得神清气爽，
这几日病好离床。
卢小姐又无影象，
三月多不到书房。
百日满枯树也长，
又不见连琐女娘。
女佳人一概是谎，
却怎么不见还阳?
出书斋游闲浪荡，
猛抬头日坠西方。
观青草坟墓生长，
这一座小姐坟堂。
正言语青鸟喧嚷，
是青鸟树枝尖上，
听此鸟声音异常。
叫书童镢锄停当，
随相公来把坟敞。
书童!
书 童：有。
杨 清：快看镢锄。
书 童：镢锄到。
杨 清：快快敞坟。
书 童：晓得。
[曲牌，敞墓。
书 童：坟墓开了，棺木都朽了。相公，棺木朽了，不要开。
杨 清：胡说!只管开!有相公怕什么?
书 童：是。相公！此乃是一个女人，犹如活人一般。
杨 清：将她搀起来，看有气无气。
书 童：有点微微气。
杨 清：快到书房例姜汤来。
书 童：是!姜汤到。
杨 清：快灌。
书 童：待我灌来!
杨 清：缘何痰响?快渡气!
书 童：是。
杨 清：小姐苏醒!小姐苏醒!
连 琐：哎呀苦呀!有劳相公，受奴一礼。
[曲牌。
杨 清：外面风霜大，请在书房去。
连 琐：二十余年如梦也。 (同下)
第十一场 点 元
胡天寿：(上诗)
白屋公卿至，
须当苦读书。
若得身荣贵，
才到帝王都。
考试官胡天寿，与明为臣，职居礼部郎中。今乃大比之年，考取天下奇才，犹
恐风雨阻隔，阃外①举子未入贡院，赶路不上，奉旨金门献策，还须金门候
着。 (下)
杨 清：(上念)凤凰不歇无宝地，功名处处有功名。
小生杨清是也。上京赴试，催动马匹。(下)
胡天寿：(上念)五鼓金鸡听玉楼，尽是朝廷公与侯。
杨 清：(上念)眼观金门锦绣邦，果真富贵是朝堂。
来至金门，待生向前。上是大人，学生參见。
胡天寿：站立说话。
杨 清：谢过，大人恩宽。
胡天寿：何方秀士?缘何来迟，莫非懈怠?
杨 清：非敢懈怠，风雨阻隔，赶路不及，未入贡院。有三篇策论，望大人转奏天子。
胡天寿：本院观看文章可好，不知立地之才如何？本院出联一对。
杨 清：愿闻。
胡天寿：(念)举子一步上金阶，
杨 清：(念)全仗封疆秦帝台。
胡天寿：(念)且在午门外等候，
杨 清：(念)洗耳端听好音來。
胡天寿：午门候旨。
杨 清：遵命。 (下)
胡天寿：观看杨清文章甚好，不敢隐瞒，把本奏君。圣人未曾登殿，挨班而进。臣胡天
寿见驾，启奏万岁。
内 ：命卿金门策士，状元出于何地?榜眼出在何方?详奏朕知。
胡天寿：奉旨金门策士，钱塘一人杨清，文章甚好，不敢隐瞒，容臣启奏。 (曲牌)
内 ：闻卿所奏，钱塘一人杨清文章甚美，朕心大喜。御笔亲点头名状元，游街三
日，归家兴坟祭祖。卿家考试有功，赐府宅三座，领旨下殿。
胡天寿：为臣谢恩。 (下)
[杨清带人役上。
杨 清：(念)中状元名扬天下，琼林宴帽插宫花。(坐)
(诗)状元榜眼真可夸，五百名中戴鸟纱。
书中自有文章贵，江南才子第一家。
下官杨清是也。上京得中头名状元，天于有恩，游街三日，归家兴坟祭祖。人
役们!
役 ：伺候。
杨 清：一路之上缓缓而行，鸣锣开道。 (曲牌同下)
①阃外；边远地区。
第十二场 团 园
[家院引卢登、卢夫人上。
卢 登：来至什么地方?
家 院：禀爷!此乃是四河坎。
卢 登：来至四河坎，此处众冢，前去看那一座坟墓是你小姑娘的，看了香帛纸钱，一来
祭奠，二来搬尸回籍。
家 院：是。哎呀！大老爷！什么人将姑娘坟墓敞了！
卢 登：哎呀不好，是什么人胆敢敞吾儿的坟墓，这还了得!本府查将出来，定不干休。
衙役们!前去叫地邻来。
家 院：地邻走来!
[甲、乙二乡民上。
乡民甲：(念)庄家老、田舍翁，
乡民乙：(念)不离蓑衣戴斗篷。
乡民甲：差哥喊叫地邻有甚事?
家 院：杭州府大老爷传你们问话。
二乡民：府大老爷来了，待我上前。乡民见过大人。
卢 登：站立说话。
二乡民：谢过大人。
卢 登：你们此处众冢，可有清明会莫有？
二乡民：有清明会。
卢 登：可有会首？
乡民乙：就是他的会首。
卢 登：这座坟墓是什么人敞了?此墓棺木损坏，你是会首，可知否?
乡民甲：启禀大人，小人离此处远，如何知道?
卢 登：前面这座茅房是何人居住？
乡民甲：那座茅房是杨状元的书房，今科高中。如今城内修有状元府，他在府中居住，
敞此墓之事要问状元便知。
卢 登：这就是了与尔等无干，各自谨慎庄务。
二乡民：谢过人人。 (下)
卢 登：夫人!适才下官问来，这一茅庵，是杨状元旧书斋，谅必状元知道。我们进城安
站，明日一早下拜帖一封，一来参拜，二来问吾儿敞坟 一事。夫人意下
如何?
卢夫人：老爷之言是理，问过状元便知。
卢 登：家院，将扛担押往进城。
家 院：领命。
卢 登：(唱)二十年任期满要归故土，
卢夫人：(唱)夫妻们归林泉搬儿尸骨。
卢 登：(唱)是何人敞此坟必有缘故，
卢夫人：(唱)为甚的尸不见损坏棺木。
卢 登：(唱)岂不知律条上开棺法度，
卢夫人：(唱)擅敞坟问斩罪把他命诛。
卢 登：(唱)今夜晚进城去馆驿居住，
卢夫人：(唱)明日里状元府细问来由。 (同下)
杨 清：(上唱)
大比年中高魁光宗耀祖，
不枉我在寒窗苦练诗书。
为人子戴鸟沙青云独步，
方遂我平生愿身在皇都。
[家院引卢登上，杨府门官暗上。
卢 登：(唱)
为此事不由人忧心挂肚，
我夫妻在馆寓一夜踌蹰。
叫家院看手本不可违误，
状元府忙通禀不可直呼。
家 院：(唱)
奉爷命忙上前不敢迟步，
上前来身施礼忙称大叔。
门 官：(唱)
我问你到此来因为何故?
家 院：(唱)
杭州府有拜帖望你禀复。
门 官：(唱)
照这说①你权且站在此处，
进后堂见家爷细禀情由。
杨 清：(唱)
手本上名卢登杭州知府，
却原来我岳父任满缺出。
一定是回原郡路过此处，
为的是小姐死不见尸骨。
因此上参拜我要问缘故，
万不想我夫人相会骨肉。
叫家院忙传话去至后府，
唤丫环请夫人即速快出。
连 琐：(唱)
二十年奴还阳未见父母，
在府中想双亲朝朝痛哭。
老爷请奴只得轻移莲步，
上前来施一礼老爷万福。
杨 清：(唱)
尊夫人你不必忧心愁苦，
有一件美事庭休要啼哭。
连 琐：(唱)
莫不是我老爷官升知府，
妻愿夫升一品吏部尚书。
杨 清：(唱)
并非是升官职来了岳父，
与夫人来道喜相会骨肉。
连 琐：(唱)
天下人同名姓不计其数，
我爹爹杭州府他本姓卢。
杨 清：(唱)
家院禀你令尊未曾进府，
因此上请夫人辨別真谬。
连 琐：(唱)
进府来请老爷问个清楚，
在帘内有妻听真假何如。(下)
杨 清：(唱)
叫家院开中门快请贵府，
门 官：请!
卢 登：(唱)
有卢登整衣冠上前称呼。
敢莫是状元公?
杨 清：敢莫是贵府，请!
卢 登：请!
杨 清：(唱)有何能敢劳得贵府动步，
卢 登：(唱)理当要来参拜天子门徒。
杨 清：(唱)尊府台请中道不必推阻，
卢 登：(唱)状元请念卑府不敢擅入。
杨 清：贵府驾至，未曾远迎，恕罪了。
卢 登：来得莽撞!状元海涵。天子门生，可喜可贺。
杨 清：天子洪福，人人庇佑，杭州辖民多费心机。
卢 登：食君一禄，当报主恩。何言辛苦二字。
杨 清：请问贵府膝下有几个令郎令爱?
卢 登：状元公，此事说出唇来，犹恐状元公着怒。
杨 清：谈叙家常，何罪之有?但说无妨。
卢 登：若问卑府，闻者伤悲，听者泪垂。
(唱)
未开言不由人愁绪满肚，
尊一声状元公细听分明；
念卑府原郡址陇西居住，
自幼儿坐寒窗喜读诗书。
且喜得中进士升到知府，
我夫妻无有子断了香炉。
生一花十七岁夭亡命故，
四河坎众义冢停枢尸骨。
二十年任期满要回故土，
昨日里来搬尸只见棺木。
这也是我卢登夫妻命苦，
这是我夫妻们阴德全无。
杨 清：(唱)
听他言夫人事问得清楚，
连 琐：(上唱)
哭啼啼见爹爹忙把帘出。
杨 清：(唱)
夫妻们同上前参见岳父，
连 琐：(唱)
口儿里叫爹爹嚎啕痛哭。
卢 登：(唱)
状元公跪卑府有甚缘故。
少夫人快请起跪我何如?
杨 清：(唱)我是你眷晚生未见岳父，
连 琐：(唱)儿是父连琐女爹爹眼弱。
占 登：(唱)
连琐儿十七岁归了阴府，
少夫人且不可错认骨肉。
杨 清：(唱)老岳丈你不知其中理路，
连 琐：(唱)父的儿又还阳生命复苏。
卢 登：(唱)
听说是儿还阳敞了云雾，
二十年想我女父常痛哭。
命家院馆驿内去请儿母，
接夫人到此来骨肉重逢。
卢夫人：(上唱)
适才间馆寓内院子实诉，
他说道连琐儿又把命复。
忙下轿来至在状元新府，
见一位少夫人我好面熟。
连 琐：(唱)
上前来双膝跪儿拜老母，
这一阵哭得儿泪湿衣服。
二十年死九泉受尽苦楚，
父母的劬劳恩全无报酬。
卢夫人：(唱)
见娇儿不由娘痛烂心腑，
娘为儿哭坏了一双眼目。
娘为儿心斋戒朔望吃素，
娘为儿在杭州看经念佛。
二十年思娇儿常把梦做，
且喜得吾的儿性命复苏。
杨 清：(唱)上前来重拜过岳父岳母，
卢夫人：(唱)若非是杨状元焉出酆都。
杨 清：(唱)与令爱结朱陈要把罪恕，
連 琐：(唱)儿一梦二十年世间稀疏。
卢 登：夫人!
卢夫人：老爷！
卢 登：今日一家又得团园，你我夫妻也就不回原郡去了。
杨 清：岳父岳母不必过虑，就在小婿府中，我夫妻侍奉报答劬劳之恩。
卢夫人：命人役将扛担搬进来，就在钱塘过世。
卢 登：言之是理，看柱净香，答谢天地。
杨 清：金炉有香，岳父岳母请前，小婿随后。
[曲牌同下。
①照这说；照这样说来。
(刷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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