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门恩义》（秦腔 剧本）
时间:2023-01-21 23:02 来源:转载 作者:刘富民 点击:次
《师门恩义》（秦腔 剧本）
作者：刘富民 源自：《当代戏剧》2010年第4期
人 物
于 仁, 二十几岁,书生,后为州官
师 道, 于仁恩师
凤 英, 师道义女,于仁妻
师 午, 师道子,县令
师 妻, 师午妻
马 鸣, 农夫,在县府服劳役
玉 英, 马鸣妻
跟 班、衙 役、百姓若干人
第 一 场
[明朝初年。
[洞房。
[凤英头顶盖头坐于房间。
[于仁喜气洋洋上。
于 仁 (唱)送罢客人心欢畅,
满腔欣喜回洞房。
偷眼我把娇妻望,
问心有愧口难张。
凭咱这长相,
谁见谁悲伤。
幼年双亲丧,
家无隔夜粮。
幸喜恩师来收养,
教我读诗习文章。
亲手教诲我成长,
又赐师姐作娇娘。
此刻心潮如逐浪,
不知新郎如何当。
[于仁揭去凤英盖头。
于 仁 娘子……
[凤英佯装不理。
于 仁 娘子为何不悦?
凤 英 你以前叫我什么?
于 仁 师姐呀。
凤 英 先叫后不改,还叫我师姐。
于 仁 以前没成亲,叫你师姐,现在成亲了,就该叫娘子。
玉 英 娘子没有师姐好听,我就喜欢你叫师姐。
于 仁 现在还叫师姐?
凤 英 以后还这样叫。
于 仁 过去叫师姐还罢了,现在叫师姐咋有些拗 口。还是叫娘子好,你看
如何?
凤 英 不行,叫娘子我听着不顺耳。
于 仁 行,行。叫娘子你是我妻子,叫师姐你还是我妻子,反正我是你丈夫。
凤 英 我兄弟。
于 仁 你丈夫。
凤 英 兄弟兄弟。
于 仁 咱就来个中庸之道,叫丈夫兄弟,这也不对 呀……
凤 英 应该叫兄弟丈夫。
于 仁 对,你叫我兄弟郎君,我叫你娘子师姐。
凤 英 还是把娘子略去者好。
于 仁 那不行,好处都叫你占了,才结婚就居高临下,压人一头,今后叫我咋
做人?
凤 英 那好,姐姐就让你一回。
于 仁 娘子师姐——
凤 英 兄弟郎君——
于 仁 这么叫太麻烦,干脆这样,私下里叫你师姐,人面前叫你娘子,如何?
凤 英 也罢,师姐就再让你一回。
于 仁 师姐……
凤 英 兄弟……
[二人依偎。
[师道上。
师 道 (唱) 门生新婚了凤愿,
洞房花烛笑语欢。
春闱临近莫怠慢,
赴京赶考非等闲。
于仁。
[凤英、于仁急分开。
于 仁 恩师
(同)到了。
凤 英 爹爹
师 道 新婚燕尔,理当欢庆。只是大比之年,春闱在 即。于仁呀,以老夫之
见,你还是加紧准备赴 京赶考才是。
于 仁 恩师所言极是,怎奈赴京盘费……
师 道 盘费为师自有安排,不用你操心。
于 仁 既然如此,门生自当尽力而为。
师 道 这就好,早点歇息吧。(下)
于 仁 恩师!
(同)恭送。
凤 英 爹爹!
于 仁 娘子请!
凤 英 请什么?
于 仁 这还用明说嘛,师姐!(吻)
[灯暗。
第 二 场
[县衙大堂。
[师午上。
师 午 (唱)读书入仕衣冠带,
乐此不疲唯钱财。
黄白衣物惹人爱,
还有那秀色可餐的女裙钗。
政务冗繁无聊赖,
坐堂只等送礼来。
[师午哈欠,依案瞌睡。
[师妻端羹汤上。
师 妻 (唱)身家万贯人无奈,
犹恐半途被踢开。
强颜欢笑献媚态,
半老徐娘实可哀。
唉!以前俊模俊样,谁见了都要回头再望。和夫君如胶似膝,春风荡漾。
如今体胖,腰也壮,脸蛋没有以前靓,人家也不再放心上,时常半夜泪两
行。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谁知男人一阔脸就变,总担心随时会滚蛋。
三十过半,哪儿还有好圈?只能跟着人家屁股转,殷勤常献,用好心把好
脸换。老爷……
师 午 (惊醒)吵什么,把吾老爷正做的好梦给吵醒了,你居心何在?
师 妻 老爷政务繁忙,身心疲惫,为妻我今日熬了参汤,老爷喝了滋补身体。
师 午 放下。
师 妻 老爷趁热饮下。
师 午 知道了,下去。
师 妻 (背白)又是热脸碰了个冷屁股。(下)
师 午 (用汤)啊—— 呸!把人能烫死!
(唱)这婆娘越来越讨厌,
做啥都令人心烦。
舌头差点被烫烂,
叫我如何来当官。(欲摔碗)
不能啊,参汤可是好东西,滋阴补阳,强身健体,倒了实实地可惜。
(吹,徐饮)
[玉英上。
玉 英 (唱) 秋风萧瑟叶落半,
担心夫君受风寒。
罚作劳役苦流汗,
在外只求身平安。
参见老爷……
师 午 (喷嚏,欲怒又喜)你……上堂何事?
玉 英 给我夫君送秋衣。
师 午 (出座)你夫君他是何人?
玉 英 就是在县衙罚劳役的马鸣。
师 午 马鸣,好个有艳福的草民,来来来,随吾老爷 去见他。(拉住玉英调戏)
玉 英 老爷……(婉拒)
师 午 怎么,难道吾老爷还不如马鸣那个村夫?
玉 英 夫君虽是平民,但人品端正,夫妻和睦,请老 爷自重。
师 午 哈哈……自重!草民百姓倒教训起老爷来了,真乃有趣,有趣呀!
(扑向玉英)
[玉英闪过,师午跌倒在地。
师 午 哎呀……
玉 英 老爷……失敬了……(扶)
师 午 (起,拉住玉英)只有失敬草民的老爷,哪有失敬老爷的草民?你说是也不是。
玉 英 这个……
师 午 你也不要这个,只要那个就行。(拉住玉英,一瘸一拐)
玉 英 老爷……不能啊……
[师妻上。
师 妻 老爷……
师 午 谁让你来的?滚!
师 妻 (背白)好心把他看,反落个滚蛋。(怏怏下)
师 午 美人,你就行个好吧,啊!
玉 英 万万不能。
师 午 此语当真?
玉 英 一点不假。
师 午 你可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玉 英 草民敬酒罚酒都不吃。
师 午 哎呀呀个吚呀呀,吾老爷就不信猫不吃糨子。不信你牛头煮不烂,架不
住多加几锨炭。来来来也,老爷方便你方便。
玉 英 夫君……
师 午 夫君在这里。
[马鸣急上。
马 鸣 老爷你……
师 午 老爷我……我怎么了?
马 鸣 她是我娘子。
师 午 你娘子,有何凭证?
玉 英 我就是凭证。
师 午 你这凭证不足为据,还不赶快干活去。
马 鸣 我……
师 午 怎么,你敢抗命?
[马鸣欲去,玉英拦。
玉 英 咱回家去,不干了。卖地给他缴苛捐杂税。
师 午 回家?哈哈……既来之,则安之,进门容易出门难。来来来也。
马 鸣 住手!
师 午 你欲何为?
马 鸣 士可杀而不可辱,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师 午 哼哼……蝇子也想咬人不成?
马 鸣 师午,狗官!
(唱)冠冕堂皇实禽兽,
欺凌百姓恨难休。
七尺男儿受奇辱,
宁可一死不蒙羞。
师 午 (唱)老爷多年官场走,
久历风波何惧小渠沟!
美人呀……(拉玉英)
好花老爷要享受,
随我后堂尽风流。
玉 英 (唱)弱女子并非池畔柳,
岂能俯首上青楼?
师 午 (唱)这野性更让老爷爱不够,
别具风味添兴由。
玉 英 夫君救我……
马 鸣 (唱)狗官欺人浑身抖,
怒潮汹涌欲覆舟。(举拳)
若再撒野不松手,
叫你饱尝我拳头。
师 午 你敢反上作乱?
马 鸣 官逼民反,何妨一试!
师 午 好啊,你以为吾老爷是吓大的。来人!
[四衙役上。
四衙役 见过老爷。
师 午 给我把这反民乱棒打死!
[四衙役迟疑。
师 午 还不动手!
[四衙役与马鸣开打。
[师午趁机一棒打倒马鸣。
玉 英 夫君……
[玉英扑向马鸣。
[灯暗。
第 三 场
[州衙大堂。
[于仁喜上。
于 仁 哈哈哈……
(唱)十年寒窗见曙光,
苦尽甘来把官当。
今非昔比不一样,
当官还是比民强。
拿俸禄不可失民望,
不然百姓要骂娘。(落座正冠)
哎呀乌纱呢?又忘戴了。跟班,取乌纱来!
跟 班 (手托乌纱上)侍候老爷。
于 仁 先放案上。
跟 班 老爷,乌纱拿来为何不戴?
于 仁 这会儿闷热,升堂再戴。
跟 班 老爷,坐堂不戴纱帽,有失官体。
于 仁 这么说,坐堂就得戴纱帽。
跟 班 前任老爷坐堂都戴,这是惯例。
于 仁 既然如此,那就戴上,
跟 班 奴才侍候老爷。
于 仁 我自己来。
跟 班 侍候老爷是奴才的职责。(戴纱帽)
[玉英内声:“冤枉——”
[跟班急下,于仁正冠。
[玉英上。
玉 英 (唱)夫君无端把命丧,
犹似家室断栋梁。
怒气冲冲把州堂上,
要为夫君申冤枉。(狠敲堂鼓)
于 仁 哎,这一大嫂,这堂鼓是百姓的血汗钱买的,可不敢敲破了。
玉 英 见过老爷……(跪)
于 仁 你有何事,站起来讲。
玉 英 (递状,唱)
兴安县把天良丧,
衙门棒杀奴的郎。
于 仁 有这等事!升堂——
[众衙役上,呼威,玉英惊惧。
于 仁 谁叫你们呼威,看把民妇吓成啥样了?
衙 役 老爷,这是公堂上的规矩,怪不得我们。
于 仁 吾老爷就不喜欢这规矩,以后免去。
衙 役 遵命。
于 仁 (端座椅出案)民妇请坐,慢慢讲来。
玉 英 谢老爷,民妇不敢坐堂。
衙 役 老爷坐堂审案,从没有老爷站着百姓坐着的先例。
于 仁 你们有所不知,吾老爷十几年坐在案前读书,把屁股都坐伤了,还是站着
舒服,民妇请坐。
玉 英 谢老爷。
于 仁 蜜多了不甜,胶多了不黏,谢一次就行了。讲吧。
玉 英 老爷……
(唱)夫君服役兴安县,
奴去送衣御风寒。
县令一见起歹念,
公然调戏意不端。
万般无奈把夫唤,
霎时疾速到面前。
他怒气不息起争辩,
厉声斥责那狗官。
于 仁 (一震)这一大嫂,官前边可不能冠一狗字。那样的称谓,吾老爷听着刺耳。
玉 英 (唱)民妇言语失检点,
还望老爷多海涵。
于 仁 (接唱) 言语有失即改善,
继续诉说你屈冤。
玉 英 (接唱) 县令词穷匕首见,
棒杀奴夫在堂前。
于 仁 你男人死了?
玉 英 (哭)奴夫死得冤呀,老爷与民作主。
[一衙役上前执鞭抽打玉英。
衙 役 一十……
于 仁 大胆,涝池大了鳖也大了,谁让你抽打民妇?混账东西!
衙 役 老爷,百姓告官,先打五十皮鞭,这是……
于 仁 惯例。
衙 役 是,老爷。
于 仁 你当知州,还是吾老爷当知州?
衙 役 当然老爷是知州。
于 仁 既然吾老爷是知州,吾老爷还没下令,你就抢先行动,如果当堂打死原告,
是你偿命还是吾老爷偿命?嗯!
衙 役 这个……
于 仁 这个什么,还不下去!
[衙役退下。
于 仁 这位大嫂。
玉 英 老爷。
于 仁 百姓告官,先打五十皮鞭,这是律有明载,也不能完全怪他。只是我念你冤
屈甚大,五十皮鞭暂且记下。不过,你说的可是实情?诬告可是要反坐的。
玉 英 句句是实,奴家愿以性命担保。
于 仁 既然是实,衙役们,速拿兴安县到案!
众衙役 是。(下)
玉 英 谢老爷。(下)
于 仁 我可莫说兴安县呀兴安县,你也太得重色轻命,胆大包天了!若不拿你,吾
老爷岂不也成狗官了!(下)
[师妻上。
师 妻 男人当官,婆娘脸上也体面。只是他好色贪欢,人命关天,如今捉拿收监,
叫我于心不安。他若命丧黄泉,**何人吃穿?两难之间,思量再三,还得
寻情钻眼,救他出监。求见州老爷!
[跟班上。
跟 班 求见老爷何事?
师 妻 这位大爷辛苦。这点见面礼还请笑纳。
跟 班 (惊恐)这个不敢收。老爷最恨收人钱财,一旦败露,我这饭碗就完蛋了。
师 妻 你不说我不讲,老爷不会知道。没事!
跟 班 如果有事,就不得了的了不得。你只说见爷何事?
师 妻 我有要事面见州老爷。
跟 班 (向内)禀老爷,有一夫人求见!(下)
[于仁上。
于 仁 (唱)见了女人就心颤,
是何贵妇到堂前。(见师妻惊喜)
他乡得见嫂嫂面,
不胜惊喜拿礼参。
嫂嫂,兄弟有礼了。(大礼参拜)
师 妻 兄弟快快免礼。
(唱) 叔嫂今日得相见,
恍如隔世重见天。
于 仁 (接唱) 兄长就任褒城县,
嫂嫂因何到兴安?
师 妻 (接唱) 不提你兄还罢了,
提起你兄苦难言。
(哭)我的苦命的我呀……
于 仁 我兄长他……他怎么了?
师 妻 他把我可害苦了,兄弟可要为我作主呀……
于 仁 嫂嫂不要哭了,兄弟眼软,你再哭,我就说不成话了,嫂嫂有话好好说。
师 妻 你兄长他……他被抓收监了……
于 仁 啊……所为何事?
师 妻 兄弟呀……
(唱) 他贪恋民妇色美艳,
厚着脸皮要求欢。
不巧其夫到当面,
起了冲突惹祸端。
他失手将人一命断,
兄弟你……你下令收了监。
我的你兄长呀……
于 仁 (接唱) 我兄长莫非兴安县?
师 妻 (接唱) 他调任不久作县官。
于 仁 这个……
(唱) 听罢言来心胆战,
雀屎岜到鸡屎上比胶还要黏。
师兄啊,你也二得太过火了……
嫂嫂在身边你不待见,
却在外边去求欢。
更不该棒杀百姓惹命案,
不抓你全州人要指我脊背骂祖先。
只可叹恩师怎么办?
他对我恩德大如山。
没有他我九泉之下骨早烂,
没有他我怎能伴书眠?
没有他哪有我的圈?
没有他我怎能把婚完?
没有他谁资助我上京赴考院?
没有我怎能坐在这里来当官?
[思虑再三……
我俸禄来自百姓血和汗,
理应为民申屈冤。
师兄杀人该惩办,
我给恩师做儿男。
师 妻 兄弟,你可要救你兄长呀!
于 仁 杀人偿命,兄弟我无法救他。
师 妻 那嫂嫂我以后可咋办呀?
于 仁 兄弟我养活你。
师 妻 你……你是说收我作二房……
于 仁 嫂嫂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负担你的生活, 没有那花里胡稍的念头。
师 妻 那我还是要你兄长。
于 仁 这我就无能为力了。
师 妻 这么说,你兄长你见死不救?
于 仁 我是爱莫能助呀,嫂嫂!
师 妻 我求不动你,我寻能求得动你的人去。哼!(疾下)
于 仁 嫂嫂……唉,(摘纱帽)这官当的。咱这货就没有享清福的命。
(欲扔纱帽又慌忙接住)
第 四 场
[关中书院,师道书房。
[师道望着门外沉思。
师 道 门生科场登第,官拜知州,固然可喜。只是宦海风云莫测,他又少年得志,
未经历练,令人担忧啊……
(唱) 官场风涛忒险恶,
俊彦时常被淹没。
清正未必有善果,
贪佞往往好运多。
有钱能买鬼推磨,
上下其手巧运作。
廉洁之士不入伙,
终受排挤奈若何?
壮志未酬先受挫,
仕途铩羽遭冷落。
更有甚者罹大祸,
遭受陷害坠网罗。
门生初入官场所,
能否平稳渡风波?
[凤英端茶上。
凤 英 爹爹请用茶。
师 道 你来得正好,为父正有事相托。
凤 英 爹爹有何吩咐?
师 道 儿啊,于仁高中授官,少不更事,又孤身在外,我放心不下。想让你前去,一
为夫妻团聚;再者,也可时常观察当地官民反响,提醒于他。
凤 英 爹爹之言,孩儿自当前往,只是……
师 道 怎么样?
凤 英 爹爹……
(唱) 夫妻提携乃本分,
高堂嘱咐感儿心。
只是我离乡别州郡,
怎丢下爹爹年迈人?
衣食起居谁看问?
何人膝前慰寒温?
是这样别父心不忍,
儿再尽孝几冬春。
师 道 (唱) 父在书院教彦俊,
自有学子敬师门。
平日你已把孝尽,
自应早日辅郎君。
凤 英 (唱) 爹爹对我恩德深,
想再侍奉几晨昏。
师 道 不必了,今天就打点行装,我派人送你前去兴安。
凤 英 爹爹……
师 道 于仁初入仕途,我不放心,让你前去也好有个照应。你安心去吧。
凤 英 爹爹保重!
[师道、凤英分下。
[师妻急上。
师 妻 (唱) 为搬救星故乡走,
抢时间赶得我屁滚尿流。
于仁他良心已坏透,
师家的大恩一笔勾。
累得我掉了一圈肉,
没膘只剩下骨头。
见公爹加盐又添醋,
要叫他出马把场收。
(上气不接下气地)爹呀……爹呀……
[师道上。
师 道 啥事这么火烧火燎地回来了?
师 妻 爹爹呀,大事不好了!
师 道 出啥大事了?
师 妻 你老人家的宝贝蛋蛋被抓进监牢了……
师 道 师午因何被抓入监?
师 妻 我也不甚了了,你老人家快去搭救吧。
师 道 他入监,我又不知案由,是如何个救法?
师 妻 抓你儿子的不是别人,就是你的得意门生于 仁,除了你,他谁的门也不认。
师 道 于仁抓师午,其中必有缘故。你如实说,于仁为何抓师午?
师 妻 这个……听说为了一条……一条……
师 道 一条什么?
师 妻 噢,一条人命。
师 道 师午犯了人命官司?这……
(唱) 一听孽子惹人命,
不由老泪眶中涌。
师午他自幼就好吃懒动,
都怪我中年得子宠爱纵容。
养子失教我过失重,
愧对圣贤和祖宗。
他罪有应得难侥幸,
叫我何颜见门生?
师 妻 爹呀,现在只有你能救师午了!
师 道 (唱) 只叹家门遭不幸,
出一孽子辱门庭。
老泪婆娑暗自倾,
对此怎能不伤情!
暮年丧子心悲恸,
救了他必毁我一世清名。
师 妻 爹爹,你可要速拿主意呀!
师 道 你先下去,让我想想。
师 妻 爹,事不宜迟,迟则生变呀!
[师妻疑惧下。
师 道 冤孽!
[灯暗。
第 五 场
[州府后堂。
[凤英环视四周。
凤 英 (唱) 新婚一别逾半载,
想郎君时常入梦来。
梦醒后人隔千里外,
唯有悲泪挂两腮。
今朝来相聚人不在,
面壁徒然添悲哀。
满目寂寥苦难耐,
郎君你可记旧裙钗。
唉 ……在家中独守空房,到这里又空房独守,难道空房和我结下了不解之缘!
[于仁欣喜上。
于 仁 (唱) 娘子到府心欢快,
抛却烦闷返瑶台。
了却半岁相思债,
他乡重温旧情怀。
娘子……
[凤英佯作不理。
于 仁 娘子怎么了?
凤 英 你我花烛之夜有言在先,人背后叫我师姐,怎么才当官就忘了?
于 仁 好好好,就叫你师姐,你不得肥,我也不得瘦。
凤 英 那就这样叫。
于 仁 师姐……
凤 英 兄弟……
(唱) 人家当官多富态,
你因何消瘦骨如柴?
于 仁 (唱) 时常想你人倦怠,
头顶荒芜鬓毛衰。
凤 英 (唱) 莫非营外另扎寨,
甜言蜜语哄谁来?
于 仁 (唱) 这布景除非师姐爱?
别人一见就眼移开。
凤 英 (唱) 如今官场多腐败,
侧室如云满尘埃。
于 仁 (唱) 师姐莫把我错怪,
凤 英 (唱) 你招了我会手高抬。
于 仁 (唱) 我确实没有养二奶,
凤 英 (唱) 养了我当花来栽。
于 仁 好我的师姐哩,你再甭拿作人了!我对你朝思暮想,谁知你刚到,先给我来了
个下马威。夫妻团圆,叫人心酸,娶媳妇可不敢娶当姐的……
凤 英 兄弟莫要伤心,别说你没二家,就是有,姐也会善待她的,谁让你是兄弟呢!
于 仁 这个兄弟我不当了。
凤 英 这是为何?
于 仁 我当不起。
凤 英 你要当什么?
于 仁 我要当男人。
凤 英 你就是男人呀。
于 仁 我要当真正的男人,夫唱妇随。
凤 英 行么,姐就让你一次。
于 仁 真的?
凤 英 那还有假!郎君……(依偎)
于 仁 娘子……
(唱) 雨过天晴心欢慰,
凤 英 (唱) 琴瑟和谐春明媚。
于 仁 (唱) 今日方知妻贤慧,
凤 英 (唱) 郎君才高喜心扉。
于 仁 (唱) 久别重逢今相会,
凤 英 (唱) 苦尽甘来笑语飞。
于 仁 (唱) 从此告别难入睡,
凤 英 (唱) 不再孤雁泪暗垂。
于 仁 (唱) 同床共枕相依偎,
凤 英 (唱) 春意荡漾拂翠帏。
于 仁 (唱) 长途跋涉你多劳累,
凤 英 (唱) 见到你始觉把家归。
于 仁 (唱) 此后饮食,
凤 英 (唱) 添滋味,
于 仁 (唱) 不再孤单,
凤 英 (唱) 有人陪。
于 仁 (唱) 花前月下,
凤 英 (唱) 成双对。
于 仁 (唱) 倾诉衷肠,
凤 英 (唱) 意相随。
凤 英 携手并肩相联袂,
(合唱)
于 仁 同舟共济渡艰危。
于 仁 娘子……
凤 英 郎君……
于 仁 你离家时,恩师身体可好?
凤 英 他老人家身板硬朗,不必挂心。
于 仁 如此甚好。
凤 英 兄弟……
于 仁 嗯,怎么又拐回去了!
凤 英 噢,郎君。你如今身为朝廷命官,今非昔比, 想必志得意满了。
于 仁 这个吗,唉,一言难尽。
凤 英 怎么,当官也有难处?
于 仁 不是难一点,简直是一个“难”字了得!
凤 英 所为何事呀?
于 仁 不提也罢。
凤 英 你有难事,为妻理应分忧解难。你一个人把忧愁装在心中,长此以往,如何是好?
于 仁 我这难事你解不了。
凤 英 我就不信,世上有过不去的山,越不过的河,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于 仁 这事难……难于上青天。
凤 英 再别拐弯弯绕圈圈了,到底啥事吗?
于 仁 娘子啊,师午兄长在我手里犯下命案,关押在监,一时难以结案。
凤 英 这个……你意欲如何?
于 仁 按理说,杀人偿命,律有明载。可恩师只有兄长一根独苗,杀了他……
凤 英 这万万不可!
于 仁 那依你之见呢?
凤 英 郎君……
(唱) 咱二人自小家贫困,
同在幼年丧双亲。
若非爹爹心怜悯,
此身早已成孤魂。
他辛苦抚养常垂训,
课读诗书又赐婚。
到如今你我交好运,
怎忘怀爹爹多年养育恩?
你杀兄长心何忍?
断送爹的独苗根。
他日省亲爹询问,
何颜面对年迈人?
未报恩先把他的骨肉殒,
肝肠寸断心如焚。
于 仁 (唱) 妻一言说得我心疼烂,
肺腑汹涌起狂澜。
再生之恩恩无限,
常想膝下报涌泉。
实可叹风云多变幻,
师兄他竟然惹祸端。
娘子呀……
我并非忘恩负义汉,
知恩图报理当然。
循私枉法招民怨,
百姓惨死太屈冤。
他日民妇若问案,
我扪心自问有汗颜。
杀兄长恩师太凄惨,
让他何以度暮年?
白发苍苍泪满面,
怎能叫我不心寒?
投鼠忌器手发颤,
把于仁夹在两难间。
凤 英 郎君呀,我倒有个两全之策,不知是否可行?
于 仁 娘子快快讲来。
凤 英 我意暂且放了兄长,你出重金抚慰民妇,求其谅解,了却此事。
于 仁 就怕民妇不肯罢休。
凤 英 人死不能复生,就是兄长偿命,于民妇又有何益?
于 仁 这倒也是,看来也只有退而求其次了。
凤 英 那就……
于 仁 传话下去,释放兴安县!
凤 英 这下,你可于心稍安了。
于 仁 心何以安?总觉有愧于百姓。唉,人人都说当 官好,要当好官也苦恼啊!
第 六 场
[玉英草屋前。
[玉英忧郁上。
玉 英 (唱) 夫君惨死一月整,
冤魂至今还飘零。
凶犯入狱案未定,
日复一日心不宁。
此事不能再坐等,
我需前去催案情。
[师午得意上。
师 午 (唱) 原担心入狱丢小命,
不料兄弟是上峰。
轻轻提携出险境,
去给贱妇抖威风。(发现玉英,喜)
啊,小娘子,咱二人真是有缘啊,我正要找你,就偏偏儿碰了个端端儿,在此
不期而遇。幸会啊幸会!
玉 英 你……你怎么出来了?
师 午 监牢那鬼地方,岂是吾老爷久留之地?
玉 英 你是越狱潜逃……
师 午 越狱潜逃,那多难听啊!实话对你说,我兄弟 就是知州,是他放我出来的。
玉 英 你兄弟是知州?
师 午 这下小娘子该明白了吧!龙是龙,鳖是鳖,喇叭是铜锅是铁,小娘子想告倒
我,没那么容易!嘻嘻……
玉 英 你别高兴得太早了!
师 午 怎么,你难道能上京告御状?
玉 英 也保不住。
师 午 小娘子,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吾老爷伸出一根指头比你腰还粗。不等你到
京城,阎王爷半路就把你拦住了。何必劳而无益,自找苦吃?
玉 英 除非你还我夫君……
师 午 还你夫君?行啊!现成的吾老爷总可以了吧。小娘子,你给吾老爷当二房,
代行长房职权,总该满意了吧!
玉 英 给你当老娘也不行!
师 午 哎呀,你才是坐轿子打滚儿——不识抬举,那咱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下)
玉 英 可恶的狗官!
(唱) 狗官出狱太骄横,
负罪得意又忘形。
为夫申冤成残梦,
竹篮打水一场空。
原以为州官爱百姓,
不料与凶犯是弟兄。
乔妆打扮貌公正,
脱掉画皮是帮凶。
这样的官吏更可憎,
气得人双眼冒火星。
我还得上京去诉讼,
誓为夫君把冤鸣。(下)
[于仁便装带跟班上。
于 仁 (唱) 帮师兄脱罪理有亏,
直觉得冷汗透脊背。
双足也和我作对,
刚出门就想把家回。
不往前走朝后退,(撞着跟班)
跟 班 老爷,你怎么了?
于 仁 (唱) 下属不听我指挥。
跟 班 哪个下属不听话?
于 仁 (唱) 下属就是我的腿,
好像棍子不相随。
跟 班 老爷有轿子不坐,腿能高兴吗!
于 仁 (唱) 此行委实心有愧,
一路忧虑是与非。
为报恩师把天良昧,
不愿违法也得违。
登门向民妇来谢罪,
但愿她大度饶恕我这一回。
大嫂……
[玉英上。
于 仁 (躬身作揖)大嫂,下官有礼了。
玉 英 这一客官,施礼为何?
于 仁 拜求大嫂一事?
玉 英 免礼请讲。
于 仁 谢过大嫂。(直身)
玉 英 你是州官老爷……
于 仁 在下就是于仁。
玉 英 你既然放了犯官,还见我作甚?
于 仁 大嫂……
(唱) 大哥不幸把命丧,
你孤寡一人太凄凉。
送来纹银五十两,
资助大嫂度时光。
只求到府撤诉状,
化解官司为良方。(递银)
玉 英 (唱) 听罢言来火气旺,
你拿软刀子把人伤。
我偏不买你的账,
银子给你兄置殓妆!(摔银)
呸!
于 仁 (拭脸,唱)
迎头先领这一赏,
当着下属脸无光。
于 英 哼!(欲下)
于 仁 (拉住玉英,唱)
大嫂息怒听我讲,
咱们有话好商量。
玉 英 (唱) 狗官无耻又无状,
竟敢白昼拉老娘。(打一耳光)
[于仁跟头倒地。
跟 班 你这泼妇,敢打老爷!
玉 英 (唱) 我打了他你能怎样?
狐假虎威少逞强。(打跟班)
跟 班 看我收拾你这母老虎!(欲打玉英)
于 仁 不可还手!
玉 英 (指斥于仁,唱)
你假慈假悲我不上当,
当面撕去你伪装。
罪犯就是你兄长,
两狗官原出一裤裆。
明里收监私下放,
暗中使劲把他帮。
貌似公正藏奸相,
花言巧语把我诳。
百姓的血汗把你养,
养出一群虎和狼。
如今我心明眼已亮,
申冤重新找地方。
夫死我还活世上,
不惩凶犯不收场。(愤下)
于 仁 今日来求情,落了个脸蛋红。想当官咧,把先人都羞绿了!
跟 班 老爷,脸还疼吗?
于 仁 疼么。
跟 班 那老爷咋不让我教训那婆娘呢?
于 仁 都怪老爷我做下这二活,不怪人家。
(唱) 民妇打咱应理解,
都怪我报恩太心切。
她丈夫遇害到冥界,
为夫申冤把恨雪。
我已把凶犯绳缧绁,
谁料他竟是恩师的骨血。
为报恩我放虎归山野,
才激怒民妇把怨结。
跟 班 噢,是老爷理短,难怪人家打脸。
于 仁 (唱) 百姓当面把愤泄,
看来是我有失缺。
黎民的冤苦一旁撇,
我却紧紧把私情手中捏。
一念之差失警戒,
问心有愧我好悔也。
惊悟后为民申冤志不懈,
让百姓平和度日月。
跟 班 老爷,下来咋办呀?
于 仁 (唱) 再押犯官来判决,
重给他带上锁子铁。
跟 班 (背白)这才是脱裤子放屁——多一番手绪。
于 仁 回府!
[跟班捂左脸,搀扶于仁捂右脸一跛一拐下。
第 七 场
[州府大堂。
[师道怏怏上。
师 道 (唱) 一路颠簸越山岭,
为到兴安察实情。
四下暗访探究竟,
物议腾腾心不宁。
孽子他苛捐杂税伤民命,
更可痛循私舞弊小门生。
一个把我的老脸全丢净,
一个枉法做帮凶。
我自勉一生到此境,
画虎不成泪盈盈。
到州府把堂鼓来敲动,
看他官场腐败有几成。
[师道擂动堂鼓,背对上场门。
[于仁歪戴纱帽上。
于 仁 (唱) 娘子泪一掬又一掬,
为师兄二次入囹圄。
我下跪好言来劝喻,
她终于改颜止唏嘘。
向恩师修书请教谕,
堂鼓声击得我如赶驴。
无奈何连忙跑出去,
是何人又来喊冤屈。
哎,老先生,目下正是午休,你击鼓也不看个时候。
师 道 打搅老爷休息,还请包容。
于 仁 (背白)这声音咋熟熟……包容倒不必,你是何人,所为甚事?
师 道 (转对)老夫师道,见过老爷。
于 仁 (急跪)哎呀恩师,门生有错,多多待慢呀!请恩师上座。
师 道 你还认得老夫?
于 仁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何况恩师还有教养大德,没有恩师,于仁这条小命早
就交给阎王爷了。恩师就是化成……(自打嘴)
师 道 化成什么?
于 仁 化成……化成佛,门生也能认得。恩师快请上座。
师 道 且慢。老夫先问孽子师午一案。
于 仁 门生自知愧对恩师,还请恕罪。
师 道 你有何罪?站起来讲。
于 仁 收押师兄,以怨报德。
师 道 可你放了,也算知恩当报呀!
(唱) 你假公济私太过分,
手握公器易私恩。
视百姓冤苦如土粪,
愧对圣贤辱师门。
我积年企盼化灰烬,
有眼无珠不识人。
于 仁 (唱) 恩师暂且息悲愤,
容门生详细来面陈。
师兄昨晚又监禁,
拟修书膝下说原因。
不期恩师降敝任,
正好请教长见闻。
师 道 (唱) 你说此言可当真,
于 仁 (唱) 我骗谁也不敢骗师尊。
师 道 为何放了又押?
于 仁 恩师有所不知,门生原想放了师兄,去见民妇重金抚恤,私了此案。谁知一
见民妇,就被骂了个狗血喷头,还给我赏了一记耳光,羞得我恨不能有个地
缝钻进去。因此恍然大悟,才又把师兄收押进监了。
师 道 这才没有辜负老夫平日教诲。
于 仁 恩师呀,师兄固然罪有应得,只是恩师膝下只有一子,这样一来,是我断了恩
师的香火,我有罪呀……(号啕大哭)
师 道 舐犊之情人皆有之,与其残民以逞,羞辱祖宗,不如为民除害,大义灭亲,门
生不必难过。
于 仁 恩师,你真是一代贤师呀……
师 道 民怨深重,事不宜迟,你今天就可判案。
于 仁 谨遵师命。请恩师后堂歇息。
[于仁、师道同下。
[幕后声:“升堂——带原被二告上堂!”
[于仁、衙役、师午、玉英及众百姓上。
于 仁 犯官师午,在任巧立名目,苛捐杂税中饱私囊,又调戏民妇,残害其夫,今日
你还有何说?
师 午 这是诬陷栽赃。
一百姓 老爷,今年兴安县大旱,皇粮已免,师午到任后,又派员催收,民不聊生啊!
师 午 这……这也是为国征收啊!
于 仁 朝廷已免兴安县皇粮,何谓为国征收?
玉 英 犯官师午,在大堂之上对我调戏,夫君闻讯赶到,竟被他当堂棒杀了……
师 午 你丈夫反上作乱,撞上我的棍棒,怎是我棒杀了。
于 仁 师午,你任兴安县期间,犯罪事实俱在,证据清楚,根据大明律,数罪并罚,判
斩决,报刑部定夺。
师 午 于仁兄弟,我求你念在家父教养你一场,法外施仁,从宽处置。
于 仁 师兄啊,恩师已到兴安,就在后堂。你的案情已禀知他老人家了。你安心服
法,我会给你送酒食的。押进死牢。
[衙役押师午下。
[于仁出案。
于 仁 百姓们,你们也回去吧。
众 多谢青天老爷。(连连叩头)
于 仁 众位父老,大堂是砖地面,头磕破了,我于仁 可没钱给你们疗伤啊!快快请起。
[众起,玉英趋前。
玉 英 民妇冒犯老爷,还请恕罪。
于 仁 哎,多亏大嫂那一耳光把我打灵醒,要不然,我还在糜子地里正迷糊呢!大嫂
呀……
(唱) 这壶不提倒还好,
提起叫我脸发烧。
玉 英 (唱) 都怪民妇性情暴,
不知老爷有苦也难掏。
于 仁 (唱) 大嫂不必再检讨
乡亲们请回吧!
我还要给恩师把作业交。
众 老爷真是好人呀!
[于仁向玉英及众百姓招手下。
[剧终]
(责任编辑：田高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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