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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故事是一个印第安人讲给我听的，他的名字叫威胡西瓦。在开始讲述之前，他先说了一句话：“桑恩阿泰希！”这是印第安语，意思是：“今晚让我们跟古人在一起吧！”按照他们的习惯，听众这时必须回答“埃索”或者“提图”，意思是“好”或者“很好”。
——原编者注
在我们祖先生活的那个时代，雷电山下有一个小村，它的印第安名字叫“卡鲁开米”，就是“鹰之家”的意思。当然，这个村子现在早已成了废墟，房子塌了，梯子烂了，炉子里也没有一丝热乎气儿，可它过去却是挺不错的。
小村里有一个大祭司，他的大女儿是全村最美的姑娘。这个姑娘有一种强烈的洁癖，对任何脏东西都深恶痛绝。假如皮肤上有一丝灰尘，她就要去洗一个澡；假如衣服上有一个微小的污点，她就要把衣服彻底清洗一遍。
后来，姑娘的洁癖越来越强烈，甚至不愿和家人在一起，便独自搬到一座小房子里去住。她的房子建造在一块阶地上，下面有一条清亮的小溪，现在我们都管它叫“阿帕契”，古人却把它称为“神泉”，因为它是由山里流出的清泉汇成的，过去一直属于海蛇神考鲁维西的圣地，不许任何人侵犯。尽管如此，姑娘还是不顾父亲的劝阻，经常去神泉里洗澡或洗衣服。
一天，海蛇神终于发火了。他生气地说：
“这个姑娘为什么要亵渎神泉？她洗净了肮脏的衣服和棕色的身体，却玷污了我的圣地！哼，我一定要好好地惩罚她才行！”
第二天，姑娘去神泉边洗澡时，看见了一个漂亮的小孩。他笑嘻嘻地坐在水里，一边用小手泼水玩，一边喃喃自语。这个孩子是海蛇神变的，因为神可以千变万化，想变什么都行，这一点就不用我多说了。姑娘感到很奇怪，四处看了看，想知道小孩的妈妈在哪儿。她把东西南北都瞧了个遍，也没瞧见一个人影儿。
“真蹊跷！谁家的小孩呀？啊，我明白了。准是哪个狠心的母亲把他丢在这儿的！可怜的小东西，妈妈已经不要你了，你还不知道呢。来，跟我回家吧，我会照顾你的。”
姑娘慢慢地走到小孩身边，把他抱在怀里，急急忙忙地往阶地上跑去。
不久，姑娘跑进她的闺房，坐在一尘不染的地板上陪小孩玩。她很喜欢这个小孩，被他的顽皮劲儿逗得眉开眼笑。小孩好像也很喜欢她，咿咿呀呀地跟她说个没完，眉毛眼睛上都是笑，让姑娘欢喜得把什么都给忘了。
这时，妹妹们早把饭菜做好了，却怎么等都不见大姐过来吃饭。
“真奇怪！大姐怎么还不来吃饭呀？”一个妹妹说。
“她大概还在神泉里洗澡或是洗衣服呢，就像往常一样，”父亲说，“你快去喊她上来吃饭吧！”
小妹妹走到神泉边，没有找到大姐。她来到大姐的闺房，发现她正在屋里逗一个小孩玩呢。当她听说孩子是从神泉里捡来的，立刻跑回家，把这件事告诉了父亲。老人听了，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闷着头坐在那儿琢磨。他想，神泉是属于海蛇神的圣地，哪个女人敢把孩子丢在那里呢？
于是，当女儿们争着要去看可爱的小宝宝时，老人猛地大喝一声：
“都给我回来！谁也不许去！你们怎么连一点儿脑子都没有？任何母亲都不忍心把亲生骨肉丢在水里的，不管那是神泉还是一条普通的小溪。这里头一定有古怪！”
过了一会儿，老人看大女儿还不来，又让一个女儿去喊她，她却舍不得离开这个小孩，不肯去吃饭。
“你们瞧！”老人说，“女人对别人的小孩都这么依依不舍，又怎么会扔掉自己的孩子呢？这个孩子一定有问题！”
后来，小孩有点儿困了。姑娘把孩子抱到床上，躺在他身边，不知不觉地睡了。姑娘刚一睡着，小孩马上睁开了眼睛，因为他刚才只是在装睡。然后，海蛇神突然恢复了本相，把身子拉得长长的，长得让你连做梦都想不到，简直可怕极了。这时，只见一条粗大无比的巨蛇在地板上来回盘旋着，背鳞上闪烁着寒光。接下来，巨蛇把脑袋凑到姑娘的头边，把她一圈圈地缠住，直到尾巴尖挨到自己的嘴巴为止。
第二天早晨，妹妹们等了好久，大姐还不来吃早饭。
老人说：“她一定正在哄孩子玩呢，跟孩子在一起的时候，女人的心里只有孩子，别的事都不会放在心上的。”
一个妹妹等得不耐烦了，去叫大姐来吃饭。她在门外喊了几声，听不到任何回答；她走到大姐的房间门口，却怎么也推不开门，因为巨蛇盘满了整个房间，把大门挡得严严实实的。
她拼命地推门，门纹丝不动；她不断地喊大姐的名字，却听不见回答。这时，她开始害怕了，赶紧跑回去叫人。不久，除了父亲之外，别的家人都来了。大家一起使劲推门，终于把门推开一条缝，瞥见了巨蛇粗壮的身体和闪光的鳞片。她们吓坏了，尖叫着跑回去告诉父亲。
老人是一个见多识广的祭司，他马上安慰女儿们说：
“当我第一次听说这个孩子的事，心里就怀疑他是海蛇神变的了。这事一听就不合情理，哪个女人会这么蠢，让孩子自己在外头玩呢？她更不会让孩子在神泉边玩耍的。把来历不明的弃儿抱回家这种傻事，倒是每个女人都干得出来的。不过，你们不要慌，我会想办法救她的。”
于是，老人一边往门外走，一面仔细盘算着对策，同时对大女儿的任性感到恼火。不久，他来到姑娘的房间门口，敲了敲门，大声对海蛇神祈祷起来：
“啊，伟大的考鲁维西！请听我的祈祷。啊，不朽的海蛇神！你的祭司在向你祷告。请让我的孩子再次回到我身边，我将让她向你赎罪。请你放开她，虽然她那么愚蠢，可她始终都是你的，完完全全属于你。请让她再次回到我们身边，我们将会用丰盛的祭品向你赎罪。”
老人祈祷完，巨蛇开始旋转起来，一点点地离开了姑娘的身体，他每向相反的方向转一圈，村里的每座房子便剧烈地摇晃一下，把村民们吓得浑身发抖。
然后，姑娘立刻苏醒过来，大声向父亲呼救。
“父亲，快救救我！”
姑娘呼叫了一会儿，发现巨蛇已经放开了她，便哆哆嗦嗦地从床上走了下来。她刚一站起来，巨蛇立刻把它靠近门口的身体弯成了圆弧形。姑娘战战兢兢地从下面钻出去，拼命地跑出门，扑进母亲的怀里，就象一头受惊的小鹿。
这时，祭司还在祈祷着。最后，他对海蛇神说：
“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她是属于你的！”
说完，老人走出房子，让两名勇士通知村里的其他祭司，说他打算为海蛇神举行一个隆重的献祭仪式，让他们准备好羽毛、权杖和珍贵的祭物。
四天后，准备工作都做好了。第二天早上，老祭司告诉大女儿说，她必须亲手把所有祭品交给海蛇神。如果海蛇神想要比全部祭品更珍贵的东西，也就是她的身体，她必须把对亲人的思念永远藏在心底，跟着海蛇神一起走，即使走进深深的水底。
最后，老人又对女儿说：
“也许，你一直都想嫁给海蛇神吧，不然你怎么会天天呆在神泉里呢？不管怎么说，你的确使用了神泉水，亵渎了海蛇神。我以前就警告过你，你却偏偏不听我的劝告。去吧，现在你必须随时做好离开我们的准备。”
姑娘搂住母亲痛哭了一会儿，忧伤地告别了亲人们。村民们悲伤地围过来，给她穿上华丽的棉布长袍，这是人们特意为这个献祭仪式缝制的，袍子上镶着最精美的花边。人们又给她带上耳环、手镯和珠链，以及许许多多精妙绝伦的装饰品，最后又往她的双颊上涂了两个红点。
接着，人们带着祭品往海蛇神的“家”走去，也就是往神泉走，一直到今天，我们还常常把这条古老的小溪叫做“海蛇神之家”呢。
在阶地的西面，离神泉还有四个阶梯远的地方，他们画了一道界线。当村民们跟着姑娘走到这里，全都哭得泣不成声，因为他们都舍不得这个全村最美的姑娘。老祭司一滴眼泪都没掉，只是吩咐女儿继续往前走，站在那个界线上，把海蛇神喊过来。
姑娘刚喊了一声，她的房门便打开了。巨蛇把身子从姑娘的闺房里探出来，腹部紧贴着地面，曲曲弯弯地伸到她的身边，把蛇头枕在她的肩膀上。
“跟我走！”
姑娘慢慢地向西面的神泉走去，虽然心里充满了恐惧和厌恶感，肩膀上的蛇头又压得她几乎站不住脚，她却不敢违抗命令，只好跌跌撞撞地往前走。结果，她很快就偏离了正道。巨蛇用身体轻轻地推了她一下，让她一直往西走。
他们慢腾腾地走着。不久，他们经过了神泉，向一道山坡走去。这时，巨蛇的身体还没有完全离开姑娘的闺房，直到翻过了那道山坡，巨蛇才算完全爬出了闺房。接着，巨蛇把身子盘在一起，开始变形。它的身子越缩越短，渐渐变成了一条小蛇。最后，它把脑袋从姑娘的肩头挪下来，变成了一个身着节日盛装的英俊青年。不过，他那光洁的皮肤上还隐约残留着蛇鳞的花纹。然后，他用嘶哑的嗓音对姑娘说了一句话，听起来就像大蛇发出嘶嘶声。
“咱们谈谈吧。走了这么久，你累了吧？”
姑娘没回头，还是跌跌撞撞地往前走，眼睛紧紧盯着脚下，一声不吭。
“可怜的姑娘，你一定很累了。”
他又问了一句。现在，他的声音变得非常温柔，跟人的声音完全一样了。随后，他停住脚，站在离姑娘几步远的地方，把身上的花纹变得更淡了。于是，他变得比刚才更英俊，衣服也变得更加华丽了。然后，他又温柔地问了一句：
“可怜的姑娘，你现在还讨厌我吗？”
这种温柔的声音让姑娘非常陶醉，她本打算回头瞅瞅，又怕瞧见那个可怕的蛇头。当然，蛇头早就不在她肩膀上了，可她还能感觉到它的重量。你知道，当一个人突然从肩膀或者后背上卸下重担时，并不会马上感到轻松，好像它们还压在他身上一样。所以，姑娘又等了一会儿，才感觉肩头的重量减轻了。当她壮起胆子，把脑袋稍微往身后转动了一下，立刻瞥见了一个英俊无比的青年。
“能不能让我跟你一起走？”青年凝视着姑娘的眼睛。“你为什么不愿意说话？”
“恐惧封住了我的嘴，忧伤和耻辱填满了我的心。”
“你为什么害怕？”
“一个可怕的动物强迫我离开家门，跟它一起走。一路上，它始终把脑袋压在我的肩头，现在我还能感觉到它的重量呢！”姑娘说着，把手放到肩膀上，生怕那个蛇头再压上来。
“我刚才一直在跟着你，我怎么没瞧见你说的那种动物呢？”
听到这儿，姑娘马上停住脚，转过身四处打量了一下。
“你刚才一直跟在我后面？那就怪了，那个可怕的动物究竟去哪儿了？”
“我知道他在哪儿，”
“他怎么会悄悄地离开我，让我回到亲人的身边呢？年轻的朋友，请你说说看。”
“当然不会了，因为他非常喜欢你。”
“真的？他在哪儿呢？”
“在这儿！”青年把手放在胸口上，脸上露出了微笑。“他就是我。”
“你就是他？”姑娘大叫一声，怀疑地瞅了瞅那个青年。
“是的，我的姑娘，我就是他！”青年说着，把身上的蛇鳞花纹指给姑娘看。现在，他身上的花纹比刚才更淡了。
姑娘紧紧地盯着这个英俊的青年，心里充满了快乐。
“是的，我就是他。我爱你，我的姑娘！难道你不愿意跟我在一起吗？请跟我走吧，我们可以永远住在美丽的神泉里，永远相亲相爱。”
瞧！姑娘脸上的愁云无影无踪了。她忘记了忧伤，也忘记了老家，欢欢喜喜跟着海蛇神来到了神泉，从此永远和他生活在一起。
到这儿，我的故事就算讲完了。现在，我们也应该像古人一样，不要过分滥用泉水，但喝水除外，因为清澈的泉水是大地上最珍贵的东西，我们一定要好好爱护它，绝不能把它玷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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