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王尔德《莎乐美》(独幕剧)
时间:2023-01-30 22:20 来源:转载 作者:【英】王尔德 点击:次
【英】王尔德《莎乐美》(独幕剧)
剧中人物:
年轻的叙利亚军官
希罗底的侍从
第一士兵
第二士兵
卡帕多西亚人
施洗者约翰-先知
处刑人那曼-行刑刽子手
莎乐美-希罗底之女
奴隶
希律王-犹太分封之王
希罗底-希律王之妻
提格利奴斯-一罗马少年
奴隶,士兵
犹太人,拿撒勒人
场景:
在希律王的宫殿里,宴会厅之上有座巨大的阳台。几个士兵正倚靠在阳台栏杆上。在右方,是座巨大的阶梯;在左后方,是生满铜锈的墙所围绕的古老水牢。月光。
年轻的叙利亚军官: 今晚莎乐美公主多么美丽呀!
希罗底的侍从: 看那月亮!月色多么怪异呀!她就像是从坟墓里复活的女人。她就像是具行尸走肉。你能想象她的外表居然充满了死亡的意味吗?
年轻的叙利亚军官: 她的外表诡异。她像是挂着黄色面纱的小公主,她的双脚银白无瑕。你能想象她跳舞的姿态吗?
希罗底的侍从: 她像是死去的人。她的行动迟慢。
〔宴会厅骚动〕
第一士兵: 真是喧闹!那群狂闹的野兽到底是谁?
第二士兵: 是犹太人。他们一向如此。他们正为自己的宗教争论不休。
第一士兵: 他们为何争论自己的宗教?
第二士兵: 我不清楚。他们一向如此。比如说,那些法利赛人①,宣称天使存在,而那些撒都该人②,却宣称天使不存在。
注:①法利赛人,犹太的教派之一,是传统派,外表上严峻,內则腐朽。耶稣曾叫他的门徒和人民不要相信他們。后来法利赛人坚决要求钉死耶稣。
②撒都该人,犹太的教派之一,教士多属富贵人家,握有政权,不信灵魂永生和复活,常受到法利赛人的责难。
第一士兵: 我想,为这种事而争论不休,简直是太荒谬了。
年轻的叙利亚军官: 今晚莎乐美公主多么美丽呀!
希罗底的侍从: 你总是在看望着她。你看得太过分了。如此热情地看着一个人,是相当危险的。可怕的事情,终将发生。
年轻的叙利亚军官: 今晚她多么美丽呀。
第一士兵: 陛下看来相当忧郁。
第二士兵: 是的;他外表忧郁。
第一士兵: 他正注视着什么东西。
第二士兵: 他正注视着什么人。
第一士兵: 他正在注视着谁?
第二士兵: 我不知道。
年轻的叙利亚军官: 公主脸色多么苍白呀!我从未见过她这般苍白。她就像是白色玫瑰花的影子,映着银白的容貌。
希罗底的侍从: 你不应再注视着她。你注视得太过分了。
第一士兵: 希罗底正在为陛下斟酒。
卡帕多西亚人: 那就是希罗底王后吗?那位头戴镶嵌珠玉的黑色王冠,发扑蓝白亮粉的女人。
第一士兵: 是的,她就是希罗底,陛下的妻子。
第二士兵: 陛下十分钟爱杯中物。他有三种特别的酒。其中之一是从萨摩斯拉斯岛带来的,紫如凱撒的长袍。
卡帕多西亚人: 我从未见过凱撒。
第二士兵: 另一种酒,是从一个叫塞浦路斯的城镇带来的,黄如金。
卡帕多西亚人: 我喜欢黄金。
第二士兵: 第三种酒,是西西里酒,赤红如血。
努必安人: 我家乡的神明喜爱鲜血。每年两次,我们以童男童女向他们献祭;总共献上了五十个童男童女。但我们似乎奉献得不够,因为他们仍然严厉地对待我们。
卡帕多西亚人: 在我的家乡,已经没有神的存在。罗马人将他们驱逐。有人说他们隐身在山岭里,我不相信。我曾到群山中四处找寻他们三夜。我找不到。最后我大声地咒骂他们,而他们也没有出现。我以为他们已经死了。
第一士兵: 犹太人崇拜你无法看见的上帝。
卡帕多西亚人: 我无法理解。
第一士兵: 事实上,他们只相信你所无法看见的。
卡帕多西亚人: 我觉得那太荒唐了。
施洗者约翰的声音: 在我之后,将会有位比我更荣光的人来临。我甚至为他解鞋带都不配。当他来临,孤独的地方将充满喜悦。他们会像百合一样绽放。盲人的眼睛将看见白昼,聋人的耳朵将会开启。新生婴儿的手将放在龙的毛发上,他将会拉着狮子的鬃毛引领。
第二士兵: 叫他住口。他总是胡言乱语。
第一士兵: 不,不。他是个圣人。他非常温和。每天当我送食物给他时,他总是向我道谢。
卡帕多西亚人: 他是谁?
第一士兵: 一位先知。
卡帕多西亚人: 他的名字?
第一士兵: 约翰。
卡帕多西亚人: 他从何处来?
第一士兵: 沙漠,他以蝗虫和野蜜为生。他以驼毛为衣,腰缠皮带。外表看来十分可怕。有大批民众追随着他。甚至还有几位信徒。
卡帕多西亚人: 他提出什么理论?
第一士兵: 我们不清楚。有时他说得相当吓人,但却无法真正了解他所指为何卡帕多西亚人:别人可以见他吗?
第一士兵: 不。陛下禁止人们见他。
年轻的叙利亚军官: 公主将脸藏在扇子后方!她美白的双手,犹如在天空飞翔的白鸽。它们像白蝴蝶。它们就像是白蝴蝶。
希罗底的侍从: 你到底怎么了?你为何直盯着她?你不能再看着她……可怕的事情可能发生。
卡帕多西亚人: 〔指向水池〕多奇特的监狱!
第二士兵: 那是座旧水池。
卡帕多西亚人: 一座旧水池!那必然对健康不佳。
第二士兵: 噢,不!譬如陛下的兄长,希罗底王后的第一任丈夫,就曾在那儿监禁十二年。他并未丧命。在十二年结束后,他才被绞死。
卡帕多利安人: 绞死?谁胆敢做这种事?
第二士兵: 〔指向行刑人,一个健壮的黑人〕在那边的人,那曼。
卡帕多西亚人: 他不害怕吗?
第二士兵: 噢,不!陛下赐予他指环。
卡帕多西亚人: 什么指环?
第二士兵: 死亡的指环。所以他不恐惧。
卡帕多西亚人: 不过绞死一位国王,还是太可怕了。
第二士兵: 为什么?国王也不过一个脖子,就向其它人一样。
卡帕多西亚人: 我认为那太可怕了。
年轻的叙利亚军官: 公主站起来了!她要离开餐桌!她的表情非常困扰。啊,她朝这个方向走来了。是的,她正向我们走来。脸色多么苍白!我从未见过她脸色这样苍白。
希罗底的侍从: 不要看她。我求你不要看着她。
年轻叙利亚军官: 她像只迷途的鸽子……她像风中摇曳的水仙……她像银白美丽的花朵。
〔莎乐美上〕
莎乐美: 我再也待不下去。我再也不能忍受。为何陛下总是用那对鼠辈的眼睛看着我?我母亲的丈夫如此奇怪地看着我。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事实上,没错,我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年轻叙利亚军官: 你刚刚离开宴席了吗,公主?
莎乐美: 这儿的空气多么甜美!在这里我能够自由地呼吸!在那里,从耶路撒冷来的犹太人,不断地为他们愚蠢的宗教仪式争吵,恨不得将对方撕成碎片,并且如野蛮人般胡乱地狂饮,将酒溅洒走道上,还有那些从士麦那来的希腊人,他们的眼睛与脸颊上了花绿杂乱的颜彩,发丝扭曲卷绕,以及那些狡猾寡言的埃及人,手上戴着玉制长爪与赤褐外套,还有那残忍粗俗的罗马人,满口野鄙不耐的黑话。啊!我多么厌恶罗马人!他们无礼又平凡,但仍自比为高尚风雅的贵族。
年轻叙利亚军官: 请你坐下,公主。
希罗底的侍从: 你为什么和她说话?你为什么看着她?噢!不吉祥的事情将要发生了。
莎乐美: 见到月光多么令人舒畅!她就像是一小片金钱,你会以为她是朵小小的银花。月亮冷冽贞洁。我确信她是位处女,她有处女的美丽。是的,她是位处女。她从未受到玷污。她从未像其它的女神那样委身与男人。
施洗者约翰的声音: 主来临了。神的儿子来临了。山都尔①已隐身在河流中,宁芙②已离开水底躲藏在森林的树丛中。
注:①山都尔,希腊神话中半人半马的怪物。
②宁芙,希腊神话中居于山林水泽的仙女。
莎乐美: 是谁在喊叫?
第二士兵: 是先知,公主。
莎乐美: 啊,先知!他就是陛下所惧怕的人吗?
第二士兵: 我们无从知悉,公主。刚刚那是先知约翰的声音。
年轻叙利亚军官: 你是否愿意,让我吩咐将轿子唤来,公主?夜晚的庭院相当美丽。
莎乐美: 他对我的母亲说过严厉的话,是吗?
第二士兵: 我们不懂他所说的话,公主。
莎乐美: 是的;他对母亲说了严厉的话。
〔一个奴隶上〕
奴隶: 公主殿下,陛下请你回到宴席去。
莎乐美: 我不回去。
年轻叙利亚军官: 请恕我插口,公主,但若你不回去的话,会有不幸的事情发生。
莎乐美: 他是个老人吗,那位先知?
年轻叙利亚军官: 公主,请你最好回去。请容许我引你进入宴会厅。
莎乐美: 那位先知……是个老人吗?
第一士兵: 不,公主,他是个年轻人。
第二士兵: 你无法确定。有人说他是以利亚①。
莎乐美: 谁是以利亚?
第二士兵: 是这个国家里,一位相当古老的先知,公主。
奴隶: 我应该用什么话去回答陛下?
施洗者约翰的声音:你无法承受喜悦呀,巴勒斯坦的土地,因为施打你的棒子已经折断。因为蛇的子孫会產出巴齐利克②,它一出生将会吞没所有的飞鸟。
注:①以利亚,以利亚是纪元前918年到897年以色列王亚哈当政時的先知,据《旧約》“列王纪下”记載,以利亚和他的門徒正走着说着话的时候,忽有火车、火马将二人隔开,以利亚就乘旋風升天去了,所以通常总以为他不死,而是隐遁。
②巴齐利克,巴齐利克是神话中的蛇怪,传说它一瞪眼或一吐氣能致人于死地。
莎乐美: 多么奇怪的声音!我愿和他说话。
第一士兵: 恕难从命,公主。陛下不愿任何人与他交谈。甚至连最高祭司都不能和他说话。
莎乐美: 我想和他说话。
第一士兵: 那不可能,公主。
莎乐美: 我要和他说话。
年轻叙利亚军官: 是否回到宴席上比较好呢?
莎乐美: 将那先知带过来。
〔奴隶下〕
第一士兵: 我们不敢,公主。
莎乐美: 〔靠近水牢并向下望去〕这底下多么黑暗呀!待在这样的黑暗深坑里一定很可怕!就像是一座坟墓……〔向士兵。〕你们听到我说的话吗?将先知带出来。我要见他。
第二士兵: 公主,我求你不要对我们下这道命令。
莎乐美: 你们敢让我等待!
第一士兵: 公主,我们的生命属于你,但我们无法遵从你的命令。因此,你不应向我们要求。
莎乐美: 〔向年轻的叙利亚军官〕啊!
希罗底的侍从: 噢!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确信将有不幸的事情要发生了。
莎乐美: 〔靠近年轻叙利亚军官〕你会愿意帮我吗,奈拉伯斯?你会愿意帮我的。我只不过是想要见见这位奇特的先知。大家都提到这个人。我认为陛下十分怕他。而你,甚至是你,也怕着他吗,奈拉伯斯?
年轻叙利亚军官: 我一点都不害怕,公主;我从不怕任何人。不过陛下曾经正式下令,禁止任何人打开这口井的盖子。
莎乐美: 你会为我这样做的,奈拉伯斯,到了明天,当我的轿子通过大门时,我会为你抛下一朵小花,一朵绿色的小花。
年轻叙利亚军官: 公主,我不能,我不能违反命令。
莎乐美: 〔微笑〕你会为我这样做的,奈拉伯斯。你知道你会为我这样做。明天,当我的轿子通过大桥时,我会透过面纱望着你,我会看着你,奈拉伯斯,我会对你微笑。看着我,奈拉伯斯,看着我。啊!你知道你会满足我的要求。你心里十分清楚。……我知道你很乐意帮我。
年轻叙利亚军官:: 〔向第三士兵示意〕让先知出来……莎乐美公主要见他。
莎乐美 啊!
希罗底的侍从: 噢!月色多么怪异。你会认为这就像一个死去的女人,伸手找寻她的裹尸布。
年轻叙利亚军官: 她的面容怪异!她像个小公主,有一双琥珀色的双眼。虽然朦胧,但她的笑容却像一位小公主。
〔先知从水牢中走出。莎乐美看着他,缓缓地向后退了几步。〕
约翰: 那个杯中充满憎恶酒水的人在哪里?他在哪里,那个身穿银袍的人,最后将死在所有人的面前?叫他过来,如此一来他才可能脱离王宫的污秽,倾听他自己内心里的声音。
莎乐美: 他说的是谁?
年轻叙利亚军官: 你永远听不懂他的话,公主。
约翰: 那个渴视墙上男子画像的女人在哪里?她放弃自我,注目着石柱上加尔底亚人的画像,沉溺在她眼睛的欲念中,并派出使者到加勒底去。
莎乐美: 他在说我的母亲。
年轻叙利亚军官: 噢,不要理会他,公主。
莎乐美: 是的;他正在说我的母亲。
约翰: 那个委身于亚述首领的人在哪里?他们腰上配剑,头戴五彩的皇冠。那个委身于埃及年轻男子的人在哪里?他们身穿精致紫色麻衣,金色盾牌,银色头盔,身强力壮。叫她立刻从罪恶的温床里爬起,从乱伦的温床里爬起,如此一来,她才能听到为主铺路的人的声音,如此一来,她才能从不义之中改过自新。虽然她不会悔改,只会更加深陷在泥淖里;叫她过来,因为主的扇子已在他的手里。
莎乐美: 太可怕了,他太可怕了!
年轻叙利亚军官: 不要待在这儿,公主,我恳求你。
莎乐美: 他的眼睛太可怕了。它们就像黑洞中燃烧的火炬。它们像龙穴的深渊。它们像埃及恶龙居所的黑暗洞窟。它们像奇异月光下的黑色湖水……你认为他会再说一遍吗?
年轻叙利亚军官: 不要待在这儿,公主,我求你不要待在这里。
莎乐美: 真是可惜!他就像是一尊洁白的象牙雕像。他身上映着银色的光辉。我确信他与月光一般贞洁,如同银色之箭。他的肉体必定如象牙一般冰冷。我愿走过去仔细瞧瞧。
年轻叙利亚军官: 不,不,公主。
莎乐美: 我一定要走过去瞧瞧。
年轻叙利亚军官: 公主!公主!
约翰: 向我走来的女子是谁?我不愿意他看着我。为何在她散着金粉的眼皮之下,用那双金色的眸子看着我?我不认识她。我不愿知道她是谁。叫她走开。我不与她说话。
莎乐美: 我叫莎乐美,希罗底的女儿,犹太王国的公主。
约翰: 退开!巴比伦之女!不准靠近主所选择的人。你的母亲将不义染满了大地,她的罪孽已经传到神的耳里。
莎乐美: 求你再说,约翰。你的声音犹如酒一般的甜美。
年轻叙利亚军官: 公主!公主!公主!
莎乐美: 求你再说!再说一遍,约翰,告诉我应该怎么做。
约翰: 所多玛①的女兒啊,不准靠近我!罩上你的面纱,让风沙尘埃吹拂,到沙漠里去找寻上帝的儿子。
注:①所多玛, 所多玛是盐海边的古城,因为所多玛人多行不义,為耶和华所毀灭。见《旧約》创世纪第十九竟。
莎乐美: 那是谁,上帝的儿子?他像你一样漂亮吗,约翰?
约翰: 让开!我听到宫廷里响起死亡天使振翅的声音。
年轻叙利亚军官: 公主,我求你不要再过去了。
约翰: 上帝的天使,你们为何带剑来此?你们来这肮脏的宫廷里寻找谁?那位身穿紫袍者的死期尚未来临。
莎乐美: 约翰!
约翰: 是谁在说话?
莎乐美: 约翰,我渴望你的身体!你的身体就像园里从未染尘的百合。你的身体就像山中的雪一样洁白,就像犹太山上的雪,从山谷中流到平原。阿拉伯皇后花园里的玫瑰,都不及你身体的白晢。阿拉伯的玫瑰,阿拉伯的香料,落日时的余辉,海面上月亮的吸呼……这一切都比不上你身子冰洁的万一。让我抚摸你的身体。
约翰: 退下!巴比伦的女兒啊!世间最邪恶的女人。不准再对我说话。我不再听你说话。我只听主的声音。
莎乐美: 你的身体太可怕了,像麻疯病人。像是受到毒蛇于其上横爬穿刺;像是蝎子于其上筑巢而居。像是所有一切令人作呕物事的白色坟墓。太可怕了,你的身子太可怕了。是你的头发令我迷恋无法自拔,约翰。你的头发像是串葡萄,就像是从伊多米人的國土伊东葡萄园里垂下的串串黑色葡萄。你的头发像黎巴嫩的杉树,像是黎巴嫩的巨大杉木,树影可容狮子休憩,可以让强盗在白昼躲藏。漫漫长夜,当月亮隐藏她的脸庞,当众星消失,但这一切都不黑暗。在世上没有任何东西比得上你头发的黑沈……让我抚摸你的头发。
约翰: 退下,所多玛的女兒啊!不准碰我。不准污蔑主的头颅。
莎乐美: 你的头发太可怕了,上头沾满了泥巴与灰尘。像是戴在你额前的可笑皇冠。像是盘绕在脖子上的一段段黑色小蛇。我不爱你的头发……我想要的是你的嘴唇,约翰。你的嘴唇彷佛是象牙高塔上的一段红带。彷佛是由象牙刀所切出来的石榴。泰尔园里盛开的石榴花,比玫瑰更显鲜红,但却相形失色。国王警跸的喇叭声,令敌人胆寒,但却相形失色。你的嘴唇比起踩在酿酒桶上的脚要来得鲜红。你的嘴唇比起出没于神庙上鸽子的脚要来得鲜红。它比起从林中走出的屠狮者的脚要来得鲜红。你的嘴唇像是渔夫在破晓的海上所寻获的血红珊瑚,那些只贡奉给国王的血红珊瑚!……它就像是莫埃摆人在矿场中挖出的朱砂,那些只贡奉给国王的朱砂。它就像是波斯国王的领结,以朱砂染色,再以珊瑚嵌饰而成。在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比得上你鲜红的嘴唇……让我吻你的嘴。
约翰: 不行!巴比伦的女兒啊!所多玛的女兒啊!不行。
莎乐美: 我要吻你的嘴,约翰。我要吻你的嘴。
年轻叙利亚军官: 公主,公主,你就像园中之香,高贵之主,不要看这个人,不要看他!不要对他说这种话。我再也受不了……公主,公主,请不要再说了。
莎乐美: 我要吻你的嘴,约翰。
年轻叙利亚军官: 啊!
〔他举刀自裁,倒在莎乐美与约翰之间〕
希罗底的侍从: 这位年轻的叙利亚军官自杀了!这位年轻的叙利亚军官自杀了!他杀了我的朋友!我曾送他小一瓶香水与白银加工的耳环,现在他自杀了。啊,他不是已经预言将要发生不幸的事吗?我,也曾预言过,将有不幸的事要发生。我知道月亮正寻求一件死亡的生命,但我不知道月亮要找的人竟然是他。啊!为何我不事先将他藏起来呢?如果我先将他藏在山洞里,月亮就找不到他了。
第一士兵: 公主,队长已经自杀了。
莎乐美: 让我吻你的嘴,约翰。
约翰: 你不害怕吗,希罗底的女儿?我不是告诉过你,我听到宫廷里有死亡天使振翅的声音,他不是已经来临了吗,那死亡天使?
莎乐美: 让我吻你的嘴。
约翰: 淫荡的女儿,只有一个人能够解救你,那就是我说过的那一位。去找他吧。他正在加利利海的船上,他带着他的学徒而来。跪在岸上,称他的名字。当他来临时,跪在他的脚边,请求他赦免你的罪。
莎乐美: 让我吻你的嘴。
约翰: 诅咒你!乱伦母亲的女儿,你将受到诅咒!
莎乐美: 我要吻你的嘴。
约翰: 我不愿再见到你。我不要再见到你,你是受诅咒的人,莎乐美,你是受诅咒的人。
〔他走下水井〕
莎乐美: 我要吻你的嘴,约翰,我要吻你的嘴。
第一士兵: 我们要将尸体埋在其它地方。陛下不介意见到尸体,除非那些人是他自己亲手所弒。
希罗底的侍从: 他是我的兄弟,而且比我的兄弟更亲近。我曾送他一瓶小香水,以及他手上一直戴着的玛瑙指环。在晚上我们一起顺着河流走过,一起穿过杏仁树下,他会告诉我他故乡的事情。他的语调很低,好像笛音,好像吹笛的声音一样。他特别喜欢在溪流中顾影自怜。我常常因此而叱责他。
第二士兵: 你说的对;我们一定要将尸体藏匿。陛下不应该见到。
第一士兵: 陛下不会到这儿来。他从未来到阳台。他非常惧怕先知。
〔希律王,希罗底,以及所有廷臣上〕
希律王: 莎乐美在哪里?公主在哪里?为何她不遵照我的要求,回到宴席上?啊!她在那里!
希罗底: 你不能看着她!你总是在看着她!
希律王: 今晚月色十分怪异。不是吗?她就像是位疯狂的女士,一位四处寻找爱人的疯狂女人。她赤裸。她全身赤裸。云层想要为她遮掩,但她不接受。她高挂在天上展现自己。如同酒醉的女人,她在薄云之间踉跄游移……我确信她正找寻着爱人。她是否如醉客一般地摇晃呢?她是否如疯狂的女人呢?
希罗底: 不;月亮只像月亮,不过如此。我们进去吧……在这儿没什么事。
希律王: 我要待在这儿!马吕色,将轿子放到那儿去。举火,搬象牙桌与白玉椅来。这儿的空气相当可口。我要在此与宾客共同欢饮。我们要向西泽的使者展现我们的荣耀。
希罗底: 你并不是为了大使才愿意待在这里。
希律王: 是;空气相当可口。来吧,希罗底,客人正在等着我们。啊!我滑倒了!我踏到血渍而滑倒了!不吉利的征兆。邪恶的征兆。为何有这滩血呢?……还有尸体,为什么有尸体在这儿?你们难道以为我是埃及的国王,招待宾客不以飨宴而用尸体吗?这是谁?我不要看他的脸。
第一士兵: 那是我们的队长,陛下。他是个年轻的叙利亚青年,你在三年前升任他为队长。
希律王: 我并未下令杀死他。
第二士兵: 他是自杀的,陛下。
希律王: 什么原因?他是我所任命的队长。
第二士兵: 我们不知道,陛下。但他是自杀的。
希律王: 我听来相当奇怪。我以为只有罗马哲学家才会自裁。是这样吗,提格利奴斯,罗马的哲学家会自裁吗?
提格利奴斯: 有些人的确会自裁,陛下。他们都是斯多噶派的人①。斯多噶派的人都是很粗野的。他们是群可笑的人。我个人觉得他们全然可笑得很。
注:①斯多噶派,斯多噶派是古希腊哲学的一个学派,主张克苦禁欲,以古为乐。
希律王: 我同意。自杀是可笑的行为。
提格利奴斯: 所有在罗马的人都嘲笑他们。皇帝曾撰文讽刺他们。这文章广为流传。
希律王: 啊!他曾撰文讽刺他们?西泽真了不起。他什么事都办得到……这位年轻叙利亚军官的自杀十分怪异。我为他的自杀感到难过。我非常遗憾;因为他外表堂正。他的相貌俊秀。他有只忧郁的眼睛。我记得曾经见到他忧郁地望着莎乐美。显然地,他过份地注视着她了。
希罗底: 还有另一个人也是过份地注视着她。
希律王: 他的父亲是位国王。我将他从他的王国中驱逐。而你让他原为王后的母亲成为奴隶,希罗底。所以他现在是我们的贵客,应该说曾经是,正因如此我任他为我的队长。我很遗憾他已经身故。呵!你们为什么将尸体留在这儿?我不想看到;尽快带走!〔他们将尸体搬走。〕这儿有点冷。有风在吹动。你有没有感觉到呢?
希罗底: 不;没有风。
希律王: 我说有风吹拂……我还听到空中有翅膀拍动的声音,就像是一对巨大羽翼的振动。你听到了吗?
希罗底: 我没听到。
希律王: 我现在听不到。不过我刚刚听见了。毫无疑问,就是由于翅膀振动而引起那股风。它已经远离。不对,我又听见了。你没听到吗?就像是翅膀拍动的声音。
希罗底: 我告诉你,没有什么东西在动。你病了。我们进去室内吧。
希律王: 我没有病。是你的女儿病了。她面露病容。我从未见过她如此苍白。
希罗底: 我告诉过你不要看着她。
希律王: 斟酒。〔酒送来。〕莎乐美,来和我一起喝点酒。我这儿有些高级的酒。西泽本人送来的好酒。将几滴酒倒入你的红唇里,而我则是一口干杯。
莎乐美: 我不渴,陛下。
希律王: 你听到她如何回答我的话吗,你的女儿?
希罗底: 带水果来。〔水果送来。〕莎乐美,来和我吃些水果。我喜欢见你的齿间咬着水果。轻咬一口,我会吃你所留下的部分。
莎乐美: 我不饿,陛下。
希律王: 〔向希罗底〕你看看,你的女儿居然是这样带大的。
希罗底: 我的女儿和我出身贵族。而你,你的父亲只不过是个赶骆驼的人。他还是个强盗!
希律王: 你说谎!
希罗底: 你知道这是事实。
希律王: 莎乐美,过来坐在我身边。我要赐予你母亲的宝座。
莎乐美: 我不累,陛下。
希罗底: 你瞧她对你的感觉。
希律王: 给我…… ;我要什么?我忘了。啊!啊!我想起来了。
约翰的声音: 啰!时刻来临了!我预言的事情,上帝所说的,将要实现。啰!我宣示的那一天来了。
希罗底: 叫他安静!我不想听到这声音。这个人不断地对我施以侮蔑与诽谤。
希律王: 他不曾出言反对过你。此外,他还是位伟大的先知。
希罗底: 我不信他是个先知。有人能够预先宣布什么事将发生吗?永远没有人知道。更进一步地,他一直不断侮辱我。但我认为你怕他……我清楚地知道你怕他。
希律王: 我对他毫无恐惧。我对任何人都不感恐惧。
希罗底: 我告诉你,你怕他。如果你不怕他的话,为何你不将他送给那群犹太人,却让他在这儿吵嚷了六个多月?
犹太人: 是的,王上,最好将他送到我们的手里。
希律王: 这个话题谈得够多了。我早有了结论。我不会将他送到你们手里。他是个圣人。他是见过神的人。
犹太人: 不可能。没有人见过神,除了先知伊莱贾之外。他是最后一位见过神的人。这些日子以来神不再现身。他隐藏了。因此大魔鬼来到了人间。
另一位犹太人: 的确,没有人能够知道先知伊莱贾是否真地见到了神。或许他只不过见到神的影子。
第三犹太人: 神无时无刻不隐身。他无时无刻都现身。神也在被称为恶的事物之中,即使他本身是好的。
第四犹太人: 不能如此说。这是非常危险的学说。那是从亚历山大城的学校传来的学说,那儿的人就像希腊人一般地教授哲学。希腊人是异教徒。他们甚至未施过割礼。
第五犹太人: 没有人能够知道神是如何运作的。他的道路非常神秘。可能我们称为恶的事物却是善的,而我们称为善的事物却是恶的。我们无法了解任何事。我们必须顺从一切,因为神是强大的。他可以轻易地摧毁我们称为坚强的东西,因为他并不重视任何人。
第一犹太人: 你说的对。神是可怕的;他能摧毁坚强,而我们人类就像泥灰一般脆弱。但这个人绝对未曾见过神。自从先知伊莱贾之后,没有人见过神。
希罗底: 让他们闭口。我听得十分厌烦。
希律王: 但我听人说,那位约翰就是你们的先知伊利亚。
犹太人: 不可能。先知伊利亚在世的时候,距今已超过三百年了。
希律王: 有些人说这个人就是先知伊利亚。
拿撒勒人: 确信他就是先知伊利亚。
犹太人: 不,他不可能是先知伊利亚。
约翰的声音: 那个日子来临了,主降临的日子到了,我在山顶,在他的脚下听见他的传道,他是世界的救世主。
希律王: 他指的是什么?世界的救世主?
提格利奴斯: 那是凱撒的称号。
希律王: 但西泽并不到犹太王国来。昨天我才收到罗马方面的来信。他们不在意这边的事情。而你,提格利奴斯,去年冬天你待在罗马,你听到这方面的消息吗?
提格利奴斯: 陛下,我完全未曾听说。我只解释这个称号。那是凱撒所用的头衔之一。
希律王: 凱撒不会来这儿。他患有痛风。据说他的脚与大象一般粗。此外还有各领地的事务。他一离开罗马城,就永远失去了罗马。他不会来这儿的。尽管如此,西泽是我们的主人,他可以随心所欲来这儿。虽然,我并不认为他会来。
第一拿撒勒人: 先知所说的话与西泽无关,陛下。
希律王: 与凱撒无关?
第一拿撒勒人: 无关,陛下。
希律王: 那他所指的是谁?
第一拿撒勒人: 指的是即将来到的弥赛亚。
犹太人: 弥赛亚没有来。
第一拿撒勒人: 他已经来了,他在各地行神迹。
希罗底: 呵!呵!神迹!我不信神迹。我看过太多了。〔向侍从〕扇子拿来!
第一拿撒勒人: 这人行真的神迹。于是,在加利利的小镇婚礼中,他将水变成了酒。许多出席的人都对我提过这件事。另外他还治好了两个坐在迦百农(Capernaum)门前的痲疯病人,他只不过用手碰触了他们。
第二拿撒勒人: 不,他在迦百农治好的是盲人。
第一拿撒勒人: 不;他们是痲疯病人。但他也治好了盲人,另外他还坐在山顶上与天使交谈。
撒都该人: 天使并不存在。
法利赛人: 天使存在,但我不相信这个人能和他们交谈。
第一拿撒勒人: 有非常多人见到他与天使交谈。
撒都该人: 那不是天使。
希罗底: 这群人太嘈杂了!他们太荒唐了!〔向侍从〕喂!我的扇子!〔待从交扇子给她〕你有梦想家的眼光;你不应再作梦。只有生病的人才作梦。〔她用扇子敲打侍从。〕
第二拿撒勒人: 还有杰鲁斯的女儿一桩奇迹。
第一拿撒勒人: 是,那是确定的。无人能反驳。
希罗底: 这些人疯了。他们看了太多月光。命令他们闭嘴。
希律王: 杰鲁斯女儿的奇迹是怎么回事?
第一拿撒勒人: 杰鲁斯的女儿死了。他令她从死里复活。
希律王: 他令她复活?
第一拿撒勒人: 是的,陛下。他让死人复活。
希律王: 我不希望他这样做。我禁止他这样做。我不允许任何人复活。必须找到这个人,告诉他,我禁止他让死人复活。这个人现在何处?
第二拿撒勒人: 他出现在各个地方,主人,但却很难找到他。
第一拿撒勒人: 有人说他现正在撒玛利亚。
犹太人: 很容易看出他不是救世主,如果他是救世主,救世主是不该到撒玛利亚去的。撒玛利亚人全都受到诅咒。因为他们从不向教会捐献。
第二拿撒勒人: 几天后,他离开了撒玛利亚。我想就在此刻,他应该到了耶路撒冷附近。
第一拿撒勒人: 不;他不在那儿。我刚从耶路撒冷来。两个月来,他未曾在那儿引起风潮。
希律王: 无所谓!就派人去找他,告诉他我的话,我不允许他让人复活!将水变成酒,医治痲疯病人与瞎子……如果他真有这方面的能耐,却也无妨。我说不准违反这道命令。实际上我认为治愈痲疯病人是件好事。但我不允许任何死人复活。如果死人回来的话,那么这世界就太可怕了。
约翰的声音: 啊!淫妇!荡女!啊!巴比仑的女儿,金色的眼睛与华饰的眼皮!上帝如是说,让她与她的一群男人混在一起。让人们拾起石头掷向她……
希罗底: 命令他住口。
约翰的声音: 让百夫长用剑刺穿她的身躯,让他们用盾牌压挤她。
希罗底: 不,这太无耻了。
约翰的声音: 于是我将扫除大地上一切邪恶,所有的女子将因此学习到,不该仿效她的不义。
希罗底: 你听到他如何说我吗?你容许他辱骂你的妻子?
希律王: 他并未指名你。
希罗底: 那有什么差别?你清楚地知道他侮辱的人就是我。而我是你的妻子,不是吗?
希律王: 没错,亲爱与高贵的希罗底呀,你是我的妻子,而先前你是我兄弟的妻。
希罗底: 是你将我从他的臂里拆散,而变为你的妻子。
希律王: 是的,我是强者……但我们不要谈论此事。我不想谈。这就是那先知所说的可怕事情。或许再提及这事,将会有另一件不幸发生。我们不要谈论此事。高贵的希罗底呀,我们怠慢了客人。斟满我的酒杯,我最钟爱的酒。将酒注满我的银色酒杯,那些高雅的玻璃杯。我向西泽致意。有罗马人在场,我们敬西泽。
全体: 凱撒万岁!凱撒万岁!
希律王: 你看见你的女儿了吗,她的脸色多么苍白?
希罗底: 她的脸色苍白与你何干?
希律王: 我从未见她如此苍白。
希罗底: 你不应再看着她。
约翰的声音: 当那天来临时,太阳会像是深黑的麻布丝,月亮会变成血红,而天上众星将像成熟的无花果掉落大地,地上的诸王将恐惧莫名。
希罗底: 啊!啊!我倒想瞧瞧他所说的那种景象,月亮变红,众星如无花果掉落大地。先知像醉汉一般疯言疯语……但我无法忍受他的声音。我讨厌他的声音。叫他住口。
希律王: 恕难遵从。我虽然不懂他所说的,但我觉得那或许是预兆。
希罗底: 我不相信预兆。他像醉汉一般疯言疯语。
希律王: 或许他饮了上帝的酒而醉了。
希罗底: 你在说什么,上帝的酒?哪个葡萄园产出的?那个酒厂可找到?
希律王: 〔从现在开始,他眼睛盯着莎乐美〕提格利奴斯,你最近一次在罗马时,皇帝是否曾对你说过……?
提格利奴斯: 提过什么呢,陛下?
希律王: 提过什么?啊!我问过你,不是吗?我忘了我问过你什么事。
希罗底: 你又再望着我的女儿了。你不能再看她。我对你说过了。
希律王: 你没别的好说了吗?
希罗底: 我再说一次。
希律王: 他们一直在谈论修复神庙的事,难道还会有其它的问题吗?他们圣堂的帐幔消失了,真有此事吗?
希罗底: 那是你自己偷走了。你胡言乱语。我再也不想待在这儿。我们进去吧。
希律王: 为我舞一曲吧,莎乐美。
希罗底: 我不让她跳舞。
莎乐美: 我没心情跳舞,陛下。
希律王: 莎乐美,希罗底之女,为我跳舞。
希罗底: 别扰她。
希律王: 我命令你跳舞,莎乐美。
莎乐美: 我不跳,陛下。
希罗底: 〔大笑〕你看看她多么遵从你的意思。
希律王: 她跳不跳舞对我又有何妨?我并不介意。今晚我很高兴,我太高兴了。我从未如此快活过。
第一士兵: 陛下看来相当忧郁。
第二士兵: 是的;他外表忧郁。
希律王: 我为何不快乐呢?西泽是这个世界的统治者,是万物的统治者,他很喜欢我。他刚送我最珍贵的礼物。并且,他允诺我将召唤卡帕多西亚国王到罗马去,他是我的敌人。可能他会在罗马被处以钉十字架之刑,因为他有权这么做。毫无疑问地,西泽是我的主人。于是你见到我有权快乐。的确,我很快乐。我从未如此快活。世上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破坏我的快乐。
约翰的声音: 他将坐在宝座上。他将穿着紫色长袍。在他的手上握着一只充满亵渎的酒杯。主的天使将重击他。他该受万虫穿咬。
希罗底: 你听到他如何说你。他说你该受万虫穿咬。
希律王: 他指的人并不是我。他从未出言冒犯我。他说的是卡帕多西亚的国王;卡帕多西亚王,我的敌人。是他该受万虫穿咬。不是我。他,这位先知,从未出言冒犯过我,除了我将我兄弟妻子取来做为妻子这件罪行之外。他可能是对的。因为,你确实不能生育。
希罗底: 我不能生育?你难道没见过我的女儿,你还想要她跳舞来替你取悦?你这话太荒谬了。我生过一个孩子。而你,却连一个孩子都没有,即使与你的女奴。是你不能生育,不是我。
希律王: 冷静下来,女人!我说你不能生育。你从未为我生下一个孩子,而先知说我们的婚礼并不是真正的婚礼。他说那是个违背伦常的婚礼,会招致邪恶的婚礼……我恐怕他说的对;我确定他说的对。不过现在并不是说这些事的时候。我希望此刻能够快乐。事实上,我现在很快乐。我什么都不缺。
希罗底: 我很高兴你今晚十分幽默。这不是你的习惯。太迟了。我们进去吧。别忘了我们明天日出时要外出狩猎。我们要将一切荣耀让西泽的使者分享,不是吗?
第二士兵: 陛下的脸上多么忧郁呀。
第一士兵: 是的,他的脸上忧郁。
希律王: 莎乐美呀,莎乐美,为我跳一曲吧。我愿意为你的舞蹈付出代偿。我今晚感到悲伤。是的;我暂时感到悲伤。我走到这儿来却因地上的血而滑倒,这是不祥的征兆;而且我听到了,我确实听到翅膀振动的声响,一对巨大翅膀的拍动。我不清楚那是什么意思……我今晚觉得悲伤。因此请为我跳舞。为我跳舞吧,莎乐美,我恳求你。若你为我跳舞,你可以向我要求任何东西,我也将承诺你,就算是我王国的一半也行。
莎乐美 : 〔抬头〕你真的愿意给我任何我所要求的东西吗,陛下?
希罗底: 不要跳舞,我的女儿。
希律王: 任何东西,就算是我王国的一半。
莎乐美: 你要以什么发誓,陛下?
希律王: 以我的生命,以我的王冠,以我的神。无论你要求什么我都会给你,就算是我王国的一半,只要你愿意为我跳舞。噢,莎乐美呀,莎乐美,为我跳舞吧!
莎乐美: 你已经立誓,陛下。
希律王: 我已经立誓,莎乐美。
莎乐美: 一切我所要求的,即使是你王国的一半。
希罗底: 我的女儿,不要跳。
希律王: 即使是我王国的一半。你将会获得超越王后的荣耀,莎乐美,如果你真的要求我王国的一半。她不是个卓越的王后吗?啊!这儿好冷!有股冷例的风吹来,我又听到……为何我听到空中有振翅的声响?啊!像是一只鸟,一只巨大的黑色鹏鸟在宫廷上徘徊盘旋。为什么我见不到那只鸟?振翅的声音多么可怕。鼓风的气息多么可怕。一股寒风。不,那不冷,而是热气。我快窒息了。将水倒在我的掌上。我要一饮冰冷的白雪。解开我的外披风。快点!快点!解开我的披风。不,先别忙。是我头上的花环刺痛了我,我的玫瑰花环。花朵就火一般地燃烧。它们烫了我的额头。〔他将花冠扯碎并掷向桌子。〕啊!我可以喘口气了。这些花瓣多么鲜红!它们就像衣服上的红色血迹。不打紧。你无法在所见的事物上找到任何象征。那样的生命太辛苦了。最好是说,这些鲜红的血迹就如同玫瑰花瓣一般可爱。这样的说法令人感到舒畅多了……但我们不要谈论这件事。我现在感到快乐,我太高兴了。我无权享受快乐吗?你的女儿要为我跳舞。你愿意为我跳舞吗,莎乐美?你承诺要为我跳舞。
希罗底: 我不要她为你跳舞。
莎乐美: 我会为你跳舞,陛下。
希律王: 你听到你女儿怎么说了。你要为我跳舞。你真的要为我跳舞,莎乐美。当你为我跳舞时,别忘了向我提出你的要求。无论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就算是我王国的一半。我已经立誓,不是吗?
莎乐美: 你已经立誓,陛下。
希律王: 我从未违反我的诺言。我并非那种背弃誓约的人。我不知如何撒谎。我是我誓言的奴隶,我说的话是话中之王。卡帕多西亚国王一生都在撒谎,但他不是真正的王。他是个懦夫。并且他还亏欠我未偿还的债金。他甚至侮辱我派去的使者。他的话语处处创伤对方。但西泽会将他钉在十字架上,只要他一到罗马去。我确定西泽会向他施以钉刑。要不然,他还是该死,受万虫穿咬而死。先知已经预言过了。好吧,你还在等什么,莎乐美?
莎乐美: 我等我的奴隶带来香水与七层纱,我要脱下我的鞋。
〔奴隶带来香水与七层纱,并帮莎乐美除掉鞋子。〕
希律王: 啊,你要赤脚跳舞。太好了!太好了。你纤细的双脚就像一对纯白的鸽子。它们就像树上两朵翩然起舞的白花……不,不,她要在血上跳舞。地上染满了鲜血。她不该在血泊上跳舞。太不吉祥了。
希罗底: 她在血泊上跳舞又有何妨?你刚刚已经那上头走过。
希律王: 我有吗?啊!看那月亮!她变得赤红。她赤红如血。啊!先知的预言实现了。他预言月亮会变成血红。他是不是如此说过?你们都听见了。现在月亮红得跟血一样。你们看见了吗?
希罗底: 噢,是呀,我看得很清楚,而天上的众星就像成熟的无花果掉落大地,不是吗?还有太阳就像是深黑的麻布袋,地上的诸王将恐惧莫名。至少我们看到一件事情成立。那所谓的先知,他在这辈子里总算说对了一件,地上的国王将恐惧莫名……我们进去吧。你病了。如果在罗马,他们会说你疯了。我再次告诉你,我们进去吧。
约翰的声音: 是谁自以东而来,是谁自波次拉而来?谁的衣服染成紫色,谁用他的华丽衣裳炫耀,谁高视阔步旁若无人?为何你的外衣沾染着猩红血迹?
希罗底: 我们进去吧。听这个人的声音令我疯狂。我不愿意我的女儿,在这种不断咆叫的环境下跳舞。我不愿意她在你这种目光注视之下跳舞。简单地说一句,我不让她跳舞。
希律王: 不要忙着站起来,我的妻子,我的王后,这对你毫无益处。除非让她跳完,我不会让你进去里头。跳吧,莎乐美,为我跳舞。
希罗底: 不要跳,我的女儿。
莎乐美: 我准备好了,陛下。
〔莎乐美跳着七层纱之舞。〕
希律王: 啊!太美了!太美了!你看她为我跳舞,你的女儿。过来这儿,莎乐美,过来,我会给你任何希望的赏赐。啊!我对舞者的赏赐丰厚。我要重重地赏赐你。我会给你任何想要的东西。你想要什么?说吧。
莎乐美: 〔下跪〕我希望现在能给我一个银制的盘子,里头装着……
希律王: 〔笑〕银制盘子?当然,银制盘子。她太迷人了,不是吗?你希望盘子里头装着什么?噢,甜美可爱的莎乐美,你比所有犹太王国的女儿更美丽。你希望银制盘子里头装了什么东西给你?告诉我。无论你的愿望为何,我都会给你。我的宝物属于你。你要什么,莎乐美?
莎乐美: 〔站起〕约翰的头。
希罗底: 啊!说的好,我的女儿。
希律王: 不,不行!
希罗底: 说的好,我的女儿。
希律王: 不,不行,莎乐美。你不能做这项要求。不要听你母亲的话。她只会给你最邪恶的建议。不要理她。
莎乐美: 我并不是为我的母亲。这是我所喜悦的,所以我要求将约翰的头装到银盘里。你立过誓,希律。请不要忘记你立过誓约。
希律王: 我知道。我以我的神立誓。我知道得非常清楚。但我恳求你,莎乐美,要求其它东西。向我要求我王国的一半,然后我就会给你。但不要对我提出这项要求。
莎乐美: 我请求你给我约翰的头。
希律王: 不,不行,我不希望这样。
莎乐美: 你立过誓,希律。
希罗底: 没错,你立过誓约。每个人都听见了。你在所有人面前立誓。
希律王: 住口!我不与你说话。
希罗底: 我的女儿所提的要求太好了。约翰完完全全地侮辱了我。他用恶毒的言词来诽谤我。每个人都了解她多么爱她的母亲。别让步,我的女儿。他立过誓,他立过誓。
希律王: 住口,不要和我说话!……冷静下来,莎乐美,请保持理智。我从未苛待过你。我一直爱着你……可能是我爱你爱得太多。请不要逼我。太可怕了,简直是太可怕了。自然地,我认为你在说笑。看一个人的头颅从他的身体砍离开来,实在太过于病态了,不是吗?一个处女的眼睛,不应见到这般残酷的景象。你为何对此感到喜悦?完全没有。不,不行,这并不是你所渴望的。仔细听我说。我有绿宝石,一颗巨大的绿宝石,是由西泽的一位宠臣所送的。如果透过这颗宝石望过去,你可以清楚见到远方的景物。西泽本人去观赏杂技表演时,也带着一颗绿宝石。但我这颗宝石更大。我知道这颗宝石比西泽的宝石更大。那是世界上最大的一颗绿宝石。你会喜欢的,不是吗?向我要求这颗绿宝石,我就会给你。
莎乐美: 我要约翰的头。
希律王: 你根本没听进我说的话。你没在听。请你听我说,莎乐美。
莎乐美: 约翰的头。
希律王: 不,不行,你不能这样做。你令我十分困扰,因为我整晚都看着你。真的,我整晚都在看着你。你的美丽令我困扰。你的美丽令我痛苦地困扰,我看你看得太过分了。但我再也不敢看着你。人不应该看着一个东西,或看着另一个人太多。人只应该看着镜中的影像,因为镜中的影像向我们展现它的假面具。噢!噢!给我酒!我渴了……莎乐美呀,莎乐美,让我们好好地谈谈。过来!……啊!我该说什么呢?怎么回事?啊!我想起来了……莎乐美---不,靠近我;我怕你听不见我的话。莎乐美,你知道我有许多白色孔雀,我美丽的白色孔雀,那群在我花园的长春花与桧树丛间昂然行走的孔雀。它们嘴上挂着金饰,而饲养它们的谷米中也掺着金粉,它们的脚染成紫色。当它们啼叫时天就下雨,当月亮高挂于天空时它们就展开灿烂的尾巴。它们两两成对,漫步在桧树与黑色长春花之间,每只孔雀都有奴隶在后看顾。有时它们飞越树丛,不久之后又卷卧草坪,并环绕湖畔。在这世上没有比它们更美丽的鸟儿。在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国王拥有这么多美丽的鸟儿。我确信西泽本人也没有如此漂亮的鸟。我会给你五十只孔雀。无论你走到哪里,它们都会跟着你,在它们的簇拥之下,你就会像是白云之间的月亮……我全都给你。我有一百只,世上再也没有国王拥有这样多数的孔雀。不过我全都给你。只求你别让我违反誓言,不要再要求你刚刚所提出的东西。
〔他将酒一饮而尽。〕
莎乐美: 给我约翰的头。
希罗底: 说得好,女兒!至于你呢,你说什么孔雀实在太可笑了。
希律王: 闭嘴!你总是抱怨;你像是只野兽在旁不断猛吠。你要适可而止。我十分厌恶你的声音。别再说话,我说……莎乐美,请想想你现在在做什么。这个男人可能是从神那儿来的。他是个圣人。神的手指碰触了他。神利用他的嘴巴说出可怕的事。在宫殿里,在沙漠中,神总是伴着他……至少这是可能的。我们不知道。很有可能神是为着他,伴随着他。更进一步地,如果他死了,某种不幸的命运将降临我的头上。无论如何,他说总是会有一个人将因不幸而死亡。那指的可能就是我。记不记得,我走到这里时踩到血渍而滑了一跤。另外,我还听到空中有翅膀振动的声音,一群巨大的羽翼。这些都是不祥的征兆。我相信还有其它我没见到的恶兆。好,莎乐美,你不会希望见到我遭到不幸的事吧?你不希望如此。那么,请听我的话。
莎乐美: 给我约翰的头。
希律王: 啊!你根本没在听。冷静下来。我呢---我很冷静。我非常冷静。听好。我在这个地方藏有珠宝---许多甚至连你母亲也未曾见过的珠宝;那些世界上稀世的珍宝。我有一串四列的珍珠。它们就像是由一串月亮所连结而成的银色长炼。它们像五十个月亮收集在一张金色的网中。只有在皇后美白的颈子才配得戴上它。如果你戴上的话,那么你将成为一位美丽的皇后。我有两种水晶石,一黑一红,如同剔莹的美酒。我有黄榴石,颜色如同老虎的眸子,紫如鸽眼,绿如猫眼。我有乳色烧制的玉石,犹如冷冽的火光,如同悲伤男子的心,害怕独处在黑暗之中而不见天日。我有截子玛瑙,外型如女子的眼球。我有月光石,它们会随着月相而改变,一但见日,它们就苍白无色。我有大如鸡蛋的蓝宝石,如同花朵一般青蓝。海洋徜徉其中,月色从不会自里头的浪潮中消失。我有橄榄石、绿宝石与红宝石。我有紫蓝石与玉髓,我都给你,我全部给你,我还要附上其它的东西。印度国王送我四支鹦鹉羽毛制成的扇子,吕米底亚国王送我一件驼毛外衣。我还有个透明水晶,那是不准给女人家看见,也不允许未行房的年轻男子所观看的奇物。在蚌壳细琢的藏物箱里,我有三颗奇妙的土耳其玉石。戴在额头上,他可以想象到那些不存在的东西,握在手里,他可以让女人无法生育。这些都是无价之宝。它们超越了世间所有金钱能估算的范围。还不只这些。在乌木柜里我有两只琥珀酒杯,它们就像是对金苹果。如果有敌人将毒液倒入这些杯子里,那么你喝来也犹如银色果汁。在琥珀柜中我有一双玻璃鞋。我有从色勒斯地方带来的披风,幼发拉底城出产的玉雕手镯……你还想要什么,莎乐美?告诉我你还要什么,我都愿意给你。只要你所要求的,我都会给你,除了那一样东西。我愿意给你我所拥有的一切,除了生命。我愿给你最高祭司的披风。我愿给你圣堂的帐幔。
犹太人: 噢!噢!
莎乐美: 给我约翰的头。
希律王: 〔深陷在椅子中〕答应她的要求吧!她的的确确是这个母亲的女儿!〔第一士兵上前。希罗底从国王的手中脱下死亡指环,并给它递给士兵,士兵将指环直接交给处刑人。处刑人面色惊恐。〕谁除下我的指环?我的右手指上戴着的指环?谁喝了我的酒?我的杯中应该有酒。应该有满满的一杯酒。有人喝了我的酒!噢!大难即将临头。〔处刑人走下水牢。〕啊!为何我必须遵守我的誓言?国王永远不该立下誓言。如果他们不遵守誓言,结果是可怕的,如果他们遵守,结果依然是可怕的。
希罗底: 我的女儿做得好。
希律王: 我确信即将有不幸的事情发生。
莎乐美: 〔她靠在水牢上仔细倾听〕没有声音。我听不到底下传出任何声音。他,这个男人,为什么不大叫呢?啊,如果有人要杀我,我会大声呼叫,我会尽力挣扎,我不会放弃……下手吧,下手吧,那曼,下手,我告诉你……不,我还是听不到声音。安静,太安静了。啊!有东西掉在地上。我听到东西掉落在地上。那应该是刽子手的刀。他,这个奴隶胆怯了。他让他的刀子掉落地上。他不敢杀他。他是个懦夫,这个奴隶!叫士兵下去。〔她看着希罗底的侍从,向他说道。〕过来,你是这个死人的朋友吗?好,我告诉你,今晚死亡的人数还不够。告诉那些士兵,吩咐他们下去,带上我所要求的东西,陛下所允诺,那件属于我的东西。〔侍从后退。她转向士兵。〕过来,你们这些士兵。你们到水牢里头去,带那个男人的头上来。〔士兵退后。〕陛下呀,陛下,命令你的士兵,将约翰的头带来给我。
〔一只巨大的黑色手臂,处刑人的手臂,从水牢下伸出来,提着银色的盘子,里头装着约翰的头。莎乐美立刻抓着它。希律王用他的外衣盖住他的脸。希罗底得意地摇着羽扇。拿撒勒人跪在地上开始祈祷。〕
莎乐美: 啊!你总算要承受我吻你的嘴了,约翰。好!我现在要吻你。我要用我的牙齿,如同咬着水果一般地吻你。是的,我现在要吻你的嘴,约翰。我说过的;我是不是说过呢?我说过。啊,我现在要吻你……但为何你不看着我,约翰?你那双令人胆寒的眼睛,充满愤怒与轻蔑的双眼,现在却紧闭着。你为何要闭着眼睛呢?睁开眼睛吧!扬起你的眼盖,约翰!为何你不看着我?难道你怕我吗,约翰,所以你才不敢看着我?……还有你的舌头,像是四处喷洒毒液的红蛇,现在不再动了,再也不说话了,约翰,那条向我吐出怨恶的猩红毒蛇。很奇怪,不是吗?那条红毒蛇是怎么了?……你的心中没有我,约翰。你拒绝我。你向我口出恶语。你以妓女看我,以荡妇待我,我,莎乐美,希罗底之女,犹太王国的公主!很好,约翰,我还活着,但你,你已经死了,而且你的头颅还属于我。我可以随心所欲地处置。我可以抛给一旁的饿狗与空中的飞禽。狗儿餐咬之后,鸟儿飞来啄咽。……啊,约翰,约翰,你是我唯一爱的人。其它的男人在我心中都只产生厌恶之感。但你,你太美丽了!你的身体如同银座上的纯白大理石雕像。令人感到处于满是白鸽与百合之间的花园里。那是座银白细工的象牙之塔。世上再也没有任何东西比得上你白洁的身体。世上再也没有任何东西比得上你乌黑的头发。在这世界里,没有什么能与你的红唇相比。你的声音犹如炉中所散发出的奇特香气,当我看着你时,我听到一股特别的音乐。啊!为何你不看着我呢,约翰?在你的双手与诅咒之后,你隐藏了你的脸庞。你闭上双眼,见到你的神。所以,你已见到了你的神,约翰,但我,你却没见到我。如果你看到了我,你将会爱上我。我,我看你,约翰,我爱你。噢,我多么地爱着你呀!我爱你,约翰,我只爱你……我希求你的美丽;我渴望你的身体;无论美酒与鲜果,都不能满足我的需要。我现在该怎么做呢,约翰?洪水与海洋都无法浇熄我的热情。我是个公主,而你却蔑视我。我是个处女,而你却夺走我的纯洁。我是贞洁的,而你却点燃我的血液……啊!啊!为何你不看着我,约翰?如果你看着我,你就会爱上我。很好,我知道你会爱上我,爱情的神秘,远远超越死亡的神秘。人们应该只要考虑爱情。
希律王: 她是只野兽,你的女儿,她完全是只野兽。事实上,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犯罪。我确信那是一件反对未知神的犯罪。
希罗底: 我同意我女儿的行为。现在,我愿意待在这里了。
希律王: 〔站起〕啊!这个乱伦的妻子!来吧!我不愿意待在这儿。来,我告诉你。将会有可怕的不幸即将来临。马那色,伊萨恰,欧季亚,熄灭火光。我再也看不下去。我再也承受不住眼前所见到的一切。熄灭火把!遮住月亮!遮住星星!让我们躲到宫里去,希罗底。我开始感到害怕。
〔奴隶熄灭火把。众星消失。一抹乌云飘至月亮之前,完全掩盖月色。舞台黑暗。国王开始爬上阶梯。〕
莎乐美的声音: 啊!我吻了你的嘴,约翰,我终于吻了你的嘴。你唇上的味道相当苦。难道是血的滋味吗?……或许那是爱情的滋味……他们说爱情的滋味相当苦……但那又怎样?那又怎么?我终于吻了你的嘴,约翰。
〔一道月光透射出来,莎乐美沐浴在银色光线之中。〕
希律王: 〔转过身来望向莎乐美〕杀了那个女人!
〔士兵们举起盾牌,渐渐向前拥挤着莎乐美,希罗底之女,犹太王国的公主。〕
落幕
(网上收集,个別地方参照田汉泽本進行了改動,並增添田汉译本中的注释)
作者簡介
奥斯卡·王尔德(Oscar Wilde,1854-1900),英国唯美主义艺术运动的倡导者,著名的作家、诗人、戏剧家、艺术家。
王尔德生于爱尔兰都柏林的一个家世卓越的家庭,是家中的次子,全名为:奥斯卡·芬葛·欧佛雷泰·威尔斯·王尔德(Oscar Fingal O'Flahertie Wills Wilde)。他的父亲威廉姆·怀尔德爵士是一个外科医生,他的母亲是一位诗人与作家。
王尔德自都柏林圣三一学院(Trinity College)毕业后,获得奖学金,于1874年进入牛津大学莫德林学院(Magdalen College)学习。在牛津,王尔德受到了沃尔特·佩特及约翰·拉斯金的审美观念影响,并接触了新黑格尔派哲学、达尔文进化论和拉斐尔前派的作品,这为他之后成为唯美主义先锋作家确立了方向。
在出版首本《诗集》后,他在文坛开始崭露头角,并来到伦敦发展。虽然年轻的王尔德还没有获得一个文学奖项,但服装惹眼、谈吐机智、特立独行的他在伦敦社交界已经小有名气,一些杂志甚至刊登着讽刺他的文章。
1882年,王尔德在美国作了一个精彩的巡回讲座,两年后他与康斯坦斯·劳埃德(Constance Lloyd)成婚,两个儿子西里尔与维维恩亦分别在1885年与1886年出生。
1887年,王尔德成为一家妇女杂志的执行总编辑,在杂志上发表了他的一些小说、评论和诗。王尔德的作品以其词藻华美、立意新颖和观点鲜明闻名,他的第一本小说《道林·格雷的画像》发表于1891年,之后他又发表了散文《社会主义下人的灵魂》,这两部作品都十分成功,但真正为王尔德赢得名誉的是他的戏剧作品。可以说他的每一部戏剧作品都受着热烈的欢迎,有一个时期,伦敦的舞台上竟同时上演着他的三部作品。他的这些佳构剧被称为自谢里丹的《造谣学校》以来最优秀的喜剧作品。
19世纪末的维多利亚女王时代,英国上流社会新旧风尚的冲突激烈。王尔德的自由作风和大胆的政治作风很快使他成为了这场冲突的牺牲品。1895年,昆斯贝理侯爵因儿子阿尔弗莱德·道格拉斯(Lord Alfred Douglas)与王尔德交往而导致父子不和,并公然斥责王尔德是一个鸡奸者(当时尚未诞生“同性恋”这个名词)。
对此,愤怒的阿尔弗莱德叫王尔德立刻上诉,告侯爵败坏他的名誉。结果王尔德上诉失败,更被反告曾“与其他男性发生有伤风化的行为” 。根据当时英国1855年苛刻的刑事法修正案第11部分,王尔德被判有罪,在瑞丁和本顿维尔监狱服了两年苦役。这两年,王尔德停止了戏剧创作,在狱中写下了诗作《瑞丁监狱之歌》和书信集《深渊书简》。在这两部作品中,他的风格发生了转变,已很难寻见唯美主义的影响。在王尔德服刑期间,妻子康斯坦斯与两个孩子改姓为荷兰德(Holland),移居意大利,而他社交界和文学界的大多数朋友都对他避之唯恐不及。只有寥寥数人如剧作家萧伯纳仍挺身维护他。
1897年获释后,王尔德立刻动身前往巴黎,对于英国他失望透顶,不再有丝毫留恋。其后他为了两名孩子曾尝试与康斯坦斯复合,但阿尔弗莱德亦同时表示想与王尔德重归如好,最后王尔德放弃两名孩子而选择了阿尔弗莱德。王尔德在以化名居住法国期间完成并出版了《瑞丁监狱之歌》,之后与阿尔弗莱德同游意大利。但几个月后,两人再次分手。
1900年王尔德终于在好友罗伯特.“罗比”·罗斯(Robert 'Robbie' Ross)帮助下改信天主教。同年11月30日因病于巴黎的阿尔萨斯旅馆(Hôtel d’Alsace)去世,终年46岁,死时只有罗比与另一朋友陪伴。他在巴黎的墓地,按照他在诗集《斯芬克斯》中的意象,雕刻成了一座小小的狮身人面像。
20世纪末,在遭到毁誉近一个世纪以后,英国终于给了王尔德树立雕像的荣誉。1998年11月30日,由麦姬·汉姆林雕塑的王尔德雕像在伦敦特拉法尔加广场附近的阿德莱德街揭幕。雕像的标题为“与奥斯卡·王尔德的对话”,同时刻有王尔德常被引用的语录:“我们都处在沟中,但是其中一些人在仰望着天空中的星星。”
王尔德的审判是英国司法史上最引人注目的案件之一,也是同性恋平权运动史上被引用最多的案件之一。在同性恋不再被视为异端、被普遍接受的20世纪末、21世纪初,他成了同性恋社群的一个文化偶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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