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腔剧本《三十里铺》
时间:2023-01-28 09:38 来源:转载 作者:康世进 点击:次
秦腔剧本《三十里铺》
编剧：康世进
人物表
四妹子、三哥哥、小女婿、马财主、老吹手、羊倌叔、羊倌婶、媒婆、凤姐、众
女孩、族人、歌舞队
序
[现在。
[陕北黄土地上一个叫三十里铺的村子。
[舞台上地域特色浓郁的歌舞队似连绵起伏的黄土高坡，构成独特的背景造型，在
静中有动，动中有静的韵律里，流淌着只有黄土地才有的那种生命的记忆。
（这一背景造型可根据剧情的需要，在全剧中反复运用）
[灯光在抒情、旷远的音乐声中亮起。
[老年四妹子胸挂荷包袋、手捧红军帽，蹒跚着走向高坡，凝视、遐想。
老年四妹子（唱）提起家来家有名，
家住在绥德三十里铺村，
四妹子和了个三哥哥，
他是我的知心人……
童声（恍若天际）老奶奶！
老年四妹子（反应略显迟钝地）谁，谁叫我？
童声你天天在这儿唱歌，叫谁听哩？
老年四妹子我叫我的三哥哥听哩。
童声三哥哥？三哥哥是谁？
老年四妹子（忘情地）他呀，是这长出百样草草的山坡坡，是那满年四季流不干
的无定河；他呀，是奶奶……（咯咯一笑）
童声是什么呀？
老年四妹子是奶奶心尖尖上的一首歌……
[音乐从记忆中走来。
[老年四妹子迎风而唱，似哭诉、似宣泄、似追忆、似眷恋……
提起家来家有名，
家住在绥德三十里铺村。
四妹子和了个三哥哥，
他是我的知心人。
[传统但融入了现代审美意识的陕北民歌《三十里铺》，交响成巨大的声浪，翻
过一座座山，越过一道道梁……
[灯光暗。
第一场
[从前。
[三十里铺山头上，桃红柳绿，山花烂漫。四妹子、凤姐和众女孩挎着柳篮
子歌舞着上。
众女孩（唱）暖风风吹来树梢梢摆，
黄土坡坡百花儿开。
姑娘们赤脚坡上走，
巧格溜溜手手拔苦菜。
摘一朵山花头上戴，
山里的姑娘好风采。
山丹丹映红阳崖崖，
咋不见哥哥采花来？
四妹子（唱）东山上的糜子西山上的谷，
那搭搭想你那搭搭哭。
人家的相好大路上过，
不见三哥哥进我的屋。
[另一山头上，三哥哥翘首而歌。
三哥哥（唱）黄瓜瓜开花上了架，
我给四妹子捎句话：
头道道韭菜缯把把，
咱二人心贴在一搭搭。
四妹子（惊喜，唱）
东山上点灯西山上明，
照见了三哥哥心上的人。
拦羊嗓子回牛声，
山调山音怪好听。
[凤姐发现了心神不定的四妹子，挤眉弄眼地向众女孩示意。众女孩悄悄围
拢上来。
众女孩（突然袭击）四妹子！
四妹子 哎呀，把人家吓死了！
凤 姐 哎，眼睛瓷格登登的想谁哩？
四妹子 想谁哩？（掩饰）想你哩！
凤 姐 想我哩？姐妹们说，四妹子想谁哩！
众女孩 让她自个儿说！（起哄）说，想谁哩，想谁哩？
[四妹子苦苦招架，刚好和上场的三哥哥撞在一起。
众女孩（更有兴头）说，想谁哩，想谁哩！
三哥哥（替四妹子解围）哎，你们说她想谁哩？
众女孩（围住三哥哥）想谁哩？你说她想谁哩？
三哥哥 想她爹她娘哩！
众女孩 胡说，想你哩——！
（边歌边舞）
想你哩，想你哩，
泪格蛋蛋想你哩，
舌头尖尖想你哩，
嘴唇皮皮想你哩。
想你哩，想你哩，
花布袄袄想你哩，
红肚兜兜想你哩，
奶头翘翘想你哩！
四妹子（赌气地）想哩，想哩，想哩又咋？
众女孩 噫，不害羞！（做着鬼脸退下，融入歌舞队中）
[四妹子和三哥哥相视。
[男女声伴唱：
葫芦瓢舀水沉不了底，
不想我爹娘单想你。
你看着我来我看着你，
心里头倒把雷响起。
[远处传来羊倌叔的喊叫声：“噢——，四妹子！”
四妹子（推开欲上前拥抱的三哥哥）我爹叫我哩。
三哥哥 四妹子……
四妹子 死人，赶快躲开些，我爹来了！
三哥哥 唉！（极不情愿地下）
[羊倌叔和羊倌婶上，后边跟着媒婆。
四妹子 爹！娘！
羊倌叔 我的小祖宗，找了你老半天！
四妹子 有事？
羊倌婶 唉！
四妹子 娘！爹，到底有什么事？
羊倌叔 好，好事！
媒 婆 四妹子，我给你找了一个好人家，彩礼都拿来了。你猜是谁？
四妹子 我不猜！
媒 婆 马财主家的猴小小！
四妹子 （惊）啊！
羊倌叔 （冷冷地）这桩婚事是我定的！
四妹子 （气愤）你！
（唱）豌豆豆开花麦穗穗长，
我爹爹卖我没商量。
双圪膝跪在硬地上，
叫一声爹来唤一声娘！
四妹子 娘，我不去！爹，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娘……
媒 婆 （不高兴地）老羊倌！
羊倌叔 大媒人！
媒 婆 这？
羊倌叔 这……
媒 婆 马财主可不是让人耍弄的主儿，这桩婚事，你要好好掂量掂量！（扔下彩
礼，悻悻而下）
羊倌叔 哎，大媒人！（走近四妹子）孩子，马财主家香火不旺，养一个死一个，
就捞住这么一个猴小小。
四妹子 他马财主家香火旺不旺，与我四妹子有什么关系？
羊倌叔 前几天，猴小小差点死了，那些神汉巫婆说，给娶个大媳妇就平安无事
了。马财主瞅上了你，一测生辰八字正好，就把你当成了救命的锁锁，续
香火的盆盆！
四妹子 我就是死，也不给猴小小当媳妇！
羊倌婶 孩子，你可不能胡思乱想，你死了让娘咋活呀！娘知道，你心里有个三哥
哥，可咱胳膊拧不过大腿呀！
羊倌叔 猴小小年龄是小了点，可人家财大气粗。你就认命吧！
（唱）金疙瘩山来银疙瘩峁，
马财主势大门槛高。
你娃要是有福气，
山背后的日月能过好。
窝里的鸽子林中的鸟，
该出巢时就出巢。
后天就是黄道日，
欢欢喜喜上鹊桥。
四妹子 （唱）阴森森的虎口冷冰冰的窖，
生吞活剥羊羔羔，
妈妈呀，爹爹呀，
为什么把女儿往河里抛！
羊倌婶 孩子，娘也不忍心，可娘没办法呀！
四妹子 我有办法！
羊倌叔
羊倌婶 你有？你有什么办法？
四妹子 跑！
羊倌叔
羊倌婶 （一怔）啊！
四妹子 我和三哥哥相跟上，逃出三十里铺，去找红军！
[羊倌叔和羊倌婶无语。
四妹子 （祈求地）爹！娘！
[羊倌叔和羊倌婶无语。
四妹子 （泪涟涟地）你们不答应，我，我就去死！
羊倌婶 孩子！（一把搂住四妹子）
四妹子 娘……
羊倌婶 （唱）山连着山来峁连着峁，
女儿受苦娘煎熬。
亲一亲脸蛋理一理袄，
我送你跳出这无底的牢。
孩子，要跑你就往远跑，
逃出这吃人的山圪崂。
用心心去和三哥哥好，
哪怕天涯与海角。
心锤锤疼来泪蛋蛋淌，
打发我的女儿走远方。
这一件夹袄你穿上，
死死活活别忘娘。
四妹子 （唱）无定河短来黄河长，
爹娘的恩情似海洋。
叩一个响头把路上，
[伴唱：
远山近水泪茫茫！
[四妹子欲走。
羊倌叔 （声嘶力竭）不，你不能走！孩子，你一走，你娘和我就要人头落地！爹求
你了！（扑腾一跪）
四妹子（犹如一把钢刀扎在心上，泪流满面地回头）爹——！
[歌舞队伴唱：
羊羔羔吃奶双嘴唇唇舔，
双圪膝膝跪地头朝天。
五谷里就数豌豆圆，
人里头就数咱女儿可怜。
女儿哟……
[灯暗。
第二场
[唢呐声划破了山村的宁静。
[一束红光打向轿顶。一乘大轿在山路上晃晃悠悠。
[随着渐强的唢呐锣鼓声，媒婆、老吹手和娶亲的队伍舞蹈着上。
[伴唱：
喇叭叭震得崖洼洼响，
泪蛋蛋泡得心锤锤凉。
大姑娘嫁个小女婿，
不为我的日月为爹娘！
[另一束追光冉冉升起，一条红色地毯通向洞房。小女婿在马财主和众族人
的指点下，迎接新娘。
媒 婆（神气十足地）落轿——！
[鼓乐戛然而止。四妹子披着盖头从轿里下来。
媒 婆（无比夸张地）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互拜！新郎抱新娘入洞房！
小女婿（看了几眼比自己高出半截身子的新娘，畏惧地却步，哭）呜——！
[众哗然。
马财主老吹手，愣什么，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吹手能冲喜，你替小女婿把
新媳妇抱进去！
老吹手（为难地）这……
马财主（唰地甩给一摞钱）你给我抱！
[老吹手叹息着抱起四妹子，一步一步走向洞房。小女婿小心翼翼地跟在后
边，裤子掉下，露出红红的屁股。
[灯光暗转，红红的屁股化成洞房。
[洞房。死一般的沉寂。一盏麻油灯散发着淡淡的光芒，隐隐约约地照在土
炕上。
[突然，小女婿一声稚嫩的尖叫：“娘——！”随即，一团红光惊起。那是
新娘四妹子，在惊吓与失望中，从土炕上跳下。
四妹子（唱）宽敞敞的窑，
冷冰冰的炕，
身旁睡个小猴郎。
和泪苦熬三更过，
孤灯闪闪陪新娘。
头更钟声响，
抱着小女婿上了床，
脱衣解扣他不会，
还要我相帮。
二更钟声响，
小女婿翻身忙，
一把摸去水汪汪，
尿湿我的花衣裳。
三更钟声响，
小女婿梦惊乱嚷嚷，
一头钻进我怀里，
声声叫亲娘。
[加伴唱：
这一叫，天旋旋地晃晃，
这一叫，冷嗖嗖透心凉；
这一叫，白活了十六年少，
这一叫，葬送了一世时光。
四妹子（唱）男人应该是擎天的臂膀，
男人应该是开船的大桨，
男人应该是挡风的高墙，
男人应该是温暖的阳光！
毛达老柳树空壳郎，
四妹子活得好难场，
想起我的三哥哥，
泪比绵绵水流长！
（发自内心的呼唤）三哥哥！
[梦幻与现实的双重意境中，三哥哥悄声而上，走至后窗前。
四妹子
三哥哥（唱）情在心底埋，
爱在怀里揣，
你我 我
哥哥我寻你来，寻你来。
忙前
双手手欲把后门门开，
一把扫帚站门外，
不知是福还是灾。
[四妹子狠劲扔掉扫帚，失望地退回。
四妹子（唱）原来是脑子生了怪，
哪有个三哥哥看我来。
三哥哥（唱）钢铸就的情来铁打成的爱，
拼老命救她出苦海！
[三哥哥敲门。
四妹子（惊恐）谁？
三哥哥（低声）我。
四妹子（惊喜）三哥哥！
（唱）听见三哥哥敲门来，
好似兔子揣在怀，
心儿痒痒手儿筛，
冷身子扑在热窗台。
三哥哥 四妹子，快开门！
四妹子（欲开，突然意识到什么，犹豫）我，我男人在哩。
三哥哥（底气十足地）那还算个男人？我不怕他！
四妹子 可他爹厉害，你，你小心捅乱子！
三哥哥 四妹子！
（唱）四妹子把门开，
别把三哥哥挡在外。
豁出身子豁脑袋，
拼上老命寻你来！
四妹子（唱）听见哥哥敲门来，
心儿早已飞在外。
生怕开门惹大祸，
担心恶人把哥哥害。
三哥哥（唱）四妹子开门来，
知心话儿说明白。
回水湾湾种白菜，
别把三哥哥慢担待。
四妹子
三哥哥（二重唱）
多少年亲手把桃杏栽，
今夜春寒花难开。
不是妹子把良心卖，
我
马财主逼你入苦海。
哥哥的情来妹妹的爱，
活格生生土里埋！
四妹子（泣不成声）三哥哥，你快走吧。要是有缘，四妹子来世再和你相好！
三哥哥 不！（心如刀绞，欲砸门，举起的双拳轻轻落下，无奈地走开）
[伴唱：
哥哥的情来妹妹的爱，
活格生生土里埋！
四妹子 三哥哥……
[三哥哥且退且回头。
四妹子（难以抑制地）三哥哥！
三哥哥（驻足）四妹子！
四妹子 三哥哥！（毫不犹豫地开门）
[伴唱：
蓝天天高来黄土土厚，
谁留下瓜蔓蔓一搭搭扭。
叫一声哥哥你不要走，
咱二人豁出来两颗头！
[三哥哥冲进门内，一把将四妹子搂在怀里。
[抒情浪漫的音乐流入二人心田。
提起家来家有名，
家住绥德三十里铺村。
四妹子和了个三哥哥，
他是我的知心人……
四妹子（真诚地）想亲，你一下亲够。
三哥哥（更加真诚地）我想亲你一辈子。
四妹子 可我进了人家的洞房。
三哥哥 我也进来了！（走向炕头）你准备和他过？
四妹子 命。
三哥哥 命？天生下你就是找小女婿的命？天生下你就是给人家当牛做马的命！？
天生下你就是给人家当救命锁续香火的命！？你咋不救一救你自己！
四妹子 救自己？
三哥哥 救自己！
四妹子（低泣）命！
三哥哥（唱）叫一声四妹子你别哭，
泪格蛋蛋难洗心中的苦。
想出苦海要觉悟，
咱二人相跟着找队伍！
四妹子 找队伍？
三哥哥（唱）对襟襟袄袄连裆裆裤，
骨连着肉来肉连着骨。
黄河畔上有红军，
为咱穷人谋幸福！
四妹子（叹息）要走，我早就走了！
三哥哥 那你为什么不走？只有找到队伍，闹翻身、斗地主，我们才有盼头！
四妹子 我成了猴小小的救命锁，我一走，你说，马财主能饶了我爹我娘？
三哥哥 今晚上走人，他马财主连个屁都不敢放！
四妹子 为什么？
三哥哥 为什么？你已经进了他们的门。到时候，轮你爹你娘和他要人！
四妹子（眼睛一亮）对呀！（高兴地跳起来）
三哥哥 嘘！（示意别惊动小女婿）
四妹子 娃娃家睡得死。
三哥哥 走？
四妹子 走……？（将新婚衣裳脱下，整整齐齐地放于炕头）走！
[二人欲走。
[小女婿光着身子忽地站起。
小女婿 （高声）我要尿尿！
[二人惊住，而后匆匆出门。
小女婿 （大哭大叫）娘！娘——！
[小女婿的声音久久回荡。
[瞬间，舞台上火把通红，喧声四起。
[灯渐暗。
第三场
[一道蓝光铺满整个舞台。
[祠堂的轮廓凸现。
[一组低沉、神秘而又极具威胁性的组合音型过后，几声铜号冲天
咆哮，阴森，恐怖。
[几个神汉袒胸露臀，手操三山刀，押着被抓回来的三哥哥和四妹子。
[祠堂里站满了神情各异的族人。
马财主（唱）闷声声雷，炸头顶，
短身身剑，穿心胸。
娇儿洞房花烛夜，
撞上天灾星！
[咬牙切齿地逼向三哥哥和四妹子。
竟敢在老子家里闹革命，
竟敢在鸳鸯帐下偷男人。
两只离经叛道的狗，
一双酿祸找死的禽。
众神汉（唱）祠堂凛凛，
炉火熊熊。
天灵灵，地灵灵，
剥皮抽筋动刀刑！
[神汉们张牙舞爪，将三哥哥和四妹子团团围住，狰狞地跳起“三
山刀舞”。
[四妹子和三哥哥临危不惧，相依相偎。
四妹子（唱）高梁梁高来黑豆豆低，
一对对毛眼眼望着你。
今生爱你，来世爱你，
我们相好在这刀光里。
三哥哥（唱）一撮撮黄土一把把泥，
一双大手扶着你。
生也爱你，死也爱你，
任它钢刀高高举起。
四妹子
三哥哥（重唱）
我们在刀丛里传递笑意，
我们在笑意里相搀相携。
死在你的怀抱里，
冤屈的灵魂也美丽！
[伴唱：
荞面圪饦羊腥汤，
死死活活相跟上！
马财主（冷笑，转而得意地仰天大笑）哈哈哈……（突然收敛住笑声）
[众神汉逼近三哥哥。
四妹子（突然）不，不——！
三哥哥（纳闷）四妹子！
四妹子 三哥哥是我勾引，要杀杀我，要剐剐我，你们别苦害他！（扑
向马财主）我求求你！求求你！
老吹手（话中有话）四妹子，你这憨娃娃，你来救他，谁来救你呀！
三哥哥（明白老吹手的话，故意激将地）谁来救她，哼哼……是她看不起
小女婿，要我接她逃出这山窝，断你马家的香火！
马财主（心里一动）呃！
三哥哥（语气加重）她还说，小女婿的生命系在她身，即使被捉，刀下送
命，马家也就断子绝孙了！
马财主（无心再听）住口，住口！
（唱）强忍满腔怨，
冷静想周全。
贼小子一句诅咒话，
拨亮灯一盏。
千年的河流万年的山，
天配的婚姻地结的缘。
若把四妹子一刀斩，
香火咋绵延？
（拿眼一横）媒婆子！
媒 婆（笑脸迎上）哎！
马财主（傲慢）我家这门亲事可是你做的媒呀！
媒 婆（不经思考）哎。
马财主这罪魁？
媒 婆（乱了分寸）啊！
马财主（阴险地）你说这罪魁……（斜视三哥哥）
媒 婆 （心领神会，一块石头落地）财主爷！
马财主（慢悠悠地）老吹手，我家的新媳妇可是你亲自抱进洞房的，你说这祸首……
（再一次斜视三哥哥）
[老吹手心知肚明，漠然置之。
媒 婆（唱）他话语中有原由，
老吹手（唱）他想借刀杀人头。
媒 婆（唱）他要让三哥哥死，
老吹手（唱）他想把四妹子留。
媒 婆（唱）我死口改活口，
老吹手（唱）我设法把人救。
媒 婆（唱）财主爷面前我风摆柳，
老吹手（唱）风尖浪口我拽孤舟！
媒 婆 财主爷，我说媒过百，成双成对，和和美美，你说是不？
马财主（附和）谁说不是？
媒 婆 四妹子乖静贤惠，你家儿子天生高贵，虽说年龄大了一倍，也是天配就的一
对，你说是不？
马财主 谁说不是？
媒 婆 花香蝶肥，自有采花人骚情献媚。美不犯罪，俊不犯规，该杀该剐的罪魁就是三哥哥 这个魔鬼！你说是不？
马财主（抚掌大笑）谁说不是？
媒 婆 嘿嘿！
马财主 哈哈哈……！老吹手，你说呢？
老吹手（胸有成竹）媒婆说得对，罪魁就是三哥哥，该杀！
马财主（巴掌一拍）好！
老吹手 但，不能杀！
马财主（大惑不解）噫？
老吹手 四妹子和三哥哥相好那是明摆的事。你把三哥哥杀了，四妹子万一想不开寻短
见，那不是鸡飞蛋打？（四妹子心领神会）财主爷！
众 财主爷……
马财主 哈哈哈！
（唱）惊动了四邻八乡，
摆下了杀人的摊场。
若不见血腥飞扬，
铮铮汉子脸无光！
（走近三哥哥，阴险地）贼娃子，你抢呀！美人丢了，狗命完了，你还有什么
呢！
三哥哥 狗财主！
（唱）一排排白杨一排排柳，
美好的感情永不朽。
崖洼洼，山沟沟，
三哥哥虽死豪气留。
风是我在怒吼，
雨是我热血流。
雷是我高声唱，
电是我命不休。
种瓜得瓜，
种豆得豆，
我与你结下了
百年的怨千年的恨万年的仇！
马财主（气急败坏）杀！
[众神汉将三哥哥高高托起。四妹子一头撞向香炉。众惊住。
[可怕的静场。音乐惨烈而突兀地奏出恐怖的低调。
三哥哥（挣脱）四妹子！（欲上前被众神汉挡住）
[老吹手扶起满脸是血的四妹子。
马财主（亦惊亦慌）你想咋？
四妹子 把三哥哥放了！
马财主（恶狠狠地）要是不放？
四妹子 我就毁掉你儿子的这把救命锁！
马财主 你！
四妹子 我就砸碎你们马家的这口香火盆！
马财主 你，你放肆！
四妹子 我可是你儿子的救命锁，你马家可是等着我四妹子续香火！
马财主 你！
（唱）我一寸一寸地退，
她一尺一尺地追。
吓得我眉低垂，
惊得我汗珠飞。
纸皮鼓鼓怕重槌，
独根苗苗忌风吹。
她若一步走到黑，
马财主我咋扬眉！
老吹手（唱）财主爷，别难为，
阎王爷背运也怕小鬼。
该退让时就退让，
该下跪时就下跪。
为了娇儿度年岁，
为了祖祠生光辉。
谷秆秆上结穗穗，
你不靠她还靠谁！
马财主（沉默有顷，盯住三哥哥）狗命虽留，罪难饶恕，把他的名字从祖祠家谱里一笔
勾除！生不见人，死不见棺，今生今世不得再回三十里铺！滚！
四妹子 等等！我要把三哥哥送出村口！
马财主 你！
四妹子（毫不退步地）我就是要送！
马财主 唉！（摇着头下）
四妹子 三哥哥！
三哥哥（深情地望着四妹子，少顷，扭头欲走）
四妹子（含泪）三哥哥！
三哥哥（回头）……
四妹子 你，这就走？
三哥哥……
四妹子 你要到哪里去？
三哥哥（暗示地）我给你说过。
四妹子 你要去找……（自觉失口，赶忙打住，欣慰地）走吧，四妹子送你上路！
[歌舞队骤然化成一面好大好大的黄土坡，众女孩似山花朵朵。
四妹子（唱）送哥送到黄土坡，
黄土坡上花似火。
[歌舞队合唱：
山花代表女儿心，
朵朵送哥哥！
三哥哥（唱）妹送哥哥黄土坡，
黄土坡上情如歌。
[歌舞队合唱：
歌声就是男儿情，
飞向妹心窝！
[歌舞队化成弯弯的小河。
四妹子（唱）送哥送到小河边，
河边鹅鸭舞翩翩。
[歌舞队合唱：
鹅鸭最懂女儿意，
声声唤月圆！
三哥哥（唱）妹送哥哥小河边，
弯弯河水起波澜。
[歌舞队合唱：
河水滚滚东流去，
伴我上横山！
[歌舞队化作远山。
四妹子（唱）送哥送到十里外，
毛眼眼照哥步难抬。
[歌舞队合唱：
我给你做下荷包袋，
你给我常捎书信来！
三哥哥（唱）妹送哥哥十里外，
把你的脸脸调过来。
[歌舞队合唱：
等到革命成了功，
洞房里再燃火样的爱！
[一嗓子揪心的女声伴唱：
三哥哥当兵坡坡里下，
四妹子崖畔上灰扑塌塌。
有心再说两句知心话，
一堵高墙筑篱笆！
四妹子 三哥哥！
三哥哥 四妹子！
[神汉们将二人无情地割开。
三哥哥 四妹子！
[伴唱：
三哥哥今年一十九，
四妹子今年一十六。
天毁鹊桥地断路，
哪年哪月再牵手……
[灯暗。
第四场
[铃铛叮咚，由远而近。
[追光打向弯弯曲曲的山路。
[小女婿拉着灰毛驴蹦蹦跳跳地上。毛驴上骑着回完娘家的四妹子。
[上坡、下洼、翻梁、过河。毛驴的步子渐渐加快，小女婿被落在了后面，但那根缰绳却死死地攥在手里。
[伴唱：
太阳下来不高高，
照在娘家的圪堵峁。
圪堵峁上灰毛驴驴跑，
离开娘家进大牢！
[灯光暗转。
[马财主家的院子里。小女婿手里的那根缰绳被无限夸大地横贯整个舞台，似高墙，更似枷锁。
[小女婿学着蛤蟆的样子，边跳边叫，玩得起劲。
[马财主上。
马财主（唱）人心心慌来眼皮皮跳，
听说山那边翻天了。
祖宗祠堂去求良药，
保佑我马家节节高！
（走至小女婿）做什么哩？
小女婿（头也不抬）捉蛤蟆。
马财主蛤蟆呢？
小女婿跑了。
马财主（心又一动）跑了？（警惕地朝窑里望了望，拎起小女婿）真要是让她跑了，你就完了，你要是……（急捂口）哎，我让你做什么来？
小女婿（搔头，想不起来）……
马财主瓷脑！（示意缰绳）记起了没有？
小女婿把姐姐看牢？
马财主谁？
小女婿把我媳妇看牢。
马财主看牢了吗？
小女婿牢着哩，你看！（指着窑内）
马财主你不能光坐在这么，要一步一步跟着她！
小女婿为什么？
马财主这几天风声紧！
小女婿什么风？
马财主说了，你也解不下。（似在给小女婿说，但实际上是让四妹子听）光坐在这儿不吃不喝了！推磨！（欲走，又向小女婿交待）跟紧些，一步也别离开！（下）
[四妹子从窑里出来。小女婿赶紧跟在其后，一步不离。
四妹子（回头，无奈地看着小女婿）……
小女婿我爹说了，让我跟紧些，一步也别离开！
[四妹子脑子“嗡”地一下，欲哭却无泪，苦笑着。
四妹子（唱）一步一步别离开，
四妹子就这样忍过来。
风雨雨淋，太阳阳晒，
眨眼已两载。
一根一根无形的绳，
层层篱笆难解开。
眼泪颗颗肚里流，
希望怀中揣。
盼啊，盼门前杨柳摆，
盼啊，盼山里春花开，
盼啊，盼红旗硷畔上插，
盼啊，盼哥哥早回来！
心里几多希望在，
眼前万滴泪满腮。
[四妹子慢慢走向石磨。小女婿依然跟在身后，一圈又一圈……
第五场
[三十里铺村口。
[四妹子翘首期盼三哥哥归来。
[歌舞队出现，半歌半舞：
听见哥哥唱着来，
开开柜子换红鞋。
听见哥哥鞋底子响，
一舌头舔烂两扇窗。
听见哥哥敲门来，
四六棉毡忙铺开。
听见哥哥出气声，
一扑二坎我跑出门。
四妹子三哥哥！
[幻景中，三哥哥一身军装从远处走来。四妹子惊喜地迎上去。众女孩化作朵朵山花穿梭于其间。
四妹子三哥哥！
三哥哥四妹子！
四妹子你回来了？
三哥哥我回来了！
[女声伴唱：
山头上刮风树林林响，
见上我的亲哥哥就忘了娘。
[男声伴唱：
半碗碗黑豆一碗碗米，
死死活活想着你。
四妹子（唱）想你想得睡不着，
枕头上眼泪流成河。
三哥哥（唱）想你想得脑子乱，
下河里端水上了坡。
四妹子（唱）想你想得着了魔，
半夜三更当院里坐。
三哥哥（唱）想你想得没处说，
搂上个长枪唱情歌。
[众女孩俏皮地逗趣。
众女孩（唱）想你哩，想你哩，
泪格蛋蛋想你哩，
舌头尖尖想你哩，
嘴唇皮皮想你哩。
想你哩，想你哩，
花袄襟襟想你哩，
红肚兜兜想你哩，
奶头翘翘想你哩！
四妹子（唱）太阳月亮一搭搭坐，
东山上唱歌西山上和。
照见哥哥身边过，
双手去搂没搂着！
[幻景隐去。四妹子失望地坐在坡上，众女孩暗笑。唢呐声传来，是那首《当红军的哥哥回来了》，少了几分激昂，多了几分凄凉。
众（不约而同）老吹手！
[老吹手上。
四妹子吹手叔！
老吹手（自语着）回来了……
四妹子谁回来了？
老吹手他回来了。
四妹子他？他是谁？三哥哥？
[老吹手狠劲地吹起唢呐，发泄心中的块垒。
众女孩（费解地）吹手叔……？
[四妹子预感到了什么，发疯似地跑上山顶。
[排山倒海的伴唱；
鸡娃子叫来狗娃子咬，
当八路的哥哥回来了。
黑骡子那个拉丧头低下，
白花花的纸钱空中撒。
[一战士捧着三哥哥留下的军帽，军帽上端端庄庄地放着那个荷包。
四妹子（大惊）
凤姐吹手叔，这是……？
老吹手三哥哥路过东山的时候，又遇上了一群白匪……
四妹子（哭喊）三哥哥——！
[山谷回响。
[混声伴唱，感天动地：
蓝格盈盈天上罩黑云，
六月里黄河结成冰。
留不住星星揪不住月，
山风阵阵唤亲人！
四妹子（唱）四妹子盼，四妹子等，
十回照你九回空。
这一回等你回了村，
只见荷包不见人。
老天爷爷你咋这样狠，
土地神神你咋不公平。
千里里的雷声你咋这样沉，
老爷河的浪头你咋这样凶！？
一尺尺的谷穗三尺尺的根，
家住在绥德三十里铺村。
四妹子和了个三哥哥，
他是我的知心人。
一搭搭上山放羊群，
酸枣枣送进我口中。
一搭搭河滩去踏青，
笑声催开桃花花红。
[伴唱：
红了哥哥的情，
红了妹妹的心，
红了山间的路，
红了天上的云。
四妹子（唱）心头的红云风吹尽，
三哥哥长眠在梦中；
酸枣枣甜味变苦味，
四妹子跌进闪人坑。
我掘地喊，
我仰天问。
马财主抢走三哥哥的情，
又是谁夺了三哥哥的命？
我掘地喊，
我仰天问。
[男女声深沉地合唱：
问天天无言，
问地地无声……
四妹子（唱）是白匪，
[加伴唱：是白匪！
四妹子（唱）是敌人，
[加伴唱：是敌人！
四妹子（唱）是弹雨，
[加伴唱：是弹雨！
四妹子（唱）是枪林，
[加伴唱：是枪林！
四妹子（唱）灯瓜瓜点灯半炕炕明，
照见影子照不见人。
[伴唱：
一对对山鸡隔沟沟飞，
撂下了你的四妹妹。
噙住满眼眼泪水水，
照见了队伍就当三哥哥归！
[马财主和媒婆上。
马财主（明知故问）谁死了？
老吹手（不卑不亢）红军战士三哥哥！
马财主死了？唉，可惜呀！（发现棺材）那是什么？噢，是棺材。他早已从三十里铺的祖祠家谱里一笔勾销了，生不见人，死不见棺！
媒婆对，生不见人，死不见棺！四妹子，人都死了，咋安安心心地和小女婿过日子！回！（拉四妹子）
四妹子我们已经退了婚！
媒婆退婚？
马财主（冷笑）那是刚才，现在么，他死了，我马财主又……（得意地哈哈大笑）
老吹手马财主，你看看，三哥哥倒下了，千万个三哥哥又站起来了，你们这些地主老财和白匪一样，尾巴长不了了！
马财主（惊）你？
老吹手我也是红军的人，
众我们都是红军的人！
老吹手（唱）如今世道变，
穷人把身翻。
一面面红旗山峁上插，
三十里铺晴了天！
[满天遍野的歌声：
一面面红旗山峁上插，
三十里铺晴了天！
[山头上站满了黑压压的人群，一杆杆长枪直刺蓝天。
老吹手马财主，你该看看如今是什么世道了。东方就要红了，受苦人就要翻身了！你今天再要横行霸道，我们就……
[马财主见势不妙，与媒婆仓惶而下。
老吹手四妹子……
四妹子吹手叔，我要和三哥哥结婚！
众（惊）结婚！
四妹子活着没能和他一同进洞房，死了我也要和他结婚！我四妹子死死活活是三哥哥的人！吹手叔，请你为我们证婚！
[无字歌起。
[一个巨大的“喜喜”字从天而降。四妹子捧起了三哥哥的军帽。
老吹手（含着泪）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互拜！新郎新娘入洞房！
[喜庆的唢呐响起，四妹子深情地捧着那顶红军帽。
四妹子（唱）三哥哥咱一搭搭里回，
山山水水盼你归。
把你的脸脸掉过来，
四妹子把你陪。
哥哥哟……
三哥哥咱一搭搭里回，
三十里铺又相会。
山前的大路山后的水，
四妹子把你陪。
哥哥哟……
三哥哥咱一搭搭里回，
黄土坡上春风吹，
桃花落了枣花开。
四妹子把你陪，
哥哥哟……
[伴唱：
三哥哥咱一搭搭里回，
山梁上人马一对对。
跟着你的脚印走，
四妹子把你陪！
老吹手四妹子，扶着三哥哥，回！
[歌声喷薄而起：
提起家来家有名，
家住绥德三十里铺村。
四妹子和了个三哥哥，
他是我的知心人……
[歌声抒情昂扬。
——剧终
(责任编辑：田高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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