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曲江新区田晨日用百货便利店移动版

主页 > 文化园地 > 小说散文 >

姐姐 田高峰小说

姐姐 田高峰小说
 
  (1)
  我姐姐其实只长我一岁,但有什么法子呢,她因此便是我的姐姐了。
  每逢和娘在一起的时候,就听得娘一声柔柔的“梅--”那便是在呼唤姐姐了。
  娘整天呼唤我姐姐,我姐姐一天到晚不离我娘左右,娘说我姐姐是她的手脚,帮她跑腿帮她干活。他这几年腿脚不好确实亏当有我姐姐这样好的孩子了!
  我坐在墙角生闷气。还是亲娘呢,就这样偏心,爱我姐姐不爱我,当娘的还得偏心黄。哼!
  我恨姐姐。她总是格外得到娘的恩宠。姐姐却不怪我,常常一手拉着我,一手提个蓝子,一起去地里挖野菜,或是去雨后的草坡上拾地木耳。街坊邻居都笑我是我姐姐的尾巴。
  我的伙伴中有一个男孩子人长的很壮,整天爬高上低地耀武扬威,他已经拦我好几回了,问我敢不敢爬上村头那棵大柳树去摸树梢上随风摇摆的喜鹃窝,要是不敢,那就得买糖给他吃,因为他三狗娃敢。
  我的确不敢爬那样高,但我也没钱给他买糖吃,就一直远远地躲着他。
  这天我和姐姐一起从地里挖猪草回来,很累。坐在村头的柳树下歇着,三狗娃前呼后拥地来了,咋咋呼呼地笑话我胆小鬼,连个柳树都不敢上。我想走又被他们拦住了。姐姐突然站起来。
  姐姐对三狗娃说:“我跟你比!”
  三狗娃笑了。把姐姐看了看说:“一个女子娃,你要是敢上树不用上到喜鹃窝我就服你!”
  姐姐说:“你说话算数?”
  三狗娃拍了拍胸脯,气壮如牛,脖子昂得非常好汉地说:“那还能不算数!”
  当姐姐光着小脚爬上柳树的时候,我们都一个个把头仰得象是背在背上,我大气儿都不敢出,生怕姐姐有个闪失。三狗娃兴奋的很,大声野气地问姐姐窝里有鸟蛋没有有小鸟儿没有,姐姐都说没有。风吹着负重的柳树梢在空中沉沉地晃动,我呼唤姐姐赶快下来。姐姐在树上问三狗娃:“咋样?服气不?”三狗娃其实也怕摔着姐姐,赶紧眉开眼笑地连说:“服气服气,你赶紧下来!”
姐姐在伙伴们的赞美声中穿好鞋。一手拉了我,要去背猪草的时候,三狗娃已扛到他肩上了,他满脸堆笑地背着猪草和小伙伴儿们一起将我和姐姐送回了家。
 
  (2)
  我转眼便入了学。整天咿咿呀呀地读书,被老师和娘管得很紧。姐姐尽管冰雪聪明,但因为是女孩子就失去了上学识字的权利。姐姐很伤心,不在娘跟前的时候偷偷地哭了一回。
  姐姐还是妈妈的好帮手,整天喂猪、放羊忙得有时候连饭都顾不上吃。冬天来了,姐姐挑可大两个老笼,满凹遍岭地拾柴禾,小手冻得真象两个黑面馒头。
  我不再怨恨娘对姐姐的偏爱,只觉得老天爷对我们山村里的女子娃太不公平了。她们为什么就不需要上学识字呢?我虽然想不明白这件事,但我心里分明感觉到刀刻一般的疼痛了。因此,读书对我来说不再是苦差使,我想象着自己从这个门里走上去,再回头帮助我姐姐和娘。于是我更加用功,老师一般才开讲第一课,我一到十课已基本上能背会写了。期中期未考试语文算数年年双一百,奖状贴满了屋里一面墙。
  姐姐和娘真高兴啊,冬天夜长,晚上我在煤油灯下读书的时候,娘和姐姐就都每人拿了针线活儿坐在我旁边陪着我。常常是啥时候我困了,她们才会停下手中的活计休息。
  这年的六一儿童节,我代表北片七个学校参加乡里的文艺汇演,我只觉得天和地都充满了阳光。
  那天姐姐扶着娘一起站在台下的观众之中,充满了激动。
  我和小伙伴们在台上精神十足,欢势得象一面风中的小旗,而台下哗哗的掌声就象泾河里起伏的涛声,一个劲地响彻云霄。
  那晚,演出整个结束后,我的被幸福烧灼的娘和姐姐,在戏园子墙外那盏马灯下,给我买了一碗香喷喷的豆腐脑。我当时满眼盈溢着泪花,以至若干年后,我仍然眷眷地想:那是我人生的第一次幸福。那天我姐姐和我娘在我的记忆里第一次笑得那么自豪,那么幸福。
我人生的第一次伟大的幸福,竟是在那破旧的戏园子墙外的豆腐脑摊上,那盏古老却慈祥的马灯的照耀下,稚稚地向我走来的。
 
  (3)
  那年的秋天,日头爷红艳艳地,我的心里也红艳艳地。哥要娶新媳妇了。我一想起娘那双放光的眼,心里就福福的。
  那天是星期天,姐姐去杜家坡放羊,我拿了一把镰刀,也喜洋洋地跟着去了。
  杜家坡上已是一派深秋的气息。满地的草都开始干枯,满山的树叶已被秋风染得金黄金黄,有的已开始在秋风中打着旋儿茫茫地往地上飘落。山很静,偶尔几声鸟鸣,如画影驰过耳边,平添了山的几分雅致。一枝一枝的酸枣树上,挂满了小灯笼一般又红又亮的果实,调皮的小松鼠,尽情地享受这些山中的美味,快活得小溪一般。羊跑过去,离它很近,它也不慌不忙,不理不睬。羊和小松鼠井水不犯河水,小松鼠香甜地吃果,羊儿悠闲地吃草,有风静静地吹过,我只感觉到头顶的白云在飘。
  我爬上山顶,站在那棵老杏树下,儿时的一连串记忆向我涌来。我突然站在山顶上大声野气地吼叫了一声:“噢一一”
  叫声还没落音,姐姐提着割草的镰刀已跑到我跟前了,她满脸惊慌,到跟前见我没事儿,才跌坐在地上老半天头上的汗还擦不干。姐姐给我说:“我还以为是你在草中碰上蛇了,快吓死我了!”
  我心中猛地一震,姐姐,原来她在劳累的时候依然惦记着她的小弟的安危。而她的小弟一到山上就只顾看景观风望云逐草就是没看见姐姐的辛劳。我心中充满了歉意。
  我拿起了镰刀说:“姐姐,我帮你去割草吧!”
  姐姐灿烂地笑了。说:“娘让我带你上山是让你逛呢,不叫你干活。”
  我说:“我想帮你做些活。”
  姐姐这回是甜甜地笑了,脸上浮现出幸福的颜色。对我说:“你很长时间没来过山里了,就好好逛逛吧,草我一个人割就够了!”
  我在落着黄叶的酸枣树上采摘了一大堆红艳艳的酸枣,捧在手上,在秋阳的照射下好看极了。我高兴地找到正在割草的姐姐,请她分享我的胜利果实。我吃得很香,酸枣酸甜酸甜的味道十分浓烈,让我吃得特陶醉。却发现姐姐一颗也没吃。坐在那里沉思,一副不开心的样子。这在姐姐是极少有的。以前不论生活多么艰难和劳累,我都很少见到姐姐这样闷闷不乐的样子。
  “姐姐一一”我望着姐姐。
  姐姐发现了我的疑问,幽幽地叹了口气,说:“没啥!就是姐快要离开你和咱家了。”
  我忽然想起来娘这一段神神秘秘的样子。不知道我姐姐这次的婚事将给她带来怎样的命运,她会怎样地走到这黄土塬上的那一家人贫寒和麻木的生活里去,眼见得树上的鸟儿都向高枝栖去,云里的阳光啊,你怎不将你的温暖向我这黄土塬上,黄土一般纯朴的姐姐洒落!她的艰难的人生是多么地需要上天赐予她人间的温暖啊!我心中哑哑地涌上来一股月光般冰凉的滋味,惆怅地在胸膛里弥漫。
  我这才想起来哥哥最近一直闷闷不乐的事情,心情灰暗透了。
  回家去的路上我心里再也没有了欢乐的霞光,尽管姐姐已没有了愁闷的样子。
羊儿蹦蹦跳跳地走着,羊儿,你们好高兴啊!
 
  (4)
  后来娘才告诉我一一
  为了我哥的婚事,也就是为了钱。由村东头的刘七爷牵线给姐姐说了一个婆家,用姐姐的彩礼交上了哥哥的彩礼,给哥哥订了一门亲。
  虽然这是大人们早已习惯了的生活规律,今天这一切在我面前变成了事实,我心中仍然涌上来一阵阵哀伤,尽管我们这地方的女子娃或迟或早都要走这条路,虽然可以找来足足可以拉一火车的理由证明我不应该心情哀婉,可我的心境却依然好不凄凉!
  从此家里住着便没了欢畅,村中穿行总有一股压抑,不喜看晨光起处烟尘一般翻滚的浓雾,也不再爱坐泾河畔看那夕照,放羊人的歌声听起来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流水洇洇象声声梦呓。
  站在村头,我一眼望出去,好高好高的大槐山,好浓好大的弥雾,乡土真正的容颜呢?我看不到,乡亲真正的出路呢?我更看不到!我为什么看不到?为什么!
于是我天天想着要飞出去,再飞回来,用我的翅子,那怕是稚弱地给这黄土塬上,驮回一片烂漫的怀想呢!
 
  (5)
  我真的考上了大学!西北大学一一
  连村里的人都觉着光荣,红光满面地总是开怀大笑。聚在一起都是夸我有出息,夸我娘有福,终于咱村有了头一个大学生。名声一夜间传出去老远老远。
  送我去上学的时候,在常宁街上坐的班车。我嫌来回四十里的山路,还要翻两回沟,就想请求娘和姐姐不要去了,娘和姐姐不依,一定要送我到常宁车站,她们说只有亲眼看到我坐上车了,心里才会踏实。
  一路上我都被离别的苦味缠绕着。感到娘和姐姐待我的亲情深深似海,浓浓如蜜,我听着娘一遍又一遍的叮咛,不住声地答应着。她们的笑意漾溢在脸上,精神饱满,天微明的时候,我们一家人就到了。
  站在常宁街上的风里,再听娘和姐姐的叮咛,心中倍觉甜了许多。仔细地看我娘已十分地苍老了,姐姐虽然年轻,但由于终年的劳累,也风霜满面。我暗暗地下了决心,一定要用刻苦学习的成果来报答她们的恩情和艰辛。
班车慢慢地开走了。我隔着玻璃很远了还望见姐姐扶着娘站立在街头的样子。常宁街的那一个早晨从此深深地刻印在我的心里,以至于多少年后的今天,娘和姐姐好象还站在那里望着我一一我心里生出无限的离别的伤感和永远的难忘的感动……
 
  (6)
  还没等到我放寒假,便收到了家里的来信。
  “你姐姐梅在农历十一月十日出门了一一”
看着这请人代写的书信,文字简洁,想知道更多的事情那几乎成了做梦。我心里七上八下,酸酸甜甜,我不能预知命运之舟把我姐姐载向了那个彼岸,我只能在心里,在远远的古城西安,默默地祝福我姐姐:平安、幸福!幸福、平安!
 
  (7)
  终于又一天下午,我收到了三狗娃的来信。
  那几页信纸上的文字密密麻麻地向我描绘出了这样一幅图景一一
  我姐姐在刘七爷的领导下,去了婆家两次。那一家人高兴的不得了。每次都要给姐姐伍拾圆的见面礼。
  三狗娃在信中说:其实那一家人也很好,大人小孩都是咱山地人那种最质朴最纯洁的善良和勤劳,因为孩子少,负担小,家境比一般的人家要稍微地好一些。他们一家人喜爱我姐姐,对我姐姐的疼爱是真的!
  于是两亲家由媒人刘七爷连络着,把彩礼结清楚了,把捐礼也清了,然后再折算,然后再轻轻地上了一个小坡。刘七爷的腿几乎快要跑断了,鞋子也磨烂了好几双,山里的乡俗风俗才算齐齐地走完了过程,没少礼数,就是没越礼仪一步,于是事情走到了姐姐出门当新娘子的那一步。
  据说那天喜事办得很热闹。姐姐穿着绣了花的红鞋,红衣红裤红盖头,骑着毛驴从村头的山路上走到了另一个村庄另一个家庭里……
  只是结婚以后才知道:为交彩礼及娶亲,姐姐的婆家已经由小康变成穷汉了!这就是山里人所谓的硬叫挣(累)死牛不叫打(停)住车。
  当了新娘子的姐姐不常回家。
  但是当了新娘子的姐姐依然很勤快。她伺候丈夫,对公公婆婆很孝顺尊敬,很快引来了村上人的喜爱和夸赞。年轻的媳妇女子们常来找姐姐要做鞋的样子,要窗花的样子,姐姐灵巧的手拿着剪子,随便几剪子下去都能剪出一个美伦美奂的图案,一村的女人们欢欣鼓舞,一个正月都在姐姐家里穿梭来往,央姐姐教她们技艺。高兴得姐姐的婆子烧水倒茶,整天乐呵呵地。
  不幸的事情却总要降临。
  姐夫牛娃生病了,当时症状十分吓人。送到乡医院住了几天最后确诊是痫症,据医生说痫症的病毒一直潜伏在牛娃的身上,现在才开始发作了。
  姐夫牛娃的病暂时好了。他又象牛娃一样地结实,山上山下,沟里地里,整天象头牛一样忙忙碌碌。见了姐姐,老远就把笑意挂在脸上……
我的双眼模糊了。心里头却充满了暖意。我再一次默默地祝福姐姐、姐夫和他们一家人平安、幸福!幸福、平安!
 
  (8)
  转眼我姐姐结婚已经两年。姐姐生了一个漂亮的女儿。姐姐和娘都很喜爱她。
  姐姐的婆婆和公公却生气了。
  她们嫌没生下个儿子。整天吊着一张脸,指桑骂槐地闹个不休。姐夫牛娃虽然心疼姐姐,但找茬闹事的人是自己的亲生父母,也不好得罪,夹在中间很受伤。
  当我再见到姐姐的时候,她的身体很虚弱。目光显得呆滞。在刚听见我呼唤的时候,我看见姐姐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就又暗淡了。
  姐姐的日子现在过得很难。孩子小,姐夫的病时好时犯,婆婆和公公因为她生了女儿总嫌弃她,经济上也紧张得很,甚至去年春天,她家连吃粮食都要靠向亲戚家借贷呢!
  但是姐姐待我依然很亲。
  晚上,娘,姐姐和我,一起聚集在那盏曾伴我夜读的煤油灯下,娘和我们说起往事,一家人都欢乐地笑了。一提起我姐姐的日子,娘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痛哭不止,大家连话都说不成了。
  我姐姐目光瓷瓷的望着灯焰出神。她怀里的小女儿已经睡着了。小脸上尚留着一丝丝的甜笑。
  我听见一屋子人各自的心跳声。我听见窗外风声飒飒地响,偶尔有几声狗吠,都是倦倦的样子。
  我低着也许是装满了知识的头颅,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只感到在冷风中摇曳的灯光和灯焰上那一股浓烟一左一右上上下下地在那里挣扎。
  我眼看着姐姐的困境却不能伸出援手。我心里很难过。
  姐姐的困苦只是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是公公婆婆的冷脸子和村上人的风言风语。这把软刀子最厉害。拿不下碰不卷刃。可它对一个尚未成年的女人的杀伤力却很大!
生个女儿在城里一样让人欢喜。可在农村生个女儿就象犯罪了一般,谁你从此都对不起了。任说任骂任打,你没有反击的资本和理由。我行走在山间有风的小径上。眼望蓝天白云飞鸟流水,怎么也想不明白。我的思绪扑进一团迷雾之中。
 
  (9)
  年还没过完,从沟那边的塬畔上,听见有人大声叫我的名字。隔着沟一问,原来姐夫牛娃死了!
  牛娃姐夫身体因痫症病闹得已大不如以前了。却一直拼命干活。
  初三他和几个伙伴一商议就去给人打窑洞去了。心想紧赶几天,在年过完农活开之前给人家把这一院地方修成。
  那天总共只有三个人干活。那天天气特别地冷,西北风嗖嗖地刮个不停。都嫌牛娃哥穿得单薄,怕他冻坏了,就让他在窑院中往筐里装土,另两个人一个在顶上吊土一个往远处运土,都在风里吹着。牛娃哥在底下窑院里没风,所以比较暖和些。他很感激两个伙伴的关照,所以在底下活儿干的很好。快收工的时候窑突然塌了。提前谁也没发现预兆。
  当一村人都聚集到塌窑院里的时候,牛娃哥的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几乎成了两个被泥土糊了的疯子,双手的指甲都在刨土的过程中掉光了,流出来的血和冰冷的泥土冻在一起,脸上流淌着眼泪和清鼻涕,正拼命地扒着土,牛娃哥就埋在那堆土里。他俩怕伤住牛娃哥的身子,所以不敢动铁锨。
  全村人一齐在悲痛里用手刨土,土很松软,但松软的土还是要了我姐夫牛娃的命。
  我姐夫牛娃被众人从土里刨出来的时候已经死了。但是他的面容安详,铁锨把竟然还握在他的双手里。一村的男女都放声哭了!哭声传出很远,地里觅食的野免吓得飞一样向更远处跑去。
  雪开始下了。
  姐夫牛娃的遗体被伙伴们抬着缓缓地走在回村的路上。一大群人在前后跟着,雪越下越大……
  当我扶着娘赶到沟对面我姐姐家里的时候,人们正忙忙乱乱地给姐夫做衣服。姐夫的遗体被安放在场窑院里,离家很远。我和娘经人领着才找到了地方。
  牛娃姐夫神态安详地躺在临时支好的门板上,姐姐抱着小女儿跌坐在旁边的地上,脸上的眼泪已经冻到脸上了。见到我和娘,沙哑的嗓子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是在那儿无声地流泪。眼晴又红又肿。
安葬完牛娃姐夫,姐姐的公公不在,婆子和娘坐在炕上相互拉着手放声大哭了一场。我帮姐姐抱着孩子,姐姐收拾院子。我看着天真可爱的小外甥女儿,心想:牛娃姐夫走了,活着的人还是要在这个地方活下去的。
 
  (10)
  终于我又收到了家信
  牛娃姐夫百日过后,两家人商议后决定:给我姐姐招个上门女婿。
  说媒跑腿的还是村东头的刘七爷。
  说的是倪家塬的张山山。家穷,弟兄们多。父母同意,他本人也没意见,由刘七爷领着到我姐姐的家里和双方老人见了个面,事情基本上就算定下了。
  梨花盛开的时候,山山哥嫁到了姐姐家里。
  这一天很灿烂。三方面的家人聚在一起吃了顿热热闹闹的喜宴,就都散了。
  山山姐夫和我姐姐也在陌生之中开始了新的生活起程。他们夫妻携手上敬公婆下爱女儿,勤勤俭俭,把个小日子过得紧紧凑凑。牛娃姐夫的父母也十分欣慰,村人邻居的关糸也处得很好。
  山山姐夫为人勤快谦和,识字,有一些文化,没有农村汉子的野蛮,也没有农村汉子的粗鲁,自进门和我姐姐结婚,从没有打过架。遇事两个人都是商商量量地解决。深得一村人的佩服。也让别的小夫妻眼红羡慕。
  村上上年纪的老人感叹说:“山山娃来了,咱村的风俗都变好了。”
  姐姐每次回娘家,山山姐夫都送着,到快要回来的日子,山山姐夫又早早地去接我姐姐。
  一路上都是山山姐夫抱着女儿,姐姐胳膊上挽一个小包袱,在遍开着鲜艳的各色花朵的山间小径上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有说有笑。
  有时候两个人走的乏了,就并肩坐在一棵路边的树下,或是一片开满花儿的草地上,看山谷里鹰鸟的飞翔,听山间小溪哗哗的流水的声音。两个人静静地,孩子在我姐姐怀里甜甜地吃奶。偶尔被风吹来的一两声鸟叫更增添了空山的寂静。
  但是放羊人的响鞭或吼唱的秦腔常常把他们俩催醒,他们俩就抱着孩子又一前一后地重新走在路上,有说有笑。
  娘每次送我姐姐总是要坚持送到沟口。然后就站在那里望着,直到姐姐的身影上了沟对面的山塬,渐渐地走远了,再也看不见了,才会拄着拐杖一步一步恋恋不舍地走回家去。
  姐姐依然过着清贫和辛劳的日子。可姐姐的心情明显地好多了。和山山姐夫在一起的生活,彻底改变了她处于命运低谷里的人生。这一年夏天,我姐姐生下了一个结结实实的儿子。满月酒三方面的人都来贺喜,桌子摆满了一院子,有人喝高了,唱秦腔戏,刘七爷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三方面的人当天都向他敬酒,尽管他海量,到最后还是醉了。坐在那把祖传的太师椅上大笑不止。
  据说那一年的夏天麦穗特别大,遍地金黄,山里人的收成特别好!
 
(责任编辑:田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