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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书背绢》（秦腔 剧本）

　　

　　（泾阳县剧团演出本） 编 剧 孙俊发

　　

　　人 物

　　

　　唐 太 宗 李世民

　　长孙皇后 太宗皇后

　　长孙顺德 工部尚书，左骁卫大将军、薛国公

　　房 玄 令 中书令

　　魏 征 谏议大夫

　　于 才 御史

　　徐 明 泾阳县令

　　长孙夫人 长孙顺德妻

　　徐 夫 人 徐明妻

　　郑 明 远 泾阳富户

　　大 虎 郑国渠乡民

　　大 虎 母

　　家 奴 甲 郑明远家奴

　　乡民、家奴、家院、内侍、侍女、宫女、武士若干人。

　　

　　场 次

　　

　　第一场 送 礼 第二场 争 水

　　第三场 投 案 第四场 议 诏

　　第五场 乞 情 第六场 愁 夜

　　第七场 绢 惩 第八场 背 绢

　　

　　序 歌

　　

　　颂明君，赞皇恩，

　　太宗绢惩不避亲。

　　“贞观”之治转乾坤，

　　万民齐呼圣明君！

　　

　　

　　第一场 送 礼

　　

　　

　　[唐、贞观初。

　　[工部尚书府弟。

　　[寿字高悬、红烛中烧。府下侍女、家院穿梭而行，摆设寿宴。

　　[欢庆的音乐声中，家院忙碌着。

　　家 院：有请王爷、夫人！

　　[长孙顺德偕夫人踌躇满志地上。

　　长孙顺德：（唱）权压群臣孚众望，

　　长孙夫人：（唱）皇亲国戚名份高。

　　长孙顺德：（唱）六月皓首扶圣上，

　　长孙夫人：（唱）合家欢乐福寿长。

　　长孙顺德：（唱）但愿福河常流淌，

　　长孙夫人：（唱）倦鸟归林卧夕阳。

　　今日老爷六旬寿诞，百官送礼，王公来贺，真可谓：“福似东海长流水，寿

　　比南山不老松”！

　　长孙顺德：咳！人人皆爱荣华好，怎知当年血染袍！想我长孙顺德，当年于隋为臣。吾

　　观炀帝荒诞无度，便投奔在高祖麾下，扶唐灭隋……

　　长孙夫人：这叫良将识明主！我真佩服你的好眼力！

　　长孙顺德：咳，我这半世辛劳，出生入死，力保秦王。如今天下一统，我这个开国元勋

　　倒不如魏征那个李建成的艽臣！

　　长孙夫人：老爷今日寿诞喜庆，怎么又想起这些不快之事！你今官拜工部尚书，位及王

　　公，高官厚禄还有何求？理政不理政乃是小事！

　　长孙顺德：何事为大？

　　长孙夫人：广积财帛，传子荫孙。他人图名咱图利，少管朝中是与非。

　　[家院上。

　　家 院：禀王爷，泾阳富户郑明远来贺！

　　长孙夫人：郑明远何人？

　　长孙顺德：夫人可记得某帐下那位先行吗？郑明远就是他的儿子。他父潼关丧命之后，

　　圣上敕封三品世袭，他祖居泾阳，是京师有名的富户！

　　长孙夫人：噢！

　　长孙顺德：传出有请！

　　家 院：是！ （下）

　　[郑明远一腿微跛，体态龙钟地上。

　　郑 明 远：年伯在上，侄儿郑明远大礼参拜！

　　长孙顺德：少礼，看座！

　　郑 明 远：小侄谢座！

　　长孙顺德：明远终年不见，何故今日进京？

　　郑 明 远：小侄久未堂前请安，罪莫大焉！今日伯父寿诞，特来恭贺，献上锦绢三百

　　

　　匹，祝王爷福禄昌盛，万寿无疆！人来，献礼上来！

　　[乐起，二家奴抬绢锦过场。

　　长孙顺德：这……

　　长孙夫人：呀！三百匹，郑员外，这叫你太破费了！

　　郑 明 远：伯父与我父乃生死之交，今日寿诞大庆，恭该！

 

　　长孙顺德：夫人，常言：重礼之下必有所求，这绢咱可不能手呀！

　　长孙夫人：咳呀，你！人有敬意须当领之，弗人之意，乃为不恭！

　　长孙顺德：明远贤侄，今日赴京还有何事？

　　郑 明 远：小侄为贺寿而来。事吗——噢，只是一点小事！

　　长孙夫人：大事、小事，何不讲来！

　　郑 明 远：伯父今日大喜，还是改日再讲。

　　长孙顺德：你就说吧！

　　郑 明 远：哎，伯父呀！

　　（唱）

　　

　　郑国渠经商为生理，

　　凭借水利设轮机。

　　磨面织绢求薄利，

　　乡民们争水把我欺。

　　求伯父行文设刑例，

　　农商并举五业齐。

　　伯父乃开国大臣，德高望重，一纸行文，谁敢不遵！想来王爷不会太为难吧！

　　长孙夫人：这有何难！

　　长孙顺德：噢，这——你先赴宴吧！

　　郑 明 远：伯父今日寿诞，小侄不该提及此事。此事乃小事，伯父不必为难！（下）

　　长孙夫人：老爷，今日是个财神上门，你怎么总是吞吞吐吐的？

　　长孙顺德：你这是何意？

　　长孙夫人：郑国渠乃是“水得粮一石，泥也增五斗”的金银渠，若能在渠上开渠引水，

　　

　　广设作坊，何愁财帛不能源源而来！

　　长孙顺德：你说我们也设作坊？

　　长孙夫人：是呀！你今为工部尚书，大权在手，一纸行文，乡民岂敢不让水于咱。然后

　　

　　于郑明远名下，设些作坊，岂不是坐收渔利吗？

　　长孙顺德：与民争利，恐违圣意！

　　长孙夫人：哎呀你呀！万岁不是早有诏令，贞观变法，农商并举嘛！

　　长孙顺德：你说这行文写得？

　　长孙夫人：写得！

　　长孙顺德：好，写得了明日便写！郑国渠设作坊之事，你再同郑明远商议，万勿弄出事

　　

　　来！

　　长孙夫人：无妨，无妨，你放心！

　　[家院内呼：开筵！

　　长孙夫人：客人已到齐了，你这个老寿星还不快快入席！

　　长孙顺德：夫人请！

　　

　　

　　第二场 争 水

　　

　　

　　[郑国渠上，百杨挺拔，柳丝游曳。新开的渠上巨商大贾新设的磨

　　

　　坊，织坊水轮，在渠水的冲击下迅速地转动着。四名家奴手持戒

　　

　　刀守护在机房周围。

　　[富商郑明远体态龙钟，一足颠跛，手执蒲扇安闲自得地上。

　　郑 明 远：（唱）

　　

　　五大三粗一腿短，

　　裤腿和腰一样宽。

　　我先祖早年是英雄汉，

　　薛国公帐下的先行官。

　　为国沙场把命断，

　　御赐世袭三品官。

　　自幼不把诗书念，

　　练武无门身又残。

　　别看我貌相不显眼，

　　自有内秀在里边。

　　不养蚕桑不种田，

　　日有万贯缠腰间。

　　谁不知泾阳的郑明远，

　　磨面织绢京师传。

　　是我和顺德爷以在这郑国渠上，开渠引水，广设磨坊、织坊三十六

　　

　　处。日磨百石粟，月织千匹绢。想那公候王爷，也不过如此罢了！

　　

　　哈哈哈……

　　家 奴：郑员外，你看，那些乡民们又来了！

　　郑 明 远：愚民顽腐，不知进退！好言奉告，若还不听，就给点颜色看看！

　　[大虎率众乡民手持农具气愤地上。

　　大 虎：郑员外……

　　郑 明 远：哎呀！大虎呀，怎么又是你？乡里乡亲的，有话好说，闹什么事

　　

　　呀？

　　大 虎：郑员外！是你以在这郑国渠上，开渠引水，广设作坊，使渠水干

　　

　　涸。三月不雨，千亩良田，不能灌溉，难道这郑国渠乃你一家之私

　　

　　吗？

　　乡 民 甲：你们作工害农，难道不要我们活了？

　　乡 民 乙：我们不能看着禾苗旱死呀！

　　郑 明 远：唉唉唉……话不能这么说！郑国渠乃祖籍遗业，非你我之私，为求

　　

　　生计，谨遵圣诏，作工经商，共图强国裕民。这叫“务农从商各经

　　

　　一行”，我碍你们什么事来？

　　大 虎：哼！说什么各经一行，你改渠引水，使上游断流；又泄水淹田，说

　　

　　什么农商并举，实为以商害农。今日定要叫你停车放水！

　　众 乡 民：对！停车放水！

　　郑 明 远：嘿嘿嘿……你们来过多次，我不是对你们讲过了吗？这凭借水利，

　　

　　作工为商乃是工部尚书长孙将军核准的。再说，圣上有诏，百业并

　　

　　举呀！

　　大 虎：凭借水利，谁叫你们以在上游开渠引水？你只图发财，以势霸水，

　　

　　还有我们活路没有？

　　郑 明 远：大虎！你好好走去还则罢了，若再举众闹事，我——就不客气了！

　　大 虎：郑明远！你今停车放水还则罢了，如其不然，我叫你车毁水流，还

　　

　　要告你霸水欺农！

　　郑 明 远：谅你不敢！

　　大 虎：我就敢！

　　郑 明 远：你若走近轮车一步，我叫你……

　　大 虎：乡亲们，刨渠开水！

　　[众乡民一拥二上，与家奴格斗。郑明远趁大虎不备，从背后暗刺

　　

　　一刀，大虎命毙。郑随家奴溜下；大虎母从人群中扑出。

　　大 虎 母：儿呀！

　　（唱）

　　

　　我一见大虎把命断，

　　儿呀，我的儿呀！

　　点点滴滴洒渠边。

　　郑国渠今被富豪占，

　　儿呀，你今死的好屈冤。

　　我母子清贫度日相依伴，

　　孤儿寡母甚艰难！

　　谁料想绳儿偏从细处断，

　　闪得我白发之人、风烛残年——一身单！

　　放悲声我把苍天怨，

　　天哪！天哪！

　　此情此景何人怜？

　　悲切切满腹怨，

　　咬牙切齿恨苍天。

　　盛世之说把人骗，

　　天子脚下有奇冤。

　　为何百姓遭辱贱？

　　为何富户倍凶残？

　　心肝已碎肠已断，

　　大虎儿等娘地黄泉！

　　乡 民 甲：大娘莫哭！郑明远仗势杀人，难道白白罢了不成？走，我们抬上大

　　

　　虎兄弟，上县衙告状！

　　众 乡 民：对，告状！

　　[悲壮的音乐声中，众乡民抬尸下。

　　

　　第三场 投 案

　　

　　

　　[泾阳县正堂。匾额楷书“王法昭彰”。

　　[县令徐明持诉状沉思于庭前。

　　徐 明： （唱）露水前程芝麻官，

　　大官欺负百姓嫌！

　　顶头上司如大山，

　　脚下宦海似泥潭。

　　官场应酬团团转，

　　好似老鼠钻风箱。

　　胸怀大志难施展，

　　要做清官实在难！

　　昨日里郑国渠上出下人命案，

　　乡民们抬尸齐喊冤；

　　本县亲临现场来察勘，

　　这件事叫**为其难。

　　有心捉拿真凶犯，

　　郑明远与尚书大人颇有牵连；

　　有心打个马虎不管，

　　这人命关天岂可等闲？

　　莫奈何再把夫人请见，

　她是我徐明的“参谋官！”

　　人来！

　　差 役： 在！

　　徐 明： 有请夫人！

　　差 役： 是，有请夫人！ （下）

　　[徐夫人上。

　　徐夫人： （念）不拜菩萨不求仙，

　　不附权势不爱钱。

　　扶持男人把官坐，

　　莫叫百姓骂祖先。

　　徐 明：夫人到了，卑职这厢有礼！

　　徐夫人：你先看那个样子！官场上的那套俗礼也给我婆娘给用上了！（装腔）罢了，一

　　

　　旁坐了！

　　徐 明：谢坐！

　　徐夫人：嘻嘻……你看把人做成啥了！嗨，再别装蒜啦，叫我啥事，说话。

　　徐 明：夫人呐！

　　（唱）昨日里乡民们来把冤喊，

　　血淋淋的尸首摆堂前。

　　状告富户郑明远，

　　依权势郑国渠引水断源。

　　设作坊置水轮磨面织绢，

　　私开渠堵流水涸旱庄田。

　　纵恶奴伤害乡民大虎命断，

　　变水利为水害无法无天！

　　接诉状我也曾郑渠察看，

　　官商相结互勾连。

　　我有心捉拿郑明远，

　　他有钱有势有靠山。

　　有心徇私枉法办，

　　人命关天岂能完？

　　愁得我堂前团团转，

　　还望夫人巧周旋！

　　徐夫人：就是那事？哎，就是那本事就坐官哩？讲究十年寒窗、九载熬油，书读五车有

　　

　　余，上京城，下科场，中进士会皇榜，走马上任，百里辖民，羞死人啦！

　　徐 明：夫人息怒！今请夫人出堂，还望夫人赐教！

　　徐夫人：请教呀？好，我来坐堂，你在下面听着。拿来！

　　徐 明：什么呀？

　　徐夫人：官帽！

　　徐 明：噢！

　　[将纱帽交于夫人，夫人接过戴上。

　　徐夫人：升堂！

　　（念）手有王法胸有胆，

　　不怕权势不怕官。

　　坐官不与民作主，

　　不如扶犁务庄田。

　　徐 明：还真有两下子！

　　徐 夫 人：人来！

　　徐 明：侍侯老爷！

　　徐 夫 人：这是火签一支，速提郑明远及一干人犯到案！

　　徐 明：是！

　　[假作提人犯上堂。

　　徐 夫 人：把人犯带上来！

　　徐 明：郑明远参见县尊大人。

　　徐 夫 人：嘻！胆大的富户，竟敢在郑国渠上开渠引水，私设作坊，又与民争利，枉杀人命，王法昭昭，那里容得？人来！

　　徐 明：慢！请问大人你是几品知县？

　　徐 夫 人：钦定七品。

　　徐 明：嗨！好大的七品！咱家乃御封三品世袭，想你不会不知。只怕你拿我不得！

　　徐 夫 人：王子犯法，与民同罪！

　　徐 明：我身犯何罪？

　　徐 夫 人：私自开渠，以工伤农，纵奴行凶，残杀人命！

　　徐 明：农商并举乃万岁诏命，郑渠引水乃工部核准。工部尚书也有作坊十座，我何为越律？刁民劫财，误伤毙命，与我何干，与我何及？

　　徐 夫 人：走！万岁有诏，农商并举，并未准许以商害农，贞观盛世，岂敢枉杀无辜！来呀！将郑明远带了，打入死牢！

　　徐 明：我的妈呀！

　　徐 夫 人：咋啦？

　　徐 明：我不得活啦！

　　徐 夫 人：我是判郑明远的死罪哩，咱俩是私演！

　　徐 明：哎！我知道。好我的夫人老爷哩！你把郑明远治罪下狱，长孙王爷岂能善罢甘休？

　　徐 夫 人：是得，将郑明远治罪之后，顺德王爷必然前来质询。

　　徐 明：那却怎处？

　　徐 夫 人：你先看……啶，过来，听我说：顺德王爷若还以律公断则罢了；若说情枉法，你就样样应允！

　　徐 明：使不得，使不得！圣上正在整饬吏治，丢官是小，恐怕这乌纱座也长不牢了！

　　徐 夫 人：我自有法儿。

　　徐 明：你再能给我安个头？

　　徐 夫 人：哎……真真的书呆子，是这样——（耳语）

　　徐 明：啊！你不是我的夫人！

　　徐 夫 人：是什么？

　　徐 明：你真真是我的好老婆！

　　[班头上。夫人急忙把官帽交于徐明。

　　差 役：禀老爷，郑明远带家奴自首投案来了！

　　徐 明：哎呀！这厮倒也知礼知法！夫人咋办？

　　徐 夫 人：就照刚才私演的办，你升堂！

　　[夫人隐于屏后。

　　徐 明：升堂！

　　差 役：郑明远上堂！

　　[郑明远缚家奴上。

　　郑 明 远：（念）名为自裁来投案，

　　金蟾脱壳且转圜。

　　嗨！你怕啥哩？尽管对你讲说，有顺德王爷与咱作主，有啥怕的？走！参见县尊大人！

　　徐 明：郑员外，你进衙何事？

　　郑 明 远：回徐老爷的话：小民谨遵圣命，兴业致富，以在这郑国渠上磨面织绢。怎乃刁民见财起意，刘大虎聚众劫财，滋生是非，家丁为保业产，两厢争斗，不意误伤刘大虎。郑某不才，却明谙法度。念愚民无知，今亲缚家丁，自首投案，恳请大人发落！

　　家 奴：小人一时失手，误伤人命，下次再不敢了！

　　徐 明：哼……好一个明谙法度误伤人命！你开渠作工，霸水欺农，又纵奴行凶，草菅人命，难道没有罪吗？！

　　郑 明 远：大人呐！话可不能这么说。开渠引水，置作水磨，乃有工部行文，怎能说是霸水伤农？刁难劫财，被家丁误伤，乃罪有应得！今郑某慈发恻隐怎么反罪及于我？

　　徐 明：王法昭昭岂容你狡辩！

　　（唱）横行霸道欺乡里，

　　鱼肉百姓犯法律。

　　霸水欺农争水利，

　　郑国渠是你先人买下的？

　　人役们拿他南监里！

　　差 役：啊！

　　郑 明 远：慢！

　　（唱）愚人还得伶人提！

　　青天大老爷要拿我下狱，说是你来看！这是皇上爷的圣谕，郑某赖祖上功绩，虽不涉政也是三品世袭！请问大人你是几品呐？

　　徐 明：王子犯法与民同罪！

　　郑 明 远：犯法？我犯的什么法，开渠引水，乃工部核准，这是公文，你且自看！

　　[差役接公文送徐明，徐明押于公案。

　　徐 明：这个公文是多少银子买下的？

　　郑 明 远：你……

　　徐 明：来呀，带了！

　　家 奴：老爷！人不是我杀的，人是他杀的！他还给长孙王爷送了三百匹贿绢！

　　郑 明 远：你胡说！

　　徐 明：押下去！

　　郑 明 远：哼！我叫你骑虎容易放虎难！

　　差 役：走！

　　[押郑明远及家奴下。

　　[夫人从屏后出走。

　　徐 明：夫人，你看如何？

　　徐 夫 人：对着哩！象个为民作主的样子！

　　徐 明：哎！对啥哩？捉了郑明远必然触怒长孙王爷，这叫捉羊引来了狼！

　　徐 夫 人：连夜审案，即可呈报刑部，给长孙王爷他来了个措手不及！

　　[差役急上。

　　差 役：禀大人！工部尚书顺德王爷到！

　　徐 夫 人：啊！他来得好快呀！

　　徐 明：夫人，咋办？

　　徐 夫 人：照我刚才说的你办。你尽管出衙相迎。他说啥你听啥，给啥收啥。我躲在屏后，

　　有啥事便走近屏风，我当为你谋划！传出有请！

　　徐 明：有请！

　　[夫人入屏内。

　　差 役：有请王爷。

　　[长孙顺德率家将上，徐明拱手相迎。

　　长孙顺德：（念）怒气出京城，

　　来到县衙中。

　　徐 明：尚书大人。

　　长孙顺德：泾阳县！

　　徐 明：王爷！

　　长孙顺德：狗官！

　　徐 明：小官不知大人到来，有失远迎，望恕罪！

　　长孙顺德：徐明呀！胆大的狗官！郑明远身犯何罪？是你将他绳之以法，你与我说！你与我讲！

　　徐 明：大人息怒，容下官禀告：郑明远私自开渠引水，草菅人命……

　　长孙顺德：走！说什么以商侵农，草菅人命，分明是袒护刁民，滥行惩戒。我朝应运开天，百业并举，商农不可偏废。郑国渠乃祖籍遗业，农商共利，何罪之有？

　　徐 明：郑明远私开郑渠，引水作工，又杀伤人命，难道也无罪吗？

　　长孙顺德：刁民作乱，抢劫财物，家奴误伤人命乃防卫之举。郑明远，亲缚家丁投案自首，可谓知理明法。照你如此断案，难道也要捕老夫下狱不成！

　　徐 明：小官不敢！

　　长孙顺德：嗨！

　　（唱）骂一声泾阳县目光短浅，

　　却为何纵刁民抱水行奸？

　　我劝你速快释放郑明远，

　　倘若还徇私情岂与你完！

　　徐 明：这个——

　　（唱）薛国公上公堂粗暴武断，

　　七品官欲执法大为其难！

　　长孙顺德官位显，

　　他与皇后有亲缘。

　　我若惩办郑明远，

　　滔天大祸在眼前。

　　我若徇私枉法办，

　　怎忍百姓蒙大冤？

　　官商勾结把法犯，

　　英主龙位心怎安？

　　罢罢罢就照夫人叮咛的办！

　　放出长线缚鳖鼋。

　　这是大人！卑才疏学浅，愚顽不敏，多蒙大人教诲，如梦初醒。但不知如何了却此案？

　　长孙顺德：速速张贴告示，晓谕乡民，不得再与商民争水，刘大虎聚众闹事，斗欧其间，误伤毙命，乃咎由自取。富户郑明远以宽仁厚德，愿出纹银二十两，安抚无辜，乃堪嘉奖。

　　[徐欲怒。夫人出屏耳语。

　　徐 明：（讽刺地）大人高见，下官怎敢不遵，只是这人命关天，小官不敢擅专，还请大人写一保状。

　　长孙顺德：这有何难。我便写了！（写保状于徐）

　　徐 明：人来！释放郑员外！

　　[差役下，放郑明远出。

　　郑 明 远：拜见尚书大人，谢过救命之恩！徐知县，我这一下可以走了吧？

　　长孙顺德：泾阳县听着：郑国渠上日后再生事端，当以你是问！校尉们，打道郑员外府下安歇！

　　徐 明：送大人！

　　郑 明 远：免！

　　[郑随长等得意地下。

　　徐 明：送大人！

　　[徐夫人从屏后走出。

　　徐 夫 人：嗨！人早走了！退堂！

　　[众衙役退下。

　　徐 明：夫人，咋个向？你出的好主意，骂也挨了，人也放了！百姓们再告我畏权卖法，该如何得了。

　　徐 夫 人：尽管对你讲说，我自有主意。听我说，等到尚书大人回到长安之后，你就即刻派人捉拿郑明远；将郑国渠上作坊统统拆除，开闸放水。然后将事情原委写一御状，向圣上参那枉法害民的老贼一本！

　　徐 明：哎呀夫人！尚书乃开国元勋，官居一品，又是皇后的家叔，我这个芝麻官不要命啦？

　　徐 夫 人：如今万岁圣明，皇后贤淑，内有房玄令，魏征一班直臣扶佐，岂会以私废公？

　　徐 明：劾状怎能呈于万岁？再说，王爷官大势大，他若从中转圈，我还得落个诬告之罪！

　　徐 夫 人：你可将劾状送到魏征大夫手中，他无疑要转呈万岁！长孙顺德的批文和保状今在你手，已成铁证，你怕他狡辩？

　　徐 明：夫人谨慎！

　　徐 夫 人：大不了不坐这窝囊官，回家种田倒也清闲！人来！

　　[一差役上。

　　差 役：在！

　　徐 夫 人：打听尚书大人走后，速带人役，捉拿郑明远！将郑国渠上富户官商作坊一概拆除；连夜审问郑明远！

　差 役：是！（下）

　　徐 明：夫人？

　　徐 夫 人：（念）做官要做清白官，

　　莫叫百姓骂祖先！

　　徐 明：莫道王爷权势大，

　　小官今日要告大官。

　　徐 夫 人：走！（下）

　　

　　

　　第四场 议 诏

　　

　　

　　[唐太宗寝宫。

　　[太宗反复审视泾阳县令的奏折，沉思在复杂的心绪之中。

　　唐 太 宗：是这样的枉法受贿，同民争利，实乃动摇国之根本，如此效尤，何以了得！内侍！传记朕敕令！

　　[内侍握管，俯首聆听。

　　内 侍：臣领旨！

　　唐 太 宗：“郑、白二水，民利所系，私引渠水，以工伤农，国法不容。着泾阳县令速派员查实，私开支渠，分渠之水磨，作坊尽行拆毁，杀人者偿命，受贿枉法者，交刑部严办！”

　　内 侍：请万岁御览！

　　[太宗缓慢地迈着方步，踱止窗前，双手倒背，沉思良久。猛地转过身来，冷静地看着敕令。

　　唐 太 宗：（唱）颁发诏令心火动，

　　忽想起魏征忠谏声。

　　偏听则暗兼听明，

　　天下事怎能独断行。

　　内侍臣暂停行诏令，

　　宣众臣议事入寝宫。

　　宣三省长官入宫议事！

　　内 侍：遵旨！

　　唐 太 宗：（唱）长孙顺德失绳揽，

　　枉法受贿胆包天！

　　富商大贾把水断，

　　无异毁王好河山！

　　[内侍上。

　　内 侍：禀万岁！众位大人到，工部尚书偶感风寒，卧病不起。

　　唐 太 宗：他有了心病了，宣众卿进宫！

　　内 侍：众位大人进宫！

　　[房玄令，魏征，于才同上。

　　众：参见万岁！

　　唐 太 宗：众卿免礼，坐了叙话！

　　众：谢万岁！

　　唐 太 宗：这是众位爱卿！泾阳令呈上奏表，言说富商以在郑白渠上肆意开渠引水，致使渠水流失，水田已由四万顷减至一万顷。长孙顺德身为工部尚书，却纵容富商霸水伤农。朕不得其解，召众卿内宫相商。

　　房 玄 令：万岁呀！

　　（唱）农商争水莫小看，

　　与民争利非等闲，

　　以食为天防祸乱，

　　农为邦本古人谈。

　　郑白渠灌溉田几万，

　　盛产粟米有桑园。

　　贞观之治把法变，

　　岂能够伤农荒水田！

　　你为圣唐输肝胆，

　　文治换来好河山。

　　行贿枉法藏祸患，

　　守业更比创业难！

　　顺德犯戒须严办，

　　且莫庇亲落疑嫌！

　　此事干系民利所在，当重颁诏令；顺德贪赃枉法，应不避亲，依法处治。

　　于 才：呀万岁！工部尚书乃大唐功臣，皇后家叔，贪赃之事不可轻信，至于农商争利之事，臣以为：国置初建，百废待兴，农商不可偏废，商贾用些渠水，我看与农田并无大妨。况且兴商也是富国之大计也！万岁已有诏令，岂可非议！

　　房 玄 令：嗨！自古以来，国以农为本，民以食为天。商贾固然可以致富，然桑农可安邦。容商欺农，乃误国之举！

　　唐 太 宗：魏爱卿，你保泾阳令**薛国公，今日进得宫来，为何一言不发？

　　魏 征：自古君王言人过，从不反思己有错。臣不言为好。

　　唐 太 宗：哎呀！你的怪脾气又来了！你讲，你讲，寡人不怪！

　　魏 征：万岁不怪为臣就讲。万岁请听！

　　（唱）整饬吏治医世疾，

　　对症下药把病医。

　　百病皆由法政起，

　　上梁不正下偏移。

　　“农商并举”万岁提，

　　以言代法无定律。

　　惩治污吏倒容易，

　　只怕法政有偏离，

　　追根寻源皆怪你，

　　惩办他人何太急！

　　于 才：魏征呀！魏征！你太放肆了，竟敢言万岁之过。万岁息怒。

　　唐 太 宗：哈哈哈！寡人何曾发怒？魏征语言极是。惩一赃官，寡人一旨，便可刀起头落。知己之过，修饬国策乃非易事。魏卿你讲，你讲！

　　魏 征：房大人之言甚是！郑白渠之案，足见我朝法政之弊端。

　　唐 太 宗：寡人已拟就诏令一道。内侍，念给众位大人。

　　内 侍：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郑白二水，民利法系，霸水伤农，国法不容。着泾阳令速速查实，官吏分纵渠上水磨，所设作坊，尽行拆毁。杀人者偿命，枉法受贿者，交刑部严办！钦此。

　　房 玄 令：我主圣明，早有决断，何用臣等妄议？

　　唐 太 宗：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嘛！魏卿告戒，寡人岂可不从！

　　魏 征：非也，非也！今日一道圣诏，明日一道敕令，这只能头疼医头，脚疼医脚，欲长治久安，非制定国律不可！

　　于 才：万岁诏令乃匡世国策，必将光裕万民呀！

　　唐 太 宗：于才，今后少说些好听的话，寡人我是不爱听好话的！

　　于 才：是是是，臣遵旨！

　　唐 太 宗：长孙顺德受贿之事，该以何律？

　　玄 房 令：长孙顺德，自恃有功，狂悖妄为，政绩荒疏。今日枉法受贿，罪在不赦！

　　于 才：对，罪在不赦！

　　唐 太 宗：魏卿你看呢？

　　魏 征：臣以为，杀斩惩戒，为儆效尤。然前于午门诛斩赃官，文武百官皆亲目所睹。于今仍有人贪赃枉法，却是为何？吏病须得从心治，时弊有赖定法律。望我主速速制定《贞观律》，使国政有法可依，各循其规。

　　唐 太 宗：魏卿之言甚是！房爱卿与长孙无忌代朕草拟《贞观律》。长随！将诏令速附玉玺，晓喻天下。来日殿审长孙顺德，着泾阳县令进京出证！

　　内 侍：遵旨！

　　唐 太 宗：众位爱卿与朕下边共餐！

　　众：万岁隆恩！（同下）

　　

　　

　　第五场 乞 情

　　

　　

　　[工部尚书长孙顺德府邸花园。

　　[家院急上。

　　家 院：（念）探得泾阳事，

　　报于王爷知。

　　有请王爷，有请王爷！

　　长孙顺德：（念）花园排宴乐淘淘，

　　长孙夫人： 笙管歌舞富贵长！

　　长孙顺德：何事惊慌？

　　家 院：不好了！不好了！

　　长孙夫人：何事？

　　家 院：老爷，夫人！郑明远被泾阳令拘拿！

　　长孙顺德：噢，这事我已知道了！老夫已去过泾阳，了却了此事！

　　家 院：咳！那泾阳令待老爷走后，将郑员外又收监问罪。谁知这个郑跛子一堂官司，便招认了开渠拦水织绢磨面乃大人你的核准，还说他与你合谋经商，收了他们贿绢三百匹！

　　长孙夫人：三百匹锦绢不是他送的寿礼吗？何为受贿？

　　家 院：泾阳县令徐明已派人拆除了新开的支渠，开闸放水，咱们的作坊全都停了！

　　长孙顺德：你待怎讲？

　　家 院：连咱那十座作坊也全停工了。他还递劾状，告你贪赃受贿，私行公文，包庇恶人，以工伤农。谏议大夫魏征已将奏折呈圣上御览了！

　　长孙顺德：好恼！

　　（唱）闻惊报气得我望空咆哮！

　　七品官他竟敢来比低高。

　　叫家院快与爷备好官轿。

　　[家院下。

　　长孙顺德：（唱）定叫他芝麻官手掌难逃！

　　[家院上。

　　家 院：公公大人到！

　　长孙顺德：啊！快快有请！大人到了！

　　内 侍：万岁有旨：长孙顺德明日抱病上朝！

　　长孙顺德：请大人告以详情！

　　内 侍：奉诏传旨，无言奉告！

　　（下）

　　长孙顺德：啊，不好！

　　（唱）我财迷心窍闯大祸，

　　枉法受贿铸大错，

　　万岁传旨急如火，

　　难免午门把头割！

　　家 院：老爷！轿已备好！

　　长孙顺德：不用了，抬下去！

　　[家院下。

　　长孙夫人：老爷！我可莫说你一个开国元勋，杀场征战素不怯惧，一个七品县令竟将你吓成这个样子！

　　长孙顺德：夫人！这件事不比寻常啊！

　　长孙夫人：郑明远送礼之事，万岁不究还则罢了，若还问起，你就来个拒不认账，让万岁治泾阳县个诬告之罪！

　　长孙顺德：你胡说些什么！那郑明远乃势利之徒，今性命不保，焉能不供出于我？况三百匹锦绢，以车送来，府上大小哪个不知。还有我为他批的公文和保状，都在泾阳县之手，已成铁证！

　　长孙夫人：难道你就等着御林军前来捉拿你不成？

　　长孙顺德：咳！都怪你贪财好利，毁我晚节也！

　　长孙夫人：事已至此，好坏得想出个方子呀！

　　长孙顺德：唉！

　　（唱）这件事须谨慎非同儿戏，

　　岔路上脱缰马万勿失蹄！

　　万岁爷下诏令整饬吏治，

　　禁枉法绝贿赂法典肃立。

　　有一个陈万福征办军米，

　　于驿站私取了一石谷粟！

　　万岁爷接奏表拍案而起，

　　陈万福扛谷粟长街游移。

　　文武臣于午门两班会齐，

　　诛众臣不徇情已有先例，

　　这件事万岁爷岂肯罢毕？

　　我有心饰非用心计，

　　人证物证难推移！

　　我有心领罪上殿去，

　　必然伏法一命毕。

　　心事茫茫意马急，

　　如堕烟海陷淤泥。

　　奈若何！空叹息！

　　何人与我解燃眉？

　　长孙夫人：（唱）老爷莫要太焦急，

　　为妻与你解燃眉。

　　皇后是你亲侄女，

　　今不求她待何日。

　　长孙顺德：唉，不行呀长孙！皇后贤惠有名，从不偏袒亲族，于万岁之侧，扶正抑邪，今去见她，又有何益！

　　长孙夫人：是你明日清晨趁万岁上朝之机，去见皇后，入宫之后双膝跪倒，两眼含泪，告以实情，她总该念你一世功劳，家叔骨肉，为你在万岁面前开脱。

　　长孙顺德：事到如今，我也只好如此了！

　　咳！

　　（念）为脱缧绁入宫院，

　　不知能否认亲缘？

　　（同下）

　　[暗转，书剑字画，罗缦半垂。

　　[皇后上。

　　长孙皇后：（唱）乱世征战今方定，

　　朝有明君国无忧。

　　佐政辅弼房玄令，

　　忠言直谏有魏征。

　　贞观盛世成一统，

　　路不拾遗法度明。

　　隋炀暴戾史为镜，

　　于君之侧敲惊钟。

　　身居内宫作内助，

　　不为富豪徇私情。

　　[内侍上。

　　内 侍：禀皇后！工部尚书长孙顺德求见！

　　长孙皇后：啊！他不去上朝，却来见我，有得何事？令他来见！

　　内 侍：长孙顺德进宫！（下）

　　[长孙顺德内应，谨遵懿咨旨！

　　长孙顺德：（念）一夜未眠微明行，

　　假病不朝入内宫。

　　长孙顺德叩见皇后！

　　长孙皇后：皇叔少礼，快快坐了！

　　长孙顺德：谢皇后！

　　长孙皇后：皇叔今为何不朝，微明来在内宫有得何事？

　　长孙顺德：我娘娘千岁呀！

　　（唱）满面羞愧难启唇，

　　低下头儿暗沉吟！

　　身离坐席庭前跪，

　　[皇后急扶起。

　　叫声皇后救老臣！

　　长孙皇后：（唱）你身为大将是皇亲，

　　供职工部肱股臣。

　　谁敢冒犯欺压你，

　　何事慌慌乱六神？

　　长孙顺德：（唱）自招祸殃自负罪！

　　自入泥潭难离身！

　　我贪利忘义受了贿，

　　泾阳令御状入龙门，

　　眼看事败要伏罪，

　　你不救我待何人？

　　泾阳富户郑明远，以在郑白渠上开渠挖水，因与我有旧，于臣寿诞之日，送来锦绢三百匹。泾阳县令告发老臣贪赃枉法，望娘娘看在亲族份上，快快与我作主呀！

　　长孙皇后：哼！我可莫说你呀！

　　（唱）你身为重臣王宠信，

　　盛气咄咄压群臣。

　　万岁诏令有明禁，

　　竟敢无视君王心。

　　受贿锦绢三百匹，

　　枉法欺民附豪门。

　　莫道你功高是皇亲，

　　王法昭昭不因人。

　　待到九月秋分紧，

　　认罪伏法自焚身。

　　常随官快把他喝退，

　　昭阳院素来不开私门！

　　内 侍：顺德王爷请吧！

　　长孙顺德：咳，我的皇后娘娘呀！

　　（唱）老泪纵横躬身拜，

　　跪在庭前不起来，

　　我今有罪临祸害，

　　英雄半世今可哀，

　　你我亲族连裙带，

　　怎忍心刀剑把我裁！

　　长孙皇后：（唱）你虽与我连裙带，

　　法典人情两分开。

　　枉法受贿声名坏，

　　咎由自取怨谁来！

　　长孙顺德：（唱）娘娘心比铁石硬，

　　抛却亲缘却无情。

　　任我跪倒悲声动，

　　她怒气冲冲气填膺。

　　呼天唤地都不应，

　　三百绢了却我一生！

　　罢罢罢与娘娘三叩首，

　　[抽壁上挂剑。

　　青锋剑下了残生！

　　长孙皇后：慢！

　　（唱）叫王爷你莫要轻生妄动太任性，

　　有一个贤人你细听：

　　我朝里有个尉迟恭，

　　反隋弃刘把唐投。

　　李建成设计刀光影，

　　欲买敬德杀秦公。

　　金银珠宝摆当面，

　　难动英雄忠义情。

　　拂袖而去骂在口，

　　栋梁丹心枫叶红。

　　你今为私纵奸佞，

　　见利忘义落臭名。

　　三百绢把镇反渠堵，

　　一斗金难道会卖绣城！

　　万岁爷整吏治把苦心用，

　　绝私门儆贿赂疾恶如仇。

　　今犯法就应该改邪归正，

　　却为何寻短见自绝主公？

　　你枉为王公食爵禄，

　　你枉在朝中出人头。

　　六旬高令皓自首，

　　万马军中任驰骋。

　　今日有错不改正，

　　欲求庇护万不能！

　　长孙顺德：（唱）一席话说得我难以应对，

　　我贪财枉法错铸成。

　　万岁圣明多廉正，

　　法网绳律难逃生。

　　长孙皇后：万岁虽惩戒佞人，法严刑重，然最恨那些知错不改之人。你若能揩赃上殿，负荆请罪，圣上或可轻处；若执迷不悟，恐难宽容！

　　长孙顺德：求娘娘于臣指一生路！

　　长孙皇后：明日早朝，上殿请罪，万岁若还宽容，当终生为戒，若还不容，杀身儆后，也落个堂堂正正！

　　长孙顺德：我怕得要紧！

　　长孙皇后：事已到今，怕也无益。此地不可久留，万岁就要下朝了。若还万岁得知，我还要落个庇亲之嫌！

　　[拂袖入内。

　　长孙顺德：娘娘……咳，我好悔也！

　　（唱）死缠硬赖皆无用，

　　皇后不念亲缘情。

　　明日负荆上殿去，

　　但不知得生不得生！

　　

　　第六场 夜 愁

　　

　　

　　[纱幕将表演区分为二：右侧为工部尚书长孙顺德府内室。左侧为泾阳县令官衙内室。凭窗外望，月明星稀，远山如黛。室内各设几案一张，青灯焰焰。顺德府室悬挂“富贵长存”条幅，徐明府室悬挂“浩气长存”条幅。

 

　　[长孙顺德及夫人，徐明及夫人背身伫立窗前，眺望明月，思绪万千。

　　（伴唱）明月光，愁夜长，

　　辗转难眠痛断肠！

　　五更天明把殿上，

　　十里云雾意彷徨！

　　顺德夫人：（同唱）听谯楼，初更起，

　　徐明夫人：（同唱）月光如水星辰稀。

　　长孙顺德： （唱）夜难成眠无睡意，

　　徐 明： （唱）三天没吃也不饥。

　　长孙夫人： （唱）为妻收贿害了你，

　　徐明夫人： （唱）为民除害志不移。

　　长孙顺德： （唱）事至今日心好悔，

　　徐 明： （唱）今夜相别永分离！

　　长孙夫人： （唱）祸根当由爱财起，

　　徐明夫人： （唱）祸兮福兮两相依。

　　顺德徐明：（同唱）金牌一道传旨意，

　　此去不知凶和吉？

　　（伴唱）此去不知凶和吉？

　　长孙夫人：（唱）听谯楼，二更起，

　　徐明夫人：（唱）夫君、夫君何必泪啼啼。

　　长孙夫人：（唱）皇天自有怜人意，

　　徐明夫人：（唱）杞人忧天何生疑！

　　长孙顺德：（唱）我被治罪丢下你，

　　徐 明：（唱）此去何日是归期？

　　（伴唱）悲切切，叹离别，

　　心乱如麻意马疾！

　　长孙夫人：（唱）三更、四更彻夜寒，

　　徐明夫人：（唱）露洒黄花月影偏。

　　长孙夫人：（唱）断肠人更使人肠断，

　　徐明夫人：（唱）流泪眼对着天言。

　　长孙顺德：（唱）此番负罪把君见，

　　大料一去难生还。

　　丢下儿女你照管，

　　回上原郡务庄田。

　　教儿他们把书念，

　　再莫贪那不明不白的贿赂钱！

　　长孙夫人：（唱）老爷一世英雄汉，

　　斩将夺关一瞬间。

　　披荆斩棘经百战，

　　今日阳沟翻了船！

　　徐 明：（唱）金牌调我芝麻官，

　　凶多吉少自了然。

　　今与尚书去对案，

　　内戚外亲相勾连。

　　一语不合推下斩，

　　我的妈呀——

　　谁人与我明屈冤？

　　徐明夫人：（唱）老爷貌丑心良善，

　　脚正不怕影子偏。

　　爱民如子人称赞，

　　浩然之气可对天！

　　（伴唱）意蹉跎，心烦乱，

　　月影昏昏金风寒。

　　生离死别上金殿，

　　逢凶化吉赖苍天。

　　[徐、长夫人各与夫君披衣。

　　长孙顺德：（唱）雄鸡唱，五更天，

　　徐 明：（唱）长夜对坐话未完。

　　长孙夫人：（唱）为妻端来酒一碗，

　　徐明夫人：（唱）为夫送行御风寒！

　　长孙顺德“（唱）双手接来酒一碗，

　　徐 明：（唱）点点滴滴渗心田。

　　长孙顺德：（唱）万岁若还把我斩，

　　长孙夫人：（唱）我携儿带女搬尸还。

　　长孙顺德：（唱）把我埋在泾河畔，

　　徐 明：（唱）泾河龙君伴我眠。

　　长孙顺德：（唱）心已碎，肝肠断，

　　徐 明：（唱）此去把命交于天！

　　四人同时：（合唱）悲切切，叹别离，

　　心律如麻意马疾。

　　断肠人，情凄凄，

　　断肠人，叹别离。

　　[过光渐暗，四人仍伫立窗前。

　　[幕闭。

　　

　　

　　第七场 绢 惩

　　

　　

　　[太和金殿。

　　[金钟三响，内侍引唐太宗登殿。

　　[房玄令、魏征、长孙顺德见驾。

　　唐 太 宗：（念）大河东流去，

　　千古尽淘沙。

　　载舟亦复舟，

　　兴亡几人察。

　　（众臣大礼参拜。

　　众：臣！见驾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唐 太 宗：众位爱卿平身，坐了叙话！

　　众：万岁隆恩！（落坐）

　　唐 太 宗：长孙王爷，你的病体如何？

　　长孙顺德：承蒙万岁动问！

　　唐 太 宗：你病得不轻啊！

　　长孙顺德：噢……臣不妨事，不妨事！

　　唐 太 宗：常随！

　　常 随：在！

　　唐 太 宗：宣泾阳县令徐明上殿！

　　常 随：万岁有旨，泾阳县令徐明上殿！

　　[徐明战战兢兢地上。

　　徐 明：接旨！

　　（唱）徐明接旨上金殿，

　　两腿发软难使唤。

　　强打精神自壮胆，

　　一步一跪睹天颜。

　　常 随：往上跪，往上跪，再往上跪！

　　徐 明：泾阳县令徐明奉旨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唐 太 宗：泾阳县！**勋臣贵戚可是你的行为？

　　徐 明：恕臣斗胆！

　　唐 太 宗：你可知我朝早有吏治制，诬告者可得反坐？

　　徐 明：臣为两榜进士，焉能不谙法度！

　　唐 太 宗：好，你就当殿奏来！

　　徐 明：万岁哪！

　　（唱）郑白渠惠民年久远，

　　民利所系近千年。

　　关中富户郑明远，

　　行贿买通一品官。

　　分纵渠水织锦绢，

　　磨面断流旱庄田。

　　残杀乡民起众怨，

　　芝麻官欲行法我难、难、难又难！

　　万岁圣明行天断，

　　勿让百姓怨苍天！

　　房 玄 令：万岁整饬吏治，力戒贪赃。那家大臣竟敢如此妄为？

　　于 才：是呀！是谁吃了豹子胆？

　　[长孙顺德战栗不已。

　　魏 征：天下众愿盼盛世，不意竟有试法人！

　　唐 太 宗：泾阳县此言一品官，所指何人？为何不道出名姓？

　　徐 明：为臣官小职微，岂敢冒犯中贵？

　　长孙顺德：哎呀万岁！臣，臣罪该万死！

　　[双膝跪倒，以额叩地。

　　唐 太 宗：（假意地）胆大的泾阳县！长孙顺德乃我朝元勋，皇后家叔，岂能以己之私，毁朕法典。分明是诬告英贤。来呀，拿下！

　　徐 明：哎呀万岁！为臣现有人证物证，倘有半点虚词，甘愿受死！

　　于 才：哼！王爷岂是爱财之辈，王爷岂是枉法之人？

　　房 玄 令：徐明既有人证物证，拿出来当殿验过！

　　唐 太 宗：有何为证？

　　徐 明：（掏了半天）万岁请看，这是杀人凶手的供词；还有顺德王爷为他所写的保状，臣，恭呈御览！

　　[常随交于唐 太 宗。

　　唐 太 宗：（看毕后掷于案上）这是长孙顺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于 才：这难道真有其事吗？

　　长孙顺德：万岁呀！

　　（唱）为臣我一时迷新窍，

　　身为人臣妄自高。

　　贪赃枉法孽自造，

　　甘愿伏法把罪消。

　　[太宗气怒，拍案而起。

　　长孙顺德：臣今将三百绢当殿交出，望万岁恕罪！

　　唐 太 宗：（唱）见顺德受贿赂心火上冒，

　　贞观治岂能容赃官在朝？

　　恨不得提宝剑把你头找。

　　魏 征：慢！

　　（唱）杀功臣岂能够不教而刀！

　　玄 房 令：王法昭昭，岂可效尤！

　　长孙顺德：万岁饶命！

　　于 才：万岁慎思！

　　唐 太 宗：（唱）朕这里且把怒火按，

　　扼首扪心自详参。

　　顺德他沙场久征战，

　　他曾经助王大江山。

　　历尽艰险战功显，

　　单人独骑夺潼关。

　　今贪小利把法犯，

　　不忍心杀他丧黄泉。

　　魏征昨日对朕谏，

　　惩罚审慎金玉言。

　　王离龙位阶前站，

　　再叫顺德听朕言。

　　古人名言千古鉴，

　　“贪人不知爱银钱。”

　　你身为一品尚书位，

　　高官厚禄子孙传。

　　明珠打鸟重遗憾，

　　那有人命讨珠还？

　　人臣爱财若贪婪，

　　事败身亡万物完。

　　国君贪财法度乱，

　　丧权辱国山河残。

　　你久征贯战英雄汉，

　　却怎么败倒在金钱关。

　　今日送你三百绢，

　　郑白渠利你让完。

　　明日送你千匹绢，

　　难道说你还要卖王的江山！

　　长孙顺德：（唱）万岁他一席重玉言，

　　顺德悔愧在当殿前。

　　贪图利禄把律犯，

　　已成大错恨枉然。

　　恳求万岁把旨传，

　　为臣我甘愿伏法把罪填。

　　求万岁给臣一生路，臣当永志不忘！

　　唐 太 宗：你就是当年助太上皇募兵共图大业的左骁卫大将军吗？

　　长孙顺德：臣不敢当！

　　唐 太 宗：你身为大将军，薛国公，难道不谙国法吗？

　　长孙顺德：卑职一时疏忽，大错铸成，甘愿伏罪！

　　唐 太 宗：朕不明白，为什么三百匹绢就能买通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军？

　　长孙顺德：罪臣愧对陛下，望赐臣改过之机，臣决不敢再犯！

　　唐 太 宗：你身为重臣，朕与你共有国家府库，难道还嫌不足，偏要走上这个门径，贪冒身家性命之险呢？众位爱卿，今日此事，该作何发落？

　　房 玄 令：陈万福私吞军米已有先例，长孙顺德身为重臣，概莫能外。

　　于 才：长孙顺德受贿犯法，理应问斩，只是他有功于国，又是皇叔，还望万岁……

　　唐 太 宗：魏爱卿你说呢？

　　魏 征：吏病须得从根治，心病还得从心医，虽不可“法不阿贵”，也不可“不教而诛”呀！

　　唐 太 宗：来呀！

　　[武士上殿，长孙顺德瘫倒在地。

　　唐 太 宗：于才听旨：着卿前往泾阳查办郑白渠之案。郑明远及杀人凶犯即日处斩；徐明迁升工部尚书，即日赴任。长孙顺德摘去尚书冠诰，贬为泽州刺史。你既爱财，朕再赐你御绢五匹，买你个忠心，为朕**。说是你们下殿去吧！

　　[内侍捧绢于顺德，众皆惊愕。

　　内 侍：王爷请来接绢。

　　长孙顺德：哎呀万岁！罪臣不敢受！罪臣不敢受！

　　唐 太 宗：收下吧！这五匹御绢今后可是一州百姓的财富呀！

　　长孙顺德：唉！我好羞愧也！

　　（唱）五匹赐绢千斤重，

　　好比龙泉刺在胸。

　　文武百官皆笑我，

　　羞愧难当无地容。

　　（下）

　　徐 明：哎呀万岁！为臣只是与民争利，尚书之职，臣不敢轻就。臣今有一事不明，这大唐律典，皇亲犯法？

　　唐 太 宗：与民同罪！

　　徐 明：是呀！这长孙顺德身为皇亲，今日犯律，为何不惩，反赐御绢？

　　内 侍：禀万岁！皇后求见！

　　唐 太 宗：噢？她来做甚？宣皇后进宫！

　　内 侍：万岁有旨：皇后上殿！

　　[皇后上。

　　长孙皇后：接旨！

　　（唱）贪赃枉法何日了，

　　为护律典见君王。

　　参见万岁！

　　唐 太 宗：梓童上殿，有何本奏？

　　长孙皇后：万岁呀！

　　（唱）长孙顺德把法犯，

　　你为何赐绢又封官？

　　王法岂能怀偏见，

　　朝野议论我不贤！

　　房 玄 令：我主如此袒护皇亲，无异自毁盛唐律典！

　　魏 征：官必当才，罚必当罪，何有非议？

　　于 才：万岁圣明，岂能有差？

 

　　唐 太 宗：哎呀你们呀！朕何曾偏袒罪臣？

　　长孙皇后：不曾庇护，长孙顺德负罪贬职，为何还赐御绢？

　　徐 明：还不是因为他是娘娘的家叔嘛！

　　于 才：你……

　　唐 太 宗：来么来么，寡人我倒成了枉法之人！众位爱卿，明日同到十里长亭，朕于你们说个明白就是，下朝！

　　[众神态各异，亮相。

　　[切光。

　　

　　

　　第八场 背 绢

　　

　　

　　[十里长街。大道修远，一抹蓝天，沃野无垠，泾水长流，一派关中富饶景象。

　　[长孙顺德身背赐绢羞愧万状，长孙夫人随上。家院牵马担行囊随后。

　　长孙顺德：（唱）长孙顺德多羞惭，

　　路漫漫须修远，天茫茫越广寒，

　　我身背赐绢离长安，好不叫人——心惨然！

　　只恨我贪银钱失却检点，

　　一世的威名毁于旦间！

　　想当年出生入死经百战，

　　三百绢险些儿命丧黄泉！

　　我今犯律永为鉴，

　　从此再不贪银钱。

　　人为财死是明鉴，

　　鸟为食亡圣贤言。

　　多蒙万岁赐恩典，

　　绢惩悔过多爱怜。

　　此去到了泽州地，

　　将锦绢供奉挂堂前。

　　子子孙孙永借鉴，

　　清廉为官效圣贤。

　　长孙夫人：（唱）老爷不必太伤惨，

　　这也是为妻害你去边关。

　　凡事三思多检点，

　　忧国忧民公为先。

　　两袖清风尘不染，

　　疏远小人斗谗奸。

　　长孙顺德：（唱）赐绢背得我通身汗，

　　步履艰难走向前。

　　浑身打颤两腿软，

　　不由自主跪道边。

　　[太宗、房玄令、魏征、皇后、徐明及徐夫人同上。

　　唐 太 宗：（唱）行来长亭往东看，

　　惩戒罪臣再尽言。

　　长孙顺德：罪臣参见万岁，娘娘！

　　唐 太 宗：爱卿身背何物？

　　长孙顺德：万岁惩戒！

　　唐 太 宗：走马上任，何不车载马驮？

　　长孙顺德：万岁用心良苦，臣怎敢不思悔改，车载马驮，恐辱圣尊！万岁来到十里长亭，有何训教？臣俯首聆听！

　　唐 太 宗：寡人知卿乃自重之人，此后必能悔过自新。今同众卿特与将军饯行来了！

　　长孙顺德：惭煞罪臣了！

　　众：哪个与他送行！

　　唐 太 宗：哈哈哈哈……咳！众位爱卿呀！

　　（唱）治世安邦靠贤才，

　　人君之宝不易来。

　　人非圣贤孰无过，

　　怎能轻易刀剑裁？

　　寡人殿下几员将？

　　尚有多少匡世才？

　　如若有错皆处斩，

　　何人与孤尽忠来？

　　顺德犯法声名坏，

　　他无地自容已可哀！

　　人有过失只要改，

　　明君岂无大胸怀？

　　赐绢之辱胜于斩，

　　痛改前非亦称贤。

　　人有自尊知廉耻，

　　无知禽兽杀何益。

　　治国人才须珍爱，

　　杀了人再不会长出个脑袋来！

　　长孙顺德：（唱）万岁胸怀宽似海，

　　徐 明：（唱）我辈怎能拆卸开！

　　唐 太 宗：众位爱卿，与长孙将军饯行！

　　众：遵旨！

　　房 玄 令：（唱）老臣敬上酒一樽，

　　十里长亭表寸心。

　　望君此去多恭谨，

　　千山阻碍有知音。

　　长孙顺德：（唱）手捧酒杯心自愧，

　　酒热话诚暖人心。

　　魏 征：（唱）朝中同僚经几春，

　　一杯水酒送故人。

　　愿君莫念前错耻，

　　治世安邦做直臣。

 

　长孙顺德：（唱）悔恨终生成教训，

　　秉公从政绝私门。

　　徐 明：（唱）徐明敬上酒一杯，

　　我参王爷为黎民。

　　劝君饮尽这杯酒，

　　中兴伟业结同心。

　　长孙顺德：（唱）徐大人参我是本份，

　　治病救人应感恩！

　　长孙皇后：（唱）我又是怜（来）又是恨，

　　欲再加责难启唇。

　　这杯水酒敬皇亲，

　　勿学爱财的糊涂人。

　　辅佐皇叔把官做，

　　至贤至孝助夫君。

　　长孙夫人：（唱）心怀内疚洒热泪，

　　常敲惊钟于君侧。

　　唐 太 宗：（唱）众爱卿良言千杯饮，

　　寡人心中也喜欣。

　　顺德将军去上任，

　　朕今赐你一匾额。

　　人来！将寡人亲书匾额赐于顺德将军！

　　[内侍抬匾额上。

　　长孙顺德：为臣谢恩！

　　唐 太 宗：顺德将军将此匾额悬挂中庭，见匾如见朕。将军上前揭匾。

　　长孙顺德：臣遵旨！

　　[顺德揭去红绫，上书“绢惩”两个大字。众高呼：万岁圣德！

　　唐 太 宗：众卿送顺德将军登程！

　　长孙顺德：臣，谢万岁不斩自恩！

　　[众拱手，顺德及夫人再拜。

　　[大幕在伴唱声中徐徐落下。

　　（伴唱）颂明君，赞皇恩，

　　太宗绢惩不避亲。

　　“贞观”之治转乾坤，

　　万民齐呼圣明君！

　　（全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