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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尤金·奥尼尔《爱梦想的孩子》(独幕剧

  【美國】尤金·奥尼尔《爱梦想的孩子》(独幕剧)
  
  人物:
  
  黑妈妈桑德斯
  阿贝,她的孙子,绰号“梦仔”
  西莉·安
  艾琳
  
  [场景:纽约市卡米纳大街街边一所房子里黑妈妈桑德斯的卧室。房间左侧朝前位置放着一具笨重、老式的木制床架,上面是羽绒床垫,一张花哨的、红黄相间的被子盖着其它的被褥。在床的后面,挨着左强放着一个屉橱,在屉橱上面有一盏小灯。在床头右首摆着一张摇椅。后墙偏右开有一扇较低的窗户,白色的窗帘也很破旧。在右侧的墙角,盥洗台上放着碗和壶,各种药瓶,一支汤匙,一个玻璃杯等等都摆放在那里。再稍靠前一点的右侧墙上开有一扇门通向走廊和楼梯。
  时间是初冬的一个晚上,刚过黄昏时分。房间在半黑暗中,模模糊糊的,唯一的光源是街角一盏弧光灯透过窗户渗入屋内的苍白的光。凭借这一点点光,屋内的摆设还是可以被依稀辨认出来的。黑妈妈桑德斯躺在床上,观众能够看到她的隐约的轮廓。她的黑色脸庞和她头下的白色枕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黑妈妈桑德斯:(虚弱地)西莉·安!(有气无力地抱怨着)把灯点上,好吗?这儿太黑了。(稍做停顿)你不在这儿吗,西莉·安?(没有回答。她深深地叹了口气,她的身体在被子下面不安地挪动。门开了,然后又关上。一个黑女人驼背的身影走进了这半黑的屋内。她走到床脚旁边,轻声地啜泣着,她站在那儿显然是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黑妈妈: 是你吗,西莉·安?
  西莉: (声音沙哑地)这儿没有别人,黑妈妈。
  黑妈妈: 那,把灯点上吧。我什么也看不见。
  西莉: 等一下,我得找根火柴。(她用手帕擦擦眼泪——然后走到屉橱前,在那上面摸索着——装作发牢骚的样子)该死,这些烦人的火柴就像自己藏起来了似的!哦,在这儿呢。(她摸索着点灯。)
  黑妈妈: (疑心地)你不是在哭吧,啊?
  西莉: (假装惊讶)我哭了?我谢谢老天爷,你躺在那儿还净瞎操心。
  黑妈妈: (宽心地)我刚才以为我听见你哭了呢。
  西莉: (把灯点上)其实你没听见。(灯火照亮了这两个女人。黑妈妈桑德斯是一位白发苍苍的黑人老妇,已将近九十岁了,她病弱的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因年纪和病患而显得十分憔悴、形容枯槁。西莉五十岁上下,身材健硕,有着一张圆圆的胖脸和灰色的头发。她穿着一身宽松的带有条纹的衣服,一条披巾围在头上。)
  西莉: (强做笑容)上帝保佑你的灵魂,我没有什么可哭泣的。来,让我把你弄得舒服一些。(她小心地扶起黑妈妈,重新整理了一下枕头。)亲爱的,你现在是不是感觉好一些了。
  黑妈妈: (迟缓地)我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我都抬不起胳膊了。
  西莉: (赶忙地)你很快就会恢复的——我送大夫下楼到门口的时候,他这么跟我说的。(哄骗地)他说你是他这么些年来见过的世界上最结实的女人了。他告诉我说,你正在恢复,再过一个礼拜你就能下床走路了。(当她发现黑妈妈的眼睛盯着她的时候,她心虚地转过身去,并急忙转了话题。)这间屋子不是很暖和,这倒是真的。
  黑妈妈: (摇摇头,几乎很难听见她在说什么)不,西莉·安,你不跟我说实话也没用。我感觉糟透了。而且我知道,只有依靠上帝保佑我撑过这一夜了。
  西莉: (心烦意乱地)没有这回事!别再说话了,黑妈妈。
  黑妈妈: (好象没听见一样,像是在低声轻唱着什么似的)我就要离开这个倒霉的世界了。愿上帝怜悯我这个年迈、可怜的罪人吧。(稍停,焦虑地)我只是祈求上帝,让我再看一眼梦仔,然后再把我带走。梦仔在哪儿,西莉·安?为什么他不到这里来?你有没有像我跟你说的那样,给他带句话,告诉他我病了?
  西莉: 我让那些孩子专门去捎话给他。他们发誓说他们很快就会找到他的。我猜他们还没找到他呢。你就不要自寻烦恼地担心了。过不了多久,梦仔就会回来的。
  黑妈妈: (稍停,虚弱地)我脑子里有一种感觉,好象我飘到那边去了。在那里我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想不起来,也认不得我熟悉的人的脸。在去那边以前,我想再看梦仔一眼。
  西莉: (赶快地)别浪费你的气力来说这些个了。你闭眼睡一会儿,等他来了,我再叫你,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黑妈妈: (有气无力地)我真的感到有点儿困了。(她闭上了眼睛。西莉走到窗前,把窗帘拉开;她望着下面的街道,好象是看到有什么人走了过来。过了一会儿,楼梯上传来脚步声,接着就是急促的敲门声。)
  西莉: (立即从窗前转过身来)嘘!嘘!(她急忙走到门前,忧心地回头看看黑妈妈。老太太看起来是已经睡着了。西莉小心地把门打开一道缝,向外看去,当她认出是什么人了以后,试图马上把门重新关上,但是外面的人使劲推门,使他不得不后退。是艾琳趾高气扬地闯了进来。这是一个年轻、漂亮的黑人女子,涂脂抹粉、穿着俗艳。)
  艾琳: (她的声音尖利,显然陷于极度神经质的情绪之中)你做不到,西莉·安!我说过我要到这儿来的,你可挡不住我!
  西莉: (因为怒不可遏而一时失语——气呼呼地)你这个坏女人!快滚回你那个臭窑子里去吧!
  艾琳: (举起一只拳头——生气地)别那样跟我说话,黑鬼,否则我打烂你那愚蠢的脑壳!(西莉向后闪躲。她放下了拳头,迅速地环视了一下屋内)梦仔呢?
  西莉: (轻蔑地)你问我梦仔在哪儿?问问你自己吧。你应该知道他在哪儿。
  艾琳: 这么说,他没到这里来了?
  西莉: 我可不会告诉你这种人他在不在这里。
  艾琳: (恳求地)告诉我,西莉·安,他一直都不在这儿吗?他们说,因为黑妈妈快要死了,他肯定会到这里来的。
  西莉: (指着黑妈妈——不安地)嘘!(然后她降低声音——怀疑地)他们说的?是谁说的?
  艾琳: (同样疑心地)是谁说的又跟你有什么关系!(转而再次恳求)西莉·安!我现在就要见他——马上!梦仔他的情况不妙,我听说了一些事,马上就得告诉他——
  西莉: (不解地)情况不妙?你到底听说了什么?
  艾琳: 除了他以外,我不能跟任何人说。(绝望地)看在上帝份上,告诉我他在哪儿,西莉!
  西莉: 我并不比清楚他在哪儿。
  艾琳: (激烈地)你撒谎,西莉!你对我撒谎,就因为我不是个好姑娘。
  西莉: 上帝作证,我对你说的是实话。
  艾琳: (无望地)那我只好再去找他,无论他在哪儿。(骄傲地)你没有权利不相信我,西莉,梦仔卷到什么事里去了。我愿意为梦仔去下地狱。
  西莉: (愤怒地)闭上你这张臭嘴吧!(转而忧虑地)梦仔有什么麻烦吗?
  艾琳: (轻蔑地一笑)麻烦?上帝呀,比那可糟得多了!(转而惊异地)你没有听说梦仔昨天夜里干了些什么吗?西莉。
  西莉: (焦虑地)梦仔干了些什么?告诉我,姑娘。他做了坏事?
  艾琳: (同样轻蔑地一笑)坏事?他干的事比那可严重多了!
  西莉: (一边悲叹,一边数落着)噢,上帝呀,我就知道会这样的!我知道他和他那帮黑人坏小子们干的勾当——他是那样的盛气凌人,因为他是他们那一伙人的老大。他们白天睡觉,不去干活儿,上帝知道他们到了夜里会去干些什么。——他们和白人打架,他的兜里还揣着一把枪——(恨恨地瞥了一眼艾琳)他还总跟你这号娘们儿混在一起——
  艾琳: (被激怒)闭嘴,西莉!那不关你的事!
  西莉: 噢,我就知道梦仔过不多久就会惹麻烦的。这个自甘堕落的没出息的小子!可是他上了年纪的奶奶还认为他一直没变,还是那个天底下最纯洁的小羊羔呢!(紧张地低声问道)他干了什么?他偷了什么东西吗?
  艾琳: (生气地)你下地狱去吧,西莉·安!你这样说梦仔,根本就不是他的朋友。我可不想再浪费时间和你这愚蠢的人争吵了。(她朝门口走去)如果我不赶紧找到他并且告诉他的话,梦仔就会死的,千真万确!
  西莉: (被吓坏了)噢,老天爷呀!
  艾琳: (担心地)黑妈妈就要死了,他很快就会来这里看她的,你说是吗,西莉?
  西莉: 上帝保佑,我希望是这样。她已经盼了一整天了。
  艾琳: (打开门)你“希望是这样”,你这个愚蠢的黑鬼!我告诉你,他要是到这里来,就得跟他说“永别”了!我很清楚。我要设法阻止他。如果他来这里,西莉,你告诉他赶快躲出去藏起来,要是他不想被逮住的话。你听到了吗?你就这么跟他说,西莉,看在上帝的份上!我得走了——去找他——无论他在哪儿——(她走了。西莉无声地、恨恨地看着她。)
  西莉: (深吸一口气)你这个婊子!你说的话我一句也不信——你用这种谎话来骗我,好让梦仔不要离开你!(黑妈妈桑德斯醒了过来,虚弱地呻吟着,西莉急忙走到她的床前。)又觉着疼了吧,黑妈妈?
  黑妈妈: (恍惚地)是你吗,梦仔?
  西莉: 不,黑妈妈,是我,西莉。梦仔一会儿就来。你睡得还好吗?
  黑妈妈: (好象没听见似的)是你吗,梦仔?
  西莉: (坐在床边的摇椅上,拉起老太太的一只手)不是。梦仔就会来的。
  黑妈妈: (稍停,突然地)你还记得你死去的妈妈吗,孩子?
  西莉: (困惑地)我死去的妈妈?
  黑妈妈: 我刚才听到的是你在说话吗,梦仔?
  西莉: (十分焦虑地)我的老天爷呀,她根本就没认出我来。这儿是西莉·安在跟你说话呢,黑妈妈。
  黑妈妈: 你在和谁说话,梦仔?
  西莉: (摇摇头——声音颤抖地)她没多少时候了。(大声地)是我在跟下面街上的人说话,她让我告诉你,梦仔马上就到这儿来看你。你听见了吗,黑妈妈?(老太太叹了口气,但是没有回答。停顿。)
  黑妈妈: (突然地)你还记得你死去的妈妈吗,孩子?(然后激起一股强烈的宗教情绪)上帝保佑!
  西莉: (像回声一样)上帝保佑!(用一种恐惧口吻低声地自言自语)可怜见的,她已经神智不清了,就像医生说的那样。(她无助地俯身看着老太太。右边的门悄悄地开了,梦仔蹑手蹑脚地钻了进来。)
  西莉: (听见地板嘎吱作响,迅速地转身向门口看去,惊怕地)梦仔!
  梦仔: (手指压在嘴唇上——命令地)嘘!(他以一种猫腰半蹲的姿势,并把门打开了一道缝,向外观察了一下楼厅的情况,一只手插在上衣兜里像是握着什么武器,神情紧张地等了一会儿。当他确定没有被人跟踪以后,便小心地把门关好锁上。站起身来走到房间中央,敬畏而又好奇地看着躺在病床上的老人。他是一个身材健美、年轻英俊的黑人,黑黝黝的皮肤富于光泽。眼睛诡诈、冷酷,它们表现出一种轻蔑、强硬的叛逆神情。他的嘴也显现出一丝残酷,嘴角总是向后收着,好象随时都要发出怒吼。他的衣着虽然合体,样式却显得华丽而俗气,一顶浅色的帽子斜扣在头上。)
  西莉: (从床边起身向他迎去)上帝保佑,你总算来了!
  梦仔: (用手比划着提醒她)不要大声说话。你不能小点儿声吗!(他回头向门口鬼祟地瞥了一眼——然后继续嘲笑她)你可真够蠢的,西莉·安!你干吗疯了似的派人满世界找我!你想让我下大狱吗?难道你不知道,他们正为昨天夜里的事儿抓我呢吗?
  西莉: (害怕地)我听说了一些——可是——你干了什么事啊,梦仔?
  梦仔: (以一种满不在乎的口吻炫耀着)我把一个家伙给办了——就这事儿!一个白人。
  西莉: (被吓坏了,低声地)你说什么——给“办”了?
  梦仔: (吹嘘地)我开枪把他打死了,就这样!(看到西莉恐惧地退缩——厌恶地)噢,得了,你别那副样子看着我。那绝不能赖我。是他来找麻烦的。我尽量不跟他计较,可是那人跟人家说他真的想找我算帐。没办法,我只能动手了。我必须弄死他,才能保住我自己的命。(得意中透着残忍)所以我就不得不把他给办了,你得相信我。
  西莉: (用手捂着脸,恐惧地低声悲叹)愿上帝宽恕你的罪吧!噢,老天爷呀!要是你可怜的老奶奶听说了这件事儿,她可怎么好啊!她从来都不知道你已经变得这么坏了。
  梦仔: (被激怒)去你的吧!你没有跟她说什么吧,嗯?
  西莉: 你以为我忍心让她立刻就送命吗?直到你告诉我的时候,我自己也不清楚你到底干了什么。(害怕地)噢,梦仔,你现在怎么办呢?你可怎么逃命呀?(几乎哭起来)老天爷呀,警察一定在抓你呐!
  梦仔: (粗暴地)闭嘴,小声点儿,你这该死的!(他紧张地听了听楼厅里的动静。过了一会儿,他指着病床说)奶奶睡了吗?
  西莉: (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看起来她是睡着了。(走回到梦仔跟前)她就是这样——睡一会儿,然后醒过来,很快就又睡过去了。
  梦仔: (讥讽地)啧,她还没怎么样呢嘛,不过就是老了。你为什么派人捎话给我说她要咽气了呢,让我冒着生命危险上这儿来,结果发现她只不过是睡着了。(攥起拳头威胁着)你要是再犯糊涂把我给惹恼了,我就打碎你的脑壳。(他向门口走去)我待在这儿可不行,他们很可能会来找我的。我得到外面去看看有什么法子逃出去。那帮小子会帮我安排的。(手握在门把手上)奶奶醒了,你告诉她我等不及了,听见了吗?
  西莉: (赶快走过去抓住他的胳膊——恳求地)你别走啊——梦仔,至少现在别走。看在上帝份上,你怎么也得等到跟她说上几句话吧!你要知道她这一整天都在喊着你的名字,巴望着见到你呢——
  梦仔: (不恭地,但是稍微有点犹豫)哦,她不需要我。我在这儿看着她睡觉有什么用呢?说实在的,要是她真的不行了,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西莉: (痛心地低诉)她一会儿就会醒的。然后叫着:“梦仔,梦仔在哪儿?”——那我怎么跟她说呢?你的奶奶快要死了,梦仔,她的命数到了。她已经神智不清了,甚至连我也认不出来了。大夫说,到了这会儿,就是快不行了。你必须留在这里等到跟你奶奶说上几句话,梦仔。在她离开人世前的最后时刻,她还是撇不下你。你必须留在这里。(看到他在犹豫,便更努力地说服他)听我说,梦仔。要是你现在离开她,你在这世界上就别想再交上一丁点儿好运。警察一定会抓到你的。
  梦仔: (怀着迷信的恐惧)嘘!别胡扯,西莉!(又吹嘘地)我不是到这里来了吗,嗯?我那帮小子都劝我不要冒这个险,因为这样我会把命交代在自己手里的。可是我一听说奶奶就要咽气了,想要见我一面,我就对自己说:“梦仔,不管怎么着,你得对得起黑妈妈她老人家——要不你这一辈子休想交一点儿好运。”所以这不我就冒险来了?无论怎么样,这世界上谁都不能说我梦仔没种。(突然下定决心,走到床脚俯身看着黑妈妈。他的声音里透出了一丝恐惧)上帝呀,她太安静了。说不定她已经在睡梦中去世了,就像许多老人那样。西莉,你去看看,如果她只是睡着了,你把她叫醒。我这就要跟她说话——然后我得马上离开这儿。你快着点儿,西莉·安,我跟你说。
  西莉: (在床边俯下身去)黑妈妈,黑妈妈,梦仔在这儿呢。
  黑妈妈: (睁开眼睛——疲惫而含混地,声音显得十分虚弱)梦仔?
  梦仔: (拖着脚步绕过床)我在这儿呢,奶奶。
  黑妈妈: (大喜过望地紧盯着他)梦仔!真的是你!(转而又不确定地)我不是在做梦,或是见鬼了吧,我?
  梦仔: (走上前去拉起她的手)真的是我,不是鬼魂,真的就是我——梦仔。
  黑妈妈: (紧紧握住他的手拉到胸前——欣喜若狂)我不知道你已经来了。我不是说过吗:“梦仔不会把他的老奶奶一个人丢在这里死去的,他一定会待在她的身边的。”我知道你会来的。(她开始高兴得笑了起来,但很快转变为咳嗽,又虚弱地消沉下去。)
  梦仔: (当他第一次意识到老太太真的不久于人世了以后,他不能自制地颤抖起来——勉强地做出开玩笑的样子以消除自己的疑虑)听你净说些什么傻话呀,奶奶?你是不是想让我相信你这些胡说八道?啊?!想要耍弄我,是不?得了!你能活到在我的坟上种花的那一天呐!瞧着吧,要不是这样都怎么着的!
  黑妈妈: (悲伤而又非常虚弱地)我知道,我知道,我的时候不多了。(突然爆发出一阵微弱的歇斯底里)你留下吧,梦仔!留在我身边,就待在这儿——直到上帝把我带走。你对我发誓!对你可怜的老奶奶发誓,好吗?
  梦仔: (不安地)我会的,奶奶,真的会的。
  黑妈妈: (闭上眼睛,宽慰地叹了口气——平静地)上帝保佑,我没什么可害怕的了。(她使自己放松下来,像是准备睡去了。)
  西莉: (低声地)我得回一趟家,梦仔。我这一整天都没回去了,老天爷知道会出什么事啊。很快我就会回来的。
  梦仔: (仍然注视着黑妈妈)好的,你要去就快去。(转向她——低声但语气强硬地)只是别太久了。我不能一直冒险留在这里,你听见了吗?
  西莉: (害怕地)我知道,孩子。我就回来,我发誓。(她悄没声的走出去了。梦仔迅速走到窗前,小心地观察着下面街上有没有什么动静。)
  黑妈妈: (不安地)梦仔。(他赶快回到床前,重又握住她的手。)我的脑子里有种特别奇怪的感觉,就像过去多少年的岁月都在我眼前流逝,我好象又回到了老家——你出生的那个地方。(稍停)你还记得你的妈妈吗,孩子?
  梦仔: 不记得了。
  黑妈妈: 我想那是因为当时你还太小,她生病死去的时候,你还是个婴儿呢!我的萨尔真是一个非常好的女人,至少我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梦仔: (烦躁不安、很紧张地)别再说话了,奶奶,你最好合上眼睛休息一会儿。
  黑妈妈: (颤抖地微笑着——虚弱地)我做了什么,倒让我的孙儿命令起我来了。我想说说话。你知道这几年你没有给我多少机会让我跟你说说话。
  梦仔: (阴郁地)我没有时间啊,奶奶。可你知道,我从来都很愿意把我得到的一切给你。(带着一丝恳求的语气)你知道的,不是吗,奶奶?
  黑妈妈: 我当然知道。你一直都是个好孩子。我想在上帝眼里,我做过的最好的一件事,就是把你从小拉扯大。
  梦仔: (粗声粗气地清了清喉咙)你不要说这么多话了,奶奶。
  黑妈妈: (埋怨地)我要说嘛,孩子。时候不多了——当我躺在这床上的时候我想——几乎在我意识到它以前,它就已经向我走来了——就像夜里的小偷一样——所以我吓坏了。但是在我和你说话的时候,我就一点儿都不害怕了。
  梦仔: (不以为然地)你没什么好害怕的——即使梦仔不在这里,你也不用害怕。
  黑妈妈: (稍停,虚弱地)在我耳朵里老能听见歌声。(突然被一股宗教情绪攫住)也许是神圣的天使唱的赞美诗。我真的听见是从天上传来的。(狂热地)上帝保佑!上帝保佑我这个可怜的老罪人吧!
  梦仔: (不安地瞥了一眼门口)嘘!奶奶,不要那么大声地喊。
  黑妈妈: 一幅幅画面从我眼前穿过,就像是缝纫机里的一根线似的。看起来就好象我这一生一下子都向我涌来了。(脸上掠过一丝微笑——虚弱地)你知道你是怎么得了这个绰号的?他们都这么叫你:“梦仔”。我以前跟你说过这个吗?
  梦仔: (显然是在撒谎)没有,奶奶。
  黑妈妈: 那是在我们来北部以前,一天早晨,我和你的妈妈——那时你还在她怀里呢——
  梦仔: (听到楼厅里传来一阵嘈杂声)嘘,奶奶!看在上帝份上,先等等,别说话。我听见了什么声音。(他紧盯着门口,他的表情变得冷酷、凶狠,聚精会神地听着。)
  黑妈妈: (以受了惊吓的语调)出什么事了,孩子?
  梦仔: 嘘!有人来了。(从楼梯上传来脚步声。梦仔噌地站起身来。)放开我的手,奶奶,就一会儿。我马上回来。(他从老太太那儿抽出手来。她虚弱地瘫卧在床上呻吟着。梦仔从上衣兜里掏出一柄大号的自动左轮手枪,快步蹿到门口。这时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他站在那里听着敲门的声音,悄无声息地转动钥匙,把门锁打开。然后他慢慢地蹲下身来靠着墙,这样一来,门开了的时候,他就被挡在了门后,进来的人便看不见他了。又一阵更大声些的敲门声。)
  黑妈妈: (呻吟着)怎么回事,梦仔?你在哪儿?
  梦仔: 嘘!(故意瓮声瓮气地说)进来。(他举起手中的枪。门被推开,是艾琳进来了。她眼神慌乱地寻视着屋内。她的胸部剧烈地起伏,就像是她刚刚跑过来似的,而且她因为高度恐慌而浑身颤抖。)
  艾琳: (因没有看到他而疑虑地叫了一声)梦仔?
  梦仔: (放下手枪,猛地站起身来)把门关上!
  艾琳: (急转过身,惊叫了起来)梦仔!
  梦仔: (把门关好锁上——威胁着她)闭上你那张大嘴,妞儿,不然的话我用枪帮你把嘴闭上!你想让整条街的人都知道我在这儿吗?
  艾琳: (带着喜悦,又神经质地,张开双臂想要拥抱他)上帝保佑,我总算找到你了。
  梦仔: (粗暴地推开她)起开!你干吗跟着我上这儿来?难道你那个愚木脑袋就不能明白这点儿事儿:警察要是知道你是我的马子,他们很容易跟踪你的?难道你巴不得我给抓走,送去坐电椅吗?
  艾琳: (恐惧地)不,不是的!
  梦仔: (凶狠地)我真想揍你一拳,好让你长长记性!(他攥起了拳头。)
  艾琳: (退缩着)不要打我,梦仔!现在先不要揍我,听我解释,好吗?
  黑妈妈: (因为害怕而呜咽起来)梦仔!到我这儿来。你在哪儿啊?我吓坏了!
  梦仔: (狠狠地对艾琳低声说)不是我就是警察,总会有人修理你的。(快步走到老太太那儿,拍着她的手)我在这儿呢,奶奶。
  黑妈妈: 你在跟谁说话?
  梦仔: 只是西莉·安的一个朋友,奶奶,来问她到哪儿去了。我还要跟她多说几句。你睡吧,奶奶?(他走到艾琳身边。)
  黑妈妈: (虚弱地)不要离开我,梦仔。
  梦仔: 我就在这儿陪着你。(激烈地对艾琳说)你赶紧离开这里,琳妮,你听见了吗?——赶快!奶奶就要咽气了,这儿不是你这种人待的地方。
  艾琳: (用恐惧的眼光瞟了一眼病床)她要死了——真的?
  梦仔: 嘘,她就要咽气了,我告诉你——所以我要留下来陪她一会儿——我没时间再跟你罗嗦了,赶快走吧!趁我还没揍你之前离开这里,听见了吗?
  艾琳: 看在对上帝的爱的份上,再等一小会儿。我有事要跟你说。
  梦仔: 我不想听你那些蠢话。(他把她推向门口)滚出去,你听见了吗?
  艾琳: 我会走的,马上就走——只要让我把话说完。听着,梦仔!我要告诉你的是关于警察的事。
  梦仔: (赶忙地)为什么你不早说?你打听到了什么,妞儿?
  艾琳: 就在我刚才第一次来这里找你之前,妈咪让我到墨菲那儿去给她拿一瓶金酒。我从旁门进去,但是没有敲门。我听到有人在说着你的名字,于是就站住了听着。在后面的屋子里有三、四个男人,他们没听见我进去,当然他们也没看见我。是总局的“大个儿”沙利文在说话,他说起昨天夜里你杀人的事。他跟其他几个人说,他听说老太太病得很重,如果他们在别处找不到你,他们会到这儿来等你。他们怀疑在你逃走之前,你会到这里来跟黑妈妈告别的。
  梦仔: 那就好了,他们还没有来。在我来这里之前,“骗子”史密斯跟我说“风平浪静”。
  艾琳: 那是刚才,不是现在。
  梦仔: (急于知道)你什么意思,妞儿?
  艾琳: 刚才我是从前门进来的,我看见有个家伙藏在街对过儿的门洞里。我瞄了他一眼,而且当我——那是个警察,梦仔,千真万确,他穿着便衣,就像一只猫一样地盯着这栋楼的门口。
  梦仔: (走到窗前悄悄蹲下身来,躲在黑暗中向外面偷看去——这一瞥便足够了。他快步回到艾琳身边。)你说着了,妞儿。那是米基,即使在黑暗中我也能认出他来。他们在等着我呢——看来他们不知道我已经在这儿了,肯定是的。
  艾琳: 但是他们很快就会知道的。
  梦仔: 他没有看到你进来这里吧?
  艾琳: 我绕了个弯儿,然后从院子的后门溜了进来。他们没派人在那儿守着,(声音渐高,紧张地)但是他们很快就会的。他们一定会知道那儿有个后门的。你不能再耽搁了,梦仔。马上跟我一起回到你安全的地方去。如果继续留在这儿,你就糟了。他们会像抓一只掉进鼠夹里的老鼠一样抓住你的。(看到梦仔犹豫)看在对上帝的爱的份上,梦仔,你快醒醒吧。
  梦仔: (不确定地)我不能走——不能丢下奶奶一个人。要是我这样做的话,我这辈子就别想再交上好运了。
  艾琳: (激烈地)要是你被抓住送上了电椅,这对她有什么好处呢?难道你真的疯了吗?跟我一起走吧,我说!
  梦仔: (几乎被说服了——犹豫不决地)我得跟她说句话,你等一下。
  艾琳: (扭着她的手)现在没时间再去打扰她了。
  梦仔: (粗暴地)闭嘴!(他示意她待在那里别动,然后走到床前——低声地)奶奶。
  黑妈妈: (朦胧地)是你吗,梦仔?(她费力地抬起胳膊去摸他。)
  梦仔: 我要走了——就离开一会儿,奶奶。我要给西莉·安带个话儿——
  黑妈妈: (猛然间清醒过来——严厉地警告)你不能走,一步也不要离开这里,否则你会后悔的,梦仔。
  梦仔: (忧惧地)我得走了,我跟你说。我会回来的。
  黑妈妈: (非常伤心地)噢,上帝呀!我这可怜的老身板儿在倒最后一口气呢——(发狂地)上帝怜悯我!愿上帝怜悯我!
  梦仔: (害怕地)别吵吵了,奶奶!你要把他们全都叫来找到我头上吗?(他冲过去蹲伏在窗前,再次向外探望——放心的口吻)他没听见什么,他还在那儿呢。
  艾琳: (哀求地)快点儿吧,梦仔!(黑妈妈痛苦地呻吟。)
  梦仔: (赶忙回到床边)怎么了,奶奶?
  艾琳: (跺着脚)梦仔!看在上帝的份上。
  黑妈妈: 老天爷保佑!(她呻吟着)给我你的手,孩子。你不是现在就要离开我吧,梦仔?你不会的,是吧?你的老奶奶不会再打扰你多长时间了。你知道你答应过我的,梦仔!你发过誓说你会陪着我直到最后的。(带着一种阴郁的预言色彩——缓慢地)要是你现在离开我,你这辈子休想再交一点儿好运气,我告诉你吧!
  梦仔: (被吓着了——恳求地)别那样说,奶奶!
  艾琳: 走吧,梦仔!
  梦仔: (慢吞吞地)我不能走。(用一种敬畏的口吻)你没有听见她发出的诅咒吗——如果我那样做的话?
  黑妈妈: (流着眼泪,声音虚弱而颤抖地)不要走,孩子!
  梦仔: (急忙地)我不会离开这间屋子的,我向你发誓。(从他的口气里听到梦仔最后的决心以后,老太太放心地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梦仔从她那里抽出手来,走向艾琳。他说话时的口气出奇地平静。)游戏结束了,妞儿。你最好趁现在没什么事儿,赶快走人吧。
  艾琳: (惊骇地)你要留下来?
  梦仔: 我必须留在这儿,妞儿。我不能走,那样会触犯她临死前的诅咒的。不,我绝不能做。
  艾琳: (同情地)可是他们会抓住你的!
  梦仔: (拍拍衣兜里的枪,暗示说)他们抓住我?我还要先干掉他们几个呐。(暗自发狠地)他们别想抓住这只活的小鸡儿!凭着耶稣基督起誓,绝不。我不会让他们抓住梦仔的。
  艾琳: (无助地)噢,圣母啊,上帝呀!(她走到窗前——突然惊叫道)他在和什么人说话呢。那里有两个人了。(梦仔赶忙走到她身边。)
  梦仔: 我认得他——那另一个,那是大个儿沙利文。(粗暴地拉开她)躲开那儿,他们会看见你的。(把她推向门口)他们不会在下面等很久了。他们很快就会上这儿来。(瞟了病榻一眼,祈祷说)我希望在那之前她就能咽气,噢,基督啊,我真的希望是那样。
  艾琳: (好象仍不相信似的)那你不打算趁着还有时间救你自己了?(恳求地)噢,梦仔,你还能逃走呢。
  梦仔: 游戏结束了,我跟你说过了。(带着一种阴郁的宿命论色彩)我看也只有这样了。是的,没错。他们早晚都会抓到我的——有了她的诅咒,好运气会跟我做对的。(突然发起火来)离开这儿,琳妮!你不想也挨枪子儿吧,啊?子弹可不长眼睛。
  艾琳: (激烈地)我也要留在这儿,留下来陪你。
  梦仔: 不行,你不能留下来。别说那些废话。你犯不着卷进这里边来。
  艾琳: 我要留下。你不是我的男人吗?
  梦仔: 别胡扯了。我可没想收你做太太。这对我已经够糟的了。(他把她推向门口)趁还能走赶快滚吧,我说!
  艾琳: (反抗地)不,梦仔!就算他们杀了我,我又在乎什么?我就是要和你在一起。
  梦仔: (又推了她一把)不,不行,妞儿。(打开门锁——残酷地)你滚出去!
  艾琳: (歇斯底里地)你用不着推推搡搡地催我。我就是要留下来。
  梦仔: (阴暗地)那我只有这样做了。(他用尽全力把她推到墙边,扇了她一记耳光。艾琳摇摇晃晃像是要跌倒的样子。然后他打开门,把她的双手扭在背后)滚出去吧,妞儿!
  艾琳: (哭喊着)梦仔!梦仔!让我留下来和你在一起!(他把她推到楼厅里,伸出胳膊把她挡开有一臂距离)看在上帝的份上,梦仔!
  黑妈妈: (呜咽着)梦仔!我害怕!
  艾琳: (从楼厅里)那我就待在门口。你最好还是让我进去。
  梦仔: (皱着眉头)不要这样,琳妮。(突然有了主意)你跑出去告诉我那帮人这儿的情况。兴许他们可以帮我离开这里。听见了吗?
  艾琳: (焦急而心存希望地)你觉得他们能有办法?
  梦仔: 这还不好说。你赶快去吧——从后院儿走——一刻也别耽误,快。
  艾琳: (渴望地)我这就去!我会叫他们来的!
  梦仔: (站住听着她离去的脚步声——然后关好并锁上门——阴沉地自言自语)那没用,他们什么忙也帮不上的——但是无论如何我得让她离开这儿。
  黑妈妈: (呻吟着)梦仔!
  梦仔: 我在这儿呢,等一下。(他走到窗前。)
  黑妈妈: (虚弱地)我感觉——好象——到时候了。噢,老天爷,老天爷呀!
  梦仔: (心不在焉地)是的,奶奶。(大声地自言自语)他们窜过街道朝这里来了。又来了一个,他们有三个人了。(他快速地巡视了一下房间——然后快步走过去搬屉橱。就在这时,老太太开始自顾自地轻声唱了起来。)
  梦仔: 别出声,奶奶,别出声。
  黑妈妈: (神情恍惚地)那就是你怎么——怎么得着这个溺称的——梦仔。
  梦仔: 是的,奶奶。(他把灯放在门后的地上,把光亮拧小。然后他把屉橱搬过去倚住门作为一个屏障。)
  黑妈妈: (在他这样做时,尽管她已非常虚弱,但还是语无伦次地说道)你知道吗——这个名字是我给你取的——那时你还是个婴儿——躺在我的怀里——
  梦仔: 是的,奶奶。
  黑妈妈: 就在那棵老柳树下——在那儿我常常抱着你——你的大眼睛一闪一闪——就像太阳一会儿照到草地上——一会儿照到水面上——
  梦仔: (从兜里掏出手枪,放在屉橱上)不能让他们抓住活的梦仔——不能让他们送我上电椅!耶稣基督,绝不能!
  黑妈妈: 你还总是——看来看去的——总是在自己个儿寻思着什么——你的大眼睛就像是在做梦、在做梦——就是在那个时候我给你取了这个溺名——梦仔,梦仔——
  梦仔: 是的,奶奶。(他听着门外的动静——紧张地自言自语)我没有听到他们的声音——但他们已经上楼来了,我知道的。
  黑妈妈: (虚弱地)你在哪儿呢,梦仔?我快要——快要喘不上气来了。上帝怜悯我!
  梦仔: (走到床边)我在这儿呢,奶奶。
  黑妈妈: (说话已很困难)你——跪下——孩子——为我祈祷吧——噢,上帝!
  梦仔: 等一下,奶奶。(他走过去拿了手枪,又回来。)
  黑妈妈: 把你的手——给我——孩子。(梦仔把左手伸给她,右手里握着枪。他神情紧张地盯着房门。)你跪下呀——为我祈祷。(梦仔单腿跪在床边。楼厅里传来声响,好象有人在楼梯上绊了一下——接下来又没动静了。梦仔惊觉地用枪半指着门口的方向。黑妈妈虚弱地呻吟着)我要死了,孩子。时候到了。你为我祈祷吧——大声些——好让我听见呀。噢,上帝!(她在倒气。)
  梦仔: (由于注意着门口,她的话一个字也没听见)是的,奶奶。(暗自发狠地大声自言自语,好象在起誓一样)他们别想抓到梦仔!至少不能让他们抓到活的!耶稣基督,绝不!
  黑妈妈: (断断续续地)这就对了——你祈祷吧——耶稣基督,耶稣基督——(楼厅里又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
  [幕落]
 
  第一译稿
  二零零二年八月九日 孙柏译
  
  尤金.奥尼尔(Eugene O’Neill,1888-1952),美国著名剧作家。一生共4次获普利策奖(1920,1922,1928,1957),并于1936年获诺贝尔文学奖。
  奥尼尔是一位严肃的戏剧家,他的剧作可以说是美国严肃戏剧、试验戏剧之滥觞。他才华横溢,擅长写作悲剧。《啊.荒野》是他剧作中唯一的一部喜剧。他性格郁悒,个人生活不如意,长期颠沛流离,因而他的人生观比较阴郁,作品中忧郁、压抑、悲观的成分较多。他是探索人的复杂心理的大师。他的写作题材相当广泛;他关心社会问题,也为现代社会的冷酷、残暴和现代人没有归宿的境地所困扰。奥尼尔是一位敏感的艺术家。他感觉到他的时代的“毫不协调、支离破碎、没有信仰的节奏”,努力发掘人的欲望及失意的根源。关于现代人无能为力的悲剧意识贯穿在他的一生所有作品中。
  奥尼尔一生坚持不懈地革新戏剧艺术。他把戏剧从19世纪的传统束缚中解放出来,使之在现实生活中扎根、成长。他首次把现实主义乃至自然主义的传统手法运用于美国戏剧的创作中,他的艺术风格以多种多样和精深圆熟而著称。他博览群书,深谙欧洲戏剧传统,且深受古希腊悲剧、易普生、斯特林堡,表现主义作家、尼采和弗洛伊德的影响。
  奥尼尔对美国戏剧的发展有划时代的影响。在19世纪,虽有几位剧作家的潜心创作、惨淡经营,但美国剧坛的成就不大,美国戏剧远远不能同美国小说和诗歌相提并论。当时的剧作家和演员多刻意追求浪漫的情节和华丽的布景,直到1916年普罗文斯敦剧社上演奥尼尔的独幕剧《东航加迪夫》以后,在美国剧作家—首先是奥尼尔努力下,美国戏剧才逐步取得了不比小说和诗歌逊色的成绩,并赢得了国际性的声誉。
(责任编辑:田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