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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腔剧本《范紫东》

秦腔剧本《范紫东》
  
  (秦腔)
  
  编剧:蔺志顺
  
  
  时间:民国
  
  地点:关中
  
  人物:
  
  范紫东:剧作家  武功县知事
  
  范  母:范紫东母
  
  文  氏:范紫东妻
  
  闰  娃:武功县差役
  
  周曜东:乾州离任知州
  
  孙庭寿:乾州新任知州
  
  张秦伯:剧作家
  
  王银匠:银匠
  
  县  长;某县县长
  
  土客甲乙
  
  烟农甲乙
  
  一妇女  科长  乡绅  群众若干
  
  场  次
  
  第一场    赶考
  
  第二场    买锁
  
  第三场    砸台
  
  第四场    祭伶
  
  第五场    毁烟
  
  第六场    落荒
  
  第七场    弃官
  
  第八场    编戏
  
  第九场    拒荐
  
  第一场    赶考
  
  
  [二幕前:差人手提铜锣敲着喊上:
  
  范凝绩开考了!范凝绩开考了!
  
  [店家上。
  
  店  家:敢问公差大人,天没下雨,你找“贩泥趿”干啥呢?
  
  差  人:(没好气地)我找贩泥趿的买泥趿穿呀!
  
  店  家:嘿嘿。大人息怒,大人息怒,小民不过问问而已。
  
  差  人:乾州府今日开考,主考大人爱才心切,说是有一学子名叫范凝绩,他父亲去世的那一年,范凝绩已考中,只因丁忧守制未能入校学习,这一次考期在即,主考官深知范氏学识,缺了别人尚可,唯独不能缺了他,这才整的我敲着锣满街巷地寻找。
  
  店  家:哎呀!这范凝绩到底是谁吗?这么大的神位?
  
  差  人:县东乡西营寨村土豹子范紫东!
  
  店  家:哎呀!我的妈呀!他就住在我的店里。
  
  差  人:快叫!快叫!
  
  店  家:(喊)范相公,快,开考了!
  
  [范紫东衣冠不整地急上。
  
  范紫东:迟了!迟了!
  
  差  人:(气地举起巴掌)嗯——我就想扇你个呆儿子。
  
  店  家:(急拦)甭打甭打,娃昨夜睡觉时千叮咛万叮咛叫我天明把他叫早一点,以防他晚上看书睡迟了早晨起不来,我忙碌地咋可忘球了。
  
  差  人:应人事小,误人事大,你挟的唢呐执的啥事吗?
  
  差  人:怪我怪我。(转向范紫东)考试哩,你又看的啥书呢?
  
  范紫东:是戏,《姜太公保周》。
  
  店  家:你将来吃戏饭呀?
  
  差  人:不说了,赶紧走。(拉范紫东下)
  
  [二幕开,乾州府。
  
  [周曜东,孙庭寿上。
  
  周曜东:今日离任去。
 孙庭寿:摆宴来饯行。
  
  [乡绅名士上。
  
  孙庭寿:诸位到了,敬请入座。
  
  众:谢座。
  
  孙庭州:周知州,你任期五年,颇有政绩口碑,理应摆酒饯行。
  
  周曜东:孙知州,你初来乍到,人地两生,理应为你接风洗尘。
  
  二  人:哈哈。
  
  孙庭寿:闻听本次考试,有一学子,名叫范紫东,聪明过人,考取案首?
  
  周曜东:是呀,是呀。本次考试,范紫东来的最迟,成绩却名列第一,是为案首。今日在这两任知州交接政务的宴会上,我们可以见一见范紫东。
  
  孙庭寿:好,好,快快去叫。
  
  周曜东:来人。
  
  [差人上。
  
  差  人:有。
  
  周曜东:叫范紫东!
  
  差  人:是。(下)
  
  [差人领范紫东上。
  
  范紫东:(唱)周曜东,孙庭寿,
  
  一个走来一个留。
  
  两任知州考案首,
  
  我不能当场把人丢。
  
  乾州学子范紫东拜见两位知州大人。
  
  二  人:嘿呀!
  
  孙庭寿|:相貌堂堂。
  
  周曜东:气度不凡。
  
  二  人:人才!人才!
  
  孙庭寿:今日两任知州交接政务,特别请来案首范紫东,以示祝贺,诸位举起杯来,请。
  
  众:干杯。
  
  周曜东:心里高兴,一醉方休。(再举杯)诸位请。
  
  孙庭寿:请。
  
  众:请。
  
  周曜东:(唱)酒过三巡血潮涌,
  
  心中难禁惜别情。
  
  请案首点戏来助兴,
  
  祝愿各位奔前程。
  
  紫东,你身为案首,请点戏。
  
  范紫东:点戏!
  
  周曜东:以助诸位之雅兴也。
  
  范紫东:(唱)周知州对我猛开口,
  
  叫我点戏有来由。
  
  猛想起昨晚看的戏,
  
  正好用上来应酬。
  
  他姓周在任口碑有,
  
  我何不点一出太公保周。
  
  孙庭寿:范紫东,你点戏呀。
  
  范紫东:行,我点一出“姜太公保周”。
  
  孙庭寿:“姜太公保周”?
  
  差  人:就是他昨天晚上看书看的那个戏。
  
  乡绅甲:哎呀,这个戏点的有来头!
  
  乡绅乙:有何来头呀?
  
  乡绅甲:周知州在任期间,政绩卓著,口碑颇丰。昔日姜子牙保周八百年,案首暗示咱们应当力保前任周知州,这个来头还小吗?
  
  乡绅乙:好戏!好戏!
  
  差  人:笼头原来在这儿挽着呢,看来,这小伙将来一定是个戏命。
  
  乡绅丙:读书人,做官的料,将来至少弄个县太爷干干没问题。
  
  乡绅丁:好说!
  
  众:好道!
  
  范紫东:(唱)多谢诸位来夸奖,
  
  紫东无才愧难当。
  
  但愿知州青云上,
  为官再造福一方。
  
  孙庭寿:(唱)年少才高当培养,
  
  要为国家造栋梁。
  
  但愿你勤奋登金榜,
  
  惜时如金莫荒唐。
  
  范紫东:(唱)金玉良言响耳旁,
  
  阵阵热血涌胸膛。
  
  紫东绝不负众望,
  
  一定要比孙山强。
  
  [幕内呼喊:“废除科举,振兴中华!”
  
  周曜东
  
  孙庭寿:废除科举!
  
  范紫东 :科举不废,则中国不兴。
  
  周曜东
  
  孙庭寿:紫东,你!
  
  [众目指向范紫东。
  
  [幕落。
  
  
  
  第二场  买锁
  
  
  
  [二幕前王银匠挑银匠担子上,
  
  王银匠(唱)
  
  天色佛晓路不亮,
  
  大路上走来我王银匠。
  
  时局变化难料想,
  
  一时一个新样样。
  
  孙文成立国民党,
  
  袁世凯要把皇帝当。
  
  两厢对立来鹐仗
  
  京城里滚了一锅汤。
  
  老袁突发生奇想,
  
  敢作敢为破天荒。
  
  全国投票选皇上,
  
  到处拉派又结帮。
  
  筹安会组织请愿团,
  
  一个更比一个强。
  
  你喊他叫口号亮,
  
  就连窑子也帮腔。
  
  各界各业怀“利”想,
  
  王银匠我也想沾点光。
  
  只要谁把银子给,
  
  我就跟谁是一帮
  
  我,王银匠,专在银子上做文章。我咋不做呢?
  
  鸡叫一声雷,惊醒一伙贼。天明到天黑,不知谁哄谁,
  
  装的象的很。(喊)卖银货来——
  
  
  
  [范紫东拿《讨袁檄文》上。
  
  范紫东(唱)
  
  实可恨袁世凯痴心妄想
  
  一心要废共和来称帝王
  
  把民党逐出境大权独掌
  
  散国会改约法气焰嚣张
  
  有蔡锷在云南插旗反抗
  
  各省市齐响应群情激昂
  
  我本是同盟会一员小将
  
  吴希眞委托我来写文章
  
  昨夜晚一晚上没卧没躺
  
  写就了讨袁贼檄文一章
  
  锄奸恨无龟山斧
  
  忧国常存捐躯心
  
  卖皮袍得白银二十五两,
  
  为灭敌作军费贡献力量。
  
  王银匠:卖银货——
  
  范紫东:卖银货!
  
  王银匠:银镯银项圈,银锁保平安。
  
  范紫东:(猛地想起)我仲武儿今日过百天,待我缴了《讨袁檄文》。买把银锁拿回家去。半年多还没有回家,我也想我妈了。(向王银匠走去,由不得又展开《檄文》观看起来)
  
  王银匠:先生,走路好好走路,小心跌倒把袍子拌扯了。
  
  范紫东:嘿嘿,把袍子都卖了。这是一篇《讨袁檄文》
 王银匠:什么“掏钱白银”?
  
  范紫东:(反感地)你怎么光往钱上想呢?
  
  王银匠:山连水,水连山,人心连着钱贯贯,你不想,你想啥呢?
  
  范紫东:我想这呢!(展开《檄文》情不自禁地读了起来)“今袁贼腾飞,行移花接木之手腕,指鹿为马之伎俩,此等乱臣贼子,跳梁小辈,本应形同街鼠,人人得而诛之。。。。。。
  
  王银匠:(惊)我的妈呀,敢骂袁大总统,你得是不想活了?
  
  范紫东:胆小鬼!
  
  王银匠:啥?我是胆小鬼?我看你才是个书呆子!
  
  范紫东:哼哼!
  
  王银匠:你别哼。你没听宣传说么,中国是以农立国,所以非真龙天子出世不能太平。看你也像个读书人么,古代有个神农氏你不知道?那便是真龙天子,看把世事治的多好!这就是说,因为有了真龙,把人给笼挂住了,就不胡反鞭了,天下才能太平。
  
  范紫东:(气愤地)简直是胡说八道,这锁子我不买了!(欲走)
  
  王银匠:(急忙上前拦住)发喔大的火干啥呢吗么?大路通天,牛马各边,他坐他的坐,你买你的货!把咱的生意甭耽搁了。
  
  范紫东:像你这种人,肯定卖的没有好货。
  
  王银匠:啥?没有好货?(拿起锁)像这把百家锁,专门是给过百天的小娃戴的,娃戴上,保富贵,保平安。
  
  范紫东:是银锁吗?
  
  王银匠:纯纯的银子假没掺。
  
  范紫东:你要说真话
  
  王银匠:哄你是个这(比划)
  
  范紫东:好,我买,多少钱?
  
  王银匠:这钱。
  
  范紫东:(取钱拿货)
  
  王银匠:(发现银子)哎呀,你身上带的银子不少啊!
  
  范紫东:少不少与你何干!
  
  (唱) 我这里缴檄文再回家转(下)
  
  王银匠:(唱) 这样人迟早要招祸挨砖。
  
  卖银货——(喊下)
  
  [幕启,范紫东家。范母缝制小儿新衣。
  
  范  母:(唱)有老身坐前庭心中高兴,
  
  忆往事不由我思绪翻腾。
  
  紫东儿果算得男儿血性,
  
  入学堂读诗书刻苦用功。
  
  到今日在省城来把事弄,
  
  娶了妻得了子喜事宗宗。
  
  孙儿今过百天整,
  
  我给他忙把新衣缝。
  
  等他爸回家把客请,
  
  天伦之乐乐无穷。
  
  [范紫东上。
  
  范紫东:妈,你娃回来了!
  
  范  母:就等着你回来呢。
  
  范紫东:妈,我给你买了一斤老童家的腊羊肉。
  
  范  母:膻腥不及地,吃口外 的啥呢。
  
  范紫东:妈,这可是省城里的风味名吃,又烂又香,一点膻腥味也没有,光是个香。(撕一块肉给范母)妈,你先尝。
  
  范  母:(吃肉)就是好吃,肯定贵吧?
  
  范紫东:吃了喝了实受了,贵叫它贵去。
  
  范  母:你光给我买肉吃,给你媳妇买的啥吗?
  
  范紫东:给她嘛……嘿嘿,这一回免了。
  
  范  母:免了?你可不能心里只有你妈。
  范紫东:免了是免了,不过这回我另买的东西,保管叫她心里更高兴。
  
  范  母:你能买回个啥宝贝?
  
  范紫东:妈,说是你来看!(拿出锁)
  
  范  母:百家锁!
  
  范紫东:纯纯的银货。
  
  范  母:给我孙子买下的,好,好,媳妇快来!
  
  [文氏抱娃出。
  
  文  氏:(唱)给我娃买回百家锁,
  
  我在屋里早听着。
  
  范  母:媳妇快看,这是他爸从省城里给你娃买回的百家锁,快给娃戴上。
  
  文  氏:(接过锁,掂量着)就是这把锁?
  
  范紫东:咋向?
  
  [闰娃闻声跑上。
  
  闰  娃:啥好锁吗?叫我看。
  
  文  氏:乖闰娃,别急,待会儿婆给你戴上,看美不美。
  
  闰  娃:我三爷买下的,准美!
  
  范紫东:哈哈!连闰娃都夸奖我呢。
  
  文  氏:光爱人夸。
  
  范  母:下回回来,给我闰娃也买上一把。
  
  闰  娃:嘻嘻。
  
  范紫东:没问题,三爷还指望我闰娃以后背我呢。
  
  闰  娃:三爷,我保证把你背上跑!
  
  范紫东:好!
  
  范  母:瞧你爷孙俩高兴地。
  
  文  氏:这锁子不对呀!(仔细地端详着)
  
  (唱)这银锁分明是假货,
  
  黑心银匠掺铜多。
  
  他爸呀!
  
  你咋买回一把这,
  
  难道你没长眼窝?
  
  范紫东:(唱)纯纯的银子货,
  
  你别在这来胡说。
  
  文  氏:不信,你拿去叫范能看。
  
  闰  娃:叫我拿去。(拿锁跑下)
  
  范紫东:谁敢这么没良心的,敢给银子里掺铜。
  
  [闰娃上。
  
  闰  娃:三爷,范能爷说来,啥球子银锁,真真的掺铜货。
  
  范紫东:啊!你范能爷真的这么说来?
  
  闰  娃:真的这么说来。
  
  范紫东:这这,这!(跺脚)
  
  文  氏:你买锁也找个行家帮你看看么。
  
  范紫东:那银匠说来,他这锁再纯不过了,我若不信,可以让识货的人看一看,跟我赌咒发誓地。
  
  文  氏:发誓你就信了?
  
  范紫东:我咋不信呢?
  
  文  氏:你信的好么。
  
  闰  娃:三爷,你把一家子人的兴叫你扫完了。我范能爷说来,你是一个大饭桶!
  
  范紫东:滚!
  
  范  母:都快别说了,吃饭,吃饭。掺铜就掺铜,我孙儿戴上念书灵。
  
  闰  娃:还是我太婆说的好!嘻嘻。
  
  [众下。
  
  [夜。范紫东伏案沉思。
  
  范紫东:(唱)更深夜静睡不着,
  
  往事如潮涌心窝
  
  废科举,设学校。
  
  回家务农辍了学。
  
  虽辍学我亦习功课,
  又买了三头牛犊喂养着。
  
  买小卖大为糊口,
  
  日每割草在山坡。
  
  青黎叔父怜念我,
  
  唯恐日后荒学业。
  
  叫我到赵家私塾去教课,
  
  年薪只有九串多。
  
  我虽贫穷能吃苦,
  
  讨价还价划不着。
  
  当面表态应了诺,
  
  赵家立马送礼物。
  
  二斗麦子把面磨,
  
  给我妈来蒸白蒸馍。
  
  我妈吃上麦面馍,
  
  悲喜交加珠泪落。
  
  一家人总把灾年过,
  
  甭提我心里有多乐。
  
  过了年后去学馆,
  
  学生只有三名多。
  
  晚间住校我一个,
  
  跟着老鼠搭伙伙。
  
  求学心切不寂寞,
  
  反倒以苦来为乐。
  
  参宿横斜斗桂城,
  
  《汉书》下酒到三更。
  
  小窗月透疏棂纸,
  
  邻女隔墙笑语声。
  
  戏言七属一名士,
  
  全年只挣九串零。
  
  苍天不负苦心人,
  
  宏道学堂我考第一名。
  
  想不到
  
  “第一名”招了银匠祸,
  
  他拿黄铜充白银。
  
  一家人的兴气全扫尽,
  
  把我弄的没成色。
  
  王银匠!
  
  不信你弄钱胡日鬼,
  
  看看究竟谁整谁。
  
  (思索)对!干脆编个戏,叫群众起来都骂他。那这个戏该咋编?对,就叫《掺铜》。有一个老汉,他有三个儿子,都成家立业了,老大老二为人善良厚道,对老人很孝敬。唯独身为银匠的老三,为人刻薄吝啬,连自己的父亲都不愿很好地赡养。两位哥哥早就知道老三是个吝啬鬼,怕虐待老人,便把他请来一同商量,按月轮流着管养老人。每月月终把老人用秤称一下,老人的体重只能增加,不能减少,至少要保持不变。第一个月先从大儿子家里开始,到月终一称,体重增加了。第二月在老二家,体重也增加了。到了银匠老三家,老人整天饿肚子,身体慢慢消瘦了,银匠老三见交不了差,到月终称老人时,想了个馊主意,偷偷给老人怀里揣了个铜盆子,外边用衣襟一裹,再用腰带一缠。他满以为这样就万无一失了。谁知当大哥将秤钩子往父亲的腰带上一挂,腰带不知怎么一下子松开了,“口当 啷”一声,铜盆子掉了下来,银匠老三一看露了馅,便撒腿跑了。两位哥哥就在后边紧追,边撵边骂:“你这个人面兽心的吸血鬼,给别人铸造银器,你往里边掺铜,如今你竟然给你爸都掺起铜来了!”
  
  (唱)这个戏我就这么编,
  
  给他先人把铜掺。
  
  大庭广众来公演,
  
  羞煞你银匠无脸面。
  
  [幕落。
  
  
  
  第三场  砸台
  
  
  
  [幕内:秦腔打击乐声中道白:“王银匠!你这个人面兽心的吸血鬼,给别人铸造银器,你往里面掺铜,如今,你竟然给你爸都掺起铜来了!”
  
  [观众吼声:“王银匠不要脸!”
  
  [二幕前:王银匠打着自个的脸上。
  王银匠:我羞了我先人了!
  
  (唱)羞羞羞,把脸抠,
  
  叫伢编在戏里头。
  
  说我是,
  
  逐小利,追铜臭,
  
  连他亲爸都想抠。
  
  (夹白)把黄河底底抠漏了,把大雁塔抠瘦了,把他爸抠的没肉了。
  
  满台底下齐声吼,
  
  唾沫星子比雨稠。
  
  我脸皮纵比城墙厚,
  
  弄到此也觉难抬头。
  
  我真想把姓范的咬一口,
  
  你喔笔还比刀子毒。
  
  砸了我的摊子断财路,
  
  银匠我从此把手艺丢。
  
  今后的路儿怎么走,
  
  不由叫我泪双流。
  
  唉,说不成咧。
  
  (平躺在地上)
  
  [土客甲乙上。
  
  土客甲:(唱)可喜洋人进鸦片,
  
  土客乙:(唱)贩卖烟土赚大钱。
  
  土客甲:(一看,惊喜)伙计,逮住了!
  
  土客乙:啥逮住了?
  
  土客甲:你看!(指平躺在地上的王银匠)
  
  土客乙:死人!
  
  土客甲:啥死人,一定是瘾发了,给咱送钱来了。
  
  土客乙:这好的不能说了,快叫。
  
  土客甲:我的佛,掮的陀,醒来哟——
  
  王银匠:(唱)昏沉沉正做“赵”公梦,
  
  忽听耳边有叫声。
  
  (面对来人视而不语)
  
  土客甲:这位老哥,啥病犯了,平躺在这儿不动,快起来起来。
  
  王银匠:你们是?
  
  
  
  土客甲
  
  土客乙
  
  :我们是贩……
  王银匠:啊!(忽地坐起)范什么?
  
  土客甲:嗨,我们是贩卖烟土的。
  
  王银匠:我还以为是那个范写戏的。
  
  土客甲:范写戏的把你怎么样了?
  
  王银匠:他把我害的好苦呀。
  
  
  
  土客甲
  
  土客乙
  
  :能有多苦的?
  王银匠:苦的吃不成咧
  
  土客甲:叫我听,咋么个苦的吃不成咧?
  
  王银匠:(唱)未开言来珠泪落,
  
  二位兄弟听我说。
  
  我本是银匠卖银锁,
  
  他编戏砸了我的锅。
  
  
  
  土客甲
  
  土客乙
  
  :哈哈哈哈!
  王银匠:你俩可别幸灾乐祸!
  
  土客甲:你原来就是给你爸掺铜的那个王银匠!
  
  王银匠:啊!你们也看过那个戏了?
  
  土客甲:戏一下演红了,谁没看过。
  
  土客乙:听说那个演王银匠的演员只有16岁,真个演得好,一下把王银匠演活了,连三岁娃都骂掺铜的银匠呢。
  
  王银匠:瞎咧,瞎咧,瞎的实实的。
  
  土客甲:没见过两个粮子过队伍,站了三行子。
  
  王银匠:银匠牌子砸了,我指望啥吃饭呀么。
 土客乙:没饭吃了,你到阎王爷那儿吃粮去。
  
  王银匠:我给你们说,姓范的……
  
  土客甲:咋?你想吃剩饭?
  
  王银匠:我说的那个给我编戏的范紫东!
  
  土客甲:你能咋,人家现在是武功县的范知事!
  
  王银匠:我的爷!(墩坐)这下巴到张三的菜园里了。
  
  土客甲:甭怕甭怕。
  
  王银匠:我能不怕吗?
  
  土客甲:(唱)我说不怕就不怕,听我给你说心间。
  
  自从中国进鸦片。
  
  吸食的人儿日增添。
  
  这东西只贵不会贱,要想吃饭快种烟。
  
  王银匠:你说种鸦片?
  
  土客甲:对,谁种谁发。
  
  王银匠:种烟卖给谁?
  
  
  
  土客甲
  
  土客乙
  
  :我们就是收烟的。
  王银匠:你们就是收烟的?
  
  土客甲:对,你可别掺……
  
  王银匠:不说了,不说了,那我就种,种,种!
  
  土客甲:走,先上你家过把瘾。
  
  王银匠:没问题。我家里有的是黑房子,大土炕。咱们过把瘾,砸狗日的台走!
  
  土客甲:砸!不信她演戏糟蹋人呢。
  
  土客乙:说走便走!
  
  众  走!
  
  王银匠:(唱)
  
  不信他演我演的像,今日叫他要遭殃。拾一块砖头揣身上,找个角角暗处藏。瞅准机会台上扔,叫儿一命见阎王。(下)
  
  [幕内叭的一声响人声喊:“有人砸台!”
  
  众  声:“快!抓住他!抓住他!”
  
  [黑暗中王银匠跑场下。


第四场 祭伶
 
 
[幕启:一副棺材摆在庭院,人人臂戴黑纱,表情肃穆。
[范紫东陪县长上。
县 长:(唱)先睹为快看新戏。
范紫东:(唱)他怎知追悼戏娃子。
县 长: 范先生,你请我看戏,一定有好戏看。
范紫东:那你就看吧。
县 长:看!(见状,不解地)这,这是怎么回事?
范紫东:(唱)你说你,爱看戏。
演戏的演员命归西。
县 长:那看什么戏?
范紫东:(唱)大家都把他来祭,
你县长不会受委屈。
县 长:我来问你,死了怎么一个演戏的?
范紫东:他叫程印钟,长安县人。自他考入剧社后,刻苦学习,进步很快。正当他在艺术事业上大展才华时,却不幸身患重病。昨晚又带病登台演出《掺铜》一戏,把那个害人的王银匠正演到红火处,不幸被人暗处砸了一砖倒在台上,他只有十六岁啊!(抹泪)
县 长:十六岁?
范紫东:刘文伯先生也来呀。
县 长:来了么?
范紫东:现在还没有来。
县 长:他根本就不可能来!
范紫东:那为啥?
县 长:哼!(旁白)让我一个堂堂的县太爷祭奠一个乳毛未干的小艺人,成何体统!
[王银匠与土客甲、乙上。
王银匠:(唱)剧社里来把好戏看,
土客甲土客乙
:(唱)却怎么摆了一副棺?
王银匠:哎,哎,这是瓤人呢么,看戏来了么看棺材呢?
[闰娃从里屋出
闰 娃:(制止地)喊!喊!
王银匠:我们不是看死人来了,戏呢么?
闰 娃:嗯——我就想上你一木碗!(举拳欲打)
范紫东:(厉声地)闰娃!
闰 娃:(压了压火气,小声地)我给你们说,剧社里死了人,大家都很难过,你们睁眼看看,谁都祭奠来了。
王银匠:谁祭奠来了?
闰 娃:光县长就来了两位!
王银匠:能死咋么个人么,成两个县长来呢?
闰 娃:人不大,只一个十六岁的戏娃子。
王银匠:哈哈!堂堂县太爷,来祭奠一个小小的戏娃子。还来了两位,谁信?
范紫东:我就是一位!
众:编戏的!
范紫东:编戏的怎么样?
王银匠:编戏的当县长,县长能编戏,就是不一样。
范紫东:咋不一样?
王银匠:在当今这个社会,即便是唱戏唱出名的名艺人,也是“下九流”,死了随便一埋了事,开什么追悼会,更不用说这个没成年的“戏娃子”,能值得你这个编戏的县长来祭奠吗?
县 长:哼哼!
范紫东:剧社的师生,都是公民,公民就得有自己起码的人格和尊严,然而他们的艺术事业在社会上受到不公正的对待。今天开的追悼会,可能有人不理解,认为不值,一个公民死亡开个追悼会不值得,那么什么人才值得呢?闰娃!
闰 娃:有!
范紫东:取笔墨拿红绫来!
闰 娃:是。(下,拿笔墨红绫上)笔墨红绫到。
范紫东:将红绫展开!
闰 娃:好!(展开红绫)
范紫东:(抓笔在手,刷刷写毕)拿去,盖在棺材上。
闰 娃:对!(念)“提倡艺人好身手,辅助社会尽天职”。
王银匠:哄人呢,看戏看了个县长祭奠戏娃子,把咱种烟都耽搁了,走回!
范紫东:啊!种烟!他是谁?
闰 娃:掺铜的王银匠!
范紫东:叫住他!
闰 娃:王银匠!
王银匠:快跑!(下)
闰 娃:你甭跑!(欲追)
[内喊:“刘文伯先生到!”
[哀乐奏起。一辆装着灵柩的大车穿场而过,两旁人群伫立,默默地注视着送葬的队伍,气氛严肃隆重。
[幕闭。
 
 
第七场 弃官
 
[乾县西营寨范紫东家,范紫东躺在病床上。
[文氏端姜汤上。
文 氏:(唱)我的夫武功回一病不起,
成几天蒙头睡饭也不吃。
分明是受惊吓中了寒气,
我给他烧姜汤好把汗出。
哎,你起来,把这一碗姜汤喝了,发发汗或许能好的。
范紫东:(坐起)我只想美美睡一睡,养养神。
文 氏:都睡了几天了,还没睡够?(递汤碗给范紫东)。
范紫东:(喝汤毕,抹抹嘴)真没想到,跟长虫睡了一晚上觉。
文 氏:睡的好么。
范紫东:就差个同床共枕,哈哈!
文 氏:快去,是你的命大。
范紫东:我的命还大?
[范母闻声上。
范 母:你媳妇说的对!
(唱)大蛇本是神虫现,
未曾伤人两相安。
我儿命大福不浅,
吉祥之兆在眼前。
范紫东:哈哈!
文 氏:(唱)母亲讲话人高兴,
真是入耳又中听。
但愿风平浪又静,
今后甭出啥事情。
范紫东:(唱)你们都把好话捡,
字字句句暖心间。
我一时病好一大半,
浑身只觉精神添。
[闰娃上。
闰 娃:(唱)事态平息回家转。
叫我三爷可上班。
(进屋)三爷!
范紫东:闰娃回来了!快,弄饭。
[文氏下,端饭上。
文 氏:闰娃,吃吧。
闰 娃:(吃饭)要吃饭,还是咱乾县这浇汤面,武功口外 旗花面,我瞎好吃不惯,三婆,还有么?
范 母:少吃些,把胃甭撑了。
闰 娃:太婆,掰不咋,没有这身体,能把我三爷从武功背回来。
范紫东:熊,捡好听的说。
闰 娃:哈哈!
(唱)三爷嫌我揭他短,
叫我把好听的往出端。
说端就端莫怠慢,
叫声三爷听心间。
王银匠,大瞎蛋
坏事干了一串串
拥护老袁跟上喊
黑夜砸台又种烟
聚众抗令来捣乱,
如今叫伢拿绳拴。
事态平息没危险,
你赶紧回衙去上班。
范紫东:走!
范 母:慢。
范紫东:母亲?
范 母:紫东呀,我们范家乃耕读之家,凿井而饮,耕田而食,知书达理,不求文达,不求仕进。
范紫东:不求仕进?
范 母:因为做官是一阵子的事,做人才是一辈子的事。况且,宦海沉浮,人世险恶,我儿还是本分做人,远离官场为好。
闰 娃:不去不行,我还想抱我三爷口外 粗腿呢。
范紫东:妈,你看,堂堂一位知事,为禁烟叫人吓的跑回来了,要是胆小不去,还不叫人笑话死了。
闰 娃:对着呢。
文 氏:谁叫你不谙世故,不知变通。
范紫东:你能知道个啥。
闰 娃:我三婆说的对。
范紫东:少嘴干。
范 母:儿呀!
(唱)非是为娘把你挡,
娘有言语听心上。
现时形势多动荡,
郭坚拥兵霸一方。
军纪不严烧杀抢,
城乡不安民遭殃。
怨声载道哭声放,
处处都有危险藏。
况且我年岁大来多病恙,
风中之烛不久长。
你今不去把任上,
权当丁忧在家乡。
勾销官职把娘傍,
他没人笑话还表扬。
文 氏:(唱)咱妈她把实话讲,
你要冷静来思量。
如今世事是这样,
兵又乱来马又荒。
谁愿在外边去闯荡,
都守在屋里图稳当,
武功那边把事闯,
没难算你的命儿长,
如今虽说事态平,
谁敢说没有危险藏。
赶快收心别再犟,
“丁忧”回家奉老娘。
闰 娃:(唱)范闰娃来耳朵长,
太婆小婆一个腔。
三爷若不把任上,
我这差使给谁当。
叫声三爷听娃讲,
血的教训记心上。
只要你再不分心来编戏,
我看这知事你还能当。
范紫东:哈哈!我闰娃考虑他的饭碗呢,甭怕,爷不当这知事,保证你也有饭碗端。
闰 娃:你当然要记着我背你的好处哩。
范紫东:记着,记着,爷一辈子也忘不了呀!
(唱)他们劝我把话讲,
个个语重心又长,
心感动,热泪淌,
血浓于水情满腔。
紫东我自幼把学上,
读书写字作文章。
我也曾,立志向,
不做朽木做栋梁。
不能说仕途我不想,
为知事也觉脸增光。
怎奈越干越没相,
险些还把命搭上。
既然尽忠难理想,
还不如尽孝奉老娘。
冬天陪我妈睡热炕,
夏天和我妈树底凉。
妈,不说了,娃听你的,武功不去了!
闰 娃:(急了)三爷,你你说啥?
范紫东:武功不去了!知事不干了!
闰 娃:当真?
范紫东:当真!
闰 娃:的实?
范紫东:的实!
闰 娃:你可想好!
范紫东:不用你操心!
闰 娃:我咋能不操心!
范紫东:你能操心个屁!
闰 娃:哼!你这一跑,你知道百姓咋么说你!
范紫东:他们能说我个啥!
闰 娃:我说呀!
范紫东:放你的响屁!
闰 娃:范、草、包!
范紫东:啊!你狗日的不想活了!(脱鞋追打闰娃)
闰 娃:你不去,就是个范草包!
范紫东:你再说一句!
闰 娃:范草包!(跑下)
范紫东:你!(欲追)
范 母:紫东!
范紫东:妈!(难过地抱住范母)
[幕落。
 
第八场 编戏
 
[幕启:待雨楼书房。
[范紫东灯下观书。
范紫东:“晋人有以资产托其弟行商于外者,客中纳一妇生一子。越十余年,妇病卒,乃携子归。弟恐其索还资产也,诬其子抱养异姓,不得承父业。纠纷不决,竟鸣于官。官故愦愦,不谍其商所问真赝,而依古法滴血试,幸血相合,乃笞逐其弟。弟殊不信滴血事,自有一子,刺血验之,果不合,遂执以上诉,谓县令所断不足据。乡人恶其娼无人理,佥曰:“其妇宿与某私昵,子非其子,血宜不合。”众口分明,具有证验,卒证实奸状,拘妇所欢鞠之,亦俯首引伏。弟愧不自容,竟出妇逐子,窜身逃去,资产反尽归其兄,闻者快之”。哈哈!纪晓岚呀纪晓岚,我先谢谢你这本《阅微草堂笔记》了!
(唱)这个故事记的谄,
正好用来把戏编。
前观《汝南先贤传》,
陈业滴血把尸搬,
晋知县按着古法办,
滴血认亲理事端。
可喜天公开了眼,
除暴安良百姓欢。
神差鬼使来演变,
让他一回明镜悬。
我要写个愦知县。
尽信书中荒谬言。
该粘连的不粘连,
不该连的偏偏粘。
一错再错造冤案,
待到最后丢了官。
是呀,“尽信书不如无书”,跟我一样,把官丢的没影儿了,把官
丢的没影儿了!
[文氏闻声上。
文 氏:深更半夜的,喊叫什么?
范紫东:(难过地)把官丢的没影儿了。
文 氏:(不解地)我说你呀!
(唱)说什么把官丢的没有影,
凡事你要想得通。
那官场自古不好弄,
咱妈的话儿你要听。
做官只能做一阵,
做人才能做一生。
本分做人干干净,
无官你才一身轻。
范紫东:唉,唉,我哪里说口外 呢么。
文 氏:没说口外 你说啥?
范紫东:我是在编戏。
文 氏:编戏?
范紫东:编戏。
文 氏:编戏可说口外 话干啥?
范紫东:口外 人是个尽信书
文 氏:尽信书?
范紫东:他从前读过《汝南先贤传》,见有陈业滴血的故事,便用来断官司,滴血认亲。一滴血,致使骨肉离散,二滴血,拆散佳偶。
文 氏:滴过来滴过去,准弄啥呢嘛。
范紫东:还有三滴血呢!
文 氏:三滴血可咋?
范紫东:我还没想好呢。(猛一跳)想出来了!想出来了!
文 氏:张的,想出来了个啥?
范紫东:三滴血,把伢亲娃滴成野娃了!
文 氏:就是这么个三滴血?
范紫东:最后把官丢的没影了,他还长叹道:
(仿戏腔)读书不明难致用,
回家去还要对青灯。
文 氏:(笑)就是这么一个尽信书?
范紫东:对。
文 氏:胡编的啥呢!
范紫东:(拿起书本)谁胡编?我这也是“从书本上看下来的”。
文 氏:两个尽信书,一个样。
范紫东:一个样!说的对呀!
(唱)我凝绩坐武功心驰神往,
发誓要做好官干出名堂。
为官半任回头望,
有多少坎坎坷坷跌跌拌拌,
有哭有笑喜忧参半路不光。
为禁烟下茬立势打硬仗,
却招来众恶闹公堂。
这件事让我生联想,
戏与现实可连上。
晋信书滴血认亲真混帐,
错案一桩又一桩。
三滴血把他心滴亮,
把官丢了不冤枉。
回家还要对青灯,
吸取教训读文章。
而今烟毒为害如此广,
我国民麻木不仁把凶帮。
小算盘打的叮口当 响,
全不念国家存与亡。
我要以戏来救世,
启迪民智化愚氓,
“救人的灵魂胜肉体”,
干脆半道来改行。
不是说当官我不会,
我写戏要比当官强。
鲁迅先生好榜样,
把我拨在正向上,
越思越想越欢畅,
忍不住在我老婆脸上口帮 。
(亲文氏)
文 氏:(推)去!
(唱)安心去编你的戏,
甭在我面前胡张狂。
范紫东:嘿嘿。一时可按不住了。
文 氏:夜深了,我睡呀。
范紫东:你睡,我一时就来了。让我先泯上一口酒。
(喝酒毕,边写边唱)
“人逢喜事精神爽,
吃几杯喜酒入洞房”。
文 氏:要写戏,好好写你的戏,再甭胡谝了。
范紫东:我这是写唱词。
“今夜晚竟入了天罗地网,
眼睁睁要失节怎好提防”。
文 氏:哼!(白了一眼下)
范紫东:(对着文氏背影,继续思索写道)
“我嫂嫂今晚总是不乐意,这样使性弄气的,怎好成亲?”哈哈!好剧词,好剧词,说是我来来来了!
[灯灭幕落。

(责任编辑:田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