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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腔《铁弓缘》剧本·上
明永乐（朱棣）时，晋阳总兵史须龙贪赃虐民，其子史虎恃势横行乡里，守备周德彪故后，遗妻周陈氏与女凤英，卖茶度日。史虎欲抡凤英，周陈氏忿怒逐打，途遇偏将匡云龙之子匡忠劝归。匡忠固与凤英开弓比武，互相倾慕，遂订婚约。
史虎求父派家丁抡亲；匡忠亦奉父命遣仆相迎。周陈氏击退史府家丁，偕女同归匡府。史须龙衔恨正思报复，适奉命解饷银十万赴嘉峪关，即转派匡云龙父子押往，并密函卧龙山寨主关镇西拦劫，以泄私愤。匡云龙父子失银获罪，发配边疆。匡府无人。史须龙又命子求婚。凤英母女赚杀史虎，改装易名而逃。
凤英冒王夫刚名，被关镇西之女秀英误邀上山，假订婚约，代掌山事。
临阵枪挑史须龙，兵围晋阳。礼部尚书王文邦启用匡云龙父子解围。凤英见忠未敢遽认，周陈氏乃佯卖铁弓入营说明，夫妻相会。凤英又顺说关镇西归降，晋阳围解，关秀英与王夫刚婚配；众各有封赏。
场目
第一场卖茶
第二场闹馆
第三场遇缘
第四场迎亲
第五场劫饷
第六场充军
第七场送别
第八场杀仇
第九场困城
第十场团圆
第一场卖茶
[四龙套、中军引王文邦上。
王文邦：（念）奉旨离朝，地动山摇。遇龙打角，遇虎拔毛。逢山开路，逢水造桥。为民伸冤，替主代劳。老夫王文邦。大明永乐皇帝驾前为臣，官拜礼部尚书之职。奉旨督察陆邑一带。圣上赐我金牌一面，上方宝剑一口，得以先斩后奏。只因大同总兵史须龙贪赃欺民，我不免前去察看；今是黄道吉日，正好起程。左右。
史 虎：有。
王文邦：吩咐外边与爷开道。（同下）
史 虎：（上念）大爷生来浪荡，懒读诗书文章。喜的游山玩景，爱的美貌娇娘。我大爷史虎。我父史须龙，现为晋阳总兵之职。不才我大爷也是宦门的一个公子。今坐府下，甚是烦闷，不免出外散心一回。狗娃子：走来。
狗娃子：（上）伺候大爷。
史 虎：狗娃子，你看哪儿热闹，哪儿畅快？领大爷前去散心一回。
狗娃子：大爷，我看咱府热闹。
史 虎：怎样热闹？
狗娃子：以在府下跟我少奶奶饮酒划拳，弹唱歌午。如其不然，再到花园游游玩玩，岂不是好！
史 虎：我看不好。人常说：家花不如野花香。你看哪儿热闹，哪儿畅快？领大爷前去散心散心。
狗娃子：大爷，咱们这儿有一晋阳镇。镇上有个茶馆。茶馆里有一位姑娘，长的十分好看。大爷去到那里散散心，你看如何？
史 虎：好、好、好！唤小子们走来。
狗娃子：小子们走来。
[四小子上。
众：参见大爷。（跪）
史 虎：站起来，这是小子们。
众：有。
史 虎：大爷心想奔晋阳镇游玩，说是你们前边带路了！（唱带板）我父晋阳为人将，赫赫威名镇四方。小子带路向前往，为看美色走晋阳。（同下）
周陈氏：（上念）老头去世早，教我好寂寞。老身周陈氏。身配周德彪为妻。老老在世，曾为晋阳守备之职。老老去世，家丢我母女二人，以在晋阳道上开了一座茶馆，苦度生涯。老身前些日身染疾病，卧床不起。这两日未曾开张。今日天气晴和，心想打开馆门，做做生意，须和女娃子商议。凤英、凤英，我的娃呀！
周凤英：（上念）奴本闺中女英雄，兵法武艺学得精。铁弓为月老，武艺配鸾姣。奴乃周凤英。母亲呼唤，上前去见。母亲万福！
周陈氏：我儿少礼，坐了。
周凤英：唤儿到来，有何教训？
周陈氏儿呀，你看这两日来，天气不好，生意未动，我母女该拿甚么生活？
周凤英：母亲呀！（唱塌板）可怜把我爹爹一命早丧，丢下了母女们苦受凄惶。（转二六）枉把这枪和剑学在身上，铁弓缘何一日才有下场！
周陈氏：（唱）听罢言来泪两行，不由教人好惨伤。儿父本是忠良将，撇下了咱母女苦度时光！
周凤英：唉，爹爹呀！
周陈氏：我的老头子呀！
周凤英：母亲不必啼哭，作起买卖才是。
周陈氏：哎呀，是。我都不如女娃子了！儿呀，你在前边抬掇拾掇，妈妈在后边将炉子发着。
周凤英：送母亲。
周陈氏：免送。
周凤英：再送母亲。
周陈氏：免。
周凤英：再送母亲。
周陈氏：死丫头，你把妈送到哪里去？
周凤英：我将你老人家送进后院里去。
周陈氏：我晓得从哪里出来，就晓得由哪里进去，还要你送我哩！（下）
周凤英：母亲走去，待我打扫起来。（打扫）有请母亲。
周陈氏：（上）来了，来了，孩子讲说甚么？
周凤英：母亲，孩儿给你在前边都擦干净了。
周陈氏：甚么呀？
周凤英：桌椅擦干净了。
周陈氏：妈妈以在后边通开了。
周凤英：甚么呀？
周陈氏：火炉子通开了，水都快开了。
周凤英：母亲，你老人家怎么一点亏都不吃！
周陈氏：妈妈生性就不愿吃亏，还为你改脾气不成！不要捣蛋了，妈妈在前边招呼，你在后边伺候。一会来了买主，我一喊叫，你就倒水来。
周凤英：如此，母亲前边招呼，孩儿在后边去了。（下）
周陈氏：女娃子去了，待我咋唬咋唬，呀呔！铁弓缘又开了张了，有吃茶的都向我这吃茶来。（下）
笫二场闹馆
[四小子、狗娃子引史虎上。
小 子：我们走不动了。
史 虎：走，走、走。小子们，起来，走。
小 子：走不动了。
史 虎：小子们，走到前面，我给咱们买上三个包子，一人吃半个。小子一人吃三个，我也不去。
史 虎：哼，这些东西把大爷罟住了。在家中他们不敢强嘴，强嘴拿狗球鞭子打他哩。如今到野地里，他们人多，我不敢打。这该怎么办呢？这、这、这……（想）有了。我给他们上个门道。咦，这是谁的银子？
小 子：我的、我的。
史 虎：你的、你的！你们这些东西，把大爷领出来开眼来了，就在这野地里开眼来了吗？
狗娃子：走、走、走。
史 虎：离这里多路？
狗娃子：八里。
史 虎：太远了，不去，回、回、回。
狗娃子：回去还是八里。
史 虎：噢！去也是八里，回也是八里，二八一十六里。把大爷搁在这个平秤上，这该怎么办呢？
狗娃子：大爷，你还是去不去？
史 虎：当然，前进比退后好呀。
狗娃子：你要前进，听我的指挥，我教你一扳就到。
史 虎：啊！听你指挥，一扳就到。好！（周陈氏暗上）
狗娃子：如此，眼闭下，手抱膝，我一扳你就睁眼。（史虎照作，众转身）到开眼的时候了！
史 虎：（开眼）好王八蛋，和大爷捣蛋呢！一扳就是八里，在哪里开眼哩？
狗娃子：（指茶馆）在这里开眼呢。
史 虎：（看陈氏作呕）奸王八蛋！你不是叫大爷开眼，你是教大爷瞎眼来了。你看那个东西，大爷我就看得上吗？
狗娃子：大爷，那是八月十五的月饼，好的在后头放着呢。这是个老破招牌。
史 虎：甚么？这是破招牌。好的在后边。如此，走。进去吃茶！（进）唤茶婆子。
小 子：茶婆子，茶婆子。
周陈氏：哎，慢着、慢着。来了这些人，不要痒痒！
狗娃子：哎，嚷嚷。
周陈氏：你们来了这些人，干甚么的？
史 虎：吃茶来的，照顾你来了。
周陈氏：待我点一点你们的人数，一位、两位、三位、四位、五位、六位，待我给你们泡六碗茶来。
史 虎：回来，六个人泡一碗茶。
周陈氏：怎样泡一碗茶？
史 虎：大爷我是吃茶的，他们是与大爷看茶的。
周陈氏：他们都是与大爷砍茬的。
史 虎：哎，与大爷看茶的。不是窑子的把式么，就砍茬呢！
周陈氏：看茶的、看茶的。待我叫女娃子给你把茶提来。
史 虎：这还罢了。
周陈氏：女娃子，打茶来。
（周凤英掇细茶碗上，看人不对，下换一粗茶碗上）
周凤英：妈妈，你向这里来。
史 虎：是不是叫我呢？
周陈氏：叫你还莫开条子呢。（对周凤英）讲说甚么？
周凤英：他们是甚么人？
周陈氏：他们都是吃茶的。
周凤英：那样东西，就在咱屋枉吃茶。你闪开，待我把他赶出去。
周陈氏：我把你个死丫头！你管人家好看不好看。人家吃茶给茶钱呢。下去。（周凤英下）莫怪我娃看着不顺眼，我婆子也看着不像人的，哎。做生意真说不成！（下）
史 虎：小子们，这半晌给咱都把茶没提来。
小 子：人家给你放下了。
史 虎：甚么，放下了？快与大爷斟起。唤茶婆子。
小 子：茶婆子。
周陈氏：（上）来了，来了。你们这些人，再不要嚷嚷了。
史 虎：呔。你欺侮大爷没吃过茶！你看，你看这水也没开，茶叶也不落，把大爷肚子喝坏了怎么办呢？
周陈氏：怎么这水也不开，叶子也不落！想必我女娃子提错了壶了。（欲下）
史 虎：你回来罢！
周陈氏：回来就回来。
史 虎：你说是谁放的？
周陈氏：我小女子放的。
史 虎：啊！你说是你小女娃子放的。你别忙，大爷我还没尝呢。（喝）水开了，叶子也落了，喝下去大爷这肚子里浪冒泡。这是茶婆子，你今天有事无事？
周陈氏：我今天说有事可没事，说没事可有事。
史 虎：原是没事。你掇一把椅子，咱爷儿两个闲谈闲谈。
周陈氏：咱爷儿两个谁大？
史 虎：当然是大爷我大。
周陈氏：你大，那我怎么比你年纪高呢？
史 虎：哎，大爷我的班辈大，
周陈氏：哦！你甚么班辈？
史 虎：大爷我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公子爷就班辈大。
周陈氏：怎么，富贵公子就班辈大？
史 虎：嗯。
周陈氏：（背）好东西！（转）我说大爷呀，照你这样说，你是公子爷，上有你老人家的座位，下无我茶婆子立足地，我怎敢受座！
史 虎：大爷赐座便坐。
周陈氏：这就怕不恭了罢！
史 虎：坐了、坐了。茶婆子，方才打茶那位姑娘，她是你甚么人？你是她的甚么人？你两个湖里湖涂在一块，到底谁是谁的甚么人？
周陈氏：大爷是我跟前的……
史 虎：哎！大爷是你跟前的甚么？这儿没有大爷。
周陈氏：没有你，没有你了罢，滚出去！
史 虎：你一家子没有大爷，我问你，你那姑娘多大岁数了？
周陈氏：大爷，我给你调个"言子"你懂不懂？
史 虎：大爷我当然懂"言子".
周陈氏：我女娃今年苹果桃下去咧。
史 虎：苹果桃下去是多少？
周陈氏：那你就不懂，你还假充你懂。听我与你明言：苹果桃下去了，石榴就上市。我女十六岁了。
史 虎：好、好、好！她今年十六了，大爷我也十六了。
周陈氏：你多少了？
史 虎：我三六了。
周陈氏：你三六了便怎样？
史 虎：我还没有成亲呢。
周陈氏：没有成亲，你怨我？
史 虎：可怎么怨你哩？
周陈氏：怨我没有给你成亲呀。快些喝茶罢，喝了茶留下茶钱出去！
史 虎：茶婆子，你认不得我。吾大爷史虎。我父史须龙，现为晋阳总兵之职。不才，大爷我是宦门公子！将你那姑娘嫁与我，轿上来，马上去，你的光采，我的体面。你也不要在这儿开这个茶馆了。跟上我当一辈子岳老太太，你看好不好？
周陈氏：怎么说，将我那小女娃子许给你，轿上来，马上去，我的光采，你的体面，我也甭在此开这茶馆了，跟上你当一辈子岳老太太是不是？
史 虎：正是。
周陈氏：既有这回事，也该回家去对你爹娘说知。差一媒婆，来给我老婆子说知说知，看我老婆子允许不允许。谁是你当面鼓、对面锣乒乒乓乓就敲起来。快一点喝，喝完给我老婆子把钱放下，滚！
小 子：大爷丢下来了。
史 虎：不要忙，咱有的是银子。狗娃子去拿银子来。唤茶婆子。
狗娃子：茶婆子。
周陈氏：再甭嚷嚷。
史 虎：嚷嚷？接银子！
周陈氏：做甚么的银子？
史 虎：茶钱。
周陈氏：用不了那些。
史 虎：除过茶钱……
周陈氏：除过茶钱，待我与你找……
史 虎：不用找。剩下与你女娃子买花戴。
周陈氏：你有钱？
史 虎：我有的是银子。
周陈氏：王八有钱，老在河里不得上岸。老娘见过钱。好现眼的东西！
史 虎：狗娃子，怎么应允呢？
狗娃子：大爷，她不应允？不应允给她个硬拜丈母娘！
史 虎：对！狗娃子过来，拾掇好。丈母娘在上，女婿娃我这里有礼。
周陈氏：（打倒史虎）老娘教训你一下！
小 子：把大爷丢下来了。
史 虎：不要言语，悄着、悄着，你们晓得甚么！打着亲，骂着爱，不打不骂看着外。有的说：丈母娘爱女婿，打着踩着才爱惜。
小 子：那么，你就去教他踩。
史 虎：不要多说话，退后。待我上前二次施礼。（周陈氏打史虎）哎呀，狗娃子，这婆子歪的很呀！
狗娃子：歪的很，那咱们大家动手抢。
史 虎：对！你们拾掇拾掇，早些准备。呔！茶婆子，应允亲事，还则罢了；倘若不允，我便要抢！
周陈氏：怎么，你要抢？哈哈，嗨嗨，哈哈哈！大爷你要抢？
史 虎：我要抢。
周陈氏：大爷，你乃是官宦人家，何必和我一个茶馆婆子动气呢！你准备花轿，教我女娃子也收拾收拾，让你抬去好不好？
史 虎：狗娃子，去看花轿去。
周陈氏：（背）老娘不给你些厉害，你还当老娘是好欺侮的。（取棒棰）大爷，我不允亲，你要怎样？
史 虎：我、我便要抢！
周陈氏：噢，你要抢！进前来，我有话给你讲。
史 虎：啊，丈母娘与我说悄悄话呀！
周陈氏：我教你抢！（打史虎等下，周凤英上，抱周陈氏腰）我把你……
周凤英：妈，不要打，是我。
周陈氏：你个死丫头，把妈我吓了一跳！我当还有哪个吃生牛肉的，敢抱妈妈我的腰，
周凤英：妈呀，你与何人争吵？
周陈氏：他们来茶馆，乱七八糟的问你多大了。
周凤英：妈，我十六了么。
周陈氏：我知道你十六了。不要打搅。人家问你有了婆家没有？
周凤英：妈，我不是没有婆家吗。
周陈氏：不要胡说。我知道你没有婆家。人家教我将你许给人家，妈妈我说了个不允，那小子他便要抢。
周凤英：妈妈，他要抢谁呀？
周陈氏：这一句话，把妈丢在冷水盆里去了。你往前站，你没想想，人家抢下我，是熬着卖膏药加！
周凤英：母亲，怎么，他们要抢我？妈，闪开，待孩儿我赶上前去，将他饱饱打得一顿，好与母亲出气。
周陈氏：娃呀，你此一前去，好有一比。
周凤英：比就何来？
周陈氏：好比掇的西瓜进庙哩--恐怕要给老和尚解渴了！
周凤英：难道罢了不成？
周陈氏：哪有罢了之理。待妈妈赶上前去，砸他一顿棒棰。
周凤英：如此，母亲须要早去早回。
周陈氏：何待叮咛，回去。
周凤英：站一会。
周陈氏：回去，门外观之不雅。
周凤英：少站一会些。
周陈氏：回去，怎么不听话呢？
周凤英：母亲，我与你……周陈氏：与我甚么？
周凤英：与你回去了。（下）
周陈氏：哎呀，那小子跑的真快，我如何赶他得上？这、这、这，（想）有了。待我由捷道赶去。呔！小子休要远走，老娘赶你来了。
（下，又与四小子对上，打。四小子逃下，史虎上欲跑被阻）
史 虎：茶婆子耍甚么呢？教我过去。
周陈氏：慢着，老娘的茶钱没给，随便就想走哩？
史 虎：茶钱！我与你放在桌上了。
周陈氏：老娘没见。
史 虎：我的妈呀！（背）把钱给了，瞪起眼来了。（转）茶婆子，钱在小子们身上带着呢。你闪开，待我与你要去。
周陈氏：不要动。身上穿的是甚么？
史 虎：公子氅。
周陈氏：与老娘脱！
史 虎：脱了冷得很。
周陈氏：脱不脱？老娘可不客气呀！
史 虎：脱、脱、脱。我的妈呀！（脱）
周陈氏：这是甚么？（指头巾）
史 虎：公子巾。
周陈氏：老娘也要。
史 虎：你要它做甚么？
周陈氏：我用它包夜壶！
史 虎：我的婆呀，你这不是糟践人哩！公子巾怎么能包夜壶呢？（卸）
周陈氏：这是甚么？（指扇）
史 虎：凉扇。
周陈氏：凉扇我也要，
史 虎：这做甚么？
周陈氏：老娘扇炉子加。
史 虎：给你拿去。
周陈氏：往前站。你这东西，不顾羞耻。我问你官罢、私休？
史 虎：官罢怎说，私休怎讲？
周陈氏：官罢，老娘送你到老爷大堂，打你一顿板子。
史 虎：（背）我这个样子见官，不是丢人吗？（转）私休呢？
周陈氏：私休就好说了。来、来、来，与老娘磕头认错，教训教训你。
史 虎：这……（背）我不免给她阳奉阴违，教她也吃点亏。（转）茶婆子，我给你磕头就是。你看，那不是你女娃子来了。
周陈氏：噢，在哪儿？
史 虎：老皮着祸！（趁机打倒周陈氏，跑下）
周陈氏：好东西，老娘上当了，教这小子给了我一下，气怎么咽得得下去呢！还要赶。呔，小子莫要逞能，老娘赶儿来了！（下）
第三场遇缘
匡 忠：（上念）来至大街上，耳听闹嚷嚷。
[小子、狗娃子上，过场下。史虎上，见匡忠欲下，被阻。这是史仁兄吗？
史 虎：对了，对了，再甭史兄了，连个狗熊都不如了！
匡 忠：史兄为何得成这般光景？
史 虎：匡贤弟有所不知。我是在河里洗澡，教人把衣服偷走了。
周陈氏：（上）哪里走！
史 虎：我的妈呀！
[周陈氏赶，匡忠挡。
周陈氏：不要挡。
[史虎趁机逃下。
周陈氏：好一个相公，这就不是，为何将他放走，将老身挡住，是何道理？
匡 忠：妈妈，你与那史公子争斗，他父身为总兵之职，赶奔他府，不向他那儿子，难道向你不成！
周陈氏：哎呀，是呀！我赶至他府，他父母不向他儿子，难道向我不成。多亏相公点明，多谢相公指教。相公今天有事无事？
匡 忠：闲暇无事。
周陈氏：请奔我老婆子茶馆，我有一杯苦茶相敬。
匡 忠：如此，就叨扰妈妈。
周陈氏：随着我来。（绕场）
匡 忠：妈妈与那史家公子，因何事争吵？
周陈氏：相公有所不知。那小子可恶得很！来在我家茶馆，乱七八糟的。他问我女儿有婆家没有，我说无有婆家。他要我把女儿许给他，我说了个不允，那小子他就要抢。你说他可恶不可恶？
匡 忠：妈妈，到了无有？
周陈氏：哎哟，在东关住着哩，怎么跑到西关外头来了！咱们可转回去。（反转）到了，相公请进。
匡 忠：妈妈请。
周陈氏：相公请坐。待我女娃子与你打杯茶来。女娃子打茶来！
[周凤英掇粗茶碗来，看又下，换细茶碗、壶上。
周凤英：母亲。
周陈氏：讲说甚么？
周凤英：他是做甚么的？
周陈氏：吃茶的。
周凤英：这才是一个俊美的人才！
周陈氏：死丫头，人家吃茶开茶钱，你管人家俊不俊。下去！
周凤英：母亲，方才来了坏东西，教人家站在这儿。如今来了个好人，就教我下去。好像你还吃醋呢！（周凤英跑下）
周陈氏：死丫头，说话真不想。我这么大年纪了，还吃甚么酣！混账的女子。相公……
匡 忠：妈妈请坐。
周陈氏：相公请坐。我有座。
匡 忠：请问妈妈，方才捧茶的那位小姑娘，她是妈妈的甚么人？
周陈氏：你问那个小姑娘，那是我老婆子的小女娃子。
匡 忠：敢莫是小姐？
周陈氏：不敢。
匡 忠：令嫒？
周陈氏：越发的不敢。
匡 忠：千金？
周陈氏：算啦，拔的高了跌的重，莫教拌下来拌死了。
匡 忠：妈妈，你和那史公子因何事争斗起来？
周陈氏：怎么，我刚才给你说了半路，你都没有记下吗？
匡 忠：学生只顾行路，未曾记下。
周陈氏：那小子来在我的茶馆，乱七八糟的。他问我女娃子多大了，我说十六了。他问我女娃子有了婆家没有，我说没有婆家。他教我把我女娃子许给他。我说了个不允。那小子真可恨，他就要抢！
匡 忠：他怎么要抢？
周陈氏：可不是吗。
匡 忠：可恼呀，可恼！
周陈氏：可恨呀，可恨！
匡 忠：妈妈，那是甚么东西？（指弓）周陈氏：那是一张镢。
匡 忠：哎，分明是一张弓，何言一张镢？
周陈氏：你晓得，何必问我呢。
匡 忠：取下来，待学生承仰、承仰，
周陈氏：好、好、好，你坐一会。（背）挂了三个年头了，连人间问都没有。（取下弓，转）相公请看。
匡 忠：啊！原来是个铜头铁背宝雕弓。
周陈氏：好！认得不错。呱呱叫！
匡 忠：此弓何人能开？
周陈氏：相公有所不知，我老老在世，我老老能开；老老去世，只有我那女娃子能开三把。
匡 忠：将小姐请出来，开得三把，待学生广见、广见。
周陈氏：好、好、好，你坐一会。女娃子走来。
周凤英：（上）妈妈，你两个完了没有？
周陈氏：甚么完了没有？
周凤英：把话说完了没有？
周陈氏：这娃说话是连毛子。
周凤英：唤我做甚么呢？
周陈氏：人家相公问哩。
周凤英：问甚么？
周陈氏：问那张弓何人能开。妈妈我说你爹能开。如今你爹去世，只有我娃能开。人家要看我娃三把弓。
周凤英：母亲，孩儿日久未曾拉弓，将拉弓的姿势都忘了。
周陈氏：丑丫头，幸亏你爹爹教与你的时候，妈妈在旁边暗看两手；若不是暗看了两手，岂不失传了。看看，妈妈教给你：前腿弓着，后腿蹬着；前头个鸭子咀，后头个咀鸭子；"扑儿帕"射中草靶子。
周凤英：怎么前腿弓着，后腿蹬着；前头鸭子咀，后头咀鸭子，射中妈妈的脚鸭子。
周陈氏：哎，看把妈的脚，射了草靶子。
周凤英：啊，射了草靶子。母亲你说相公要看我三把弓，我全然不信。
周陈氏：你去问过。
周凤英：请问相公，莫非要看我开三把弓？
匡 忠：正是。
周凤英：奴家拉弓不到处，相公不要见笑，
匡 忠：小姐只管拉弓，学生不会笑。
周凤英：母亲，看弓来！（拉弓）
匡 忠：小姐拉的好弓！
周陈氏：不要夸奖，我娃现眼了。
周凤英：这是母亲，孩儿往常拉弓，心平气不涌；今日拉弓，却怎么上气不接下气，这是甚么原故？
周陈氏：我娃好久未曾拉弓，功夫绽了。妈妈后头有蛋呢，煮着吃蛋去。
周凤英：如此，妈妈前头好好招呼，孩儿后边吃蛋去了。（下）
周陈氏：我娃后边去了。这是相公，我那小女娃子拉弓不好，相公不要笑话。
匡 忠：观见小姐拉弓甚好，小生也喜欢拉弓，心想与他配……
周陈氏：配甚么？
匡 忠：配拉三把弓。
周陈氏：（背）这相公说话，也是个大喘气。（转）好、好、好，你坐一会。女娃子走来。
周凤英：（上）母亲，你不是教我煮着蛋吃鸡蛋去。刚才煮对，还没等着哩，唤儿做甚么？
周陈氏：那一相公，观见我儿拉弓甚好，人家要和我娃配……
周凤英：那好呀！
周陈氏：甚么好呀？
周凤英你说的甚么？
周陈氏：我说人家要配三把弓。
周凤英：我也说的三把弓。
周陈氏：我娃说话就像豌豆一样，滚得快的很！
周凤英：妈，你说这话，我全然不信。
周陈氏：你去问过。
周凤英：请问相公，听我母亲说：相公要与奴家配……
匡 忠：甚么话？
周凤英：三把弓！
匡 忠：正是。小生拉弓不开，小姐休得见笑。
周凤英：相公只管拉弓，我就不会笑人。
匡 忠：浦妈妈看弓来。（拉弓）
周陈氏：好、好、好！
周凤英：不好！
周陈氏：好！
周凤英：不好！
周陈氏：死丫斗！明明人家拉的满弦弓，怎么说人家不好？
周凤英：孩儿拉弓，三个指花。相公拉弓满把攥。母亲你想想，三个指花有功夫呢，满把攥有功夫？
周陈氏：傻娃，你不懂。人家是行伍出身，咋能和女娃子一样！这就叫，春三秋四冬满把。
周凤英：啊，原来还有这些讲究。相公的武艺高！
匡 忠：小姐的武艺好！
周凤英：相公这把扇儿吗……也好！
匡 忠：我便奉送小姐。
周陈氏：出来、出来！老娘甚么没教过你，为甚么给人要东西？
周凤英：没有呀。
周陈氏：招呼过了。娃呀，小心一点！
[周凤英、匡忠比拳，周凤英挨一耳光。
周陈氏：好、好、好么，今天也学呢，明天也学呢，才着了人家一下不客气，给人家着了个大咀巴。
周凤英：没有。
周陈氏：甚么没有，我看你的脸。
周凤英：你看。
周陈氏：脸怎么红了？
周凤英：喝了酒了。
周陈氏：喝了酒，怎么只红了半个脸呢？
周凤英：喝了半盅酒。
周陈氏：啊，喝了半盅酒，就只红了半个脸！我都看见了。妈妈另给他说，我娃捞一下本钱，招呼一点。相公，你和我女娃子再来一套。
匡 忠：奉陪小姐，请！
[周凤英、匡忠二次对手，周凤英扭匡忠胳膊，以手拧匡忠脸。
周凤英：妈妈、妈妈，你看见了吗？这回你娃得胜了！
周陈氏：得胜了好！
周凤英：妈妈，比武中间，我将相公的脸，这样一拧。
周陈氏：哎哟娃呀！相公把妈妈的萝葡拔了，你又来拔缨子来了。
周凤英：母亲，孩儿观他武艺不错，有心和他扎枪比武，不知他心意如何？
周陈氏：对！待妈给他去说。相公，我女娃子观见你武艺甚好，心想和你扎枪比武，不知你意下如问？
匡 忠：奉陪小姐。
周陈氏：慢来，慢来。你两个下边休息一会，我在前边收拾收拾。
匡 忠：请。（下）
周凤英：周陈氏：哎呀，我女娃子和那一相公比武加，我把我老头子的这对花枪拾掇起来。这个是我老头子常使唤的，这个是我老头子常用的，一雌一雄。这雌的与相公卸下，这个雄的给我女娃子卸下，别教相公把我娃刺破了。女娃子、相公，你们都扎枪来。
[匡忠、周凤英对上开打，起牌子。
周陈氏：女娃子、相公，你们都要小心。
[匡忠将周凤英脚打了一下。
匡 忠：姑娘，使劲呀！
周凤英：得了一着胜。好，胜了一手！
[周凤英败下，匡忠欲赶，周陈氏挡住。
周陈氏：相公，别赶了，算你胜了就是。你坐一会。女娃子走来。
[周凤英上。
周陈氏：我说人家相公武势好，你看如何？
周凤英：妈，你向这儿来。
周陈氏：说甚么？
周凤英：你还记得我爹爹临终之时，对你老人家叮咛的那句活？
周陈氏：你爹爹叮咛的话多了，为娘都忘了。
周凤英：最要紧的那句话呀。
周陈氏：句句话都要紧。
周凤英：我那爹爹临终时节说：就是咱的那张弓，除过孩儿我以外，再有能开这弓的人嘛……
周陈氏：卖绐他。
周凤英：哎，不是的！再有能开这弓的人嘛……
周陈氏：没了，送与他。
周凤英：不是的！再有能开这弓的人嘛……孩儿怎么怪羞的要紧。
周陈氏：我娃莫要羞，你有甚么话尽管说，妈妈还笑你不成！
周凤英：再有能开这弓的人，就是你老人家的女婿娃到了。（下）
周陈氏：嘟、嘟，嘟！哎，女娃子大了，张口给我要起女婿来了。这话可怎么说呀！没办法，为了女儿终身大事，还是要说哩。这是相公，是你有所不知，那张弓我老老在世能开，我老老下世，只有我女娃子能开。再有能开这张弓之人嘛，就是我老婆子的……
匡 忠：甚么？
周陈氏：怎么怪塞口的。哎！说不了。嗯，再有能开这弓的，就是我老婆子的小女婿到了。
匡 忠：呃，这个？
周陈氏：你思忖到，别吃亏。
匡 忠：如此，岳母转上，受小婿一拜。
周陈氏：不拜了。
匡 忠：这是岳母，我这里回府禀知爹爹，打发两顶小轿，按你母女同享荣华。
周陈氏：门婿须要言而有信。
匡 忠：岂能失信。告辞。（下）
周陈氏：恕不远送了。贤婿慢走，岳母不能远送了。这才是乘龙的佳婿！哎，我把女娃子许给人家，姓甚么都不知道。门婿回来，门婿回来！哎，实在可笑，真是喜糊涂了。女娃子许给人家，不知道人家姓甚么，真是笑话！
周凤英：（上）母亲，孩儿那个话呢？
周陈氏：那个画，为娘扫房子把它扯了。
周凤英：孩儿那事呢？
周陈氏：妈我把它忘记了。
周凤英：孩儿那个亲事哩？
周陈氏：啊，我娃问的那个亲事吗？
周凤英：正是。
周陈氏：人家才不答应。
周凤英：怎么说，他不愿意！他为甚么不答应？
周陈氏：人家说：人家是宦门公子，你是个抛头露面的一个丫头。
周凤英：人家不愿意我。早知他不愿意，方才比武中间，把他胳膊就是这么一下，将他胳膊扭坏，教他一辈子也成不了亲。
周陈氏：看我娃呀，这股醋劲。再不要傻了，成亲不在胳膊。人家蹩子、跛子，还不是一样成亲呢。（周凤英失意流泪）别哭，看把我姓急坏了。女儿，妈和你取笑哩！人家都回去抬花轿去了，一会就来接我母女来了。
周凤英：当真？
周陈氏：当真。
周凤英：是实？
周陈氏：是实。
周凤英：如此，母亲前边招呼着，待孩儿我到后边梳梳头，收拾、收拾，好等花轿前来。（下）
周陈氏：走、走、走！我娃走了，待我也拾掇拾掇。可不要花轿来了，手忙脚乱，教人家笑话我老婆子呀。（下）
第四场迎亲
史须龙：（上念）堂堂男儿有志量，官拜总兵把名扬。老夫史须龙，官拜晋阳总兵之职。膝下只有一子，名唤史虎。这奴才不务弓马，每日闲游浪荡，何时才能上进。今日清早出外，这般时候，尚未回府，令人悬心。
史 虎：（内）狗娃子，搀大爷来。
[狗娃子扶史虎上。
史须龙：你这奴才，今日出外，怎得成这般光景？
史 虎：哎，我说狗娃子，你替大爷说罢。
狗娃子：太老爷有所不知。我跟我家大爷，奔上晋阳道游逛。那里有一茶婆子。她有一女，长的十分好看，我大爷前去求亲，那茶娑不但不允，还将我大爷用棒棰打了一顿。太老爷与我大爷出气。
史须龙：你这奴才，平日不求上进，所作所为，失却我官宦家的体面。今日闹成这般光景，我便不管。
史 虎：你当真不管？
史须龙：不管。
史 虎：狗娃子，太老爷不管，怎样办呢？
狗娃子：太老爷不管，你给他耍个死狗，他就管哩。
史 虎：爸爸你如果不管，我就不活了！（倒地滚）史须龙唉、唉、唉，少教的奴才，起来起来，为父管了就是！
史 虎：管下了，我就起来了。
[家院暗上。
史须龙：家院。
家 院：有。
史须龙：与你少爷下边换衣去罢。
史 虎：爸爸，将那女娃子，总得与我抬回来。
[狗娃子扶史虎下。
史须龙：家院。
家 院：有。
史须龙：这是花红彩礼，随带花轿，对那茶婆讲说，将她女儿抬过府来，与你少爷一拜花堂。倘若不从，抢来见我。
家 院：是。小子们走来。
[四小子上。
小 子：伺候。
家 院：站起来，跟上我与大爷抬亲走。（同下）
[家院引匡云龙上。
匡云龙：（念）父子为偏将，世居在晋阳。老夫匡云龙。我儿匡忠，请早出外，来见回来。家院。
家 院：（上）有。
匡云龙：少爷回来早禀。
家 院：是。（下）
匡 忠：（上念）忙把姻亲事，禀与爹爹知。孩儿参见爹爹。
匡云龙：我儿哪里去了？
匡 忠：孩儿告过不孝之罪。
匡云龙：有话讲来。
匡 忠：孩儿清早游玩，去到晋阳镇上，有一茶馆母女二人，孩儿与她比武订亲。还望爹爹见允，成全亲事。
匡云龙：我儿既已订亲，但不知何时迎娶？
匡 忠：孩儿禀告爹爹，打发两乘小轿，接她母女回府，再完花烛。
匡云龙：这就是了。家院。
家 院：（上）有。
匡云龙：这是彩礼，随带两乘小轿，去到晋阳镇，有茶馆母女二人，将她们接过府来。
家 院：是。（下）匡云龙：我儿早为料理，等她母女到来，再完花烛。随着父来。（同下）
[四小子、狗娃子，家院带花轿、彩礼上。
家 院：（念）领了老爷命，
狗娃子：前来把亲迎。
家 院：茶馆。
狗娃子：就是这里。
家 院：茶婆子走来。
周陈氏：（上）何人叩门，待我去看。（开门）做甚么的？
家 院：抬亲来的。
周陈氏：你老爷姓甚么？
狗娃子：史总兵人人。允亲还则罢了，如其不然，我们就要抢！
周陈氏：怎么说，你还是要抢？好、好、好！（取棒棰）我教你抢呀么，你抢！（打众下）好东西，朝老娘的山哩。老娘与你攒着呢！（下）
[家院带小厮上。
家 院：来至茶馆。开门来。
周陈氏：（上）哎呀，这伙东西像是没挨够，待我收拾、收拾。（开门）着打！
家 院：慢着，是我。
周陈氏：怎么，不是？几乎打错了人。你是做甚么的？
家 院：我们是匡府里来的。奉了我家老爷之命，这是花红彩礼，带来两乘小轿，迎接你母女过府，同享荣华富贵。
周陈氏：你老爷姓甚么？
家 院：我老爷姓匡。
周陈氏：哎呀，我才知道姓了！你们准备好。女娃子，匡府接我母女来了。
周凤英：（内）母亲，搀儿来。
[周陈氏下，搀周凤英：上轿，下。
家 院：老夫人，请来上轿。
周陈氏：怎么，还给我预备着呢？
家 院：预备着哩。
周陈氏：对、对、对！待我进去拾掇拾掇。（更衣，对堂上）老头子，你先在此，我跟随着女儿去了，不能陪你。老夫老妻，我与你拜一拜。你预备好。（上轿，同下）[四小子、狗娃子，家院同上。
狗娃子：好一茶婆子，我家前来抬亲，棒棰乱打了一阵。匡府里抬亲，你母女就都顺去了。我们报与太老爷得知。（转园场，小子下）有请太老爷。
史须龙：（上念）家院送礼把亲迎，府中内外挂红灯。小子前庭一声请，走上前来问分明。抬亲之事，怎么样了？
狗娃子：抬不成了！
史须龙：啊，怎么抬不成了？
狗娃子：被匡府抬去了！
史须龙：匡云龙，老匹夫！无故将我儿亲事抢去。这口恶气，如何咽它得下！
中 军：（内）大令下。
史须龙：有请，
中 军：（上）总兵大人听令：圣上有旨，王大人有令，命你押解饷银十万，嘉峪关交纳，将话讲明。（念）将军不下马，
史须龙：各自奔前程。请。（中军下）哈、哈、哈！老夫正在无计可施，忽然圣上有旨，王大人有令，命老夫押解饷银十万，嘉峪关交纳，我不免就命匡云龙父子押解前去。老夫有一好友，名叫关镇西，以在卧龙山聚义。与他修得小书一封，约他下山劫夺匡家父子饷银。待他父子回营，老夫将他问斩，方去我心头之恨。院子，启开文房。
家 院：是。
史须虎：待我提笔可……（牌子）下书人走来。
下书人：（上）伺候。
史须龙：这封书信，下奔卧龙山，即去勿误，下书人领书。（下）
史须龙：家院，传中军。
家 院：传中军。
中 军：（上）伺候人人。
史须龙：中军听令：大令一支，调匡家父子押解饷银十历，嘉关峪交纳。再赐他父子五十名健卒，即日起程，不得有误。
中 军：得令。
史须龙：匡云龙、老匹夫！管教你：（念）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同下）
[匡云龙、匡忠、匡玉娥同上。
匡云龙：（念）家院去迎亲，
匡 忠：盼望花轿临。
匡 忠：参见爹爹。（施礼）匡玉娥
匡云龙：我儿少礼，坐了。
家 院：（上）花轿到。
匡云龙：穿堂而过。（轿过场）唤傧相。
家 院：傧 相：走来。
傧 相：（上念）耳听唤傧相，来在吉庆堂。参见大人。（施礼）
匡云龙：吉言奉上。傧棚扶男贵人就位，女贵人踩花毡。（念）一块沈香木，雕成玉马鞍，新人往上站，四季保平安。两旁动乐。（牌子，拜堂，下）
中 军：（内）大令下。
匡 忠：禀爹爹，大令下，匡云龙：有请。
匡 忠：是。有清。
中 军：（上）匡云龙、匡忠听令！
匡支龙：候令。
匡 忠：中军总镇大人有令，命你父子抑解饷银十万，嘉峪关交纳。即时起程，不得违误！
匡云龙：赐我父子多少兵马？
中 军：五十名健卒。你们即速起程。将话讲明：（念）将军不下马，
匡云龙：各自奔前程。请。（中军下）儿呀，总镇大人有令，命我父子押解饷银，目刻就要起行。这却怎处？
匡 忠：哎呀，爹爹！国事重要，成亲事小。我父子还是即时起程。三军们走上。[四兵上。换衣来。（换衣）
匡云龙：（唱紧带板）总镇大人令传下，此事将人活急煞。
匡 忠：（唱）分镫攀鞍上战马，嘉峪关前去交纳。（同下）
第五场劫饷
[四喽卒引王夫刚上。
王夫刚：（念）举义山岗有数春，凤凰携定鸟一群。三载不鸣无人晓，大吼一声惊鬼神。本大王王夫刚。占据二虎山，倒也消遥自在。每日下山打富济贫，人人称咱为公道大王。今日闲暇无事，下山访友。喽卒们。
喽 卒：有。
工夫刚：与大王宽袍。
喽 卒：是。（换衣）
王夫刚：喽卒们。
喽 卒：有。
工夫刚：本大王下山访友，多则一月，少则十日，即便回山。你们小心把守山寨。来、来、来，送大王下山。（牌子。绕园场）
喽 卒：送大王。
王夫刚：免。（分下）
[四喽卒引关镇西上。
关镇西：（念）当年边关为人将，赤胆忠心保家邦。可恨我朝贼奸党，逼得老夫上山岗。老夫姓关名伯字镇西。原在湖广柳州身为总镇之职。可恨王晋老贼，与我言气不和，冷本参奏老夫。是我将玺悬挂屋粱，带领女儿，就是这样一阵好反。反在卧龙山上，自立为王。日每操练喽罗，倒也消遥自在。
下书人：（上念）领了大人命，前来下密书。谁在这里？
喽 卒：做甚么的？
下书人：史大人有书。
喽 卒：少站。禀大王，史大人有书。
关镇西：命他进来。
喽 卒：是，命你进来。
下书人：参见大王。（施礼）
关镇西：将书呈上来，待老夫一观可。（牌子）原来如此。回禀你爷，就说修书不及，照书行事。速去。（下书人下）史总兵约我下山，劫夺饷银。喽卒们。
喽 卒：有。
关镇西：唤你小姐进帐。
喽 卒：是，小姐进帐。
关秀英：（上）喽卒一声请，急忙到帐中。裙钗关秀英，爹爹有唤，进帐去参。参见爹爹。（施礼）
关镇西：站下。
关秀英：唤儿到来，何言教训？
关镇西：今有史总兵书信到来，约我父女下山劫夺饷银。我儿以为如何？
关秀英：尽在爹爹。
关镇西：喽罗们，换衣来。（同下）
[四兵引匡忠、匡云龙上。
匡云龙：（唱尖板）催动战马离本县，
匡 忠：（唱）交纳饷银嘉峪关。
匡云龙：（合）耳内里忽听人呐喊，匡忠
[四喽卒引关秀英上，绕场下。
匡 忠：（唱）只见贼寇下了山。
匡云龙：哎呀，儿呀！贼寇下山，如何是好？
匡 忠：爹爹，我父子抖擞精神，迎上前去！
匡云龙：来呀，杀！（同下，又与关秀英对上）
关秀英：呔，好好留下饷银，放你过去。
匡 忠：丫头，要你少爷饷银不难，除非两家抵换。
关秀英：拿甚么抵换？
匡 忠：你少爷的宝剑，你的狗头！
关秀英：休得逞强。来呀，杀！
（关秀英与匡忠对杀，关秀英败下，喽卒抢饷银下）
匡云龙：哎，儿呀，我父子失却饷银，这却怎处？也罢，待为父拔剑自刎。
王夫刚：（内）嘿！
匡 忠：且慢。爹爹，那厢有人来了。
王夫刚：（上）啊，原是仁兄在此！参见伯父。
匡云龙：哎，罢了、罢了！
王夫刚：伯父、仁兄，怎能得成这般光景？
匡 忠：我父子失却饷银，这该怎处？
王夫刚：仁兄勿忧，待为弟杀上山去，与你将饷银夺回。
匡 忠：贼寇众多，你一人得到何地？
王夫刚：有道是一人舍命，教他万将难敌！
匡 忠：贤弟不要性急。你暂且回山。我父子回营请罪，若有不测，再好搭救不迟。
王夫刚：哎呀，好！仁兄如有急难之处，速报弟知，弟即相救。后会有期。请。（下）
匡云龙：我父子回营请罪罢。（同下）
第六场充军
史须龙：（上念）号炮雷霆震，干戈日月明。
家 院：（上）禀老爷，匡家父子失却饷银，以在辕门候令。
史须龙：嗯。站起去！他父子果然失去饷银，老夫报恨的时机到了。家院。
家 院：有。
史须龙：吩咐下去，与爷擂鼓升堂。（下）
家 院：是。下边听着，擂鼓升堂。
[四兵引史须龙上。
史须龙：（念）要泄心头恨，拔剑斩仇人。传匡家父子上堂！
兵：匡家父子上堂。
[匡忠、匡云龙同上。
匡云龙：（唱尖板）未曾进帐暗悲伤，（转紧带板）不由老眼泪汪汪。我父子中途失皇饷，今日难免一命亡。
匡 忠：（唱）史须龙为总兵虐民蒙上，他父子仗势力欺压善良。今衔恨对我们万难轻放，生与死任他为何必悲伤。儿前行，
匡云龙：（唱）父随后，
匡 忠：（合）一同进帐，
匡云龙匡忠：（唱）身虽死要落个气象轩昂。
匡云龙：参见大人。（施礼）史须龙命你父子押解饷银，到此为何？
匡云龙：末将失却饷银，望乞恕罪。
史须龙：走！哪是失却饷银，分明你私通贼寇将饷银送与贼人，蒙蔽圣上，欺骗老夫。哪里容得，推下斩了！
匡 忠：慢着，大人！卧龙山贼兵势大，我军只有五十名，因此失却饷银。怎能说我父子将饷银送与贼寇，大人以此罪斩我父子，实为不公。
史须龙：呔，你父子身肩重任，失却饷银，还说斩得不公。推出去斩首回报！
兵：啊。
[匡忠、匡云龙被兵押下。
王文邦：（内）刀下留人。
兵：（上）王大人到。
史须龙：有请。
兵：是，有请。
[王文邦上，史须龙不知大人到来，失误远迎，多得有罪。
王文邦：好说。老夫适在辕门，得知你行令斩人，但不知杀斩的哪个？
史须龙：大人有所不知，圣上有旨，大人有令，卑职命匡家父子押解饷银，嘉峪关交纳。谁知他父子行至中途，私通贼寇，将饷银送与贼人。回得营来，欺骗卑职，因而将他父子，推下问斩。
王文邦：以老夫看来，并非他父子失却饷银，分明是总兵你将饷银送与贼人。
史须龙：末将不敢。
王文邦：甚么不敢！圣上有旨，老夫有令，命你押解饷银。谁知你大胆不遵旨意，却命匡家父子前去，如今失却饷银，你罪当如何？
史须龙：这个…
王文邦：这个甚么！
史须龙：以大人之见？
王文邦：依老夫之见，释放匡家父子，失掉饷银，老夫认赔一半，你应赔一半，以免圣上闻知震怒。
史须龙：末将职微俸薄，赔偿不起。
王文邦：以我之意，你还是赔了方好。
史须龙：末将赔不起。
王文邦：走！谁使你不遵旨意，调人押解，失却饷银，罪当问死。赔了还则罢了，如若不赔，圣上恩赐上方剑，先斩后奏。话已说完，告辞。
史须龙：送大人。
王文邦：免送。（下）
史须龙：哎，正好将匡家父子问斩，忽然王大人前来讲情，这该怎处？（想）呵，有了。为了我前程、性命，将他死罪免了，活罪难容，发配边外充军，便是这个主意。来呀。
兵：有。
史须龙：将匡家父子解下来。
兵：是。（下，押匡忠、匡云龙上）
匡云龙：谢过大人不斩。
史须龙：兹因王大人与你讲情，将你死罪免了，活罪难容，发配边外充军。来，当堂钉肘。
兵：是。（钉肘）
史须龙：唤长解。
兵：长解走来。
[二差役上。
差 役：伺候大人。
史须龙：这是公文两道，将他父子押奔边外充军。匡云龙押奔云南，匡忠押奔四川，今日起解，不得迟误。
差 役：领文。走、走、走！
匡云龙：天哪，（差役押下）
史须龙：退堂。哎，将他父子发配边外充军，匡府无有男子，尽留女流之辈。吾儿正好前去迎亲。家院。
家 院：（上）伺候老爷。
史须龙：匡家父子已发配边外充军，府中尽是女流之辈，教你少爷前去迎亲便了。
家 院：是。（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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