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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腔剧本《翰墨缘》全本

 

翰墨缘

 

　　范紫东

 

 

 

　　序

 

　　翰墨缘者，为最风流之韵事，而亦极离奇之公案也。清季长牧庵相国麟，巡抚浙江，以封疆大吏，时出面微行，人皆知其逞才喜事，不拘绳墨而已。然其察吏爱民，实有非常人所能及者。其甫到任，闻仁和县令有贪墨声，抚院留心察访，得悉县令少君之劣迹。其烛奸破案，皆亲自发觉，令人无可躲闪。于是县令之女郎，其沉冤之犯人，遂生出一段佳话。其事可传，其遇亦可悲也！夫天下之最为亲近者，即其最易蒙蔽我者也。君主时代，国亡于宦官、外戚者，指不胜屈。居官者之信任官亲，其虐民害物，身败名裂者，又何可胜数哉。亲近如子，尚不可信，其余概可知矣。仁和县之因子而革职，可悬为鉴戒也。至剧中构造之精审，情节之警策，则标新颖异，水到渠成，迥不落寻常巢臼。在文坛中，可作骈文观也。

 

 

　　场次

 

　　第一回　索取楷书

　　第二回　闺阁知遇

　　第三回　荡妇偷情

　　第四回　冤诬书生

　　第五回　代陈案情

　　第六回　密札泄露

　　第七回　闺秀含冤

　　第八回　遭匪遇救

　　第九回　微服私访

　　第十回　冤案冰释

　　第十一回　函聘书记

　　第十二回　新旧交替

　　第十三回　虎穴救难

　　第十四回　乱点鸳鸯

　　第十五回　喜报吉期

　　第十六回　双美奇缘

 

 

　　人物表

 

　　温席珍　　小生　　穷生

　　陈秋霞　　小旦　　闺秀

　　王妈妈　　青旦　　穷妇

　　温许氏　　彩旦　　寡妇

　　陈大少　　小丑　　少爷

　　陈无量　　老丑　　知县

　　许刁氏　　丑旦　　刁妇

　　长　鳞　　正生　　巡抚

　　夫  人　　　旦　　巡抚夫人

　　陈夫人　　正旦　　知县夫人

　　安新任　　　生　　知县

　　兰蔚青　　武生　　标统

　　活剥皮　　　净　　匪首

　　梅  香　　丫旦　　丫环

　　安小姐　　小旦　　闺秀

　　卧  云　　老生　　道士

　　狱  吏　　　杂　　狱吏

　　书  吏　　　杂

　　刘  升　　　杂　　家院

　　曹  林　　　杂　　家院

　　酒  保　　　杂

　　青  衣　　　杂

　　役　　　　　杂

　　卒　　　　　杂

　　公  差　　　杂

　　喝礼生　　　杂

　　民众甲　　　杂

　　民众乙　　　杂

　　民众丙　　　杂

　　差  甲　　　杂　　差役

　　差  乙　　　杂　　差役

　　仆　　　　　杂　　仆人

　　小  匪　　　杂　　匪徒

 

 

 

第一回  索取楷书

 

　　　　［温席珍上。

温席珍　（引）诗书厄时命，

    　　　　　翰黑作生涯。

　　　　（诗）少年意气本来高，

    　　　　　眼有千秋枉自豪，

    　　　　　从古寒儒过逆境，

    　　　　　毛锥三寸不辞劳。

　　　　小生温席珍，表宇润轩。浙江仁和县人氏。自幼父母

　　　　双亡。只留我弟兄工人过活。　不幸去年哥哥竟然去

　　　　世，家中只有青年寡嫂一人，近日颇不安分，我也无

　　　　法制止。每日愁闷，就在书馆临帖学字，教人十分烦

　　　　恼也？

　　　　（唱）可恨时乖命运蹇，

    　　　　　前思后想好作难。

　　　　兄长年壮身又健，

    　　　　　去年染病忽登天。

    　　　　　青年寡嫂怎防限，

   　　　　　 日每教人把心耽。

   　　　　　 幸有碑帖可展玩，

   　　　　　 书法学习欧柳颜。

    　　　　　无聊写字且消遣，

　　　　　　　与翰墨结下不解缘。

　　　　［王妈妈上。

　　　　（唱）温先生小字真好看，

    　　　　　要他几张有何难。（进门）

　　　　温先生近日却好？

温席珍　王妈妈，你到书馆为何？

王妈妈　温先生，你写下那蝇头小楷，实在好看，多少人都想

　　　　学你的字。

温席珍　王妈妈过奖了。

王妈妈　我今天来，心想把你写的那小楷字要几张，一来给你

　　　　传名，二来我还能卖几文钱使用。免得我受苦，岂不

　　　　是好。

温席珍　太可笑了！我的那字一文钱也不值。来来来！这是我

　　　　写下的小楷白摺子，你拿上几本去就是了。（付纸张

　　　　介，王妈妈接介。）

王妈妈　这便多谢了！

温席珍　你拿的去，还谢甚么呢！（王妈妈笑下）

　　　　（唱）这些字纸何足算，

    　　　　　你去何处去卖钱？（下）

 

 

第二回  闺阁知遇

 

　　　　［陈秋霞淡装上。

陈秋霞　（喝）日长似岁难消遣，

    　　　　　晋唐碑帖仔细现；

　　　　　　　二王用笔真爽健，

　　　　　　　传神运气在毫端。

　　　　　　　终日临摹总不厌，

　　　　　　　夜间灯下尚钻研。

　　　　　　　却幸官衙无事件，

　　　　　　　前后庭院甚清闲，

　　　　　　　铁砚磨穿都不管，

    　　　　　要与翰墨结良缘。

　　　　裙钗陈秋霞，父亲署理浙江仁和县，侬家随在官衙，

　　　　每日无事，最爱读书学字。我哥哥平素荒唐，最不喜

　　　　欢为学，他常笑我写字，说我一心想作位女写家，我

　　　　也只好任他嘲笑。一言未罢，王妈妈来矣！

　　　　［王妈妈上。

王妈妈　（引）拿来小楷字。

    　　　　　要送女写家。

陈秋霞　我还有几件衣服要你拆洗，妈妈你怎么几天不曾来？

王妈妈　我也晓得，所以今天便来了。

陈秋霞　妈妈你手中还拿些甚么东西，莫非你还包揽词讼吗？

王妈妈　这是小楷摺子，你当作词讼状子了。

陈秋霞　谁写下的？

王妈妈　姑娘你爱写字，我家巷子有位温先生也爱写字。这蝇

　　　　头小楷实在写的好，所以我拿来两本，请姑娘这内行

　　　　赏鉴，赏鉴。（交付秋霞接看）

陈秋霞　呵！好呀。

王妈妈　当真好，我看比你还写的好。

陈秋霞　（唱）展开白摺仔细玩，

　　　　　　　这笔下丰润甚可观。

　　　　　　　风神格局摹翰苑，

　　　　　　　筋骨好似柳诚悬（即柳公权），

　　　　　　　照这样小楷真罕见，

　　　　　　　将来一定主文坛。

　　　　　　　看罢一遍又一遍，

　　　　　　　教人喜气上眉尖，

　　　　　　　此字真可作摸范，

　　　　　　　一步一趋学几年。

　　　　［陈太少上：

陈太少　（唱）小妹妹性情喜柔翰，

   　　　　　 把工夫尽用到笔尖。

    　　　　　未到小阁仔细看，

陈秋霞　温润轩，温席珍，此人真能写。我再下三年功夫，或

　　　　者能写他这样儿。呵呀！恐怕不行？行不行，总是要

　　　　学。

陈太少　这孩子拿上个纸片片子，怎么在这儿发起痴来了？

陈秋霞　当真好，当真可学！

陈太少　不晓得可看那一家的碑帖呢？当真好。当真可学。王

　　　　妈妈，我妹妹在那儿干什么呢？

王妈妈　你晓得她爱学字，所以她在那儿玩味字帖呢。

陈太少　呵，玩味字帖呢！这黑墨印印子，有甚么意思可以玩

　　　　味！实在是痰气。（转身）妹妹，你看什么呢？筒直

　　　　出了神咧！

陈秋霞　哥哥到了，坐下。

陈太少　妹妹，你看那些东西有甚么意味？

陈秋霞　人各有所好，不能相强。哥哥在衙内也可以学学字、

　　　　看看书。照妹妹这样儿岂不好吗？

陈太少　你这都是些痰气，谁还看你的样子呢？

陈秋霞　有这些玩艺儿消遣，总比在外面浪荡强得多！况且爹

　　　　爹做官。你在外边任意流荡，于老人的官声很不好。

陈太少　他做他的官，我逛我的逛，各得共所，两无妨碍。妹

　　　　妹，你不要太多心。

陈秋霞　呵，哥哥呀！

　　　　（唱）哥哥行为太放荡，

    　　　　　你为何扪心不思量。

    　　　　　父亲在县作官长，

    　　　　　总想百姓称贤良。

  　　　　　  你举动格外要正当，

   　　　　　 丝毫不敢自张狂。

    　　　　　从今后再莫稍浪荡，

    　　　　　免得旁人话短长！

陈太少　（唱）我赋性从来爱游荡，

   　　　　　 全不喜执笔在文场。

    　　　　　你说的话儿太直爽，

    　　　　　谁顾得和你论短长。（转身）

　　　　你学你的字，我还要逛去呢！也不打搅你。［忙下。

陈秋霞　呵，实在难说。妈妈你拿来这字很好，赏你一吊钱。

王妈妈　道谢了。

陈秋霞　我还有两件衣服，你明天来，再好做吧？

王妈妈　遵命！明天一早便来。（分下）

 

 

第三回  荡妇偷情

 

　　　　［温许氏上。

温许氏　（引）少年守寡太孤单。

    　　　　　要与情人通笑言。

    　　　　　今天吃过早晨饭，

　　　　　　　淡妆浓抹倚门前。

　　　　侬乃温许氏是也。去年刚才出嫁，就把丈夫克死，实

　　　　在难受。　好在我那夫弟温席珍，每日在书馆读书写

　　　　字，也不管事儿。你乐得和一二情人，结下密约，时

　　　　常玩耍，倒也快话。一言未罢，陈大少来矣。

　　　　［陈太少上。

陈大少　（唱）走过花街穿柳巷，

　　　　　　　一心要访美丽娘。

　　　　　　　正行中间抬头望，

　　　　　　　门首站着一女郎。

　　　　原来就是她！你站在门首干什么？

温许氏　在家等不住你来，心慌的突尔、突尔的！所以到门首

　　　　望你来了。

陈大少　这便对不起了。（同进门）

温许氏　请大少先坐下。

陈大少　你不坐，小生如何敢坐？

温许氏　咱们一同坐了。

陈大少　（唱）咱二人巧合随人愿，

　　　　　　　正是莺至二月天，

　　　　　　　心想到处把景玩，

　　　　　　　只恐旁人说闲言。

温许氏　（唱）你和我姻缘真希罕，

　　　　　　　倒凤颠鸾两相欢。

　　　　　　老天不随人心愿，

　　　　　　　想长久还怕惹闲言。

　　　　（陈大少猛惊看，温许氏亦随着）你惊慌着为何？

陈大少　我听着窗外有什么声息，恐怕你小叔回来了。

温许氏　你莫要惊怕，就是他回家，他也不敢到我房子来。

陈大少　虽是这样说，我心十总不大展脱，还是另想个法子才

　　　　好。

温许氏　想甚么法于呢？

陈大少　还件另找一处僻静的地方，着人也畅快畅快！

温许氏　那我岂不是私奔吗？

陈大少　那怕什么！我自有办法，你附耳来！（附耳）

温许氏　这妙极了！

陈大少　今晚三更以后，拍手为号，你把要紧东西带上，同到

　　　　那个地方。教他神不觉，鬼不摸，再给他一个瞎瞎官

　　　　司，把你那小叔子除却了，　咱二人岂不是天长地久

　　　　了。正是：暗中定巧计，堂上打官司。我便去了，总

　　　　要记下。

温许氏　记下了。［分下。

 

 

第四回  冤诬书生

 

　　　　［陈无量官服带设上

陈无量　（引）进京得引见，

　　　　　　　署理仁和县；

    　　　　　别事都不怕，

    　　　　　只怕有命案。

　　　　浙江仁和县正堂陈无量是也。作官以来，倒还一帆风

　　　　顺，就是人命案件太多，教人格外费神！

　　　　［吏付状上。

吏　　　今天接了这本状子，请老爷批发。

　　　　（陈无量接）

陈无量　侍我看来。（看，惊）哎呀又是人命案子。（陈大少

　　　　暗上，偷听）　简直是小叔逼死寡嫂，这还了得！哎

　　　　呀，尸首尚无下落，这更粘牙了！

　　　　［陈大少进门。

陈大少　爹爹在上，孩儿有礼。

陈无量　我儿你看，又发生人命案件了！

　　　　［陈大少接着。

陈大少　这小叔逼死寡嫂，罪大恶极，那里容得！爹爹，这案

　　　　件孩儿在外边也听得这风声，　听说他嫂子长得很不

　　　　错，还是因奸逼死的。

陈无量　呵，这还了得！

陈大少　这个温席诊，　不晓得把他嫂子的尸首诡弄到甚么地

　　　　方，此事还粘牙。

陈无量　正是这样，我儿你看如何？

陈大少　这样伤天害理的事，还是将这温席珍拿上堂来，以法

　　　　重办！

陈无量　这是正当的办法。人役，这是火签一根，将这温席珍

　　　　速快拿上堂来！

役　　　遵命。（持签下）

陈无量　这还了得！［下。

陈大少　是呵，此风万不可长。（看）我爹爹这一下把温家这

　　　　个孩子除却了，我和那个人儿岂不是天长地久呵！

　　　　（唱）那个人儿香又艳，

    　　　　　这法子想的很完全。（笑下）

内　　　（唱）平白里生出来一宗怪事，

　　　　［温席珍上。

温席珍　（唱）神不觉鬼不摸费人寻思！

　　　　　　　我镇日在书馆只管学字，

　　　　　　　谁料想家庭内节外生枝。

    　　　　　青年妇你既想守节立志，

    　　　　　就不该起野心与人通私；

    　　　　　这几日并不知向何处去，

    　　　　　她母亲又和我要打官司！

    　　　　　这才是气运乖横生变故，

    　　　　　行一步脚底下尽是泥途。

　　　　这几日嫂嫂不知去向，正在找寻。不知那个仇家，与

　　　　我造下谣言，说是我将嫂嫂逼死。她母亲昨日前来和

　　　　我拼命，又要上县告我。只说这却怎处？好不气！好

　　　　不气！

　　　　［二差役上。

差　役　（引）有人报命案，

    　　　　　持签拿凶犯。

　　　　（进门）温先生！

温席珍　什么事？

差　役　命案要犯，你还问什么事。（用绳介）

　　　　拉上走。（拉下）

　　　　［许刁氏上。

许刁氏　（引）小叔逼死了阿嫂，

    　　　　　可怜我女归阴曹。（搦鼻）

　　　　大老爷与民女伸冤。

　　　　［役上。

役　　　离远些，老爷上来了！

　　　　［陈无量带吏上。

陈无量　（引）为官不与民伸冤，

    　　　　　对不起白米搭蒸饭。（升堂）

　　　　许刁氏上来！

役　　　老爷唤你呢！

许刁氏　民妇伺候老爷。（跪）

　　　　［陈大注暗上听。

陈无量　许刁氏，你家姑娘多大岁数？

许刁氏　才二十岁。

陈无量  出嫁几年？

许刁氏　三个年头了。

陈无量  她丈夫几时死的？

许刁氏　去年死的。

陈无量  她家中还有什么人？

许刁氏　只有她小叔温席珍，和我家姑娘两口儿。

陈无量　她们叔嫂，竟然成了两口儿了！

许刁氏　老爷不知，我家姑娘年纪虽轻，却是很贞烈的。他那

    　　小叔温席珍，年已弱冠，尚未娶妻。不晓他怎么强迫

    　　我家姑娘；我家姑娘悔气不过，不知怎么逼的自尽，

    　　如今连尸首也没了！

陈无量  你怎么晓得你家姑娘是自尽的？

许刁氏  有人与我家通信，说得很确凿。

陈无量　何人通信？

许刁氏　大老爷是明白人，这人命案件，旁人谁肯出头露面，

    　　所以暗地里给我通了个消息。总而言之，不冤枉他，

    　　请老爷与民女伸冤！

陈无量　这小叔是鳏夫、阿嫂是寡妇，家中再无别人，年纪都

    　　是青春，此事很近情理。（陈大少在旁点头）人役，

    　　将温席珍逮上来！

役　　　将凶手逮上来！

　　　　［温席珍上，王妈妈暗上。

温席珍　（唱）大堂口喊凶手惊破肝胆！

    　　　　　白地里结下了这等仇冤。

    　　　　　低着头上堂来两腿打战，

役　　　跪下。

温席珍　（唱）也只得跪在地口呼青天。

陈无量　你便是温席珍？

温席珍　是小生。

陈无量　你家中都是甚么人？

温席珍　大老爷，我哥哥去年谢世，家中只有嫂嫂一人。

许刁氏　你嫂嫂在那里呢？

陈无量　是呵，你嫂嫂现在何处？

温席珍　哎，这个……

陈无量　这个甚么，你家的人，难道你都不晓得吗？

温席珍　实对老爷回，我那嫂嫂平日就不甚安分，这几日实不

　　　　晓得向哪里去了。

许刁氏　你那嫂嫂，我的姑娘，平日目不睹邪色，　耳不闻邪

　　　　声，你怎么还说不安分？　谁不知道你将你嫂嫂逼死

　　　　了，你还说我姑娘不安分。这岂不是血口喷人吗！？

　　　　大老爷你快与民女伸冤。（哭）

陈无量　你哥哥去世，你嫂嫂守节。你既不能保护，又要将她

　　　　逼死。这还了得！

温席珍　大老爷，逼死这一层话，从何处说起！

陈无量　人言啧啧，你还敢强辩！尸首现在何处？　你与我招

　　　　来。

许刁氏　大老爷，不动刑，他岂肯给你招吗？

陈无量　是的。这背礼非伦，逼死人命，非重典处治不可！人

　　　　役！

役　　　有。

陈无量　重责四十大板。

　　　　［陈大少拍手。王妈妈恨气。役打。

温席珍　（唱）一霎时筋肉绽昏迷不醒，

    　　　　　老天爷不睁眼苦受非刑！

    　　　　　莫尸首却怎么能成人命？

    　　　　　公堂上拷打我有何凭证？

    　　　　　总怪那青年妇行为不正，

    　　　　　无事端出门去找寻无踪。

    　　　　　纵然她娘家人上堂来禀，

    　　　　　大老爷也应该推理度情。

    　　　　　这真是前世里冤孽选定，

    　　　　　按情理凭法律说不分明。

陈无量　（唱）温席珍你若不实言上禀，

    　　　　　管教你这皮肉要烂一冬。

    　　　　　伤天理坏人伦酿成人命，

    　　　　　这尸首在何处速快承应！

　　　　温席珍！你将你嫂嫂的尸首葬在何处？　速快与我招

　　　　来？

温席珍　老爷容禀了：

　　　　（唱）我嫂嫂出门去不知踪影，

    　　　　　凭甚么强说我逼她丧生？

    　　　　　我也是读书人非礼不动，

    　　　　　如不然问四邻遍访村中。

    　　　　　倘若是我逼她丧了性命，

    　　　　　我情愿上刀山又跳火坑。

陈无量　（唱）你纵然讲的好天摇地动，

    　　　　　我在这板子下要见真情！

温席珍　老爷，她是自由出门的，小人已经托人四出找寻。请

　　　　老爷让我一月，若果真找不见，再办小人，　倒也不

　　　　迟。刻下毫无证据，强说小人逼死人命，实在冤枉！

陈无量　你纵然说的好，我总不信。人役！

役　　　有。

陈无量　再打四十大板。

役　　　是。（打四次）　禀老爷！此人昏迷不醒，受不住刑

　　　　了。

陈无量　如此抬下去。

役　　　是。（抬下）

陈无量　许刁氏，你且下堂去吧。退堂！（下）

许刁氏　（唱）拷打几次供不变，

    　　　　　我女儿尸首在哪边？（下）

 

　第五回  代陈案情

 

　　　　［陈秋霞上。

陈秋霞　（唱）日长似岁人意倦，

　　　　　　　手把文墨漫流连。

　　　　　　　晋唐墨迹仔细玩，

　　　　　　　真楷行草列窗前；

　　　　　　　近世精品是摺卷，

　　　　　　　眼中最爱温润轩。（持卷看）

　　　　温润轩，你究竟是怎样的个人儿？　为甚么写的这样

　　　　好，真教人把你要爱死也。

　　　　（唱）一切玩物难消遣，（看卷）

    　　　　　日每和你结良缘。

　　　　［王妈妈上。

王妈妈　（唱）大堂口真把人气破肝胆，

    　　　　　我还要对小姐细讲一番。

　　　　（进门。听）

陈秋霞　（唱）难消遣，怎流连，

    　　　　　洗端砚，调松烟；

    　　　　　调罢松烟弄柔翰，（写）

    　　　　　不许纤尘犯笔端。

    　　　　　你将来定要入翰苑，

    　　　　　非是我过奖温润轩。

　　　　可说温润轩、温润轩，你这字既有风骨，又有福泽，

　　　　将来一定要入翰苑。

王妈妈　小姐口口声声作念温润轩，岂知那人儿正受痛苦呢！

　　　　（哭。转身。）小姐！

　　　　［陈秋霞吃惊。

陈秋霞　原是王妈妈。

王妈妈　小姐镇日学宇，笔不离手，未免太操劳了。

陈秋霞　妈妈，你从前送来温润轩写下的这等摺卷，　实在精

　　　　美！所以不由得将他学习学习。但不知此人刻下干什

　　　　么事？

王妈妈　小姐你还问他，他如今遭下祸事，实在不得了！（哭）

陈秋霞　他遭下甚么事呵？

王妈妈　小姐，实在冤沉海底！　今天老大人将温先生绑上堂

　　　　来，用非刑拷打，几乎断气！

陈秋霞　现在怎么样？

王妈妈　现在气息奄奄，抬到狱中，听命儿着呢！

陈秋霞　怎么说！

　　　　（唱）温润轩他本来文弱儒雅，

    　　　　　为甚事犯国法送到公衙？

   　　　　　 我的父他纵然不明真假，

   　　　　　 也应该在外面仔细访查！

   　　　　　 为甚么用非刑将他拷打？

   　　　　　 读书人怎受得鞭苔拘押？！

   　　　　　 在狱中受折磨倒还不怕，

   　　　　　 怕的是筋肉烂性命有差！

   　　　　　 倘若还将好人屈死案下，

   　　　　　 我的父他岂肯不问根芽。

　　　　妈妈，温润轩他是极文雅的人，究竟身犯何罪？罪犯

　　　　何法？你与我详细讲来。

王妈妈　小姐清听：

　　　　（唱）温润轩有兄长去年弃世，

    　　　　　丢下了年幼妻喜弄风姿，

    　　　　　恨高堂缺椿萱无人禁制，

    　　　　　因此上与情人牵萝结丝。

    　　　　　这小叔对阿嫂平等待遇，

    　　　　　也只好任所为无法维持。

    　　　　　谁料想前一月忽然大去，

    　　　　　四路里去找寻也没消息。

   　　　　　 娘家人说润轩将他逼死，

    　　　　　平白中成命案送到官司。

   　　　　　 老大人坐堂上不究证据，

   　　　　　 重责他四十板又加鞭笞。

　　　　　　　在堂下旁观人泪如雨注，

　　　　　　　都言说这案情节外生枝。

陈秋霞　（唱）我的父对案件向来仔细，

　　　　　　　为甚么审此案这等粗疏？

　　　　　　　这其中一定有特别原故，

　　　　　　　暗地里我总要为他设机。

王妈妈　小姐你听明白不曾？

陈秋霞　明白了，我父亲向往异常精细，这一案这等租疏，其

　　　　中定有什么原故。你放心，我总要替他昭雪。

王妈妈　温先生这命，就在小姐手中握着呢！我这里在狱中给

　　　　他通个信儿，　就说有小姐在老爷跟前吹嘘、万无一

　　　　失。着他放心就是了！

陈秋霞　这件事你不早点言语，教温先生受恁大的苦楚，侬家

　　　　实在问心不过！

王妈妈　呵，这紧签火票，实是迅雷不及掩耳。　也是他的灾

　　　　难，兔不过去。只要以后没事，就算托小姐的洪福，

　　　　连救命王活菩萨一祥！

陈秋霞　这件事实在对不起他。侬家这里再写一封信，你送到

　　　　狱中，看他一看。他自然便放心了。

王妈妈　那更好了！待我与小姐磨墨。（磨）

　　　　［陈秋霞执笔。

陈秋霞　（唱）润轩先生太冤枉，（写）

    　　　　　公堂上受刑实可伤！

    　　　　　先生书法最钦赏，

    　　　　　日每学习在闺房。

    　　　　　还请阁下把心放，

　　　　　　　这冤狱终有好下场。（封）

　　　　你把这封书带上。再付你一吊钱，你买一点食品，一

　　　　同送在狱中。着温先生安心静养，听候消息，不要着

　　　　急就是了。

　　　　［王妈妈接信和钱。

王妈妈　我先替温先生与小姐请安，真是救命王活菩萨！

陈秋霞　这封信却不要教别人看见。

王妈妈　我晓得。（下）

陈秋霞　（念）公堂错审嫌疑犯，

　　　　　　　闺中应怜风雅人。

　　　　呵，可怜！（下）

 

第六回  密札泄露

 

　　　　［陈大少上。

陈大少　（引）定下巧计成双美，

    　　　　　且到监内查犯人。

　　　　昨日把这个小子，在堂上打的实在痛快。今天到监里

　　　　不免再查一番，看他将犯人收拾好了不曾。管狱官那

　　　　里？

　　　　［狱吏暗上。

狱　吏　伺候大少爷。

陈大少　听我吩咐！

狱　吏　是。

陈大少　温席珍那是要犯，总要收拾好，不要教跑了！

狱　吏　是。

陈大少　早晚把绳上好。

狱　吏　是。

陈大少　再把他拉到尿桶跟前，教尿把他往死的薰！

狱　吏　是。

陈大少　总要记下。

狱　吏　是，记下了。

　　　　［王妈妈持物上。

王妈妈　（引）奉了小姐命，

    　　　　　来到监狱门。

陈大少　干什么的？（王妈妈惊。坐地）你想坐监吗？

王妈妈　大少爷，我在此看望亲友来了，看望亲友来了。（起

    　　看）

陈大少　这个婆子常在衙中来来往往，　给我妹妹做零碎活。

    　　呵，不错。你在这儿看谁来了？

王妈妈　不是别人，就是那温先生。

阵太少　你为什么看他？

王妈妈　我和他有亲戚的关系。

陈大少　不管你有甚么关系，你还是不要看他。　他这案头不

    　　正。防顾把你黏上了！快回去。

王妈妈　大少爷！让我进去。我也不是私自看他，还奉的有使

    　　命。

陈大少　你奉着谁的使命？

王妈妈　哎，这个……

阵大少　这个甚么？（想）这鬼鬼祟祟的，还拿着这些东西。

　　　　莫非在衙中还为他运动？　是的，语言吞吐，形迹可

　　　　疑。（转身）　你还拿这些什么东西，着我先捡查检

　　　　查。

王妈妈　没什么东西。

阵大少　这是甚么？

王妈妈　不过拿些吃货。（陈大少看介）

阵大少　哎，还有封信，着我看。

王妈妈　人家的私信，有看的甚么！（夺）

阵大少　你拿去吧！（拆，看）这怎么还是我妹妹的信，这才

　　　　奇了！（看）还是送给温家这个犯人的，竟然把这犯

　　　　人口称先生，我这妹妹不得了！念了几句子书，就文

　　　　了明咧，开了通咧！随便儿写这情书，还给此人要办

　　　　事，这还了得吗？我只说我在外前联络腻友，流连往

　　　　返。谁料想我妹妹这女孩子也不守闺范。社交公开！

　　　　这王妈儿简直内外的扯皮条呢！（想）我想就是你要

　　　　恋爱，也应该选择人格。　呵！为什么和这些流氓监

　　　犯，胡拉乱扯，这不特与自己的品格有损，并且与老

　　　　人家的官声也大有妨碍。那日她还劝我不要流荡，这

　　　　样看起来，她还莫我逛的漂亮。女孩子究竟见识短，

　　　　比老哥差的太远，对于社交上还是不行。这完全是上

　　　　了王妈儿的当咧！（转身）王妈儿！

王妈妈　大少爷。

阵大少　我把你还当好人呢！谁料你行为不正。引诱我妹妹胡

　　　　弄。你怎么把这流氓监犯都给我妹妹拉扯的来了？今

　　　　天非打你不可！（伸手）

王妈妈　我……我的大少爷呀！（跪）    。

　　　　（唱）大少爷放手莫动性，

　　　　　　　听我把实情讲分明：

　　　　　　　小姐写字有笔性，

　　　　　　　真、草、篆、隶各样精。

　　　　　　　温席珍书法甚遒劲，

　　　　　　　小姐一见便留情。

　　　　　　　文字姻缘相器重，

　　　　　　　向来一语不肯通。

　　　　　　　这一案官司连人命，

　　　　　　　因此想救温先生。

　　　　　　　这封书信着我送，

　　　　　　　一念慈悲发心中。

　　　　　　　请少爷饶了贫妇命，

　　　　　　　情愿到处扬名声。

阵大少　（唱）我妹妹爱将笔墨弄，

　　　　　　　因此器重温先生。

　　　　　　　听言罢来疑团净，

　　　　　　　大概没有别事情。

　　　　王妈儿，你的话我听了一遍，再把书内的情由，看了

　　　　一番。我也明白了，你起来吧！

王妈妈　少爷恩宽。（起）

阵大少　但是女孩儿这书札，岂能随便儿送人！　况且他是犯

　　　　人，这绝对不能给他的。

王妈妈　少爷说的是，小孩子欠点检。

阵大少　（暗）虽说没有别的事情，但是她在老人面上，给他

　　　　暗中运动，岂不足颠倒是非、淆乱黑白吗？况且与我

　　　　的巧计，大生问题。这信我还是要教老人看，着她的

　　　　话儿先说不进去。哎，便是这个主意。（下）

王妈妈　今天偏碰着这个恶少，好不吓煞人也。这般时候，少

　　　　爷巳去，我还是要到狱中探望，说明其中情由才是。

　　　　（转身）狱官在上，贪妇有礼！

狱　吏　这一妇人，你探望谁来了？

王妈妈　狱中可有位温先生？

狱　吏　不错，待我与你请来。（转身）温先生，有人探望你

　　　　来了！

　　　　［温席珍带枷锁上。

温席珍　（唱）猛听得监门外有人探望，

　　　　　　　不由人泪珠儿湿透衣裳！

　　　　　　　我家中下无弟上无兄长，

　　　　　　　是何人来探望煞费思量！

　　　　　　　隔监门好象是妇人模样，

　　　　　　　亲族中那里来这等女娘？

　　　　　　　到门口越迟疑暗听音响，

王妈妈　温先生！

温席珍　（唱）原来是王妈妈义正恩长！

王妈妈　（唱）只见那温先生身入法网，

    　　　　　软心肠难忍耐泪流两行！

温席珍　妈妈，你看我到这步田地，至亲厚友，也无人照应！

　　　　你特到这里望我，实在感激不尽！

王妈妈　温先生，我和你虽是邻居，并不曾有甚么关系。今天

　　　　实是一位女公子，打发我探望你来了！

温席珍　我这亲友之中，并没有贵显的人。男公子也没有，哪

　　　　里还有女公子？我全然不信。

王妈妈　当真是的。

温席珍　妈妈，你怎么说起疯话来了。

王妈妈　实对你讲，不是别人。便是县大老爷的千金小姐。

温席珍　妈妈，你当真疯了！县大老爷将我闹成这等光景，他

　　　　的小姐，并不晓得我；就是晓得我，她岂能着你前来

　　　　探望？！我是受罪之人。就此忍受便了。你怎么又来

　　　　和我开玩笑，岂不是怪事。说是你去去去吧！

　　　　（唱）受罪之人心烦恼，

    　　　　　多谢你前来望一遭，

    　　　　　为甚么和我开玩笑？

    　　　　　絮絮叨叨太无聊！

　　　　实在可恼！

王妈妈　哎，温先生你听呵：

　　　　（唱）你平日最爱写摺卷，

　　　　　　　我曾向你要书笺；

   　　　　　 那小姐善写能赏鉴，

    　　　　　把你的摺卷请她观。

    　　　　　她一见果然连称赞，

   　　　　　 每日学习在窗前。

   　　　　　 今日我见小姐面，

    　　　　　把你这冤屈表一番。

   　　　　　 因此大发慈悲愿，

   　　　　　 为你甘心做周旋，

   　　　　　 活菩萨暗中行方便，

    　　　　　特命我露面来探监。

温席珍　呵呵呵！这却是实活。

王妈妈　谁敢道慌！她还写的有信，送的有食品。　刚走到门

　　　　口，不幸遇着大少爷把信搜的去了！所以我口头与你

　　　　报告，请你放心便了！

温席珍　如此我先与小姐谢恩了！

　　　　（唱）女公子搭救我实在稀罕，（跪）

    　　　　　感谢你大恩义上拂云天。（叩头起）

    　　　　　昭雪后出狱牢得见颜面，

    　　　　　采鲜花供养你岁岁年年！

王妈妈　你将这食品留下，我便去了。

温席珍　实在难得。（下）

王妈妈　（唱）公衙内做针线幸逢青眼，

    　　　　　背地里听消息不敢多言。

　　　　［王妈妈和狱吏分下。

 

第七回  闺秀含冤

 

　　　　［陈无量、陈夫人、陈秋霞同上。

陈无量　（唱）公衙无事甚清简，

陈夫人　（唱）中秋将近庆团圆。

陈秋霞　（唱）随高堂清闲秋意淡，

    　　　　　月朗风清坐窗前。（同坐）

陈无量　今夜风清气爽，正好谈天消遣。

陈夫人　今夕正好谈风月。

陈秋霞　今夜谈论风月之外，孩儿还想谈一两件公事。

陈无量　女儿你还有甚么公事可谈？

陈夫人　公事也罢。私事也罢，我儿随便谈来。

陈秋霞　衙中现有一宗案件，外间闲话颇多，爹爹可曾晓得？

陈无量　那一件？

陈秋霞　不是别件，就是温席珍的那宗命案。

陈无量　倒有此案，孩儿你如何晓得？

陈秋霞　爹爹审讯此案，孩儿曾在屏风内察看，这案情恐怕有

　　　　点冤枉。    ，

　　　　［陈大少暗上听。

陈无量　冤枉不冤枉，你个女孩人家如何晓得？

陈秋霞　爹爹，我听得外间闲话甚多。

陈无量　外间就是有闲话，你如何得知？　这一定有人运动孩

　　　　儿，你不要管！

陈秋霞　我怎能管此事，还清爹爹切实调查就是了。

陈无量　这件事，你哥哥在外间早有所闻，是不冤枉他的！

陈秋霞　我哥哥在外间行动可疑，他的话爹爹你不要偏听也。

陈大少　（暗白）呵呀，简直说起我的闲话来了。

陈秋霞　（唱）我哥哥行为本不正，

    　　　　　在外边游荡败官声！

   　　　　　 交朋接友多薄幸，

　　　　　 讲出话来欠分明。

   　　　　　 温席珍为人有血性，

   　　　　　 文墨高稚尚有名。

   　　　　　 此案关系在人命，

   　　　　　 还请爹爹细推情；

   　　　　　 命案关系何等重，

   　　　　　 倘有错误罪非轻！

陈夫人　（唱）女儿之言关系重，

　　　　　　　请老爷细调查不要放松。

陈大少　（唱）听一言不由人气住上涌！

　　　　　　　为什么强说我败坏官声？

　　　　　　　这封书就是你确切佐证，

　　　　　　　你为何与犯人要把信通？！

　　　　这封书非着爹爹看不可，竟然暗里给我放起火来了！

　　　　（进门）爹妈在上，孩儿有礼！（揖）

陈秋霞　哥哥请坐。

陈大少　妹妹。你坐我不坐。

陈秋霞　哎，这个……

陈夫人　我儿你也坐下吧。

陈大少　孩儿谢坐！（表示怒气。陈秋霞看点头。）

陈无量　温家这一案，外边突竟有甚么风声？

陈大少　爹爹，外边风声倒不大要紧，只怕内里有甚么风声？

陈无量　奴才，这是什么话？

陈大少　请爹爹把这封信一看，便明白了。

　　　　（付信，陈无量接看。陈秋霞留神。大少看秋霞）

陈无量　好不气！好不气！（秋霞大凉）这封信你从哪里得来

　　　　的？

陈大少　王妈儿从衙内出来，正往狱中，　孩儿看着她神色可

　　　　疑，因此把她检查了一回，就搜出这封信。　这信关

　　　　系案件，所以不能不叫爹爹看。（陈秋霞发痴）

陈无量　这还了得！娘子你看。（递信）你给我指教下的好女

　　　　子呵！

　　　　（唱）观罢信真把人肝胆气破！

陈夫人　这是怎么一回事？（看信）

陈无量　（唱）为什么和监犯发生联络？

　　　　［陈秋霞吃惊战介。

　　　　　　　小丫头生就的下流贱货，（取杖）

    　　　　　持棍杖打死你命见阎罗！（打秋霞。秋霞避）

    　　　　　怪道你为温家说情于我，（打秋霞，夫人格）

    　　　　　定然是暗受了他的请托。

陈秋霞　（跪白）爹爹暂请息怒，容孩儿禀详明白，就是将孩

　　　　儿一杖打死，也不反悔也。

陈夫人　你给你爹爹往明白的说吗。

陈大少　就说这还是假的吗？

陈秋霞　（唱）爹爹息怒容儿禀，

陈大少　那封信不是你写的吗？

陈秋霞　（唱）这封信中间有隐情。

陈大少　你还有甚么隐情？

陈秋霞　（唱）在绣阁闲把笔墨弄，

    　　　　　灯下临摹到三更。

    　　　　　晋、唐碑帖不适用，

    　　　　　近代摺卷书法精。

    　　　　　温席珍小楷最遒劲，

    　　　　　取来片纸作师承。

    　　　　　这命案本来不纯正，

    　　　　　总晓得那人是书生。

　　　　　　　听说受刑伤很重，

　　　　　　　用此才写信一封。

　　　　　　　王妈妈前住把信送，

　　　　　　　原封儿仍然回衙中。

　　　　　　　这封书倘若犯法令，

　　　　　　　从今后书信再不通。

陈夫人　（唱）为习字闹出来这种光景，

　　　　　　　论其中也没有别项事情。

　　　　　　　请老爷莫生气容宽示儆，

　　　　　　　这书信从今后与人不通。

　　　　老爷不要生气，小孩子爱学字，闹出这事！好在她哥

　　　　哥已经将信收回，她以后也再不敢与人通信了，老爷

　　　　姑念她年幼无知。这次将她宽容过去罢了。

陈无量　小丫头闹出这等事故，败坏我的官声！　你还为她乞

　　　　情，看来你母女通同一气，要丢我的官！我这衙署不

　　　　敢要你们了，非将你母女送回原籍不可！

陈夫人　老爷你怎么和我也作起对来了？！你偏听你那儿子的

　　　　话，恐怕你这官也不能久长。我也不愿享你的福了。

　　　　明天我便和女回籍，给你早点说明白。

陈无量　明天你母女当真回籍吗？

陈夫人　谁还道慌！

陈无量　那便不说了，回去回去！（下）

陈大少　母亲，明天当真回去吗？

陈夫人　呸！难道把我女儿这条命，教你父子二人送了不成？

陈大少　也妤！（下）

陈夫人　我儿起来，（陈秋霞起）速快准备，一同起程了。

　　　　（唱）明日回籍莫久站，

陈秋霞　（唱）一封书竟然酿事端！（同下）

 

 

第八回　遭匪遇救

 

　　　　［长麟带马。夫人坐轿。随武官、青衣各一人并四卒

　　　　同上。

长　麟　（唱）陛见后出京来急忙上任，

    　　　　　一路儿好风景怡情赏心。

    　　　　　入浙境将风俗仔细存问。

　　　　［百姓三人持状子上跪。

长　麟　（唱）只见那众百姓跪在路滨。

　　　　新任浙江省巡抚长麟，前去上任。（看）前边这些百

　　　　姓跪在路旁，问他何事？

青　衣　你们是干什么的？

众　　　我们都仁和县的百姓，要在大人面前递禀。

长　麟　呈上来。（青衣递呈，看）原来他们禀告仁和县官。

　　　　（再看）还是告仁和县官。（再看）这一本也告的是

　　　　他。人役！　命他们各自回家，我到任以后，再好查

　　　　办。

青　衣　你们各自回家，大人到任以后，再给你们查办。

众　　　我这县官陈大老爷，瞎的没眉眼！大人总要把这害给

　　　　我们除了呢！

青　衣　你们回去，大人给你们除害。

众　　　大人恩宽。（起）

甲　　　走！大人说给咱除害呀。

乙　　　那是这穿麻鞋的说来，靠不住。走！往回走，白跑了

　　　　一回。（同下）

长　麟　我在京城便听得这仁和县官陈无量，声名恶劣。看这

　　　　情形。当真不虚。

　　　　［内放火。

兰蔚青　禀大人：前边火起，恐怕发生匪警；大人暂时在此休

　　　　息。待卑职到前边巡查。

长　麟　速快带队前去。（带夫人青衣下）

兰蔚青　军人们！

卒　　　有！

兰蔚青　随我一同巡逻！

　　　　［卒持枪支绕场下。陈夫人、陈秋霞坐车随刘升上。

陈夫人　（唱）出官衙到郊野天阔地旷，

　　　　（绕场走）

陈秋霞　（唱）恨不能插双翅飞到家乡。

陈夫人　（唱）眼看着前路上火光明亮，

　　　　［内放火。

陈秋霞　（唱）只恐怕遭匪警暗地惊慌！

刘　升　禀太太小姐，前边发生匪警了！

陈夫人

陈秋霞　这却怎处？

　　　　［匪首带匪徒四人上。

匪　首　路上现有车辆，前去抢掠。

　　　　［抢物杀刘升，掳陈夫人母女。兰蔚青带卒上。

兰蔚青　那里走？

　　　　［交战，匪败。夺回陈夫人母女下。

　　　　［长麟带家眷上。

长　麟　（引）匪徒离境地，

    　　　　　前边探消息。

　　　　［兰蔚青带卒和陈夫人母女上。

兰蔚青　禀大人：匪众逃窜，还救出两位妇人。

长　麟　命他们见我。

青　衣　那二位妇人向前站。

陈夫人　来是来了。

　　　　（唱）中途上遭事变心惊胆战，

陈秋霞　（唱）多亏那众兵士迅扫烽烟。

陈夫人　（唱）听大人在前边传命要见，

陈秋霞　（唱）羞的我脸发红不敢多言。

　　　　［母女同跪。

长　麟　看他们的举动，不象民间妇女，待我问过，你二人还

　　　　是母女，还是婆媳？家住那里？缘何到此？你与我缓

　　　　缓讲来。

陈夫人　大人容禀了！

　　　　（唱）家住在山东省山高路远，

夫　人　她还是山东人，与咱们也算同乡。

长　麟　是的。你往下讲来。

陈夫人　（唱）侬的夫现署理仁和县官。

夫　人　方才那老百姓纷纷告禀的不是仁和县官吗？

长　麟　正是的。你家老爷莫非姓陈？

陈夫人　呵，不错呀！

　　　　（唱）他名叫陈无量现任知县，

　　　　　　　我母女在衙署小住几年。

　　　　　　　昨日里回原籍出城遇险，

　　　　　　　亏大人救身命谊高云天！

夫　人　她们原是母女。

长　麟　也是官宦人的眷属。

夫　人　是的。中途遇险，实在可怜。嫂嫂、小姐起来，坐下

　　　　再讲。

陈夫人　大人、太太恩宽。

夫　人　坐下、坐下。　嫂嫂刻下已经脱险，你还是要回原籍

　　　　吗？

长　麟　她们拉起家常来了。

陈夫人　太太！我本来要回原籍，如今衣物路费，抢劫一空，

　　　　把带的家院也教土匪杀坏，却是怎生回去！？

夫　人　那么嫂嫂又要折回仁和县衙？

陈夫人　哎！这个……

陈秋霞　禀太太：仁和县衙，我母女是不能再进去了！

夫　人　那是怎么一回事呵？

　　　　［长麟注意听。

陈夫人　太太不知，我母女二人此番出衙，和赶出门一样，怎

　　　　好意思再回衙署。

长　麟　呵！他们衙内也起了风潮了。

夫　人　做官的人。怎么能将眷属赶出。这是何故呵？

陈夫人　这说起话长。原是我女儿酿出来的，教她对你细讲。

　　　　女儿你与太大讲吧。

陈秋霞　呵，太太！

　　　　（唱）仁和县有一案关系人命，

夫　人　人命案件，与小姐有何关系？

陈秋霞　（唱）此案内牵扯着一位温生。

长　麟　告仁和县的状子，就有温生这一案。

　　　　（在袖中取状子看）

陈秋霞　（唱）这温生名席珍品行端正，

长　麟　她讲的和状子差不多！

陈秋霞　（唱）并不是浪荡子任意胡行。

    　　　　　论书法笔底下异常遒劲，

    　　　　　日每间习小楷奉为师承。

    　　　　　我的父他向来办事任性，

    　　　　　重责了四十扳毫不容情。

    　　　　　侬听得这案情十分严重，

    　　　　　因此上写封书送到狱中；

    　　　　　谁料想我兄长狱中查问，

    　　　　　将书信拿到手送与父亲；

    　　　　　我的父发雷霆怒气难忍，

    　　　　　这便是我母女回籍原因。

长　麟　可笑也。

　　　　（唱）她母女讲的话字字可信，

    　　　　　论情由和状子不差分文。

    　　　　　到了任我还要实地查问，

    　　　　　这情由我倒也明瞭几分。

　　　细听一遍，他家小姐把他父亲无意中也告下了。此种

　　　　案情，我已明白了十之八九，全是他的大少爷卖弄了

　　　　他的父亲，毫无疑义。（转身）嫂子！此刻既不能回

　　　　籍，又不愿回衙，却是向那里去？

陈夫人　还请夫人全始全终，将我母女携带进城，侬家自有办

　　　　法。

夫　人　嫂嫂不知，我家老爷便是新任巡抚。你进了城，就住

　　　　在抚宪衙内，等候此案水落石出，那时小姐的冤也就

　　　　明了；然后再和你家老爷相见，岂不是好！

陈夫人　那便太拖累了！

夫　人　不要紧，不要紧！

长　麟　如此你们随我一同进城了。

　　　　（唱）催马一同赴新任，

    　　　　　人民疾苦要查巡。（同下）

 

 

 

第九回　微服私访

 

　　　　［陈无量坐轿，公灯两个，带四青衣上。

陈无量　（唱）出衙巡查要严重，

    　　　　　人役留心向前行。

　　　　仁和县正堂陈无量。前日长中丞到任，异常锋利，今

　　　　晚只得出衙查街。人役们，须要留心！（绕场下）

　　　　［长麟便服上。

长　麟　（唱）黑夜不须乘轿马，

    　　　　　身着便衣暗巡查。

　　　　新任浙江巡抚长麟。前日厦新接篆，只有仁和县官陈

　　　　无量声名狼藉，控案迭出。今晚身着便衣，不免独自

　　　　巡查一回。耳听前途喝道，不知哪家官员，暂且在此

　　　　等侯才是。

　　　　［陈无量带人役上。

役　　　干甚么的？老爷轿子过来，还不快闪开！

长　鳞　是是是！

役　　　退后！

长　鳞　是是是！

役　　　再往后退！

长　鳞　呵呀，恁大的的威风！

役　　　混帐！混帐！

长　鳞　是是是！

　　　　［陈无量看。

陈无量　此人身着便衣，好像新任巡抚，待我下轿一观。

长　鳞　呵！他便是仁和县官。

　　　　［陈无量下轿看。

陈无量　当真是抚台大人。（向前请安）原是老宪台，这些人

　　　　役瞎了眼睛，卑职实在该死！（人役跪叩头）你们个

　　　　个都该死！

长　鳞　这有甚么要紧。我身着便衣，他们并不曾认识，自然

　　　　要喝喊，也难怪他们。

陈无量　老宪台大度包容，卑职更该死了！

长　鳞　那何足挂齿。请问老兄去衙，有何公干？

陈无量　卑职再无别事。原是出衙查街。

长　鳞　老兄亲自出衙查街，这便太辛苦了！

陈无量　老宪台徒步出衙，卑职何敢言苦。

长　鳞　只是一件……

陈无量　哪一件？

长　鳞　刻下还不到三更，也查不出甚么。　况且带着这些人

　　　　役，就是遇见奸人。　他听见道锣一响，当然逃避无

　　　　踪！老兄不是白受苦吗？

陈无量　老宪台明鉴卓识！卑职实在见不到此，还清老宪台指

　　　　教。

长　鳞　如今着他们这些人役一律回衙，老兄也将官服换了，

　　　　咱二人一同巡查，你看好不好？

陈无量　好极了！（脱衣）你们给大人叩头谢恩，都起来回去

　　　　吧。（役头起）把我这衣帽都带回去。

役　　　是。（同下）

长　鳞　如此咱们—同前行了！

　　　　（唱）夜晚三更要查坊，

    　　　　　请老兄疑我莫慌忙。（同下）

　　　　［酒保暗上。长麟陈无量同上。

长　鳞　（唱）咱二人同把酒楼上，

    　　　　　消寒遣闷有何妨。

　　　　天色尚早，也不曾查出奸人。咱二人就在酒楼以上，

　　　　谈叙谈叙，你看如何？

陈无量　那更痛快。

长　鳞　如此你我同到酒馆。酒保那里？

酒　保　客官莫非要吃酒？

长　鳞　不错。

酒　保　请到楼上。

　　　　［陈、长上楼同坐。

长　鳞　（唱）今晚偷闲到酒馆，（酒保酌洒）

    　　　　　官级尊卑两不言。

　　　　仁兄请！（同饮）

陈无量　（唱）宪台屈尊真希罕，

    　　　　　多蒙中丞礼数宽。

长　鳞　老汉，你是这酒馆的雇佣，还是主东？

酒　保　客官承问，这酒馆原是在下自己开设的。

陈无量　呵。那便是主东了！

长　鳞　那么定然发财，恭喜、恭喜！

酒　保　客官不知内情，实是赔累不堪！　发财的话，实不敢

　　　　当。

长　鳞　老汉言之差矣！你这酒馆每日收入，实是不少，怎么

　　　　还说赔累的话？

酒　保　不少倒是不少，但是……

长　鳞　但是甚么？

酒　保　这些话就不好讲了。

长　鳞　咱们在此闲淡，甚么妨碍也没有，你随便讲。

陈无量　是了，并没有妨碍，你讲来。

酒　保　但是我们这县大老爷……（陈无量惊）

长　鳞　县大老爷怎么样？

酒　保　我这县大老爷，每月给各行摊派钱文，　酒馆更觉繁

　　　　扰，所以不兔赔累。

长　鳞　你们这县大老爷是谁呵？

酒　保　他名叫陈无量。百姓都把他叫陈膏药。说是贴甚么地

　　　　方，烂什么地方。　客官，此人实在是贪财的不能说

　　　　了，我这生意也做不成了！

　　　　［陈无量使眼色，长麟看，陈无量低头。

长　鳞　我听得你们这陈大老爷，堂口里断才，还是不错。

酒　保　提起他的断才，更一言难尽！全凭他的那个大少，在

　　　　外边招权纳贿！混淆黑白，不知活埋了多少人！　客

　　　　官，今天这些话，（对陈无量说）万不敢吹嘘到我这

　　　　县官陈膏药耳朵里去！倘若教他晓得，我便要肉烂三

　　　　分！还请严守秘密，最要紧、最要紧！

长　鳞　仁兄，咱们都给他严守秘密。你看百姓可怜不可怜？

陈无量　是是是！

长　鳞　夜已探了，你我一同下楼。

　　　　（唱）你我一同出酒馆，（出门）

    　　　　　彼此心照各无言。

　　　　（酒保关门下）今天这—席话，也不足为凭，仁兄还

　　　　请包涵包涵才是。

陈无量　卑职遵命。

长　鳞　你我分途回衙便是了。

陈无量　是是是！（分下。长麟转身上）

长　鳞　哎呀不妥！我想陈县令这等之人，今晚回得衙去，岂

　　　　能与酒馆甘休！那我今晚岂不是害下他了！（想）是

　　　　了。今晚我还是住在这个酒馆，看他有何举动，再作

　　　　道理。呵，便是这个主意。（叩门）酒保开门来！

　　　　［酒保忙上。

酒　保　这般时候，何人叩门？

长　鳞　不是别个，便是方才照顾你的那位客官。

酒　保　是了。（开门）客官莫非遗了甚么物件？

长　鳞　不然。夜已探了，请在贵馆暂宿一晚好不好？

酒　保　酒馆向不住客，请客官另寻店房。

长　鳞　实对你说：我便是本省巡抚，那一位便是你们陈大老

　　　　爷。你今晚说了这些不客气的话，我若不来，恐怕你

　　　　今晚便要遭殃！所以我特来保护。

酒　保　如此请大人快到楼上。（上楼，坐，酒保跪）今晚已

　　　　经失言，大人有何妙计。

长　鳞　有我在此。自然就有办法。你也不用惊慌，说是你起

　　　　来吧。

酒　保　大人恩宽。（起）

长　鳞　（唱）有本院今夜晚在此保护，

    　　　　　大料想仁和县无计可施，

    　　　　　他纵然派差役黑夜到此，

    　　　　　管教他城门火难殃池鱼。

　　　　［酒保捧茶。

酒　保　大人请茶。

长　鳞　这般时侯，我还有话问你。

酒　保　大人有何见教？

长　鳞　此间有位温席珍，别号润轩，你却晓得此人？

酒　保　大人问的是温润轩？

长　鳞　不错。

酒　保　这润轩书法高妙，何人不晓？现在几乎就要冤死！

长　鳞　听说他将他嫂子逼死，还有甚么冤枉？

酒　保　此人循规蹈矩，岂能做出此事！　况且他嫂子也并没

　　　　死，怎么能成命案？这都是陈大老爷听了他大少爷的

　　　　话，硬罗织呢！

长　鳞　呵！他嫂子当真不曾死？

酒　保　如果死了，便有尸首。试问尸首在哪里呵？

长　鳞　难道陈大少爷和温家有甚么冤仇吗？

酒　保　虽没有甚么冤仇，倒却有点勾扯，这陈大少爷原是位

　　　　浪荡公子，日每寻花问柳，无所不为。温席珍有位嫂

　　　　子，颇有点姿色。自从丈夫去世，便和陈大少爷秘密

　　　　结合，满城风雨，人所共知。有一日这位寡妇失踪，

　　　　温席珍正在找寻，大少爷暗地挑唆娘家上堂禀告，竟

　　　　说席珍逼死！这陈大老爷听了少爷一面之词，将温席

　　　　珍严刑拷打，真是暗无天日，实在可伤！

长　鳞　这位寡妇究竟向哪里去了？

酒　保　大人明鉴。一定是大少爷拐诱潜藏。毫无疑义。

长　鳞　这陈大少爷在县城内一定有秘密住址。你可晓得？

酒　保　大人猜的一点不错。县城东南角人迹罕到之处，有座

　　　　大院落，门口虽极破烂，内面倒很华美。大少爷每日

　　　　出入。但是防守极严，别人不得进门。这位寡妇，十

　　　　有八九在此院内。倘若在此将这寡妇找见，这—案岂

　　　　不了结了！

长　鳞　照这样说，此案略有头绪了。

酒　保　大人，小的这是风闻的话，不要认为是实。

长　鳞　我和你闲谈，风闻的话，也不要紧。

　　　　［众差役灯笼火把绕场。

酒　保　（暗）前次说了那一段，已经董下乱子，取不离手，

　　　　怎么糊里糊涂又讲了这一段话，不晓又董甚么乱子！

　　　　该打嘴，该打嘴！（转身）大人，方才这—段话，只

　　　　有大人听见。万不敢把小的现出，　小的实在担当不

　　　　起！

长　鳞　有我作主，你不要惮怕。

　　　　［众差役上，叩门。

酒　保　这半夜里谁叩门呢，我怎么惮怕的要紧！（战惊。役

　　　　又叩门）

长　鳞　开门去吧，看他是什么人？

酒　保　大人，敢开吗！

　　　　［役又叩门。

长　鳞　怕甚么？速快开去。

酒　保　我的天爷爷。今天口招祸事。

　　　　［战抖开门，差役进。

差　役　你们老板是谁？

长　鳞　在下便是老板。（差役用绳）

差　役　拉上走！（忙下）

酒　保　（坐地）老天，呵呀老天！（起）今天不是抚台大人

　　　　出头。我我便不得活了。我想将抚台大人用绳拉去，

　　　　这事越发大了！我怎能取得离手？还是随上，在堂门

　　　　观看为是。（摔须下）

 

 

第十回　冤案冰释

 

　　　　［陈无量带役上。

陈无量　（引）一腔暗气冲霄汉，

　　　　　　　头号板子不容情。

　　　　［升堂。役站班。拉长麟上，长麟低头站立，陈无量

　　　　拍案。

陈无量　哈哈！好一酒馆老板，竟敢在本县面上捏造谣言。好

　　　　不气、好不气！

役　　　跪了，跪了！

长　麟　我不曾犯法，与何人下跪？

　　　　［陈无量抬头看。

陈无量　怎么又象抚台大人！（到前场看）老抚台又来了。

长　麟　你这些衙役，将我绑的拉着来。

陈无量　呵呀。老宪台！（跪。役解绳齐跪）

长　麟　呵，真可笑也！

　　　　（唱）可笑县官太混帐。

　　　　［酒保暗上听。

陈无量　老宪台，卑职错了！

长　麟　（唱）为什么只管犯官方？！

　　　　　　　那酒保言语最直爽，

　　　　　　　纵然讲错有何妨？

　　　　　　　为什么半夜来闹嚷？

　　　　　　　满街无故大惊慌！

　　　　　　　多亏我替他到堂上，

　　　　　　　如不然那酒保便要遭殃！

陈无量　老宪台开恩，以后再不敢了！

长　麟　我晓得你再不敢了。（笑）　再不敢了好，老兄起来

　　　　吧。

陈无量　老宪台开恩。（起）

长　麟　这般时候，你把你这些人役带上，　咱们再查一案好

　　　　不好？

陈无量　尽在宪台。究竟向那里去？

　　　　［长麟看酒保。

长　麟　好。你在此，好极了！你便带领向那个院子走吧！

酒　保　遵命。

长　麟　如此领路前往了。

　　　　（唱）随我前往查要案。

　　　　　　　众衙役开道莫迟延！（同下）

　　　　［陈大少温许氏上。

陈大少　（唱）此地清爽更幽静，

温许氏　（唱）别有洞天绝人踪；

陈大少　（唱）一天好事末足兴，

温许氏　（唱）对酒娱乐到五更。（坐）

陈大少　咱们再饮几杯吧？（同饮）

温许氏　夜已探了。咱们上床安眠吧？

陈大少　一同上床。（脱衣上床）

　　　　［长麟、陈无量随酒保带人役灯笼火把上。

酒　保　禀大人，便是这个院子，小的便告辞了。（下）

长　麟　叩门吧？

陈无量　这是谁的院子？

长　麟　开了门再说吧！

　　　　［役叩门。仆忙上。

仆　　　这般时候，那里这些人来。（转身）　大少爷，有人叩

　　　　门。

内　　　半夜里谁叩门呢？不要管他！

　　　　［役再叩门。

仆　　　人很多的！好象县衙的公差。你快起来吧。

内　　　县衙的公差，他到这儿干什么？你出去问问吧！

仆　　　是。（开门）哎呀不好！

　　　　［长麟、陈无量带人役进门。役揭帐。陈大少、温许氏

　　　　忙下床。陈无量陈大少碰头；陈无量吃惊坐地。

长　麟　老兄，怎么样了？

陈无量　卑职一时昏晕了。

　　　　［扶起。役暗向陈大少。

役　　　这是抚台大人，你千万不敢说是大少。

　　　　［大少点头。

长　麟　暂且坐下。（长麟、陈无量同坐）

役　　　跪下！大人和老爷要问话哩。

　　　　［陈大少、温许氏跪。

长　麟　老兄，这位少年。你可认得他？

陈无量　就是他么？

长　麟　再有何人？

陈无量　此人卑职不曾认识，老宪台想必认识于他。

长　麟　我也是不曾认识。

陈无量　老宪台也不曾认识，你我就此回去吧。

长　麟　他们究竟是谁，并末考查明白，岂能随便回去？你问问

　　　　他吧！

陈无量　呵，这个小伙子，你姓甚么？

陈大少　爹爹，你不晓得我姓张吗！

陈无量　他说他姓张。

长　麟　怎么把你称爹爹呢？

陈无量　我儿，你怎不晓得叫大老爷吗！

陈大少　错了。

长　麟　你也叫起儿来了？

陈天量　这个……

长　麟　分明是你大少爷，老兄怎么认不得他！

陈无量　晚上眼花了！

长　麟　这位妇人你认得她不曾！

陈无量　老宪台，这位妇人，卑职当真认不得她。

长　麟　我也晓得你认不得她。人役！

役　　　有！

长　麟　你在狱中将那温席珍提的来吧。

役　　　是！（下）

陈大少　他怎么提温席珍去了，这可了不得！

温许氏　温席珍一来，只说怎处？

陈无量　老宪台，温席珍他是受法之人，提他干什么？

长　麟　老兄你还做梦哩。他一来你就明白了。　　’

陈无量　怎么他一来我就明白了？

　　　　［役带温席珍上，

温席珍　（唱）黑夜晚提我为何事？

　　　　　　　浑身发抖难支持！（进门）　　。

　　　　　　　进门来不知是何地？

　　　　　　　一见嫂嫂大发疑！

　　　　　　　青年妇为何能到此？

　　　　　　　害的我皮肉不能支。

　　　　　　　大老爷既知他莫死，

　　　　　　　为甚么教我受冤屈？

　　　　　　　问声嫂嫂你在世，

　　　　　　　无故害我有何词？

　　　　大老爷。我嫂嫂现在此地。为甚么拿上命案，　拷打于

　　　　我，这是何意？

陈无量　谁是你嫂嫂？

温席珍　这是何人？

陈无量　她便是你嫂嫂？

长　麟　他嫂嫂和你家大少爷在此共同生活，　难道你都不晓得

　　　　吗？

陈无量　老宪台，我才明白了！

长　麟　你真糊涂也！（陈无量立介，低头）

　　　　（唱）老朽糊涂又混帐，

　　　　　　　冤家在内不提防！

　　　　　　　这等少爷多浪荡，

　　　　　　　平白闹出事一桩。

　　　　　　　你堕术中全不想，

　　　　　　　把好人冤的莫下场。

　　　　　　　温席珍受罪真冤枉，

　　　　　　　还请老兄作主张。

陈无量　呵，我真糊涂也！

长　麟　你还说你明白了。

陈无量　（唱）自恨年老太混帐，

　　　　　　　把浪子当作好儿郎；

　　　　　　　请宪尊格外要原谅，

　　　　　　　如不然此案怎下场？

　　　　（跪白）卑职实在昏瞆，请老宪台多多原凉。

长　麟　我与你原谅，谁与我原谅。你的那官已经丢就了，回去

　　　　速快交印去吧！

陈无量　是。

长　麟　你将这一男一女，先与我押在狱中。

役　　　是。（拉陈大少、温许氏下）

长　麟　温席珍，说是你随着我来。这才是：天下本无事，庸人

　　　　自扰之。

　　　　［带温席珍人役下。陈无量起。

陈无量　这个奴才，把我害的不能说了！

　　　　（唱）回衙准备先交印，

　　　　　　　交了印还恐怕要受处分。（下）

 

 

第十一回　函聘书记

 

　　　　［王妈妈上。

王妈妈　（唱）水落石出有天幸，

　　　　　　　我还要前去问分明。

　　　　［温席珍上，

温席珍　（唱）感谢中丞能造命，

　　　　　　　一天云散日月明。

王妈妈　温先生恭喜，

温席珍　妈妈到了，请坐。

王妈妈　有坐。（同坐）你这命案究竟是怎么了结的？

温席珍　妈妈不知，说起来真怪诞也！

　　　　（唱）这件事哪里有人命？

王妈妈　难道说你嫂嫂不曾死吗？

温席珍　（唱）陈大少就在此案中。

王妈妈　呵，案内还有他？

温席珍　妈妈他还是正犯。

　　　　（唱）他二人暗中把计定，

　　　　　　　拐诱嫂嫂出门庭。

王妈妈　你嫂嫂原是他拐出去的！

温席珍　（唱）他们住址甚僻静。

　　　　　　　反赖人命告小生。

　　　　　　　多亏那新任巡抚有本领，

　　　　　　　黑夜晚捉奸把冤明。

　　　　　　　从此把奸夫淫妇枷锁定，

　　　　　　　小生才得出狱中。

王妈妈　照这样说，那大少和你嫂嫂。都教大人押住了？

温席珍　都押住了。

王妈妈　把那位混帐大老爷怎样办来？

温席珍　那晚当时撤委，把官丢的莫根茬了！

王妈妈　呵，可怜呀！

温席珍　这还可怜甚么。

王妈妈　老爷丢官。少爷坐监，都是大快人心。只有一个人，实

　　　　在可怜！

温席珍　那是何人？

王妈妈　你只晓得你受屈，怎晓得替你抱屈的那人儿，更冤沉海

　　　　底了！

温席珍　替我抱屈的是何人？

王妈妈　我还在监中与你送东西来，你怎么将她忘了？

温席珍　呵，就是那位小姐。

王妈妈　你当是谁？

温席珍　她她她她现在怎么样了？

王妈妈　她为你这件事，受了许多的苦楚，还不大要紧，如今做

　　　　的实在没下场了。

温席珍　究竟怎么样？

王妈妈　呵，你听呀：

　　　　（唱）陈小姐为救你修书一纸，

　　　　　　　大少爷中途路将书搜之；

　　　　　　　他言说闺中女造谣生事，

　　　　　　　拿书信便呈报老爷得知。

　　　　　　　用家法将小姐竟要打死，

　　　　　　　多亏那老太太从中解释。

　　　　　　　从此后不许她在衙居住，

　　　　　　　母女们回本籍行至中途，

　　　　　　　偏遇着绿林中一干党羽，

　　　　　　　把裙钗流落在山曲水隅！

　　　　　　　这消息传出来真下不去，

　　　　　　　倾西江是何人搭救涸鱼？

温席珍　（唱）听一言不由人气破肺腑，

　　　　（打战）老天，呵呀老天！

　　　　　　　大恩人竞成了涸辙穷鱼！

　　　　　　　我若不搭救她怎过得去？

　　　　　　　忘恩义无血性岂是丈大！

　　　　　　　不舍身入虎穴焉得虎子，

　　　　　　　我还是到匪巢苦救胭脂。

　　　　我想陈家小姐，为救小生，受了这等苦楚，既挨了一顿

　　　　饱打，又流落在土匪的巢窝。我如今大冤已明，若不前

　　　　去搭救，此心何安？（想）　哎呵，我想我们文人，既

　　　　无猛力，又乏武艺，怎能深入虎穴？　哎，这就难了！

　　　　（想）有了，我想那些土匪，也用得着写字的人员。我

　　　　何妨设法混入匪巢，与他写字，再打听小姐的下落。慢

　　　　慢的没法搭救于她，岂不是好？呵，便是这个主意了。

　　　　（唱）先混在匪巢中与他写字，

　　　　　　　想救护一定有良好时机。

　　　　妈妈，陈小姐是小生的恩人。她既然遭此大变，我岂能

　　　　袖手旁观！？

王妈妈　只要设法搭救，那更好了。

温席珍　常言道：“受人点水之恩，必以涌泉相报。”况且小姐

　　　　这等大恩。我自然要竭力营教，妈妈且请放心。

王妈妈　温先生当真是个好人。（笑）

　　　　［役持信上。

役　　　（引）中丞有书信，

　　　　　　　送与温先生。（进门）

温席珍　好象一位公差，不知又生出什么事来。

役　　　先生，你不是温席珍吗？

温席珍　呵，是是，是小生。

役　　　这是抚台衙门的一封信，请先生观看。

温席珍　该莫有什么事。（接拆看）原来中丞大人请我与衙中写

　　　　摺奏。（挥汗）

役　　　那日大人在中途，先生着人递了那张辩冤的状纸。大人

　　　　见你先生的书法，特别赞赏。　如今冤也明了，案也销

　　　　了，所以特请先生写摺奏。我先与先生恭喜。（揖）

温席珍　哎，这个……

役　　　这差使虽然清苦一点，与先生的前程关系甚大，你还沉

　　　　吟甚么？先生，实对你说，这也是不容易得的，千万不

　　　　要错了主意。

温席珍　刻下家中有些事情，恐怕一时不能到差。

役　　　那么请几天假，也不要紧。

温席珍　是了。少缓几天再到差吧。

役　　　先生请坐，我便告辞。（下）

王妈妈　抚台既请写字，几时搭救小姐？

温席珍　我方才对来人说少缓几天，正为此事，妈妈不用操心。

王妈妈　如此我便放心了！请。（下）

温席珍　事到万难须放胆，人当脱险要报恩。

　　　　还是先写封书信，向中丞请假十多天。（下）

 

 

 

第十二回　新旧交替

 

　　　　［陈无量上。

陈无量　（引）新官巳到任，

　　　　　　　旧官要退堂。

　　　　这个小奴才嫖风浪荡，把他闹的坐了监，把我害的丢了

　　　　官，也怪我这个老混帐，听这奴才的话，该倒霉！

役　　　禀老爷，新任安大老爷到了。

陈无量　如此准备交印。

　　　　［安新任带役上。

安新任　（引）新委仁和县，

　　　　　　　到任先排班。

陈无量　不知仁兄驾到，有失远迎。

安新任　老兄太客气了！

陈无量　请老兄拜印。

　　　　［安新任叩头接印，陈无量交印叩头后同坐。

安新任　老兄此番撤职。实在委屈！

陈无量　生下这等逆子，应该受这处分。

安新任　世子年幼荒唐，但是老兄既受处分，为弟还要在抚院上

　　　　面与世兄出脱、出脱。　刻下受几天屈，将他惩戒、惩

　　　　戒，倒也不大要紧。

陈无量　这个逆子，将他坐死在监狱，我也不爱惜他！仁兄不必

　　　　费心。

安新任　老兄太负气了！

　　　　［刘升上。

刘　升　（引）死里得逃生，

　　　　　　　急忙报县公。

　　　　禀老爷：小的回来了。

陈无量　原是刘升，你这次护送家眷，一路可曾平安？

刘　升　呵！

陈无量　怎么样？

刘　升　老爷你先看小的肩上这处伤。

陈无量　怎样受了恁重的伤？

刘　升　老爷不知，中途遇着土匪。将小的砍了一刀，登时晕绝

　　　　在地。幸亏不死，直到清醒以后……

陈无量　怎么样？

刘　升　那时才晓得太大和小姐……

陈无量　怎么样！

刘　升　才晓得将太太和小姐被匪抢掠去了！

陈无量　怎么说？！

　　　　（唱）悔不该负气送家眷，

　　　　　　　听言罢来好心酸！　　-

　　　　　　　中途发生这危难，

　　　　　　　真教人无法可成全。

安新任　怎么生出此事？

陈无量　仁兄祸不单行，实在没法。

　　　　［曹林上。

曹　林　（引）奉命接家眷，

　　　　　　　危险有万端。

　　　　老爷在上，小的特此清安。

安新任　原是曹林！

曹　林　是小的。

安新任　你将你家小姐接的来了？

曹　林　这个……

安新任　这个甚么？

曹　林　小的将我家小姐和那小梅香接到中途……

安新任　怎么样？

曹　林　忽然来了一伙土匪……

安新任　怎么样？

曹　林　竟然把小姐和梅香抢掠去了。

安新任　哎呀不好！

　　　　（唱）恨土匪太胆大横行无忌！

陈无量　他也遇到此事，倒免得谁笑谁！

安新任　（唱）初到任偏出了这个难题。

　　　　　　　女裙钗竟陷入这等危地，

　　　　　　　不由人双泪落湿透朝衣！

陈无量　仁兄，你看你我前、后任，怎么都遭下这等变故！只说

　　　　怎处？

安新任　事到如今，咱们总得想个法子。

陈无量　是呵，咱弟兄二人都想：（想）到底想个甚么法子呀？

安新任　我想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陈无量　是的，一点不错。到底赏些什么才好？

安新任　依为弟之见，谁将姑娘救出来，就将姑娘赏给谁。老兄

　　　　以为何如？

陈无量　仁兄当真有办法。这却名正言顺、合情合理。　总而言

　　　　之，比给土匪当老婆总强得多了。

安新任　老兄既然同意，咱们便会衔出张告示。　就这个意思拟

　　　　办。

陈无量　这也是权变之道，速快办！

安新任　正是：天有不测风云，

陈无量　人有旦夕祸福。（分下）

　　　　［甲乙二差役上，看告示。

甲　　　新、旧两个县官，都把姑娘着土匪拉去了。谁救出来，

　　　　就是谁的。（想介）哎，这是一桩好生意。（笑）

　　　　伙计，这个机会万不可失。

乙　　　心想的脆，你没看你有那福分没有？

甲　　　你怎么竟然还有迷信呢。　这“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

　　　　强”么。

乙　　　你老哥真算有志之士！

甲　　　才说呢！有志者事竟成么，不遇这意外之事，咱们想给

　　　　县长当女婿，和缘木求鱼一般！

乙　　　那何待说？

甲　　　今晚咱弟兄二人，把这大无畏的精神拿出来，和这些土

　　　　匪拚命奋斗一回，将二位千金救出，明天咱们便在县衙

　　　　招赘。兄弟你看：

乙　　　看什么呢？

甲　　　你看披红插花，坦腹东床，岂不快哉！岂不快哉！

乙　　　（大笑）这当真是一桩便宜事！

甲　　　真是“奇货可居”。这便叫投机事业，兄弟跟上哥走！

乙　　　跟你去怎么办呢？

甲　　　今晚咱二人各执枪刀，闯进匪巢，　胡杀乱喊！黑夜漆

　　　　漆，他也不晓得有多少人，等他乱了秩序，咱门看他有

　　　　吊辫辫子的，或是挽上卷卷的；一人背他一个，给他冷

　　　　往回跑，跑回来就把一辈子的事办了！兄弟千万不要错

　　　　过这良好的机会。

乙　　　只怕进去很不容易。

甲　　　你不晓得这些土匪，一不打探；二不守卫。三更以后。

　　　　咱们打扮成土匪那等样儿，便混进去了。

乙　　　如此一同快走。

甲　　　三更灯火五更鸡，

乙　　　正是男儿立志时。（同下）

 

 

第十三回　虎穴救难

 

　　　　［卧云道士上。

卧　云　（引）众鸟高飞尽，

　　　　　　　孤云独去闲；

　　　　　　　相看两不厌，

　　　　　　　只有敬亭山。

　　　　松花庵道士卧云。曾在此庵修炼二十余年，不料近日竟

　　　　被土匪将庵占据。日每奸淫掳掠，实是可恨！是我心想

　　　　逃走，他们这些匪首又不让我出庵一步，实在没法！只

　　　　是昨日有位少午姓温，文笔很不错，竟然着在这土匪里

　　　　面鬼混，真不可解？一言未罢，少年来矣。

　　　　［温席珍上。

温席珍　（唱）无聊赖入匪巢酬报知己，

　　　　　　　暗地里要打探那人消息；

　　　　　　　老师傅在上边小生有礼，

　　　　　　　我情愿受教训俯首低眉。

卧　云　温先生，

温席珍　小生在。

卧　云　我看你的文笔甚好，生相也不凡，哪里不可容身？为什

　　　　么偏要到这土匪窝窝子钻？这是甚么意思？

温席珍　老师傅，这也是莫法了！

卧　云　我老汉在这庵中住了多年，如今竟教土匪占据，我老汉

　　　　想逃走，他们竟不放手，这才叫没法了。你拿上这一把

　　　　手笔，哪里讨不下碗饭吃，偏要自己寻着往这里头钻，

　　　　怎么说是没法？试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温席珍　老师傅不知，我是特来报恩的。

卧　云　这才奇了！他们这样奸淫掳掠，你报他的甚么恩？这些

　　　　少年人思想背谬极了。

温席珍　这些话我一刻不能说。

卧　云　不能说你干吧！官兵—到，你跟上他们送命去吧。

　　　　［小匪上。

小　匪　老师傅，写副对联吧！

卧　云　写甚么对联？

小　匪　成亲的对联。

卧　云　谁成亲呵？

小　匪　我家大王今晚，和仁和县那姑娘成亲。（温席珍吃惊）

　　　　这是一张红纸，速快写来，一时就要，把事耽搁了可小

　　　　心你们的脑袋，（忙下）　。

卧　云　小伙子，我老汉眼昏了，你快给写去吧。

温席珍　写甚么文？

卧　云　奸淫良家妇女，选择埋葬日期。就照这么写。

温席珍　那么我们便不得活了！

卧　云　这一伙都是白眼睛，一个宇也不认识。　不要紧，你写

　　　　去。

温席珍　这两句话太质实了，总得文雅一点才好。

卧　云　我实对你说：这个大王名叫活剥皮。从前抢人犯案，定

　　　　了八年半的徒刑，后来越狱潜逃，就充当匪首。你照本

　　　　地风光，另拟一副对联也好。

温席珍　好。我便另拟一副吧。（执笔写）　老师傅，你瞧怎么

　　　　样？

卧　云　可惜你这一把手笔，实在写的好！（伸大指读）雄长绿

　　　　林，幸逃国法八年半；　作践红粉，难保头颅九斤三。

　　　　哈哈！妙不可言。

　　　　［小匪上。

小　匪　对联写好了吗？

温席珍　在那儿呢，拿的去吧！

小　匪　写的好，请先生今晚吃喜酒。［下。

卧　云　谁吃你们那些造孽酒呢。呵，不能说了。（下）

温席珍　今晚趁着道喜，我还要痛下功夫，搭教小姐。

　　　　（唱）今夜晚下功大便要搭救，

　　　　　　　错过了这光阴不堪回头。

　　　　［想。扪脑，慢下。安小姐上。

安小姐　（唱）我的父在仁和曾充县尹，

　　　　　　　却怎么将裙钗堕入绿林？！

　　　　　　　父女间隔云泥不通音信，

　　　　　　　倒不如早见了十殿阎君。

　　　　　　　日每间防备侬格外严禁，

　　　　　　　寻自尽也没有刀兵在身。

　　　　　　　这渠魁对待我非常安稳，

　　　　　　　耳听得今夜晚就要成亲。

　　　　　　　那贼人如夜叉怎好亲近，

　　　　　　　想脱逃哪个是救命之人？

　　　　　　　思在前想在后毫无凭准，

　　　　　　　老天爷杀的我实在酸心！

　　　　［梅香上。

梅　香　（唱）今夜晚绿林中准备严紧，

　　　　　　　想必是和姑娘便要成亲。

　　　　这些话我要报知姑娘。（转身）姑娘只说怎了？

安小姐　莫非有什么消息？

梅　香　人家连对联都贴下了！

安小姐　呵！

梅　香　那副对联写的甚好。但是文义很怪诞的。

安小姐　甚么文？

梅　香　姑娘一看便知。

　　　　（安小姐转身看）

安小姐　（唱）裙钗抬头仔细看，

　　　　　　　房门两旁有对联。

　　　　　　　可恨绿林太大胆，

　　　　　　　将红粉任意要作践！（指介）

　　　　　　　幸逃国法八年半，

　　　　　　　难保头颅九斤三。

　　　　　　　这对联文义最明显，

　　　　　　　一定有人抱悲观。

　　　　　　　不知何人发善念，

　　　　　　　要打不平弄笔尖。

　　　　看到这副对联，今晚一定有救我的。这些贼人，也不识

　　　　字，还在梦中。真可恨也。

　　　　［活剥皮带小匪上。

活剥皮　（唱）一生好事今宵到，

　　　　　　　这娇娥看你怎脱逃。

　　　　今晚喜从天降。哎，对联也贴好了！娃娃们，把酒肉一

　　　　齐掇上来。

小　匪　大王都不拜堂吗？

活剥皮　我长了恁大，并没磕过头，从简捷处来。

　　　　［温席珍上。

温席珍　（引）身入虎穴，

　　　　　　　只为恩人遭劫。

　　　　（进门）大王在上，小生特此贺喜！

活剥皮　温先生你来的正好，这是酒，这是肉，不拘礼了。新娘

　　　　子！你来陪温先生喝两杯。

温席珍　新人金玉之体，不敢劳动。我还是陪大王吃几杯吧。

　　　　［安小姐看温席珍，并劝酒。

安小姐　（暗）这对联一定是此人写的。

温席珍　小丫头再看酒来！

　　　　［梅香看安小姐。安小姐暗示取酒。

　　　　梅香持大樽酌。

　　　　（唱）劝大王再饮一杯酒，（饮）

　　　　　　　海量宽宏不计筹。

活剥皮　（唱）只觉腹中难容受，（吐）

　　　　　　　一霎时身体不自由。（醉）

温席珍　大王再饮几杯。（不应）哎，他们一个一个酒醉如泥，

　　　　这般时候，正好搭救小姐脱身。（转身）　小姐趁这机

　　　　会，还不随我脱逃。

安小姐　你是何人？

温席珍　小生特来搭救小姐。不用问我的姓名。　说是你速快更

　　　　衣。（换男装惊战）小姐不用惮怕，说是你随着我来。

　　　　（引下）

　　　　［甲乙二差人上。

甲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乙　　　想招东床，要不怕死！

甲　　　伙计，你看静静悄，咱们混进去乱杀一阵再说。（暗进

　　　　门）呵呀！官兵到了。

　　　　［乱杀，群匪昏醉散走。与活剥皮交战，斩活剥皮。

　　　　同下。

　　　　［卧云、梅香分上。

卧　云　今晚这是怎么一回事？！

梅　香　怎么乱杀起了。我家姑姐哪里去了？（碰头）你是老师

　　　　傅？

内　　　那里走？！

卧　云　又杀起来了，咱们在这黑房子内边藏身。

　　　　［进门坐。甲乙上。

甲　　　这些娇娃不知藏在何处？

乙　　　这恐怕是藏娇之处。

甲　　　怎么这样黑？

乙　　　咱们进去摸揣摸揣。

　　　　［同摸。甲摸着卧云髻，乙摸着梅香辫子，同到前场。

　　　　甲用手等髻形，乙用手等辫子长短介，　同点头，又进

　　　　门。甲背卧云，乙背梅香同下，又同上。

甲　　　这个庙内还点的有灯，咱们在这儿休息—下。

乙　　　咱们一同在内边休息。

　　　　［进门，各下背。乙持烛看。

甲　　　兄弟，你怎么桃了个这个宝贝。（吐）挑庄货。你先看

　　　　古眉怪眼的。

乙　　　你不是仁和县的小姐吗？

梅　香　侬家是仁和县的丫坏。

乙　　　怪道来！你家小姐在那儿呢吗？

甲　　　你拿灯来，小姐在这儿呢！

乙　　　老哥总算福气大。（持灯同看）

甲　　　头上挽着恁大的卷卷子，一定是小姐。

乙　　　这是松花奄那个老道土。

甲　　　当真是这老祸害！既然是你，我把你住这儿背，你怎么

　　　　也不言语呢？

卧　云　上匪把人害到这步田地，你老人家大发慈悲，从土匪窝

　　　　窝子把我背的往出救，还有我老汉说的甚么呢？阿弥陀

　　　　佛！

乙　　　我背来这一担子货，虽说不堪入目，　但是总算是个女

　　　　的，老哥看你把这老道怎么处分呢？

甲　　　老天！我把这老祸害怎么发落呢？

卧　云　大善土不要发愁！我们这出家人，孤云野鹤。你将我既

　　　　背在这庙里，我便住在这庙里，有何关系？但是你昨晚

　　　　已经将匪首活剥皮一刀两断，为甚么不把那颗头背上前

　　　　去献功？

甲　　　杀死的那贼就是匪首？

卧　云　你当是何人？

甲　　　匪首既死，群盗自散。待我将头取来，再好献功。

　　　　（下）

乙　　　你家小姐究竟在何处？

梅　香　我也不曾晓得！

　　　　［甲上，

甲　　　头颅巳到手，进城去献功。

乙　　　一同进城。

　　　　［同下。卧云分下。

 

 

第十四回　乱点鸳鸯

 

　　　　［陈秋霞上。

陈秋霞　（唱）变生意外难防制，

　　　　　　　事挂心头怎消除？

　　　　　　　多亏中丞来镇怃，

　　　　　　　西江有水救涸鱼；

　　　　　　　此日寄食在抚署，

　　　　　　　何日才得还故都？！

　　　　（滾）自那日中途遇事，多蒙抚台搭救，　就在抚院寄

　　　　居，岂是长久之计？教人怎不烦恼也！

　　　　（唱）连云大厦非吾土，

　　　　　　　更向谁家门户居？

　　　　［夫人、陈夫人同上。

夫　人　（唱）三月风光啼杜宇，

陈夫人　（唱）镇日心绪未暢舒。

陈秋霞　太太、母亲到了。孩儿有礼。

夫　人　你看万绿如云，群红成阵。真是良辰美景，赏心乐事！

　　　　这个孩子你还哭着怎的？

陈秋霞　呵，这个……

陈夫人　女孩的心事，你也揣度不来。只是我家老爷那件事，还

　　　　请太太与他成全才好。

夫　人　我自然要给他成全。但是那桩事已经了结咧。

陈夫人　究竟怎生了结？

夫　人　嫂搜实对你说：温家那小寡妇并不曾死。

陈夫人　那便好说了。

夫　人　但是与你家有些不利！

陈夫人　怎么与我家不利呢？

夫　人　那位寡妇便是你家大少爷拐诱出去的。

陈秋霞

陈夫人　呵！

夫　人　你家老爷已经把官丢了。少爷和那寡妇也都被押在监。

陈夫人　（唱）小奴才理应该被押在案，

　　　　　　　恨老爷太糊涂贴赔县官。

　　　　　　　倘若还听女儿良言规劝，

　　　　　　　又何至生出来这等事端。

陈秋霞　（唱）可恨哥哥太浪漫！

　　　　　　　害的父亲丢了官。

　　　　　　　此后若见爹爹面，

　　　　　　　通前到后讲一番。

夫　人　事巳至此，你母女也再不要埋怨了。总而言之，你家老

　　　　爷既己丢官。甚么事也没了。　大少爷也不过押几天，

　　　　惩戒一下。便完了事；嫂嫂也不用伤心。

陈夫人　小奴才做出此事，押死也不亏，只是将我女儿和那位温

　　　　先生怎么发落？

陈秋霞　现在水落石出，究竟把那温先生怎么发落？

夫　人　那温先生当然宣告无罪。现在我家老爷又请他写禀摺。

　　　　不几日，他也要到抚署帮忙。

陈秋霞　呵，好呀！

　　　　（唱）听言罢来情绪展，

　　　　　　　不觉喜气上眉尖！

　　　　　　　老中丞当真有识见，

　　　　　　　风尘赏鉴非等闲！

　　　　　　　选拔人材具慧眼，

　　　　　　　移堂就案真可观。

　　　　　　　那人儿他来到抚院，

　　　　　　　就近大可壮观瞻。

　　　　　　　只恨妾命甚薄浅！

　　　　　　　不能永结翰墨缘。

陈夫人　这个孩子对于温先生，总是不能忘情。

陈秋霞　作父母官，将人家好好的苦了这一下，怎对得起人啊？

夫　人　这也古怪！她父亲丢了官，哥哥坐了监，　她也不给抱

　　　　屈。怎么口口声声给这温先生鸣冤？也真有趣。

陈夫人　太太你不晓得，这孩子镇日间最爱学字。从前曾见过温

　　　　先生的字，爱不释手！所以在衙中撞下那个乱子，到底

　　　　总是给那人抱屈。

夫　人　女儿既对那人不能忘情，那人到抚院，嫂嫂何妨就把姑

　　　　娘许与那人。结一对儿翰墨姻缘，岂不是一段佳话吗！

陈夫人　你看这左右两旁，写着东壁图书府，西园翰墨林。太太

　　　　若果成全此事，这个痴孩子保不住把温先生拜为老师，

　　　　连人家个女学生一样，当真是一段佳话。

夫　人　嫂嫂既然情愿，还有甚么问题。嫂子请坐，待我便与老

　　　　爷禀明，着他作主，岂不更好吗？

陈夫人　那便好极了。

夫　人　请。（下）

陈夫人　你爱学字，这个婚事若成，你便黑黑明明的在那人跟前

　　　　学你的字去吧。

　　　　［陈秋霞暗笑，同下。长麟带青衣上。

长　麟　（引）为政方知为学好，

　　　　　　　治官更比治民难。

　　　　［兰蔚青上。

兰蔚青　（引）县令出告示，

　　　　　　　早禀中丞知。

　　　　武标营统领兰蔚青。只因仁和陈知县出有告示：“有人

　　　　将小姐救出，便以小姐酬报。”　陈大老爷这位小姐，

　　　　原是我从匪中救出，自然应许配与我。好在陈小姐现住

　　　　抚署。我还是面请中丞作主才是。

青　衣　原是兰统带，待我传见。

兰蔚青　烦劳大爷。

青　衣　太客气了。（转身）禀大人：武标营统带兰蔚青，有要

　　　　公面呈。

长　麟　命他进来！

青　衣　是。（转身）兰统带随我进来。

兰蔚青　大人在上，武标营统带兰蔚青拜参。

长　麟　免礼了。营中有何要事？随便讲来。

兰蔚青　哎，这个……

长　麟　有什么为难之处？但讲何妨！

兰蔚青　哎，大人！卑职有点下情，也并非公事。

长　麟　公也好，私也好，你先讲出口来。

兰蔚青　卑职跟随大人多年？

长　麟　呵，也就在十多年了。

兰蔚青　如今年近三旬，

长　麟　呵，也不小了。

兰蔚青　多蒙大人栽培，带领武标营。

长　麟　官也不小了？

兰蔚青　官实在不小。

长　麟　莫非你还想升官？

兰蔚青　卑职实不敢再想升官。

长　麟　你想甚么？

兰蔚青　卑职再也不想什么。

长　麟　那你半天说了些甚么？你和本院开玩笑不成！

兰蔚青　大人，卑职不敢！（跪）　　’

长　麟　既然不敢，哪里这些闲淡话来？岂不可笑！

兰蔚青　不瞒大人，卑职年近三旬，尚未成家，所以今天特来请

　　　示。

长　麟　这更可笑了。婚娶这是人之大伦，也不用奉令办理，你

　　　　也太胆小了。是了，莫非你钱财不足？那有何要紧。多

　　　　支几月的饷项，也不要紧。你快托人给你物色，总得要

　　　　订良家淑女，却不要乱七八糟！宁要记下。

兰蔚青　记下了。

长　麟　记下了好，快站起来，回去办你的事去吧！

兰蔚青　遵命。（叩头，慢起，慢退出）

青　衣　统带你今天上院，请的甚么示？

兰蔚青　今天见了大帅，矜持了一下，正事—句莫说出口，尽说

　　　　了些下相干的话。

青　衣　那你退出去如何使得？

兰蔚青　依你之见？

青　衣　依我主见，大人这几日很得意，有甚么话尽着讲，决不

　　　　至碰钉子。你跟我来。（慢进门立）禀大人，兰统带还

　　　　有回的话。

长　麟　你又来了？

兰蔚青　方才话还没有讲完。

长　麟　你往完的讲吧！

兰蔚青　方才说的完婚之事，那淑女都现现成成的。

长　麟　那更好了。你快回去，择一个喜日与你成礼就是了。

兰蔚青　大大，卑职的亲事，便在大衙。　所以才到大人面前请

　　　　示。

长　麟　哎！原来你看上本院这岳翁，心想与本院当娇客。可惜

　　　　我还没有姑娘。就是一年半载，生一个姑娘，你紧张成

　　　　这样子，恐怕你也等不住。

　　　　［兰蔚青忙跪。

兰蔚青　大人更误会了。

长　麟　误会甚么？

兰蔚青　仁和县前任陈大老爷的小姐，　卑职救她脱难，现在衙

　　　　内，如今她父亲出有告示，谁能救出小姐，即将小姐许

　　　　配与谁。人所共知，名正言顺，所以卑职上院，特请大

　　　　人作主，成人之美，未知尊意以为如何？（长麟惊）

长　麟　原来如此！陈县令当真有这告示吗？

兰蔚青　谁敢道慌！还是新、旧两任会衔出示的。

长　麟　新任为甚么会衔呢？

兰蔚青　大人不知，新任的小姐，也教土匪掳掠去了。

长　麟　既然如此，倒还可通。有本院与你作合，你且下去！

兰蔚青　卑职谢恩。（起，笑下）

长　麟　待我和夫人商议啊！

　　　　（唱）这件事与夫人先要商议，

　　　　　　　那女郎颇贞静室家咸宜。

　　　　［夫人上。

夫　人　（唱）好眷属天造定不容逃避，

　　　　　　　结一种翰墨缘风雅离奇。

长　麟　好极、好极！正要请你，你便来了。请坐。

夫　人　老爷有何话讲？

长　麟　刻下武标营兰统带正想择婚，好在陈家小姐，原是兰统

　　　　带救下的，请夫人和她母亲商议，成其美事。

夫　人　呵，老爷讲的便是陈家那位小姐。

长　麟　是的，不错。［夫人摇头。

夫　人　那却不行！

长　麟　怎却不行？

夫　人　人家的小姐,你岂能作主许与此人吗？

长　麟　慢着，人家的小姐，你岂能作主不许与此人吗？

夫　人　老爷不知，她母亲曾对我说过，　人家另有赏心的人儿

　　　　呢。

长　麟　夫人不知，她父亲出有告示，要许此人，难道还不算事

　　　　吗？

夫　人　我全然不信！谁家择婚，还出告示，　岂不成了笑话咧

　　　　吗！

长　麟　当真是的。新旧两任县令的姑娘，都被土匪抢走；所以

　　　　会衔出示：“谁将小姐救出，即将小姐许谁。”他若食

　　　　言，人家还要拿上告示质问他呢！

夫　人　哎呀呀，退任的县令，还恁大的牛皮。陈家小姐如若能

　　　　遵父命，何至一出县衙，　和他义断恩绝，住在抚署，

　　　　就是她那混帐父亲大老爷有这告示，也绝对不能发生效

　　　　力。

长　麟　怎么告示还不能发生效力。

夫　人　主要是姑娘心目中有人，持之甚坚，不跟上他去你却有

　　　　什么办法？

长　麟　我且问你，这位小姐心目中的人究竟是谁？

夫　人　不是别个，还是你的属员。

长　麟　她中了哪一个？

夫　人　此人尚来到差，你如何想得起？

长　麟　莫非就是那温席珍？

夫　人　是他，是他，一些不差。

长　麟　她如何认识此人？

夫　人　她也并不认识。

长　麟　既不认识，缘何要嫁他？

夫　人　这位小姐和你一样，得了一个毛病。

长　麟　哎，我有什么毛病？

夫　人　不叫毛病，就是癖气。你一见温席珍的那一章儿禀贴，

　　　　便爱不释手，马上就给他委了个差使；她一见温席珍的

　　　　那一片楷书，黑地也学，白地也学，　恨不得过活在一

　　　　起，睡里梦里的学，和你岂不是一个癖气吗！

长　麟　爱才如命，你怎么给我们加了这两个字？又说是毛病，

　　　　又说是癖气，岂不冤煞人了。

夫　人　多亏你是个男子，你若是个女子……

长　麟　那便怎么样？

夫　人　你若是个女子，保不住给温席珍也当了如夫人了。

长　麟　那我便要当正夫人呢！

夫　人　人家赏识的早，你赏识的迟。你可不是如夫人是甚么？

长　麟　给人家委了个差使，还落了个如夫人，冤枉冤枉！

夫　人　再不要喊冤，你那主张已经失败了。

长　麟　主张失败，有何要紧？只是我已当面拍了胸膛，允许成

　　　　就此事，忽然中途变卦，这副老脸，怎对属员也？！

　　　　（唱）适才间对属员慷慨应允，

　　　　　　　一霎时变了卦怎好对人？

　　　　　　　做长官说出话漫无凭准，

　　　　　　　教本院暗地里枉自劳神！

夫　人　（暗白）把老大人作难起来了。

　　　　［温席珍，安小姐同上。

温席珍　（唱）搭救红颜毫不恋，

　　　　　　　只喜恩人得安全；

　　　　　　　引那人一同到抚院，

　　　　　　　听候中丞把身安。

　　　　小姐，这是抚院，随我一同进来。

青　衣　干甚么的？

温席珍　烦禀大帅：就说新委书记温席珍到差来了。

青　衣　呵，原是温师爷。（看）你怎么把家眷也带进来了？

温席珍　话讲哪里！这是仁和县的小姐，是我从匪巢中搭救出来

　　　　的，所以要与大帅禀明。

青　衣　如此待我去传。（转身）禀人人：　新委书记温席珍到

　　　　差。

夫　人　他也来了。

长　麟　命他进来！

青　衣　他还带着一位小娘儿。说是仁和县的小姐。

长　麟　他怎么能把县令的小姐带来？

青　衣　他说从匪巢中救出来的。

夫　人　那便是“新任”的小姐，这事有了办法咧。

长　麟　无论男的、女的。一齐领进来。

青　衣　是是是。（转身）师爷，带领她—同进去。（进门）

温席珍　大帅在上。小生参拜。（温席珍与安小姐同跪）

长　麟　免礼了，请起。

夫　人　这位姑娘也不错。小姐，你来，坐在我跟前。

长　麟　好，你也坐下。（同坐）温席珍你将她怎样救出？你与

　　　　我从头讲来。

温席珍　大帅请听呵！

　　　　（唱）人曾说松花庵土匪团聚，

　　　　　　　抢财物害人民又掠“胭脂”。

　　　　　　　因此上入匪巢佯装卖字，

　　　　　　　那匪人使用我管理文书。

　　　　　　仁和县这小姐闺秀才女，

　　　　　　　流落在绿林中性命如丝！

　　　　　　　那一晚入洞房要成亲事，

　　　　　　　酌美酒灌渠魁沉醉如痴。

　　　　　　　我便将那小姐衣服换去，

　　　　　　　改男装才救她逃出泥途。

　　　　　　　带领她到院中禀明事故，

　　　　　　　请大帅发落她回衙安居。

夫　人　小姐你怎么流落匪中，也与我从头讲来。

安小姐　老伯母，一言难尽！

　　　　（唱）我的父在仁和接了县印，

　　　　　　　有家丁护送我要往衙门；

　　　　　　　中途上遇匪人拦路查问，

　　　　　　　便将侬掳掠去身入绿林。

　　　　　　　小悔香随着我同受劳顿，

　　　　　　　心想着寻自尽不能由人。

　　　　　　　那一晚结花烛十分吃紧，

　　　　　　　多亏那大恩人搭救此身。

　　　　　　　到匪巢只觉得终日沉闷，

　　　　　　　今世里大料想难见父亲！

　　　　　　　一霎时出苦难安身平稳，

　　　　　　　只可怜小丫头杳无信音。（哭）

夫　人　我娃遭了恁大的难，实在可怜！不用哭丁，这小丫头倒

　　　　不要紧，以后再找寻。

长　麟　你既然将她救出，就该交与她的父亲，为什么给本院送

　　　　着来？

温席珍　她父亲屈打成招，把我几乎冤死，不是大帅穷究，我真

　　　　要冤沉海底。大帅是晓得的，我怎能再见他的面呢？

　　　　［长麟同夫人同到前场。

长　麟　（暗自）原来他还当是陈前任的小姐哩！

夫　人　我晓得误会了。你再往下问。

长　麟　你既然和她家有恁大的冤仇。你为何拚命的救她？

温席珍　大帅不知，这位小姐，她对我文字上有点认识，曾在她

　　　　父面上营救过我。因此触怒她父，　勒令回籍，才遭此

　　　　祸。小生听得此事，良心上实过不去，所以前往救她。

　　　　如今以德报德，求仁得仁。心事已了。　所以请大帅发

　　　　落。

长　麟　原来如此。（笑）

安小姐　哪有此事？这才奇了！

夫　人　此事我晓得，你不明白，以后再说吧。

长　麟　是了。你今日到差正好，　我还有一件要紧禀摺等着出

　　　　案。你那蝇头小楷，写的甚好，你就到文案处，先把这

　　　　件公事写了再说吧。

温席珍　遵命。（下）

夫　人　（暗白）癖气又上来了。

　　　　［长麟、夫人同到前场。

长　麟　你听他总说的是陈家小姐的话。

夫　人　所以这位小姐全不了解，好象听梦一般，　可见一男一

　　　　女，中途路上，并未交言，实是难得。

长　麟　你说有了办法，你看这样离奇，只说怎么办呢？

夫　人　你怎生作官？还落了个锋利，连这一点儿都倒转不来，

　　　　实在不见得。

长　麟　呵。请太太指示办法。

夫　人　这有何难，教她一人得一个，就算完事呵。

长　麟　人家的姑娘，总得照她们父亲的告示上来。这并不是公

　　　　事，我可以命令分配。　咱们作合则可，作主则不可。

夫　人　你简直胶柱鼓瑟，不能通权达变。这两位男子，都是你

　　　　的属员；两位女郎，都在咱们的衙署。你我深知其中的

　　　　情由，和你们处理民事一样，　总要措置妥当，各得其

　　　　所，才算是个能吏。你给她们二位父亲下个手谕，便说

　　　　陈家小姐是温书记救出来的，安家小姐是兰统领救出来

　　　　的。她父亲得了这消息，喜之不尽，怎晓得这些颠倒错

　　　　综的情事。就此在院内拜堂，　一人得上一个，岂不完

　　　　事。

长　麟　你的办法真好！但是她们救命恩人，谁不认得谁，拜堂

　　　　的时候，你怎生捣鬼？

夫　人　你不要发憨，那我自有妥善的办法。　只要他们入了洞

　　　　房，自然通文墨的和通文墨的气味相投；粗人和粗人气

　　　　味也相投。倒免得以后生出枝节，　四平八稳，毫无问

　　　　题。你放你一百条的心。

长　麟　夫人言之有理，待我给他们新、旧两任下道手谕，准备

　　　　明日双双在此成亲，这也是一段佳话。

夫　人　你却不要忙，还有事呢！

长　麟　还有甚么事呵？

夫　人　你把陈大少和温大奶怎么办呢？

长　麟　就是那两个不要体面的，那尚在厅子里押着呢。

夫　人　依我之见：他父亲既因此撤职，也是一身背了。这两位

　　　　少爷、寡妇。也羁押了好几个月，　不如趁此事放他出

　　　　来，就教他们怨女，旷夫，也成夫妇，岂不了事一宗。

长　麟　你真是观世音菩萨。这一滴杨枝水，洒的先成就了三对

　　　　儿。

夫　人　这我都给你积阴功呢。

长　麟　说不了，听夫人的话。把这阴功也积了。当晚我便教科

　　　　里办公文，你看好不好？

夫　人　这才叫各得其所。（转身）　我娃可怜，随我到后庭再

　　　　讲。（同下）

长　麟　（唱）夫人处事有条理，

　　　　　　　面面周到费心机。（笑下）

 

 

第十五回　喜报吉期

 

　　　　［安新任带役上。

安新任　（唱）苦读书数十年考取知县，

　　　　　　　却幸我署“仁和”得做县官。

　　　　　　　谁料想到县衙方才按篆，

　　　　　　　差家丁接小女来到此间。

　　　　　　　中途上遇盗匪实在凶悍，

　　　　　　　惊去了女裙钗又带丫环！

　　　　　　　想起来真教人五内伤惨，

　　　　　　　小女郎怎当得污辱摧残！

　　　　　　　叫老天你为何全不睁眼？

　　　　　　　倒不如送了命我还心甘！

　　　　［安闷坐。陈无量便服上。

陈无量　（唱）做错事丢县官我心情愿，

　　　　　　　只怪那小奴才行为不端！

　　　　　　　最可恨遇匪患实在伤惨，

　　　　　　　老的老小的小怎受摧残？

　　　　　　　那奴才坐了监比屁还淡。

　　　　　　　小姑娘和老婆十分可怜！

　　　　老哥，咱门前后两任，怎么都遭下这等事变！哎，一满

　　　　提不起了！

安新任　再不要提这年事，教人难堪。（同闷坐）

　　　　［甲特头上。

甲　　　（唱）杀贼首到县领先把头献，

　　　　　　　这一功我算是头名状元；　　、

　　　　　　　那一位背娇娃尚在后面，

　　　　　　　我抢在他前头先禀县官。

　　　　（跪）禀老爷，献头。（二官吃惊看）

安新任　这颗头颅。那里来的？

甲　　　这便是松花庵中那匪首的脑袋。小的暗暗前去，将他一

　　　　刀两断。所以拿上首级回衙献功。

安新任　怎么说就是那匪首的头颅？

　　　　（唱）我一见贼首气如涌，（二官作势）

　　　　　　　苦害人民抢女流！

　　　　　　　天网难逃越狱走，

　　　　　　　还不自新早回头，

　　　　　　　罪孽已满斩身首，

　　　　　　　国法怎能一笔勾？

　　　　　　　叫衙役枭首息众怒，

役　　　有。

安新任　（唱）将贼首悬挂高杆头。

役　　　遵命。（持头下）

陈无量　你既斩了贼首，难道没教出票子吗？

甲　　　禀老爷，只有一个快中快的票子，但是小脚走不动，那

　　　　位伙计在后头背着呢，一时便到，老爷不用着急。

陈无量　大概是我女儿？

安新任　大概是我女儿？（转身）赏你二百两银子，速快带领团

　　　　丁，将那余匪，总要尽数肃清。

甲　　　遵命。（下）

　　　　［乙背梅香上。

　　　　（唱）一枝鲜花押背上，

　　　　　　　百斤重量压死人。

　　　　人都离开，嫽宝宝过来咧！（放下）你怎么这么重？这

　　　　几十里路，把我几乎挣死咧。（梅香羞）走！看我把你

　　　　这一担子货先献上去。（同进门。乙跪。）禀老爷！这

　　　　是小的救出来的女票。

安新任

陈无量　那是女儿！（看）

陈无量　才不是的。

安新任　原来是这个丫头，你家姑娘现在何处？

梅　香　老爷不知，我家姑娘堕入匪巢，倒还平稳。

安新任　呵，倒还平稳。

梅　香　只是前日晚上……

安新任　前日晚上怎么样？

梅　香　前日晚上那贼头子要和我家姑娘成亲……

安新任　哎、哎、哎！

梅　香　洞房连对联都贴上了……

安新任　哎、哎、哎！

梅　香　我家姑娘进了洞房……

安新任　进了洞房怎么样？

梅　香　从此我便出来了，晓得人家怎么样……

安新任　不能说了！

梅　香　一时之间，那一伙贼娃子喝的昏天醉地的，来了几个冒

　　　　失鬼，在里头乱杀起来了，人头好象滾西瓜呢！把我吓

　　　　的藏在一座黑房圈里头，就是此人黑摸黑揣的把我背的

　　　　救出来。从此也再没见我家姑娘的面，生死也不知，存

　　　　亡也不保，实在伤心！

安新任　（唱）恶耗音传到耳心中发痛，

　　　　　　　就是那铁石人也要伤情！

　　　　　　　察情形她定然丧了性命，

　　　　　　　如不然却怎的至今无踪？

　　　　　　　这也是前世里冤孽造定，

　　　　　　　且准备安灵桌持斋诵经。（闷坐）

陈无量　你站起来，（乙起）你看匪巢中还有女票子没有？

乙　　　那晚只有她一个女的。

梅　香　匪中之票，只有我和姑娘二人，再没见有女的。

陈无量　呵，大概也死了。

　　　　（唱）早知道在匪中母女命丧，

　　　　　　　那一日悔下该送她回乡。

安新任　你既然将这丫头救出，便将她赏你为妻，你将她领下去

　　　　吧。

乙　　　谢过老爷，你也来。（同梅香叩头）［公差上。

公　差　（引）奉了大帅手谕，

　　　　　　　来到仁和县衙。

　　　　（进门）二位老爷恭喜！

安新任

陈无量　愁有千万，喜从何来？

公　差　这是大帅的手谕，一看便知。

　　　　［安新任、陈无量同看。

安新任

陈无量　我先谢天谢地！

公　差　好在救你们小姐的，都是院上的属员，大帅便照你们的

　　　　告示办理。明日便是吉期，须要早到！

安新任

陈无量　那何待讲。

公　差　（转向陈）你还有一件喜事……

陈无量　我把官丢的投影了！还有甚么喜事可言？

公　差　大帅特开宏恩，将大少和那寡妇也开释了，并且教他们

　　　　成就永久的夫妻，免得出丑弄怪。

陈无量　这更天高地厚了！

公　差　好说。请！（下）

　　　　［陈大少、温许氏上。

陈大少　二人坐了几月监。

温许氏　夫妻偕老到百年。

陈大少　咱两个虽说受了几月法，可是把夫妻两个字儿实授了。

温许氏　还是大帅指定的。这一下谁也不怕了。

陈大少　走。见我爹爹走！（进门同跪）爹爹在上，孩儿和新妇

　　　　叩头。

陈无量　起去吧。奴才！我把一面官丢了，给你换下这个宝贝。

安新任　事已了结，再休提了。这个丫头，明日你家姑娘在抚院

　　　　成礼，你随我前往伺候！

梅　香　记下了。

陈无量　你妹妹明日也在抚院和温席珍成礼，　你也随我前去伺

　　　　候。

陈大少　遵命。

安新任

陈无量　请！

安新任　幸挽天河有壮土。

陈无量　洗净烽烟开华堂。

　　　　［同下，乙和梅香随下。

温许氏　抚院这样热闹。我明天去不去呢？

陈大少　当然要去。咱们这是两换亲。我娶的温席珍嫂嫂，温席

　　　　珍娶的是我妹妹。你明天的职务还多，　既要招呼你兄

　　　　弟，还要招呼我妹子。况且大帅把你实授与我，你给大

　　　　帅还要谢恩。如今光明正大，不比从前在试办期间，还

　　　　偷偷营生呢。走、走、走，一同走！（向下）

 

 

 

第十六回　双美奇缘

 

　　　　［陈秋霞上。

陈秋霞　（唱）镇日间对碑帖学书消遣，

　　　　　　　有功夫尽付与墨池笔端。

　　　　　　　将刺绣抛开手一概不管，

　　　　　　　蓦然间起愁云横锁眉尖。

　　　　　　　这也是娇痴性喜弄柔翰，

　　　　　　　意中人隔云山望眼欲穿。

　　　　［闷坐。夫人上。

夫　人　（唱）弄翰墨结姻缘两心情愿。

　　　　　　　这好事我从中要做周旋；

　　　　　　　今夜晚装糊涂将她戏玩，

　　　　　　　我看她忒伶俐却有何言？

　　　　（进门）你又打起闷来了！

陈秋霞　不知老夫人到此，多事得罪！

夫　人　小姐太客气了。这有何罪，坐了再叙。

陈秋霞　老夫人恩宽。

夫　人　小姐。你这等亲事，老身极为成就，大人也没有成见。

　　　　但是其中大有纠葛，令人实在为难！

陈秋霞　哎！（想）有甚么为难的情形，老夫人请讲。

夫　人　你这次误入匪手，性命不保，是谁救出来的？

陈秋霞　老夫人，那何待问。这再生之恩，便是大帅和夫人。难

　　　　道我生生世世还能将这大恩忘了不成！

夫　人　那何待说，但是实地在匪中救你的是谁？

陈秋霞　哎，他便是大帅的武标营的统领，难道老夫人不晓得？

夫　人　小姐，要紧处就在这儿。

陈秋霞　这有何要紧？

夫　人　你晓得你父亲出的告示？

陈秋霞　甚么告示？

夫　人　甚么告示？就是将你许人的告示。

陈秋霞　我爹爹将我许谁，怎么还出告示。

夫　人　你不晓得。今天来的安家这位姑娘，岂不是也堕入匪巢

　　　　吗？所以他前、后任会衔出有告示，　言说谁将小姐救

　　　　出，便将小姐许谁。如今兰统带救了你，温书记教了安

　　　　小姐。你说这是怎么处呢？

陈秋霞　哎！

　　　　（唱）这情由太离奇教人难处，

　　　　　　　背过身不由人泪落如珠！

　　　　　　　好姻缘偏受着各方限制，

　　　　　　　低下头也只好往复筹思。

　　　　　　　老爹爹为什么要出告示？

　　　　　　　兰当道虽芬芳被人翦除。

　　　　　　　悔不该自幼儿学书习字，

　　　　　　　文墨中没那人怎结莬丝？

　　　　　　　早知道时和命乖异如此，

　　　　　　　也就该抛却了文笔一支。

　　　　　　　从古来折磨尽风流文士，

　　　　　　　何况侬一女流格外娇痴。

夫　人　我今晚给这孩子出下难题了！

　　　　（唱）陈小姐这半晌抵头不语，

　　　　　　　定然是无聊赖往返筹思。

　　　　　　　故意儿佯装着毫不解事，

　　　　　　　且看她娇痴女怎生措词？

　　　　小姐。事已至此，不妨降格相从。况且这兰标统人样也

　　　　不错，你父亲的命令更要紧，再不要思索了。

陈秋霞　老夫人，我并不是瞧不起兰统领，况且人家还有恁大的

　　　　恩惠，我岂能背恩忘义，不想报酬！但是我父亲这一种

　　　　乱命，我却是不便遵守！

夫　人　怎么说你父亲这告示是乱命呢？

陈秋霞　我那父亲，若果明白，何至把官作到这步田地？！那日

　　　　我母女出衙回籍，我父亲和我母女几乎义断恩绝，我母

　　　　亲至今还不愿见我爹爹的面。所以我情愿遵母命，不情

　　　　愿遵父命。老夫人尚想、尚想！

夫　人　父母之命。改出两歧，你遵母命，也有道理。但是安家

　　　　姑娘，他自然要遵父命，非嫁温姓不可；你遵母命，也

　　　　非嫁温姓不可。横竖你和安家姑娘，一同都嫁温家，这

　　　　一箭射双雕，倒也算回美事。小姐你看好不好？

陈秋霞　哎，哎……

夫　人　哎甚么呢？这温书记的运气来了。过来一个温柔乡，过

　　　　去一个温柔乡，简直成了“肉屏风”了。

陈秋霞　呵，我的天呀！

夫　人　这赶你心上来咧，还呼天干甚么呢？

陈秋霞　（唱）老天何苦播弄我，

　　　　　　　情势如此可奈何？

　　　　　　　有心转移难推躲，

　　　　　　　怎好将错便就错？

　　　　　　　时命幸舛如枷锁。

　　　　　　　左右难逃这网罗。

　　　　　　　越思越想越难过，

　　　　　　　事到如今该怎么？

　　　　　　　还是“削发”最稳妥，

　　　　　　　入山修行念弥陀！（取剪子）

　　　　　　　头上青丝要剪过。（看剪子）

夫　人　你要怎样？！（执手）

陈秋霞　（唱）老夫人不必再啰嗦！（夺剪）

夫　人　哎呀！嗟嗟！惩大的性子。这女孩儿略略识几个字，就

　　　　格外难说话。［陈夫人上。

陈夫人　（唱）明日大事已定妥，

　　　　　　　言三语四为什么？（进门）

　　　　这孩子为什么又撒起娇来了？

夫　人　嫂嫂，小姐这等亲事，明日便要完成。我今晚故意据她

　　　　父的告示，将她颠倒了一下，看她的主意，究竟坚定不

　　　　坚定？

陈夫人　她究竟怎么样？

夫　人　她一听没办法了，便拿上一把剪刀，要剪发出家，你看

　　　　厉害不厉害？

陈夫人　你从此便晓得，人家娃主意是很坚定的。（笑）

夫　人　是的。一点都不能通融，几乎把乱子懂下了。

陈夫人　不要紧。（转身）傻孩子，老夫人给你把甚么事都办妥

　　　　了，故意颠倒你呢！起来！再不要傻了，甚么事都赶你

　　　　心上来了，一点问题也没有。

陈秋霞　哎……

陈夫人　老夫人和你取笑呢，你不要傻了。

陈秋霞　那么将安家姑娘怎么办？

夫　人　你放心，安家姑娘好说话，并不妨碍你的事，快教你母

　　　　亲给你收抬去吧。

　　　　（唱）请嫂嫂准备莫迟慢，

　　　　　　　明日便要开喜筵。

　　　　请。（下。陈夫人母、女同下）

　　　　［长麟带青衣上。

长　麟　（唱）今日吉星照抚院。

　　　　　　　文武职员结良缘。

　　　　［安新任、陈无量上。

安新任　（唱）幸托恩义成亲眷，

陈无量　（唱）天理国法两相安。

　　　　［陈大少、温许氏、梅香上。

青　衣　禀大人：仁和县新旧县令在下边伺侯。

长　麟　请。

青　衣　请。

　　　　［安新任，陈无量同进同叩头。

安新任

陈无量　小女多蒙大帅营救，实是再生之恩！

长　麟　营救令爱，实系部下两位职员，一文一武，真是一双两

　　　　美，姻缘凑合。所以本院觉得是一段佳话，便照你们的

　　　　告示处置，未免越俎代庖，二兄还要原谅。

安新任

陈无量　大帅搭救她们的性命，又成就她的姻缘。这更感激不尽

　　　　了！

长　麟　好说。

陈无量　犬子罪应万死，蒙大帅宽恕；又准两个无赖成亲，更是

　　　　再生之德。教他们先与大帅谢恩。（转身）快与大帅叩

　　　　头。［陈大少、温许氏同叩头。

长　麟　小子行为不谨，将你老子的官丢了！以后总要安分。

陈大少　大帅天恩高厚，已经赶我二人的心上来了。如今已经得

　　　　其所哉，还不安分，更要怎么样？

安新任　这是小女随身丫头，同小女流落匪巢，被衙中一位小差

　　　　搭救出来，下官也将这丫头许配与他了。

长　麟　更好了。

陈大少　（暗白）这也算得其所哉。

长　麟　你们都在后边安置，准备成礼。

陈大少

温许氏　遵命。（同下）

梅　香

　　　　［长麟、陈无量、安新任同坐。　温席珍披红，由右边

　　　　上。陈大少随上，为温席珍整衣服，温席珍恨气拂袖，

　　　　立右边。兰蔚青披红由左边上，立左边。温许氏扶陈秋

　　　　霞上，立左边。梅香扶安小姐上，立右边。陈夫人、夫

　　　　人同上，向两面看，夫人指陈秋霞，陈夫人笑，拉陈秋

　　　　霞安小姐到中间，揭盖头纱看。拉陈秋霞立右边，拉安

　　　　小姐立左边，温许氏看温席珍笑，温席珍恨气。

夫　人　嫂嫂，现在布置妥当了。

　　　　［喝礼生喝礼拜堂：向上拜！温席珍陈秋霞由右边下，

　　　　兰蔚青安小姐由左边下。

长　麟　咱们同到客厅排晏了！

　　　　（唱）客厅之上排酒晏，

　　　　　　　庆贺文武二职员（同下）

　　　　［前场左右布两洞房。温许氏扶陈秋霞从右边上；梅香

　　　　扶安小姐从左边上。同坐，温许氏、梅香下。温席珍从

　　　　右上，兰蔚青从左上。

温席珍　（唱）过去事想起来十分伤感，

　　　　　　　意外的人命案将我牵连。

　　　　　　　大堂口重责我四十大扳，

　　　　　　　筋肉飞鲜血流痛入肺肝。

　　　　　　　那时节只愁我性命不免，

　　　　　　　谁料想今夜晚得结良缘。

　　　　　　　陈小姐真是个菩萨出现。

　　　　　　　她为我持公道竟遭祸端！

　　　　　　　到头来总算是苍天有眼。

　　　　　　　洞房中要详叙这个屈冤！（同坐）

兰蔚青　这位新娘，我怎么不认识呵？

　　　　（唱）在灯下把新娘细现一遍，（细看）

　　　　　　　模样儿与从前并不一般？

　　　　　　　却怎么这红颜生眉生眼，

　　　　　　　难道说这几月变化朱颜？

　　　　　　　因甚情这姻缘霎时转变，

　　　　　　　今夜晚真教人生出疑团。

温席珍　她怎么不是陈家小姐？

　　　　（唱）在洞房把新娘留心细看，

　　　　　　　却怎么不甚像那位红颜？

　　　　　　　模样儿比那人倒还娇艳，

　　　　　　　杨柳腰樱桃口姿态如仙。

　　　　　　　虽然说颜色好我心不愿，

　　　　　　大丈夫为报恩不图美观。

　　　　　　　为甚么将姻缘中途转变？

　　　　　　　想起来真教人痛入心肝，

　　　　简直不是陈小姐，受了大帅的欺骗了。只说这却怎处？

　　　　（想）莫非将我的恩人配与那人了，只说我干了一回甚

　　　　么事？！错了，错是错了！这般时候，也无法挽救了。

　　　　（睡）

安小姐　（唱）偷眼儿把郎君约略观看，（细看）

　　　　　　　并不是救我的那位少年。

　　　　　　　我的父有告示不应转变，

　　　　　　　与此人无关系怎结良缘？

　　　　　　　鸳鸯谱老大人执笔乱点，

　　　　　　　到此地也设法改调更弦。

陈秋霞　（唱）入洞房将情形仔细察看，

　　　　　　　新郎君眉眼上颇不喜欢！

　　　　　　　不审他方寸中有何意见，

　　　　　　　低下头倒教侬煞费思参。

　　　　　　　我从前和温郎并末见面，

　　　　　　　尚不敢断定他便是润轩。

　　　　　　　问姓名反觉着不甚冠冕，

　　　　　　　闷葫芦不解破总是疑团。

　　　　　　　我还是用文墨将他试验，

　　　　　　　见笔迹便认识不待多言。

　　　　他究竟是那人不是，我虽然学过他的字，但是并不曾认

　　　　识，心中煞是怀疑。（想）有心同性的姓名。倒不好意

　　　　思。

安小姐　此人究竟是谁。有心问他。真不好意思。

陈秋霞　是了，他的字迹，我却认得。还是取出文房四宝，着他

　　　　写两个字，我便明白了。（取文笔）

安小姐　救我的那少年，我虽不知姓名，倒还认得模样，此人生

　　　　眉生眼的，究竟是谁吗？

　　　　［陈秋霞把文墨置桌上。

陈秋霞　看新郎写字这等话，也难出口，　那岂不是要考人吗？

　　　　（想）是了，请新郎作催妆的诗。（笑）　这还讲得下

　　　　去。

　　　　［张口又退，兰蔚青起。

兰蔚青　是了。我救下那小姐，大概教温先生混的去了？

安小姐　救我的那位少年，大概入了那一个洞房了。

　　　　［陈秋霞再次张口，又止，羞。

陈秋霞　哎，郎君呀！（温席珍醒，不理）

　　　　（唱）为郎君特启开文房柔翰，

　　　　　　　吟几句催妆诗墨饱笔酣；

　　　　　　　侬愿学杨太真为君捧砚，

　　　　　　　酿云雨动诗情风雅缠绵。

温席珍　啊，可怪也！

　　　　（唱）这女郎也好似略通文翰，

　　　　　　　捧墨砚请小生作诗一篇。

　　　　　　　我何妨写儿句着她观看，（执笔写）

　　　　　　　催妆诗请娘子斧正一番。（交陈秋霞看）

陈秋霞　当真是他，一些不差也！

　　　　（唱）见字迹顿教人心情欢忭，

　　　　　　　他就是仁和县温君润轩。

　　　　　　　上前来拜老师莫可缓慢，（拜）

　　　　　　　女门生学书法仰慕多年，

温席珍　这位女郎当真也通文墨，也曾学过我的字，还要将我拜

　　　　老师。呵，这才奇了！

陈秋霞　他的睥气，怎么这等奇僻？怎么与他行礼，也不回答？

　　　　好象瞧咱不起，不喜欢收这女门生，实在无趣，真难为

　　　　情。（闷坐）

兰蔚青　今晚实在难乎为情。（想）今天行礼之时，颠倒转换，

　　　　恐怕闹错了。娘子，你可是安县令的小姐？

安小姐　不错。

兰蔚青　陈家那位小姐呢？

安小姐　那位小姐，不待说就在那边。

兰蔚青　是呵，当真闹错了。好在温润轩和咱都是熟人，我还是

　　　　隔墙声明理由，和他暗暗交换，倒免生出麻烦。岂不好

　　　吗？呵，这还痛快。温仁兄！

温席珍　兰仁兄有何话讲？

兰蔚青　仁兄，今天这喜事闹差了！

温席珍　怎样差了？

兰蔚青　仁兄救出的人儿在为弟这面；为弟救出的人儿在仁兄那

　　　　面，你说是不是？

温席珍　是的，我也感觉得闹错了，怎么办呢？

兰蔚青　这有何难。既然错了，咱们两隔墙儿一交换之下，便没

　　　　问题了。

温席珍　好呵，就这样办吧。

兰蔚青　如此你将那人给我送过来，我将此人给你送过去。

温席珍　好极了。

　　　　［同开门，二新妇各拦住。

陈秋霞　温郎。你怎么半夜三更捣起乱来了。这婚姻大事，典礼

　　　　告成，岂容你们私相交换吗？

安小姐　是呵，这私相交换，也不是个办法。

陈秋霞　岂特不是办法，简直不成事体。若果再要捣乱，还须禀

　　　　明大帅，说是你坐下去吧！（推温席珍坐）

安小姐　你也坐下去吧！（推兰蔚青坐）

温席珍　小姐。这并不是小生捣乱，当真是闹错了。

陈秋霞　甚么错了，你讲出口来？

温席珍　我救的是谁，总得和谁成亲。

陈秋霞　你说你救的是惟？

温席珍　我救的是陈家小姐。

陈秋霞　你既然救的是陈家小姐。怎么要和她结婚？

温席珍　我救的是陈家小姐，怎么能和你结婚？

陈秋霞　（暗）怪道他这样捣乱，他还住梦中呢！

温席珍　其实陈家小姐生的还没有你标致，但是她对我有恩，我

　　　　对她有义。这恩义事大。岂能割断。　小姐还请高抬贵

　　　　手。大发慈悲，小生和那人都是感恩不尽！

陈秋霞　你说的怪可怜的，把我的心肠都说软了。好。你还是有

　　　　良心的人。说不起把你的意见容纳了，总要教你和陈家

　　　　姑娘结亲，你看好不好？　，

温席珍　那生生世世感戴莫名！看我将门开了。你快过去，这地

　　　　方很容易发生嫌疑。（要开门）

陈秋霞　你不要忙吗。只要事闹明白，明天也不为迟。

温席珍　呵、呵、呵！这事如何等到明天？

陈秋霞　郎君，你却认得陈家小姐？

温席珍　我将她从匪巢中救出，整整同行了一天路，怎么还说认

　　　　不得的话？

陈秋霞　你认得不错，不待说便是那位小姐。

温席珍　自然。

陈秋霞　你问那位小姐姓甚么？

温席珍　自然姓陈。

陈秋霞　你问明白再说吧。

温席珍　仁兄，那位小姐的贵姓？

陈秋霞　娘子你给人家讲吧！

安小姐　陈家姐姐，你和妹妹多日相聚，　难道还不晓得妹妹姓

　　　　安？

陈秋霞　你听她姓甚么？

温席珍　她原来不姓陈！（想介）

陈秋霞　她将我唤陈家姐姐，你想谁姓陈？

温席珍　那么你便是陈家姐姐吗？

陈秋霞　你当我是何人？从前为救你，和我父亲翻脸，昨晚为嫁

　　　　你，又给老夫人撒娇；你遇了这等知己。　好在得成亲

　　　　眷。见面竟不能认识。总是与隔墙那人打卦。看来你这

　　　　眼头儿也不高。

温席珍　照这样说，你救我是实的，我救你是空的了！

陈秋霞　你精神上还是救我，实际上救出“后任”的小姐。你只

　　　　知她是仁和县的小姐。便将她当做我了。

温席珍　怪道她姓安。她原是安县令的小姐。

陈秋霞　是呵！侬家是兰标统救出来。安小姐是你救出来；你救

　　　　的是她，他救的是我，以后要报恩，方法多着呢。今晚

　　　　之事，再不用提了！

温席珍　呵，我才明白了！

　　　　（唱）大恩人成眷属理应拜见，（同叩头）

陈秋霞　（唱）翰墨缘今夜晚两相团圆。

温席珍　仁兄，这般时候，将错就错，也不用换了。

兰蔚青　我这好说话，不换了也罢。娘子一同安眠。（下）

温席珍　翰墨从今生异彩，

陈秋霞　砚田必定有丰年。

　　　　［同下。

 

　　　　（剧终）

 

　　　　（该剧写于一九三五年）

 

说明

 

　　一、此系范紫东先生原著（载《范紫东秦腔剧本选》）。

　　秦腔传统剧，范紫东根据清代浙江发生的一件实事编作此剧。

　　剧写书生温席珍擅长书法，县令之女陈秋霞热爱其字，并不断摹临练习。席珍寡嫂许氏与县令之子陈大少私通。大少恐其行被席珍察觉，便将寡嫂匿藏异地，长期厮混，并唆使其娘家诬告席珍强奸寡嫂，寡嫂不从而自尽。县令偏听偏信，将席珍拘于狱中。秋霞得知席珍被冤，写信安慰，不料信落于大少之手，大少告于其父。其父陈县令偏信儿子妄言，其母却同情女儿秋霞，一家人言语不和，陈县令命夫人携女儿回原籍去住，途中却被强匪掠入山中，适逢巡抚长麟过此而救之，秋霞母女暂留抚院居住。长麟在民间私访时，闻知陈县令官声不好，欲亲察究竟，然在出访时反被县令捕拿。待说明原委后，巡抚县令同至陈大少密室搜出匿藏的寡妇许氏。席珍遭诬陷之事查清，冤情大白。席珍被聘为书记，陈县令遭革职。……后由巡抚作主，让席珍与秋霞婚配，成就了翰墨为缘之佳话。

　　此剧西安易俗社一九三五年首演，为该社保留剧目，一茬茬名角都曾联袂演出此剧。一九九四年陕西电视台曾将该剧拍成电视戏曲片。

 

　　二、依照原书版式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