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人计》秦腔剧全本
时间:2023-01-27 21:57 来源:转载 作者:佚名 点击:次
《穷人计》秦腔剧全本
陕西省剧目工作室保存本
剧 情
明丞相汪豪，有女淑英，幼许皇甫周之子皇甫琦为妻。周死，皇甫家道中落。琦进京告贷，汪豪赠银五十两，作为退亲之礼。琦愤而摔银，扑池欲死，幸得花儿施恩、施德相救，并赠银五百文，暂谋生计。 汪豪夫人、女儿及家院汪直，对豪退亲之举均不赞成。夫人差汪直将女暗送皇甫家，与琦成婚。
场 目
第一场 拜 岳 第二场 退 婚
第三场 施 救 第四场 送 亲
人物表
汪 豪——老生（宰 相） 汪 直——老生（家 院）
何 氏——老旦（汪豪妻） 汪淑英——小旦（汪豪女）
皇甫琦——小生（秀 才） 丫 环——贴旦？？？？？
施 恩——大丑（花 儿） 施 德——小丑（花 儿）
第一场 拜 岳
[汪豪带汪直上。
汪 豪：（诗）龙阁凤楼如重城，
新筑常是宰相行；
我富我贵君王羡，
二十年间一书生。
老夫汪豪。福建延平府人氏。半世作官，近日恩蒙首相，可谓富贵已极。虽然中郎有女，可怜无儿。夫人何氏只生一女，小字淑英，自幼许了同里同年皇甫周的儿子。不料皇甫兄为官而终，他的儿子只进一步，其穷无比。难道相府千金，甘作寒儒媳妇不成！另选名门，老夫心中不忍，这件事情儿不得决断。且喜今日春光明媚，请夫人、女儿同上家宴。汪直，吩咐丫环，请夫人、小姐出堂。
[何氏带丫环上。
何 氏：（引）春风细雨苦相连，
绿红映台世上残。
[汪淑英上。
汪淑英：（引）无端玩景惹人恼，
有意紫燕将泥衔。
何、淑：动问老爷，唤我母女出堂，讲说什么？
汪 豪：今日春光明媚，我一家同聚家宴。汪直，摆上来！
（唱）春风来只吹得珠帘倒卷，
一家人赏春光同聚席前。
我纵有满富贵家财万贯，
年半百无子嗣也是枉然。
何 氏：（唱）见百鸟点花枝齐声叫喊，
枝叶动又初入他人花园。
花亭上赏春光同把闷散，
若有子我二人也得心宽。
汪淑英：（唱）把两道素蛾眉未曾展放，
二爹娘心不乐闷坐席前。
只见他年纪迈须发花染，
百年希嗣无子侍奉堂前。
汪 直：禀老爷，福建皇甫相公要见。
汪 豪：可是皇甫周的儿子？且到书房，我来见他。（汪直下）
汪 豪：他来的正好。夫人请坐。正是：
蓬门凄愁儿难见，
败坏纲常我自当。（下）
何 氏：汪直哪里？（汪直上）你到书房，看你老爷怎待那生。（汪直下）十分怀虑无他事，只为相国恶寒介。
汪淑英：无事反复是波浪，谁是常贫久富贵。
（同下）
第二场 退 婚
[汪豪带汪直上。
汪 豪：（引）满怀心腹事，
尽在不语中。
汪直 叫他见我。
汪 直：有请。
[皇甫琦上。
皇甫琦：（引）因为功名少盘费，
千里迢迢到帝都。
大人请上，待生拜过。
汪 豪：不劳，看座。
皇甫琦：告坐。
汪 豪：公子不在家中读书，来到京中为何？
皇甫琦：一来在大人上边问安。二来衣食无策，特求大人少与怜惜。
汪 豪：此事甚易。汪直，兑五十两银子来。（汪直取银）这是五十两银子，你且拿去。
皇甫琦：不在多少，能周济就是。
汪 豪：一半顾你目前之急，一半将聘礼收了。
皇甫琦：啊？
汪 豪：当日与你父结亲，不过是酒醉之言，又无媒妁，不曾受你家丝毫聘礼。论起今年结亲么，此事不通。如今是：我在京都，你在福建，路途遥远，来往不便。我老老只有一女，不离左右。不如你另娶妻室，我别择佳婿，彼此两便。愿不愿当面讲过。
皇甫琦：大人之言，敢不从命。告辞。
汪 豪：老夫不送。
皇甫琦：（念）站在矮檐下，
怎敢不低头。
汪 豪：（念）寒儒岂是我家婿，
另择名门富贵郎。（下）
汪 直：皇甫相公莫怪穷。你也是男子志气无有；你人穷连话也没有。我老爷要退亲事，你对他说几句壮志之言，难道把你立决不成！怎么并无一言，怀金而去，好不平心人也。带待我门外看看。
皇甫琦：（念）落魄遭人辱，
得志再报仇。
要这银子何用？（摔银下）
汪 直：啥，相公怎么把银子摔进门来，怒气而去。啊，是了，相公大有识见。我老爷要退亲事，欲待不允，已经入了相府，身在虎口，将他性命结果，不过与福建地方官报一个病故，谁还敢把宰相怎么样！摔金于门内，必不退亲。想到这里，真才智人也。我将此话禀知夫人、小姐了！
（唱）老爷枉作宰相公，
哪有识人好眼睛。
满朝文武由你拣，
料难相比那书生。
[何氏、汪淑英带丫环上。
何 氏：（唱）老爷如何待那生，
叫我辗转心不宁。
汪淑英：（唱）他贫原因儿的命，
何用另择高门庭！
[汪直上。
汪 直：（唱）满腔怀恨不哦事，
婉转至诚那相公。
何 氏：汪直，你老爷怎待那生？
汪 直：我老爷因贫而周济起来。小**大的不平。
何 氏：怎么样？
汪 直：虽然周济了五十两银子，又讲出退亲话儿。那相公把银子摔进门来，怒气而去。
何 氏：却是何意？
汪 直：小人不知其意。小人后来思想一番，相公是这个念头：我老爷要退亲事，他若不允，现在相府，身落虎口，怕老爷害他性命。没奈何忍气吞声，怀金而去，摔金于门内，必不依退亲。苍天保佑头上有顶乌纱帽，再好报仇，真才智人也。夫人，你没见那相公，看他的人样，眉清目秀，必是大发的人。看这样人，还不愁天爷不成其美也。这人生在世上，活了几日，饿死是小，失节为大。老夫人生前之光阴有限，死后之声名无穷。老爷一人错了，一家莫可都错了主意。
何 氏：啊，汪直，依你该怎么？
汪 直：老夫人，这件事小人作不得主张，这主张在我姑娘。要流芳百世也在她；遗臭万代也在她，关系一生名节。姑娘，你再思再想。
何 氏：儿呀，你的主意如何？
汪淑英：儿从父母之命，孩儿有什么主张！
汪 直：姑娘闺中读书，善知礼义。儿女从父母之命，这原是礼。难道说父母在时，各自结婚不成！自然要从父母之命。老爷将你许了那家，这就为从父母之命。但父母之命只能从得一遭，不能再遵下次了。
丫 环：姑娘流芳百世，就是饿死何妨！叫我也沾些光吧，休叫我受连累。
汪淑英：你手什么连累？
丫 环：别人骂你，将我都捎带上了：怪不得小姐不端不正，就是跟前的丫环奴才都不是好东西！
汪淑英：哎，娘呀，漫说你孩儿没有志气，相守寒儒就是受饥受寒，愿与那生相依。漫说福建路远，就是堂堂相府，何易出入。哎，母亲呀！
（唱）你与儿寻一个脱身之计，
愿随那穷秀才百年相依。
我情愿把贤名流于后世，
纵饿死你孩儿立志不移。
汪 直：好个有志气的姑娘！只要你去，哪怕相府不易出入。世上无难事，只要有心人。待万岁大朝之日，老爷朝王见驾。你女扮男装，就说奉老爷之命，出入送客，门上必不阻挡。出了相府，路途乘车，小人送姑娘去到福建。吉人自有天相，论什么良辰，进门就拜天地。老爷必不追赶，就是追赶到那里，已成夫妻，他也没法奈何，不由他不顾盼你夫妻矣。姑娘放心，莫要愁穷，我们去的时候未必空去；即就空去，老夫人岂能不怜恤于你。只望小人一年到你家多走几回，就保你夫妻不穷了。
何 氏：汪直此论甚高。我儿打点行李，等你父上朝，好送儿启程了。
汪淑英：将那五十两银子与我们，就能过许多日了。
汪 直：（唱）听言罢低下头心中暗想，
讲这话果算得姑娘志气。
临行时须当要多带盘费，
防备着你夫妻受寒受饥。
何 氏：（唱）叫汪直你听我讲话详细，
千万间你教她莫把志低。
你姑娘她本是千金之体，
情愿与饥寒儒共同朝夕。
汪淑英：（唱）老爹爹年纪迈失了主意，
全不怕外人笑千古骂提。
料父亲他不解其中详细，
你与我在绣楼打点行李。
汪 直：（唱）听一言好叫我欢天喜地，
我姑娘果算得贞节第一。
等老爷上朝时早将身起，
女扮男中途路汪直不离。（同下）
第三场 施 救
[皇甫琪上。
皇甫琪：（唱）自从京中退了亲，
乡里并无人怜悯。
生复姓皇甫名琪。福建人氏。自从京中退亲以来，乡党六亲，并无一人怜悯。我想我活世无依，前边有一浑汤池，我不免投水一死，我死瞑目！
（唱）枉读四书看文卷，
今生枉来人世间。
提汪豪气炸我的胆，
我两家结下山海冤。
当初许亲他情愿，
才和我皇门结良缘。
大比年间王开选，
我心想上京去求官。
因告借盘费把他见，
老贼想下昧姻缘。
摔银出府回福建，
被乡党六亲下眼观。
活着不如把阎君见，
眼看我命交与天。
[施恩、施德同上。
施 恩：（唱）离了镶城到福建，
施 德：（唱）不拿正费三文钱。
施 恩：（唱）海游天下都走遍，
施 德：（唱）花儿果称大罗仙。
施 恩：我乃镶城花儿施恩的便是。
施 德：我乃镶城施德的便是。
施 恩：原是施德的。
施 德：是呵，原是施德的。
施 恩：贤弟呀哈贤弟。
施 德：大哥呀哈大哥。
施 恩：我弟兄离了镶城来到福建，每天吃的美味珍馐，倒有些逍遥自在乎！
施 德：咳，大哥，我弟兄离了镶城来到福建，每一天要着吃的饱饱，再要几个零钱，买上一个烟棒子，搁到太阳坡里这么样一抽，抽的高了兴了，我还要唱两句儿。
施 恩：你还能唱吗？
施 德：能唱么。
施 恩：你先给大哥唱。
施 德：嗯，喊。
施 恩：外做啥哩？
施 德：打整嗓子哩。
施 恩：你唱哪！
施 德：（唱）正月里来闹元宵，
在夫子庙里求媪媪。
要下一个儿子不成器，
烟棒儿烟棒儿鸦片烟把娃的秤定了。唉儿呐唉哟！
皇甫琦：苦呀！
施 德：哎，大哥、大哥，池塘岸前坐着那一相公，好像要寻死。
施 恩：我就不信，好好的人儿就来寻死？
施 德：你不信了，你去看过。
施 恩：闪开，待大哥一观。
施 德：一见么，可是一观。
施 恩：我到底是一观。
施 德：你还在我眼前甩文哩。
施 恩：贤弟，哎呀贤弟，我观池塘岸前那一相公，脸似扑粉，鬓似刀裁，不久要受好妻服侍。
施 德：我就不信。
施 恩：叫过来问。
施 德：呵哈相公。
施 恩：怎么一声呵哈相公？
施 德：哎大哥，我弟兄不知他姓啥为老几，因此上呵哈相公。
施 恩：叫一声相公就是了。
施 德：是。相公，我弟兄在这儿哩。
皇甫琦：原是二位哥哥，请来见礼了。
施 恩：卡罢，见了人先不扭态作怪。
施 德：哎大哥，他穷的扭不起态，无态可扭。
施 恩：怎么无态可扭？
施 德：见了人没架子。
施 恩：这就是了。相公、相公，我观见你坐在池塘岸前，好像要寻死。
皇甫琦：二位哥哥，我想我活世无益，心想投水一死，我死瞑目。
施 德：哎，相公、相公，你把媳妇老婆卖了没有？待我弟兄与你寻个嘴儿。
施 恩：呔，我弟兄吃了饭再无事干，单寻的与人卖媳妇老婆儿。
施 德：不在乎，同是朋友不能偏一个向一个。
皇甫琦：二位哥，我的妻子何用我打发。人家嫌我身贫，把亲退咧！
施 恩：哎，该帮肩儿。
施 德：还卖派哩，都吹扯咧，还卖派呢，叫过来稠稠的唾给一摊。大哥，制儿来，制儿来。
施 恩：呔，这里来。制儿来！
施 德：咕儿咚，打你一枪不带子儿，空枪先把你弹下。
施 恩：贤弟呀，你且慢着，你且慢慢儿慢着。你因为何事，空弹大哥一枪！
施 德：因为何事空弹你一枪。是你方才言道，那一相公脸似扑粉，鬓似刀裁，不久要受好妻子服侍。你听、你听，人家嫌他身贫，把亲都退了。
施 恩：我就全然不信。
施 德：看这个犟糟窝子，刚说下的话就不信。
施 恩：我就全然不信。相公，你的岳父是谁？
皇甫琦：二位哥，你问我岳父是谁？
施 恩：正是。
皇甫琦：不是别的，京中作宰相的。
施 德：唔呀、唔呀、唔呀！我可恼，都儿呆我可恨。
施 恩：贤弟，你恼恨谁哩？
施 德：恨谁哩？我恨这个作宰相的！
施 恩：你可恨作宰相的怎么样呢？
施 德：他都嫌人身贫吗！
施 恩：难道说，作宰相的就不嫌人贫吗？
施 德：咳，既然嫌那一个相公身贫，就该周济于他，谁使他把亲退咧！没在我的面前，若在我的面前，我就是这么样扑刺刺、扑刺刺戳通他两刀子。
施 恩：贤弟呀，你且慢着，你且慢慢儿的慢着，宰相的府门，摆的是枪枪刀刀，虎威森煞你就不得进去。
施 德：可恨我不得进去。我再不言喘，溜失进去。我就是这么样扑刺刺、扑刺刺戳他两刀子。我可恼，都儿呆我可恨！
施 恩：你又恼恨何人？
施 德：我恼恨皇帝老人家。
施 恩：咦，你可恼恨皇帝老人家为何呢？
施 德：把那一号子人都拜了相了。
施 恩：他拜不得相吗？
施 德：他如何拜得相呢。
施 恩：罢么，大哥明日给皇帝老人家招呼一声，把贤弟拜个相，你看咋着呢？
施 德：（笑）嘘，大哥把我没拜相，把我再拜了相的时节，我要比他他强的多。
施 恩：对着呢，你浑身上下脸洞儿都有，但是一件，没在正经地方上长。
施 德：你就把我挖苦坏坏了。我浑身上下脸洞儿都有，咋没在正经地方上长？把鼻子还长在脚面上了，眼窝长在尻蛋子上了？
施 恩：你总没有在正经地方上长。
施 德：你就把我挖苦坏了。
施 恩：相公高名上姓？
皇甫琦：小生复姓皇甫名琦。
施 德：领教。生复姓皇甫名琦，生复姓东方名城，该受穷哩。
施 恩：怎样该受穷哩？
施 德：怎样该受穷哩！旁人的名字不是三个字儿，便是两个字儿，你先听他的名字，生复姓皇甫名琦。咱的镶城那主儿（那主儿——方言。指也定的某人，带有不满或轻蔑之意）：生复姓东方名城，字儿多把他两个赘累穷咧。
施 恩：人受穷不在字儿多少。
施 德：咳，外字儿多了总不好。
皇甫琦：二位哥，世上还有穷煞到我这样子的人。
施 恩：相公有所不知，想我镶城新交一位穷朋友，他夫妻相会五载有余，忽然那一娘子嫌那相公身贫，立逼那一相公总要卖她。掯的那相公无其奈间，将那一娘子卖与别人。还是我弟兄与他说主儿。所以我这位贤弟问你，把媳妇老婆卖了没有。
施 德：着、着、着，所以我问你把媳妇老婆卖了没有！
皇甫琦：罢，苦哉斯文，穷煞我也，穷煞我也！
施 德：哎、哎、哎！
施 恩：贤弟，你笑什么？
施 德：我哭哩，可我笑哩。
施 恩：你可哭的咋哩？
施 德：我路那一相公撇莲。施 恩：原是可怜。
施 德：是呀，可怜。
施 恩：可怜，你站在这边厢做什么？
施 德：你叫我做什么。
施 恩：贤弟听令！
施 德：候令。
施 恩：去对众家弟兄讲说，哪一个腰里有余钱，解将下来，大哥我要周济贫人。
施 德：大哥周济的朋友太多咧。
施 恩：嗯 ，我们堆子人不多，只有一百二十名人。六十个人顾盼不过一个人来吗！
施 德：诚恐众家弟兄不服。
施 恩：谁不服了，夹住眉毛抡出去。
施 德：谁的话？
施 恩：大哥我的话。
施 德：得令。众家弟兄听了，哪一个腰里有余钱，解将下来，大哥要周济贫人。
内：周济的朋友太多了。
施 德：呔，我们堆子人不多，只有一百二十名人。六十个人顾盼一个人，都顾盼不过来吗！
内：诚恐众家弟兄不服。
施 德：谁不服了，夹住眉毛抡出去。
内：谁的话？
施 德：大哥的话。
内：看助，看助！恰助了五百。
施 德：卡罢，花儿脸面大，一句话就是五百钱，大哥五百五百。
施 恩：给与相公。
施 德：相公，五百五百。
皇甫琦：二位哥，都是给我的？
施 恩：都是与你的。
皇甫琦：我先谢过二位哥。
施 恩：不谢。这是五百文铜钱，你拿回家去，好好读书。想我学生当年在学读书，先生言道，，劝人读四书终有好；懒读四书终不成。只要你用心把书看，苍天不昧苦心人。相公，你来看！
皇甫琦：看什么？
施 恩：你往尘世上看，哪一个先朝古人，不是先贫后富也。
施 德：哎，大哥，这里加一个字儿。
施 恩：加个字儿为何呢？
施 德：之乎也者乎。
施 恩：我有这两句孔曹严华么。
施 德：你可没有金魏陶姜。
施 恩：我就让你。
施 德：你知道我不能。
施 恩：我晓得你不能。哎，相公！
（唱）叫相公不必情惨伤，
施 德：（唱）我花儿与你讲比方。
施 恩：（唱）朱买臣当年把柴打，
施 德：（唱）伍子胥品箫走当阳。
施 恩：（唱）韩信曾受胯下辱，
施 德：（唱）太公八十遇文王。
施 恩：（唱）相公异日登金榜，
施 德：（唱）我花儿跟你沾光光。
施 恩：贤弟。
施 德：有。
施 恩：随上些。
施 德：来了。（同下）
皇甫琦：（唱）大贤出在卑贱垣，
穷花子赐我五百钱。
汪豪老贼瞎双眼，
他看我秀才不值钱。
哎呀，加加！我今天贸贸然出得门来，先遇见这两个好人，真道的不错。唔呀，如今我有了五百文铜钱，只说我还怕谁。哼、哼，我还怕谁呀！（下）
第四场 送 亲
[汪直、汪淑英、丫环同上。
汪淑英：（唱）主仆三人离东京，
胆又怕来心又惊。
汪 直：姑娘，速快催马前往，我太老爷差人赶上，与老奴不当稳便。
汪淑英：汪直哥，催马了！
（唱）忙催马来离京厢，
扭回头来望老娘。
但愿得相公登金榜，
好与我娘增增光。
丫 环：（唱）姑娘不必痛惜惶，
小丫环把话说心上。
相公异日登金榜，
将姑娘贤名天下扬。
汪 直：（唱）催马来在福建地，
老奴下马问信去。
禀姑娘，来到福建。请下马来，待老奴前去问信。
汪淑英：汪直哥，接马。
汪 直：众位请了。哪一家是皇甫琦的门首？
内：前边草木房就是。
汪 直：天哪、天哪，不料想将我家姑娘落在草木房儿了！禀姑娘，前边草木房儿就是。
汪淑英：汪直哥，带径了。
汪 直：来到门首，待老奴前去叩门。姑爷开门来。
[皇甫琦上。
皇甫琦：（唱）我门首成年间人稀路断，
却怎么门儿外叫声连天。
人穷了朋友们无有一个，
人富了宾朋有万千。
可笑世人瞎双眼，
他看我有了五百钱。
这本是患难朋友把我怜念，
朋友们你想骗钱难上加难。
汪 直：开门来，你好的朋友到了。
皇甫琦：（唱）听说好的朋友来到此，
我这里开门问信去。
做什么的？
汪 直：你好的朋友到了。
皇甫琦：既是我好的朋友到了，请。
汪 直：请到哪里？
皇甫琦：请到前边迎宾馆里。说是你来看！
汪 直：看什么？
皇甫琦：这草木房儿，岂是待宾客之地？
汪 直：这是你一时之穷，也非你一世只穷。
皇甫琦：你说这话，我好不明白。
汪 直：一进家内，你自然明白。
皇甫琦：慢、慢、慢着。有什么话，门外讲得几句，何须进家。哎呀，不好，住、住、住了！贫穷富贵都有个家缘过活，谁是你贸贸然然来到我家，你岂有此理，你岂有此理！
汪 直：咦，哈哈哈！看不出我的姑爷还有五百钱过活。姑爷你可认得我吗？
皇甫琦：我倒认得你是个谁呀？
汪 直：从前以在京地退亲，老奴亦在身后，方便许多的好话，你都将我忘记了？
皇甫琦：你不是汪直哥吗？
汪 直：你当是谁！
皇甫琦：失礼，失礼！
汪淑英：果然贫穷不相称。
丫 环：相公容貌贵似金。
汪 直：姑爷，你好的朋友到了，上前见个礼吧！
皇甫琦：怎么说，我好的朋友到了，我上前见个礼儿。
汪 直：正是。
皇甫琦：好的朋友请来，我这里有礼。
丫 环：我家姑娘拜哩！
皇甫琦：（唱）予非当年刘诚阮，
此地亦非天台山。
你看我穷下这个样，
怎敢劳仙姑降下凡。
不敢劳动仙姑，不敢劳动仙姑！
汪 直：你倒住了吧！那是我家姑娘，你怎么口称仙姑呢？
皇甫琦：噢，怎么，那是你家姑娘！
汪 直：正是的。
皇甫琦：汪姑娘到来，你就该早禀，若有失误，如何是好！
汪 直：你就该二次上前见礼。
皇甫琦：你说这二次还见得礼？
汪 直：见得礼。
皇甫琦：汪姑娘到来，你就该早禀，若有失误，如何是好！汪姑娘请来，我这里有礼。
丫 环：我家姑娘还礼了。
皇甫琦：我的姑娘呀！
（唱）千金姑娘巧样妆，
不记得书生实难当。
我本是无名穷模样，
难与你寻个好才郎。
汪 直：你倒住了吧！我家姑娘以在京地找不下主儿咧，来到福建叫你与她找主儿来了！
皇甫琦：哎，汪直哥！
（唱）不知晓你再休言语，
我面前现有这是非。
我有个斯文穷朋友，
他家中起了这是非。
他夫妻相会有五载，
因为衣食休了妻。
汪 直：你们这里竟有这事？
皇甫琦：我们这里就有。
汪 直：姑爷，你看我姑娘不比那人，怎比那人！你看她头戴的，身穿的，贱当贱卖，也够你夫妻度用。
皇甫琦：哎，汪直哥你看，纵然将那些东西贱当卖完，日后都是要变穷的。
汪 直：怪着老奴。
皇甫琦：怪你为何？
汪 直：将你夫妻一世度用，未曾带来。
皇甫琦：汪直哥，饥寒难忍。
汪 直：啥乃饥寒难忍！今日良辰吉日，你夫妻可该一拜花堂。
皇甫琦：汪直哥，你看我这个样子通得？
汪 直：通得，怎样通不得！丫环，掺了姑娘。（下）
皇甫琦：哎，我的姑娘！
丫 环：来么，来么，刚拜了堂，可哭哩！待我下去，看我姑爷过活如何。（下）
皇甫琦：（唱）多蒙姑娘是好意，
不记得书生是寒衣。
我面前现有五百钱，
搅缠过活有几日。
相劝姑娘你回去，
免受冷冻常忍饥。
竹林怎能受暴雨，
这草铺怎比牙床宿！
[丫环上。
丫 环：（唱）小丫环下边细揣摩，
我姑爷穷的没什么。
掇来了半碗清凉水，
叫他夫妻当酒喝。
姑娘这是你的下马宴，
姑爷你吃酒莫嫌酒味薄。
姑爷，请来用酒。
皇甫琦：哪里来的酒？
丫 环：我们随身带来的。
皇甫琦：噢，你们还随身带来酒咧！
丫 环：正是的。
皇甫琦：待我用来。唾、唾、唾，明明是凉水，哪里是酒呢！
丫 环：就是这凉水，你家也是无有了。
皇甫琦：咦呀，凉水我都没有了！
丫 环：（唱）今将此事曾揭过，
准备你夫妻渡银河。
汪直上。
汪 直：（唱）千金姑娘渡银河，
无有笙萧和鼓乐。
嗯，今是我家姑娘遣嫁之日。无有笙萧鼓乐，就是这样冷冷淡淡，当该怎处！有了。我不免手执砖块，将这破门打得几下，权当笙萧鼓乐，与他夫妻扶扶鼓乐了！
（唱）天定姑娘渡银河，
无有笙萧和鼓乐。
手执砖块打破门，
打破门权当鼓乐笙。
皇甫琦：（唱）汪直哥来太无理，
为何损坏我门闾？
这是什么样子？
汪 直：今是我姑娘遣嫁之日，冷冷淡淡无有笙萧鼓乐。老奴手执砖块将这破门打得几小下，权当笙萧鼓乐，与你夫妻凑凑热闹。
皇甫琦：说是你拿来吧，看打破我的门！
[施恩、施德同上。
施 恩：贤弟，随上些。
施 德：来了。
施 恩：我弟兄走的千家门儿。
施 德：万家户儿。
施 恩：说话。
施 德：来在相公门首。
施 恩：贤弟，前去叩门。
施 德：他的门还用人叩吗，一眼就看到山坝里去了。
施 恩：你去叩门。
施 德：哎，相公！哎，大哥，大哥，这主儿比那主儿还会过活。
施 恩：怎样会过活？
施 德：我弟兄赐他五百文铜钱，他不能坐吃俸禄，把哪达外子孙娘娘，抬的来化着吃。
施 恩：去，相公乃是读书之人，岂能作那些非为之事，我全然不信。
施 德：你不信了，你去看去。
施 恩：闪开，待大哥一观。
施 德：一看哪可是一观，还在我跟前甩文哩。
施 恩：到底是一观，贤弟呀哈贤弟！
施 德：大哥呀哈大哥！
施 恩：你这是一对儿啥眼窝？
施 德：我是凡胎肉眼。
施 恩：你是棉花籽的眼窝，有油没光气。你看那子孙娘娘，不是泥塑，便是木雕，那是个人么？
施 德：那是人家匠人好，塑得好。
施 恩：塑得再好，还能塑活动！哎，再甭胡说了。唤相公，唤相公。
汪 直：什么人？
恩、德：打老狗，打老狗！
皇甫琦：哎！
汪 直：他是相公的什么人？
皇甫琦：他是生的穷途朋友。
汪 直：看你交的那一种人哟！
恩、德：这老狗看不起人。
皇甫琦：你莫看他身贫，比你相爷可要强的多了。
汪淑英：苦啊。
皇甫琦：生失言，失言。
恩、德：相公，我家身贫，哪里来的富贵人家。
皇甫琦：那是汪姑娘不嫌小生身贫，她自奔前来。
施 恩：什么，自奔前来！贤弟啊哈。
施 德：咋哩？
施 恩：你看大哥我的眼力如何？
施 德：啥？那个眼力。汪姑娘好有一比。
施 恩：比就何来？
施 德：好比天上下雨哩，地下发泡哩，咕隆咚。
施 恩：此话怎讲？
施 德：给你助了一个钱的满州去。
施 恩：哎，贤弟，我把相书读通了。
施 德：你把八次灰给翻精了。
施 恩：贤弟听令，对众家弟兄去说，哪个有袜子、有鞋、有袄的往头里站；无袜子、无袄的向后退，大哥和汪姑娘见礼呀。
内：（答）没人阻挡。
施 德：大哥，没人阻挡。
施 恩：闪开、闪开、闪开！
施 德：你做啥呀？
施 恩：大哥我和汪姑娘见礼呀。
施 德：你甭忙，你把这个礼，还是让给为弟我吧！
施 恩：你平日就不会讲话么。
施 德：我是不会讲话。这二年，我跟了大哥，也学了七八十来句好话着哩。
施 恩：对，宁要好话多说。
施 德：尽是好话。我今天还连拐拐都不拄，还学了一个新走着哩。
施 恩：啥新走些？
施 德：莺莺走，风摆柳。老鹳蹋蝉，鸭鸭围蛋。汪姑娘请，我花儿隔门有礼。
施 恩：我贤弟差不多。
施 德：你当我光吃蒸馍！我花儿有心到你外个后头去。
施 恩：说到坡里去了。
施 德：可恨你外个后头窄，外个后有小，藏不下我这一杆，这一种，这一伙伙子。
施 恩：过来，过来，过来，怎样这一杆、这一种、这一伙伙子？
施 德：我时常从大街市上过来，遇见咱外乡党爷们的，人家说都来看来，你看这一杆、这一种、这一起、这一伙伙子都过来咧！
施 恩：那是人家骂哩！
施 德：我按了天官给咱赐福哩。
施 恩：你照大哥这个样儿来。
施 德：你外样子难做么！
施 恩：哎，难学。你看着，汪姑娘请，我花儿隔门有礼。我花儿有心过府来拜，可恨我衣不遮体，貌不压人。隔门施上一礼，汪姑娘莫怪。
丫 环：我家姑娘拜揖。
施 恩：难得呀难得、难得！汪姑娘这样大贤不弃寒儒，更胜似圣仙先贤人也，圣仙先贤人也！
施 德：你给后边再搭一个字。
施 恩：搭之字者为何呢？
施 德：就是之乎也者矣焉哉。
施 恩：我有两句孔曹严华。
施 德：你可没有戚谢邹虞、白水窦张。
施 恩：我就让贤弟你。
施 德：我不能。
施 恩：我料你也不能。相公，我问你，外老头子是做什么的？
皇甫琦：他是京城里的管家。
施 德：外分明是个老死狗么，可是个管家！
皇甫琦：哎，他是京城里的管家。
施 恩：可容人说好话。
皇甫琦：好话多说。
施 恩：贤弟听令，给我打！
施 德：打老狗、打老狗！
皇甫琦：哎！
施 德：外是个啥？
皇甫琦：外是个人。
施 德：外人，吃人不吃人？
皇甫琦：外人还能吃人。
施 德：外人，咬人不咬人？
皇甫琦：外人还能咬人。
施 德：可容人说好话？
皇甫琦：好话多说。
施 恩：贤弟听令。
施 德：候令。
施 恩：给我教训教训。
施 德：得令。
汪 直：你叫谁？
施 德：我叫你。
汪 直：你叫我为何？
施 德：我叫你外贱腿腿，往我这贵地上，走上两步。
汪 直：我走上两步着何妨呢！
施 德：再甭品咧，你从哪里来？
汪 直：我从京里来。你摸什么呢？
施 德：我摸你没有个精气气。
汪 直：你闻什么呢？
施 德：我闻你没有个精味味。你骂我兄弟这号子人，我兄弟是薄天子而不为之人也。怎样个薄天子而不为之人也？你看，外大也是个人，小也是个人，不大不小总是个人么。长也是个棍，短也是个棍，不长不短还是个棍么。我弟兄这号子人不多，只有一百二十个人。打听你这个京里朋友，从这里起身之时，我弟兄埋伏在山里卡里沟里洼里，把你五骨分不了尸，管叫你四处五形不能全还。你是个什么人，你给人家擦烟盘子，点命灯，卖梨带葡萄。披的骆驼底，盖的烂皮袄，两腿害圪痨，氧氧了你拿双手挠。夹就个麻胡桃，一顿吃不了四两糕。莫犟嘴，再犟嘴，我要打死你个王八羔。
施 恩：算了、算了，把京地朋友的架子都骂倒塌了！
汪淑英：请问相公，外边是什么人？
皇甫琦：那是生的患难的朋友。
汪淑英：既是相公的朋友，就该请进来待茶，门外岂是待宾客之地！
皇甫琦：呀，是的、是的。
施 德：哎呀，是的、是的！大哥，那汪姑娘说了话了。
施 恩：汪姑娘说的啥话些？
施 德：为弟给你学个样子。汪姑娘桃之夭夭，倾国倾城，可算个有义气的佳人。汪姑娘说，相公，门外边是什么？那姑娘不说了。那相公可说加。相公人家文质彬彬，其叶臻臻。相公说，门外乃是生的患难朋友。你那相公不说了，那姑娘可说呢。姑娘说，既是相公的朋友，就该请进门内待茶，门外岂是待宾客之地。人家相公说，是的，是的。
皇甫琦：罚你才是。
施 恩：相公，可有花烛筵席？
皇甫琦：无有。
施 恩：待我弟兄去办。
皇甫琦：有劳。
汪 直：啊，好啊！
（唱）夸奖不尽乞儿好，
比我相爷强得多。
日后得时把德报，
莫忘朋友好故交。
施 恩：贤弟，走。贤弟、贤弟，这是往规旧例，他敢不给贤弟拿。我看你拿的啥？
施 德：我拿了一吊子肉。
施 恩：你哪里来的这一吊子肉来？
施 德：大哥，你不知道，你和肉架子掌柜在那里说话哩，割肉的人迈了个眼，把割好的肉在墩墩子放着哩，迈了个眼，一眼没看，把绑好的肉，我顺手拿了一吊子。
施 恩：贤弟，你前天把人家的长杆子卷烟袋拿着跑了，人家把你拉住乱打。大哥我上前方便了两句，人家把你放了。你说你再不做贼了，你咋可学着偷人呢些？
施 德：我没有么。
施 恩：你没有，你这叫做啥哩些？
施 德：我这叫不言喘拿下的。
施 恩：那还叫偷人呢！
施 德：你把我证住了，你把你这个褂褂子脱下来。
施 恩：脱褂褂子为何？
施 德：这还不是我在腊八会上给你偷下的。
施 恩：取笑了，取笑了！相公，花儿有得花烛筵席。
汪 直：花儿有得花烛筵席。
汪淑英：好便说是好，不像穷人摆下的。
汪 直：传出来了，传出来了。
施 德：看把我的窝子平了着。
施 恩：把什么传出来了？
汪 直：我家姑娘说道：好倒是好，不像穷人摆下的。
施 德：把桌子揭了，筷子给他折了。
施 恩：怎样桌子揭了，筷子折了？
施 德：这是我们弟兄摆下这酒席。姑娘没啥说的。再是府下丫环、院子摆下这个酒席，姑娘大怒，岂不是个桌子揭了，筷子给他折了。
施 恩：取笑了、取笑了，哈哈哈！相公，我弟兄告辞了。
皇甫琦：二位哥吃杯酒再去。
恩、德：不扰。请了，请了。
汪 直：相公请在，老奴回上相府。
汪淑英：这是汪直。你此一番回得相府，对我娘讲说，就说这里好，千万莫说这里瞎。不要叫我娘伤心。
汪 直：老奴记下了。
皇甫琦：咦，汪直哥，你此一番回得相府，对我贤德的岳母说道，就说你离此地之时，他夫妻就无有度用了。
汪 直：哭坏老夫人，如何是好呢！
皇甫琦：好我的汪直哥呢，饥寒难忍，饥寒难忍！
汪 直：怪老奴。
皇甫琦：怪你何来？
汪 直：怪我一年多来上几回，岂不是好！
皇甫琦：汪直哥，你一年不要多来。
汪 直：来上多少次呢？
皇甫琦：你一年来上三百六十次，也就够了。
汪 直：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皇甫琦：哎，汪直哥！
（唱）拜上我贤德老岳母，
还望你一年多走这一遭。
饿煞书生是小事，
汪直哥！
千金的姑娘她要受煎熬。
汪 直：老奴告辞了。
皇甫琦：送汪直哥。
汪 直：不送。（下）
皇甫琦：（唱）你看这蒲风高照瓦灯台，
汪淑英：（唱）低下头儿泪满腮。
皇甫琦：（唱）万里长江风浪摆，
汪淑英：（唱）夫唱妇随自愿来。（同下）
——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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