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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独幕话剧剧本《故去的亲人》 （美国经典话剧剧本全文）

　　

　　人物：司雷特太太

　　维多利亚?司雷特－——她的女儿

　　亨利?司雷特－——她的丈夫

　　觉登太太——她的妹妹

　　布恩?觉登——觉登太太的丈夫

　　阿拜尔?麦利维泽——她的父亲

　　（故事发生在外省的一座小城里，时间是星期六的下午。在小城的下层中产阶级的住宅区中，一所小房子的客厅里。观众的左侧有一个窗户，百页窗是关着的。窗前有一只沙发，右侧有一个壁炉，旁边放着一把扶手椅。在面向观众的墙的中间有一个门，通到走廊里。门的左边有只值不了多少钱的五屉柜，右边有一个餐具架。屋子的中央摆着一张桌子，周围放着几把椅子。壁炉架上放着一些装饰品和一只廉价的美国钟，壁炉里有一只水壶。餐具架旁边有一双华美的拖鞋，桌子上摆着一部分茶具，正准备喝茶，餐具架上摆着餐具，还有几份晚报、《珍闻杂志》、《皮尔逊周刊》。出了屋门向左转可以到大门，向右转可以上楼。走廊里可以看到一只帽架。）

　　（幕启时，司雷特太太在摆桌子。她精神十足身体丰满，面色红润，是个俗气的女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她什么话都说得出来。她穿着黑色衣裳，倒也不是全身都是丧服。她停下来听了一会儿，然后走到窗前，打开窗子朝街上喊。）

　　司雷特太太：（尖声地）维多利亚，维多利亚！你听见了吗？进来好吗？

　　（司雷特太太关上窗户，拉上百页窗，又走回来摆桌子。维多利亚上。她是个十岁的小姑娘，很懂事，身上穿着花衣裳。）

　　司雷特太太：你可真不错，维多利亚，真不错。外公的尸首还在楼上停着，我不懂你怎么能在大街上东跑西跑。快去，趁你姨妈伊丽莎白和姨夫布恩没来，快把衣裳换了。让他们看见你穿的花花绿绿的，可不得了。

　　维多利亚：他们来干什么？他们好久都不上咱们这儿来了。

　　司雷特太太：他们要来谈谈你那可怜的外公的事儿。一发现他死了，你爸爸马上就给他们打了个电报。（听到一个声音）哎哟，可别是他们啊。（司雷特太太匆匆的赶到门前，把门打开）谢天谢地，原来是你爸爸。

　　【亨利?司雷特上。他身体粗壮，有些驼背，唇上挂着一撮小胡子。他身穿黑色燕尾服，灰裤子，系着一条黑领带，头戴黑色礼帽。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纸包。】

　　亨利：还没来啊？

　　司雷特太太：你一看还不知道他们没来吗？维多利亚，快上楼去，快！穿上你那件白外衣，系上条黑带子。

　　【维多利亚下】

　　司雷特太太：（向亨利）我真不满意，不过新的丧服还没做好，也就只好这样了。况且，布恩和伊丽莎白还怎么也想不到穿丧服呢，所以，在这一点上，咱们可比他们强。（亨利坐到壁炉旁边的扶手椅上）把靴子脱了，亨利，伊丽莎白眼尖得要命，连一丁点儿脏东西也溜不过她的眼。

　　亨利：我怀疑他们到底会不会来，上次你和伊丽莎白吵架的时候，她就说过决不再进咱家的门。

　　司雷特太太：为了分外公的遗产，她会马上就来。你知道，她要厉害起来可真够呛。她这种脾气是打哪来的，我真莫名其妙。

　　【司雷特太太把亨利带回来的包打开，包里是切成片的牛舌头，她从桌子上拿了个碟子，把舌头放在碟子里。】

　　亨利：我看，这是家传的。

　　司雷特太太：这是什么意思？亨利?司雷特？

　　亨利：我是说你爸爸，不是说你。我的拖鞋哪去了？

　　司雷特太太：在厨房里，……不过你该来双新的了，那双旧的快坏了。（差一点哭出来）你不知道我现在这样忍着有多难受。我一看见外公的这些小东西在四下里摆着，再想到他永远不能再用了，我的心简直就要碎了。（轻快地）喂，你就穿外公这双新的吧.真走运，是他刚买的。

 

　　亨利：会太小吧，亲爱的。

　　司雷特太太：穿穿不就大了吗？我反正不能让它闲搁着。（这时她摆完了桌子）亨利，我一直在想外公屋里那张写字台。你知道，我早就想等他死了的时候拿过来。

　　亨利：那你得在分东西的时候和伊丽莎白商量。

　　司雷特太太：伊丽莎白可精了，她会看出我想要这张写字台，那她就要使劲和我讲条件。唉，见财眼红的那个下贱劲儿，可真是要不得。

　　亨利：没准儿她也看上了那张写字台了呢。

　　司雷特太太：自打外公买了来，她还没来过呢。要是把它摆在楼下这儿，不是搁在外公屋里，她怎么也猜不到这不是咱们自个儿的。

　　亨利：（吃了一惊）阿米丽亚！（站起来）

　　司雷特太太：亨利，咱们干吗不马上把它抬下来搁在这儿？不等他们过来，咱们就弄完了。

　　亨利：（目瞪口呆地）我不干。

　　司雷特太太：别那么傻了，干吗不干呢？

　　亨利：未免太不文雅了吧。

　　司雷特太太：咱们可以把这个破烂柜子搬上去放在现在放写字台的那儿，伊丽莎白可以把它拿去，我还乐意让她拿去呢。我早就想把它打发掉了。（她指着柜子）

　　亨利：万一咱还没搬完，他们就来了呢？

　　司雷特太太：我去把大门插上。你把上衣脱了，亨利，咱们说搬就搬。（司雷特太太出去插大门）

　　【亨利脱去上衣】

　　司雷特太太：（上）我先上楼去把椅子半开，省得挡路。

　　【维多利亚遵照母亲的吩咐换了衣裳，上】

　　维多利亚：妈妈，你打后头给我系上好吗？

　　司雷特太太：我忙着呢，让爸爸给你系。（匆忙地跑上楼去）

　　【亨利替维多利亚系带子】

　　维多利亚：你把上衣脱了干吗？爸爸？

　　亨利：我要和妈妈把外公的写字台搬下来。

　　维多利亚：（想了一想）是不是乘伊丽莎白姨妈还没到，把它偷下来？

　　亨利：（震惊地）不，孩子。外公没死的时候就给了妈妈了。

　　维多利亚：是今天早上给的吗？

　　亨利：嗯。

　　维多利亚：啊，他今儿早上喝醉了。

　　亨利：嘘……不许再说他喝醉了，啊！

　　【亨利替女儿系好了带子】

　　司雷特太太：（夹着一只漂亮的座钟上）我想不妨把这个也捎下来。（把座钟放到壁炉架上）咱那个钟连一个子儿都不值，我老早就看上这一个了。

　　维多利亚：这是外公的钟。

　　司雷特太太：嘘，住嘴！现在是咱们的了。（走到柜子跟前）来，亨利，把你那一头抬起来。维多利亚，钟和写字台的事，你可一个字也不准跟姨妈说。（与亨利抬着柜子往走廊里走去）

　　维多利亚：（自言自语的）我早就知道准是偷的。

　　【过了一会儿，大门口有激烈的敲门声】

　　司雷特太太：（从楼上喊）维多利亚，要是姨妈和姨夫，你可不许开门。

　　维多利亚：（从窗户里往外瞅）妈，是他们。

　　司雷特太太：不等我下来，不许开门。（又是一阵敲门声）让他们敲去吧。（一声很重的碰撞声）小心墙，亨利。

　　【亨利和司雷特太太热得满脸通红，歪歪斜斜地抬进一张漂亮的老式写字台，有锁锁着。他们把写字台放在原来放柜子的地方，整理一下装饰品等。又是一阵敲门声】

　　司雷特太太：真悬哪！开门吧，维多利亚。亨利，快把上衣穿上。（她帮他穿上衣）

　　亨利：咱碰下来一大块墙皮了吗？

　　司雷特太太：别管墙皮了。看我这样行吗？（照着镜子理头发）伊丽莎白看到我们穿上半丧服，看她神色如何，好好注意。（把《珍闻杂志》扔给他）给你这个，坐下。尽量装得好像我们一直在等候他们。

　　【亨利坐在扶手椅里，司雷特太太在桌子左边坐下。两人装模作样的看报。维多利亚引进觉登夫妇。觉登太太是个自鸣得意的胖女人，板起了脸，那种自以为是的神气，有些令人讨厌。她身穿全套全套的新丧服，头戴一顶大黑帽子，上面插着羽毛。布恩?觉登也是全套的丧服，黑手套，帽子上还有快黑布条。这人身材不高，性情活泼，总是很幽默。不过，眼下这场合，他也得设法适应一下。他讲话声音不响，却清爽干脆。觉登太太大模大样地走进屋里，严肃地走到司雷特太太面前，和她亲吻。两个男的握手。觉登太太亲一亲亨利。布恩亲一亲司雷特太太。大家一言不发。司雷特太太偷偷地观察他们穿的新衣服】

 

　　觉登太太：唉，阿米丽亚，这么说他到底是完了。嗯，完了。到大上个礼拜天，他整整的七十二岁。（一滴眼泪就要掉下来，她用鼻子抽了回去）

　　【觉登太太在桌子左边坐下。司雷特太太在右边坐下。亨利坐在扶手椅里。布恩坐在沙发上，维多利亚在他旁边】

　　布恩：（爽朗的）唉，阿米丽亚，你也别太伤心了，咱们早晚都得死。事情也许还会更糟呢。

　　司雷特太太：怎么呢？我不懂。

　　布恩：没准儿是我们之中哪一个死了呢？

　　亨利：你们是耽搁了好久才来的吧，伊丽莎白？

　　觉登太太：哦，我可不能那样，说什么也不能那样。

　　司雷特太太：（怀疑地）不能怎样？

　　觉登太太：我可不能不穿丧服就到这儿来。（瞅一瞅她的姐姐）

　　司雷特太太：我们已经定做了，这你可以放心。（尖刻地）现成的东西，再多咱也不买。

　　觉登太太：不买？我反正不马上穿丧服心里就不安。现在是不是把详细经过给我们谈谈。大夫说什么来着？

　　司雷特太太：噢，大夫还没影儿呢。

　　觉登太太：还没影儿？

　　布恩：（同时说）你们没有马上请他来吗？

　　司雷特太太：当然请了。你当我是傻瓜吗？我马上就让亨利去请平格勒大夫来，可是他不在家呀！

　　布恩：那你们就应该另外请一个，对吗，依莱莎。

　　觉登太太：可不是。你们真是错透了。

　　司雷特太太：他活着的时候是平格勒大夫照管他。做大夫的都有这规矩。

　　布恩：唉，该怎么办，你当然很清楚，不过……

　　觉登太太：你们真是错透了。

　　司雷特太太：别瞎扯了，伊丽莎白。就是大夫来了，又有什么用？

　　觉登太太：有多少人不都是人家以为死了，过了好几个钟头，还又救过来了呢？

　　亨利：那都是淹死的。你爸爸可不是淹死的，伊丽莎白。

　　布恩：（幽默地）这不用担心。他活着的时候，什么都不怕，就是怕水。（他笑起来，别人都不笑）

　　觉登太太：（痛心地）布恩！（布恩马上不笑了）

　　司雷特太太：（生气地）我敢说他总是按时洗澡的。

　　觉登太太：即便他有时候多喝几杯，咱现在也不必多谈这个了。

　　司雷特太太：爸爸今天早上挺高兴。吃了早点不大会儿，就出去缴保险费去了。

　　布恩：哟，他做了件好事。

　　觉登太太：这种地方，他总是很周到的。他是个正人君子，哪能不缴保险费就离开我们呢。司雷特太太：他后来准是又上“玲圈”去过，因为他回来的时候高兴极了。我说：“咱等亨利回来就吃午饭。”他说：“午饭，我不吃了，我要睡觉。”

　　布恩：（摇着头）啊，啧啧……

　　亨利：我回来的时候，就发现他脱了衣裳，在床上舒舒服服地躺着。（他站起来，站在壁炉前的地毯上）

　　觉登太太：（肯定地）嗯，我敢说他一定是感到什么预兆了。他知道是你吗？

　　亨利：知道，他还跟我说话来。

　　觉登太太：他说他感到什么预兆了吗？

　　亨利：没有，他说：“亨利，劳驾把靴子给我脱了，我上床的时候忘了脱啦。”

　　觉登太太：他准是在说胡话。

　　亨利：不，他的确穿着靴子呢。

　　司雷特太太：等我们吃完了饭，我想该拿盘子送点儿东西上去了。他躺在那儿，完全像是睡着了，我就把盘子放在写字台上……（连忙改口）放在柜子上……然后就走过去唤醒他。（停一下）他已经冰冷冰冷的了。

　　亨利：接着我就听见阿米丽亚叫我，我就跑上楼去。

　　司雷特太太：我们当然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觉登太太：他死了吗？

 

　　亨利：毫无疑问是死了。

　　觉登太太：我早就知道到头来他总会突然死去。

　　【停了一会儿。大家都擦眼睛、抽鼻子，以免掉下泪来】

　　司雷特太太：（终于轻快地站起来，以非常冷淡的口气）你们是现在就上去看看呢，还是先喝茶？

　　觉登太太：你说呢，布恩？

　　布恩：我无所谓。

　　觉登太太：（拿眼扫一下桌面）那么，要是水已经准备好了，就先喝茶吧。

　　【司雷特太太把壶坐在火上，准备茶】

　　亨利：有一件事我们不妨马上决定一下，那就是在报上登讣告的事。

　　觉登太太：我也在想这件事呢，你说怎么写好？

　　司雷特太太：某某某逝世于女儿的寓所，上考般街235号，等等。

　　亨利：来两句诗好不好？

　　觉登太太：我喜欢用“永志不忘的”，这个字眼雅致。

　　亨利：不错，不过这么说未免早了一点吧。

　　布恩：人死了，你总不至于隔天就把他给忘了吧。

　　司雷特太太：我总是喜欢说：“一个亲爱的丈夫，慈祥的父亲，忠实的朋友。”

　　布恩：（怀疑地）你觉得这样说合适吗？

　　亨利：管他合适不合适，那有什么关系。

　　觉登太太：没关系，主要是给人看。

　　亨利：我在昨天的《晚报》上看到了一首短诗。是地道的好诗。还押韵呢。（他找到了那份报，开始念了起来）“你可能受人鄙视，被人忘记，但它对我们是神圣的——你所长眠的土地。”

　　觉登太太：这可不行。谁说对我们是神圣的呢？

　　亨利：报上就是这么写的。

　　司雷特太太：平时说话是不这么说的，可是诗就不同了。

　　亨利：你知道，作诗有作诗的一套。

　　觉登太太：不行，这说什么也不行。诗里得说明我们是多么爱他，得提到所有他那些好的品质，还得说明他的死给我们带来了多么大的损失。

　　司雷特太太：照你这样,就得整整一首诗.那可花钱太多啦。

　　觉登太太：那咱就喝了茶再琢磨琢磨吧.然后再看看他有什么东西,开个单字.他屋里还有那么些家具呢。

　　亨利：珠宝一类的东西可没存。

　　觉登太太：他有只金表,许给我们家吉美了。

　　司雷特太太：许给你们吉美了？我压根儿没听过这档子事儿。

　　觉登太太：哦，他在我们那儿住的时候，可的确是许了，阿米丽亚。他可喜欢我们吉美呢。

　　司雷特太太：哦，（吃惊的）我不知道。

　　布恩：不管怎么说，反正还有他的保险金呢。他今儿早晨付保险金的收据有吗？

　　司雷特太太：没瞧见。

　　【维多利亚从沙发上跳起来，走到桌子后边】

　　维多利亚：妈妈，我看外公今儿早晨没去交保险费。

　　司雷特太太：他是出去过。

　　维多利亚：是啊，可他没上大街。他在街上碰见了泰特苏老爷爷，他们就一块儿走了，还打圣菲利普教堂旁边经过来着。

　　司雷特太太：准是上“铃圈”去了。

　　布恩：什么“铃圈”？

　　司雷特太太：就是肖洛克寡妇开的那家酒馆，他总是在那儿消磨。噢，他要是没去交，那可怎么办啊？

　　布恩：你看他是没去交吗？早就到期了吗？

　　司雷特太太：我看是早就到期了。

　　觉登太太：我就感觉得出他没去交。我有个预兆，我就知道……他没去交。

　　布恩：这个老酒鬼。

　　觉登太太：他是故意这么做的，好气咱。

　　司雷特太太：我给他做了多少事啊。这三年住在我们家，真够人受的，简直是讹人。

　　觉登太太：我受了他五年呢。

　　司雷特太太：可是你一直想把他推给我们。

 

　　亨利：不过咱还不能断定他没交保险费。

　　觉登太太：我敢断定，我觉得他就是没交。

　　司雷特太太：维多利亚，上楼去把外公梳妆台上那串钥匙拿过来。

　　维多利亚：（胆怯的）在外公屋里？

　　司雷特太太：嗯。

　　维多利亚：我……我不愿意去。

　　司雷特太太：这傻孩子，没谁能把你吃了。（维多利亚无可奈何地走出去）咱看看他是不是把收据锁在写字台里了。

　　布恩：在哪儿？在这玩意儿里？（他站起来，仔细看写字台）

　　觉登太太：（也站起来）这是哪来的，阿米利亚？我上回来还没见呢。

　　【他们仔细地看写字台】

　　司雷特太太：喔……有一天亨利碰上了买来的。

　　觉登太太：我很喜欢，挺艺术。是在拍卖的地方买的吗？

　　亨利：嗯，我在哪儿买的，阿米利亚？

　　司雷特太太：嗯，是在拍卖的地方买的。

　　布恩：（轻蔑的）哦，旧货。

　　觉登太太：别装内行了，布恩。只有旧货才是艺术品。你看那些古人的名画。

　　【维多利亚重上，非常害怕的样子。进来后把门关上】

　　维多利亚：妈妈，妈妈！

　　司雷特太太：什么事儿？孩子？

　　维多利亚：外公起来了。

　　觉登太太：这孩子发疯了。

　　司雷特太太：别说傻话了。你不知道外公死了吗？

　　维多利亚：没死，没死。他起来了。我看见他来着。

　　【他们都惊呆了，布恩和觉登太太在桌子左边，维多利亚紧紧地抓着司雷特太太，在桌子右边。亨利在壁炉旁】

　　觉登太太：你最好亲自上楼去看看，阿米利亚。

　　司雷特太太：喂，跟我来，亨利。

　　【亨利十分震惊地往后退】

　　布恩：（突然的）咳，听！

　　【他们朝门望去。听到门外有轻微的笑声。门开了，出现了一个老人，身穿一件退了色但是华丽的睡衣。脚上只穿着袜子。虽然年过七十，仍然精神充沛，面色光润。光亮的，怀有恶意的两眼，在两道微红的灰色浓眉下面闪烁着。这显然是阿拜尔?麦利维泽外公，要不就是他的鬼魂】

　　阿拜尔：小维多利亚是怎么回事啊？（他看见布恩和觉登太太）喂，你们怎么来了？你好啊，布恩？

　　【阿拜尔朝布恩伸出手，布恩利落地往后一跳，和觉登太太一起躲到沙发前边比较安全的地方】

　　司雷特太太：（战战兢兢地靠近阿拜尔）外公，是你吗？

　　【她用手戳他一下，看是不是活人】

　　阿拜尔：当然是我。别乱戳，阿米利亚。你这么瞎胡戳，是什么意思？

　　司雷特太太：（对其他人说）他没死啊。

　　布恩：不像是死的样子。

　　阿拜尔：（看大家在耳语，有些不高兴的样子）你们好久没来了，伊丽莎白，现在你们来了，看见我好像不大高兴啊。

　　觉登太太：您来得太突然了，爸爸，您身体好吗？

　　阿拜尔：（尽量想听清）啊？什么？

　　觉登太太：您身体好吗？

　　阿拜尔：噢，我身体还不错，就是有点头痛。我敢跟你们打赌，咱家头一个往公墓里送的绝不是我。我总觉得亨利气色不怎么好。

　　觉登太太：噢，我可从来不觉得这样。

　　【阿拜尔向扶手椅走去，亨利给他让路，走到桌子前面】

　　阿拜尔：阿米利亚，新买的那双拖鞋，我倒是弄哪儿去了？

　　司雷特太太：（发慌的）没在炉子旁边吗？外公？

　　阿拜尔：我找不着啊。（看到亨利在脱拖鞋）怎么？你穿上了，亨利。

　　司雷特太太：（马上接上）是我让他穿上撑一撑的，新鞋太硬。喂，亨利。

　　【司雷特太太很快的从亨利手里拿过拖鞋，递给阿拜尔，阿拜尔穿上，然后坐到扶手椅上】

 

　　觉登太太：（向布恩）我看这可不怎么妙，这么急就穿死人的鞋。

　　【亨利走到窗前，把百叶窗拉起来。维多利亚跑过去，在阿拜尔脚边就地坐下】

　　维多利亚：噢，外公，你没死啊，我真高兴。

　　司雷特太太：（以威胁的口气轻声说）住嘴，维多利亚。

　　阿拜尔：嗯，怎么，谁死了？

　　司雷特太太：（大声地）维多利亚说您头痛得要死，心里很难过。

　　阿拜尔：啊，谢谢你，维多利亚，我现在觉得好点儿了。

　　司雷特太太：（向觉登太太）他可喜欢维多利亚呢。

　　觉登太太：（向司雷特太太）嗯，他也喜欢我们吉美呢。

　　司雷特太太：你最好还是问问他，是不是把金表许给你们吉美了。

　　觉登太太：（很窘的样子）马上问，我可不干。这种事我干不出来。

　　阿拜尔：怎么，布恩，你穿着丧服啊！伊丽莎白也是，还有阿米利亚，还有亨利，还有小维多利亚！是谁死了？准是咱们家的什么人。（嘻嘻地笑起来）

　　司雷特太太：您不认识，爸爸，是布恩家的人。

　　阿拜尔：布恩家的什么人？

　　司雷特太太：他的一个哥哥。

　　布恩：（向司雷特太太）胡扯，我从来就没有什么哥哥。

　　阿拜尔：啧啧，他叫什么，布恩？

　　布恩：（不知所措地）嗯……嗯（他走到桌子前边）

　　司雷特太太：（在桌子右边提醒）弗雷德里克。

　　觉登太太：（在桌子左边提醒）阿尔伯特。

　　布恩：嗯，弗雷德……阿尔……埃塞克。

　　阿拜尔：埃塞克？这个埃塞克，他是在哪儿死的啊？

　　布恩：嗯……在……澳大利亚。

　　阿拜尔：啧啧，他比你大吧？嗯？

　　布恩：嗯，大五岁。

　　阿拜尔：唉，唉，你打算去参加葬礼吗？

　　布恩：哦，是啊。

　　司雷特太太、觉登太太：不不，不。

　　布恩：不，当然不去。（他回到左边）

　　阿拜尔：（站起来）啊，我想你们都在等我喝茶了吧。我觉得有点饿了。

　　司雷特太太：（提起水壶）我来沏茶。

　　阿拜尔：来吧，都坐下。让咱们高兴高兴。

　　【阿拜尔坐在上首，面向观众。布恩和觉登太太在左边。维多利亚搬了一张椅子，坐在阿拜尔身边，司雷特太太和亨利在右边。两个女人都挨着阿拜尔】

　　司雷特太太：亨利，给外公来点牛舌头。

　　阿拜尔：谢谢。我来带头吃。（他拿黄油面包吃起来）

　　【亨利递过牛舌头，司雷特太太斟茶。只有阿拜尔一人吃得挺带劲儿】

　　布恩：麦利维泽先生，您虽然不大舒服，胃口倒很好，我很高兴。

　　阿拜尔：没什么要紧的，我就是躺一躺。

　　司雷特太太：睡着了吗？外公？

　　阿拜尔：没有，我没睡着。

　　司雷特太太、亨利：噢！

　　阿拜尔：（连吃带喝）究竟是怎么样，我也记不清了，不过我记得好像有点头晕眼花。手脚一点也不听使唤。

　　布恩：当时您还能看见或是听见什么吗？麦利维泽先生。

　　阿拜尔：能啊，不过我记得好像没看见什么。递给我芥末，布恩。

　　【布恩把芥末递过去】

　　司雷特太太：当然没看见什么，外公，那都是您的幻想。您一定是睡着了。

　　阿拜尔：（暴躁地）跟你说我没睡着，阿米利亚。哼，这我总该知道。

　　觉登太太：您没看见亨利或是阿米利亚上您屋去？

　　阿拜尔：（挠头）让我想想……

　　司雷特太太：我可不这么逼他，伊丽莎白，快别这么逼问他了。

　　亨利：是啊，要是我，我也不会这么让他伤神。

　　阿拜尔：（突然想起来）啊，我的天哪！阿米利亚，亨利，你们把我的写字台从我屋里搬走，这倒是什么意思啊？（亨利和司雷特太太张口结舌）听见没有？亨利，阿米利亚？

 

　　觉登太太：什么写字台啊？爸爸。

　　阿拜尔：怎么？我那张写字台，就是我买的那张……

　　觉登太太：（指着写字台）是这张吗，爸爸？

　　阿拜尔：啊，就是这张。弄这儿来干什么？嗯？（停了一会儿，壁炉架上的座钟敲了六下。大家都转过头去看）这钟不也是我的，我就去见鬼。咱家倒是搞什么鬼啊？

　　【稍停片刻】

　　布恩：真是活见鬼。

　　觉登太太：（站起来）爸爸，我来告诉你家里搞什么吧。不折不扣的抢劫。

　　司雷特太太：住嘴，伊丽莎白！

　　觉登太太：我偏不住嘴，我看这是耍两面三刀。

　　亨利：得了，得了，伊丽莎白。

　　觉登太太：你也一样。难道你就是那么个可怜虫，他让你干什么不干净的事儿，你就得干？

　　司雷特太太：（站起来）别忘了你是在谁家里，伊丽莎白！

　　亨利：（站起来）好了，好了，不要吵了。

　　布恩：（站起来）我妻子想说什么就有权利说什么。

　　司雷特太太：那就出去说，别在我这儿说。

　　阿拜尔：（站起来，用拳头敲桌子）真他妈的，你们谁能不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觉登太太：好，我来告诉你。我不能让人抢你。

　　阿拜尔：有谁抢我来着？

　　觉登太太：阿米利亚和亨利。他们偷了你的钟，偷了您的写字台。（越说越上火）他们夜里像贼似的溜到您屋里，您死了以后，他们就把东西透出来了。

　　亨利、司雷特太太：嘿，住嘴，伊丽莎白。

　　觉登太太：我偏说，您死了以后，我是说。

　　阿拜尔：谁死了以后？

　　觉登太太：您哪。

　　阿拜尔：可是我没死啊。

　　觉登太太：是啊，可他们以为您死了呢。

　　【静止片刻，阿拜尔睁大了眼睛挨个儿看他们】

　　阿拜尔：啊哈，大概这就是为什么你们今天都穿黑的了。你们以为我死了。（他咯咯的笑了）这你们可想错了。（他坐下来，又继续喝起茶来）

　　司雷特太太：（抽抽搭搭的）外公。

　　阿拜尔：还没多大工夫，你们就动起手分我的东西啦，啊？

　　觉登太太：没有，爸爸，您可不能这么想，阿米利亚根本就是想一个人独吞啊。

　　阿拜尔：你总是那么精，阿米利亚。你大概觉得我的遗嘱不公平吧。

　　亨利：你立过遗嘱吗？

　　阿拜尔：嗯，在写字台里锁着呢。

　　觉登太太：怎么写的，爸爸？

　　阿拜尔：现在已经无所谓了。我正打算把它毁了，另立一个。

　　司雷特太太：（抽抽搭搭的）外公，您不会跟我过不去吧？

　　阿拜尔：劳驾给我倒杯茶，阿米利亚！两块方糖，多搁点牛奶。

　　司雷特太太：好的，外公。（斟茶）

　　阿拜尔：我不会跟任何人过不去。让我告诉你们我会怎么办。自从你们妈妈死了以后，我有时跟你，阿米利亚，住在一起，有时跟你，伊丽莎白，住在一起。现在我打算立一个新的遗嘱，我临死的时候和谁住在一起，就把我所有的东西留给谁。这你们觉得怎么样？

　　亨利：这有点儿像是买彩票儿。

　　觉登太太：那么，从今以后，你打算和谁住在一起？

　　阿拜尔：（一边喝茶一边说）我正要说呢。

　　觉登太太：爸爸，您知道，您早就该上我们那儿去住了。我们会使你住的很舒服。

　　司雷特太太：不行。他上回在你那儿住了那么长，在我们这儿还没住到日子呢。

　　觉登太太：今天出了这种事儿，我看没准儿爸爸还不愿意和你住了呢。

　　阿拜尔：看来你又愿意我去住了，伊丽莎白？

　　觉登太太：您知道我们愿意您去住，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阿拜尔：这你有什么说的？阿米利亚？

　　司雷特太太：我只想说伊丽莎白这两年来可不是像过去那样想啦。（站起来）外公，您知道上回我们为什么吵架吗？

 

　　觉登太太：阿米利亚，别胡闹，坐下。

　　司雷特太太：我不，我要是留不住他，你也捞不着。那回我们吵架是因为伊丽莎白说，给她多少钱，她都不愿意接您去。她还说，这一辈子给您缠够了，得我们养您了。

　　阿拜尔：依我看，这样对待我，你们谁也没什么可骄傲的。

　　司雷特太太：我要是有什么不是，我可真是太对不起您了。

　　觉登太太：我也完全是这样想的。

　　阿拜尔：现在说这个未免有点晚了。过去你们俩谁都不想要我。

　　司雷特太太、觉登太太：不，不，外公。

　　阿拜尔：唉，你们这么说，是因为听说我要把钱财留给谁。好吧，既然你们不要我，我就去找要我的人吧。

　　布恩：麦利维泽先生，两个女儿，您可总得跟一个吧。

　　阿拜尔：我来告诉你们我要干什么。下礼拜一我得做三件事。我得到律师那儿去更改一下我的遗嘱，我还得到公司去交保险费，我还得到圣菲利普教堂去结婚。

　　布恩、亨利：什么？

　　觉登太太：结婚。

　　司雷特太太：他疯了。

　　【全体愕然】

　　阿拜尔：我是说我要结婚。

　　司雷特太太：和谁？

　　阿拜尔：和“铃圈”酒馆的肖洛克太太。我们早就定了，我一直没告诉你们，想使你们惊喜一番。（他站起来）我觉得自己对你们多少是个负担，所以就找了一个乐意照料我的人。我非常欢迎你们来参加婚礼。（他走到门口）那么，下礼拜一见。十二点在圣菲利普教堂。（开开门）阿米利亚，你把这写字台搬到楼下来，倒也不错。礼拜一往“铃圈”酒馆就更方便了。（他走出去）

 

　—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