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象枝柳条儿,摇摇摆摆地走在村头的小路上。 小路尽头是一口山泉,有水清油油地流淌。去泉边要走过一片杏林,花苞正如樱唇一般地生动,香喷喷的风儿,一把一把将人抓得晕晕乎乎地。 “格吱、格吱一一”随着一串老鼠般干叫着的声音,我望见一个姑娘忽闪忽闪地挑着一担水走来。愈来愈近,那老鼠一般的叫声就愈响。我终于被她从刚才那种甜美的意趣里拽了出来。 一抬眼,正碰上她一双目光,我象被针扎了一样赶忙低下头来,再抬起头的时候,只看见她担水远去的背影,“格吱、格枝一一”有一串小老鼠的干叫声却经久不息地回荡在我的耳畔,放眼望去,那水担忽闪忽闪地象小鸟儿的翅膀,转出杏林的小路,远去了。 就有一天我们刚刚在那杏林里相遇的时候,她“哎哟”一声坐在了地上,松了水担,手指儿揉搓着脚腕,一副可怜兮兮地模样。 我正好走上前去:“不要紧吧?” 她揉了好一会儿,才软软弱弱地站起来,愁眉苦脸地望着水桶,我说:“我帮你挑吧!” 她感激地点了点头。 …… 从此我就认识了我一生中都永远永远忘不了却又害怕见的姑娘月儿。 我是邻村味道坪中学的高中生,由于外婆一家人去了外地,我便请了长假,一个人自由自在地替外婆家看门。想想我的同学们都在挂钩的生产队里的庄稼地里挥汗如雨地搞义务劳动,我心里就发烧。 好在这时候认识了月儿。 月儿的确是个好女子。人虽说长得不好看,但心眼实在好。本事也好。可不幸的是她的家庭条件也好得很一一她爸她妈都在大城市里工作。月儿那时候尽管住在乡下的家里,但将来进城生活端公家饭碗那是铁板钉钉的事情,是肯定的。而我父亲是农民,一个老实得看太阳都要手搭凉棚遮住的庄稼汉,我妈虽然勤勤恳恳,很会养猪喂鸡,一说起城里的娃们长大都能当工人、当干部,她老人家就要慈祥地劝说我一句“我娃不要胡想,咱生的是土命,生来就是打牛后半截的(方言:指务农。)!” 我爸更是说的好“世上的庄稼汉一层层,人家能过咱就能过,怕啥呢?乱想啥嘛!” 于是我和月儿的事有了绊坎。父母老大人说啥也通不过。后来还哭着诉着说怕把我一辈子的大事耽闪了。 我心里凄凄地,也恨恨地。但却也想:月儿肯定是我守不住的媳妇,将来人家去了城里上班,顺便一伸腿把我蹬了,那还不是小菜一碟。我一个农民的儿子我是能拦还是能拉?! 因此,尽管月儿那时候表现得很坚决,她的父亲也说:“往后发展,城里人不一定就能好过农村人!” 可我爸我妈不信。眼睁得象要吃个人的样子,绝对权威地说:“谁见过黄河水倒流?谁见过母牛长犄角?!” 我当时已被月儿鼓舞得心里烫热。我爸拳头铁锤一般擂破了一张他爱若珍宝的祖传方桌,我也麻了胆子硬撑着没低头。最后我妈双膝一跪却把我的信念崩溃了。 于是我虽然是个男人,却在自己爱情开花的时节下了个软蛋。把自己一世的英名辱没了。 接着我就应承了娘和我爸嘀嘀咕咕花了两千元给我订下的一个羞羞答答的媳妇。细看,那女子真美。一笑,脸儿就象一朵粉嫩嫩的花儿。红是红白是白。喜得我妈一天到晚念叨:“这下子可把心放到肚子里去了!” 谁知道中国农村真的起了变化,一九八八年,我那穷乡僻壤就陆续蹦出了几十个万元户,出了一群农民企业家,我靠当年在我们村插队的知青介绍,和城里一家工厂签订了承包合同,一干就是三年。三年里有一天下雨,我恰巧回家,碰上这天气,一个人默默地在雨中走着。 前边有一个纤弱的身影,寂寂地走着,近了,才不禁大吃一惊,原来是月儿!却怎么原来是月儿呢?! …… “你一个人回来?”我呐呐地。 “你媳妇和娃都乖?”她非常关切地望着我,把手里的雨伞撑到我头上,却忽然哭了。 “你如今不是也当上厂长了?!” 我一下子想起来已经开始淡远的往事,心里雨珠一般地冰冷。不可否认我爸我妈花钱给我订下的媳妇对我的好,生下的儿子十分地乖,可是我仍然觉得,我在一辈子的做人历程里,当了一回逃兵,伤害了我一个十分难得的爱情…… (责任编辑:田高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