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来信小妞不吃燕麦粥
我是一个邮递员。
我每天的工作,就是骑着那台绿色二八自行车,在分担区内挨家挨户送信、送杂志、送报纸。工作虽然枯燥,但相对还比较自由。 这天下班,我慢悠悠地往家走。到了三号楼,从楼里传出的香味让我倍加饥饿。我加快脚步上了楼,楼道里不知哪家做的小鸡炖蘑菇,香味四溢。
我掏出钥匙开门时,身后传来开门声,回头一看,从201那间许久没人住的房子里,走出来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
老太太说:“小伙子,我是新搬来的,家里的抽油烟机不太好使,你能来帮忙看看吗?”
新邻居开口,再加上是个老人家,当然义不容辞,我痛快地答应了。老太太热情地招呼我进了她家。
所幸我对电器还懂一些,抽油烟机的小毛病被我三两下就搞定了。老太太非要留我吃饭,我客气了几句,半推半就地答应下来。
饭桌上,老太太端上来一盆菜,正是小鸡炖蘑菇。那小鸡炖蘑菇软烂香浓,馋得我口中顿时分泌了大量唾液。
老太太上完菜转身走向了内室,我正奇怪,却看她搀着一个哆哆嗦嗦的老头走出来。
“这是我老伴,姓王。”老太太解释道。
“王大爷……怎么了?”
“他很久以前就得了脑血栓。”王大娘神情有些黯淡。
吃完饭我就回家了,走之前王大娘热情地邀请我再去她家玩。我既为王大爷感到惋惜,又为右这样的邻居而高兴。城市里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太淡薄了,就算住得近在咫尺,却可以一辈子互不相识。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和王大娘渐渐熟络起来。她对王大爷很好,每天早上都会搀着他到小区花园里晒太阳,然后回家忙完家务再将王大爷搀回去。除了那短暂的两小时,他们几乎形影不离。
我对王大娘的举动有些不解,因为我知道脑血栓患者多运动对病情更好。王大娘说,王大爷不仅是脑血栓,他的视力和听力也都衰竭了。
我发现异常,只是一个偶然。
那天我忙到很晚才回家。到了楼下,正看到一个老太太仰着头瞅着二楼。看那方位,她瞅的应该是王大娘家。她看得很认真,眉头都拢了起来。接着,她的眼睛又瞟向了我家。
我心中顿时不快,就算是乱瞅不犯法,但是自己家被人这样看着总感觉别扭。
“你看什么呢?”我气哼哼道。
老太太转过头来,我一看,认识,她是和我同一个单元四楼的住户。听说她早年是在农村跳大神的,还有些名气,后来她儿子在城里买了房子,就把她接过来同住了。
我向来不相信怪力乱神之类,所以我更加不喜欢这个装神弄鬼的老太太。
神婆慢吞吞地扭过头,冲我一笑。
那笑就像是扯线木偶的笑,只是僵硬地牵动了一下嘴角,那时我看见,她的眼神里分明隐藏了什么。
第二次看见神婆也是黄昏。她还是站在那个位置,定定地瞅着王大娘家,之后又看向我家。于是我心头火起,站在她面前,挡住了她的视线。神婆这次没走,她牵动嘴角笑了一下,说道:“你住二楼?”
“嗯!”我愣愣地看着她。
“那地方不好啊。”她又转身走了。
我愤怒地喊道:“你什么意思?”
她没理我。我的心被神婆弄得起了疙瘩。
我每天还像以前一样送信,偶尔去王大娘家串门,但是我心中总回旋着那句话,她说的到底是我家还是王大娘家?
第三次相遇还是在楼下,神婆慢吞吞地走着。我劈头就问:“你那天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今天必须说清楚!”
神婆笑了,仍然像扯线木偶一般地笑,她用一种很神秘的语气跟我说:“他们家……有东西。”
神婆所指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我心中拼命地为她这句话寻找各种解释,但是我明白,神婆所说的东西,只有一个解释。
从那天起,我不由自主地开始观察王大娘:一有空闲我就站在阳台上盯着他们家的阳台看,夜里我会把耳朵贴在墙上,尽管什么都听不到。我下班的时候会站在楼下看他们家的窗子,上他们家吃饭的机会更不会错过。
但是我什么都没发现。王大娘还是那个和蔼热情的王大娘,她偶尔会上街买东西,搀着王大爷散步。王大爷虽然患了脑血栓,行动迟缓,面部僵硬,但是他的眼神并不邪恶,偶尔也能哆嗦着说一句话,但我听不明白。
这天我休假,天气格外晴朗,我在小区的花园内溜达,凑巧王大爷就坐在花园里的长凳上。
“王大爷,您好。”出于礼貌,我上前打了个招呼。
王大爷没理我,我知道他听不见,也看不清我,王大娘的顾虑果真是对的。我坐到了王大爷身边,这时我突然发现他盼嘴在轻轻蠕动,似乎轻声念叨着什么。我好奇心大起,将耳朵凑了过去。
“南风……六四……二六……”
王大爷的声音很含糊,我听不太明白。什么“南风、六四、二六”的,完全没有含义,难道是王大爷糊涂了?
我站起身走到王大爷对面,他的嘴一直在蠕动,看嘴型,还是在重复那几个字。这时王大娘匆匆走了过来。
看到我,她的脸色微微一变,但马上就恢复了常态,令我觉得刚才那一瞬只是我的错觉。
“小郑,今天没上班啊?”
“是啊,大娘,我今天休息。”
“那今天中午就到大娘家吃饭吧,再帮大娘干点活。”
“行啊。”我痛快地答应了。
说起来,我从没见过王大娘的儿女,不知道是离家在外,还是……
从王大娘家吃完饭,我决定出去走走。独自一人走在街上很无聊,看着周围熙攘的人群,心里不禁感到些许落寞。
这时,在我的左前方有不少人正在围观什么,好奇心促使我也挤了过去。原来他们正在围观一家电器商场的橱窗,确切地说是在看橱窗内电视里插播的一条新闻。
“快讯新闻播报:今天上午十点三十分,在我市南风路发生一起持枪抢劫案。歹徒手持六四式手枪抢劫一家珠宝店,一名店员身亡,两人重伤……该歹徒被警方当场击毙……”
随着播报员的声音,电视里出现了当时珠宝店内的监控画面:黑白画面里,一个女子倒在地上,她的周围尽是黑色的液体……一个头带面具的人以诡异的姿势站着,看样子很惊慌,也许他本来也不想杀人吧。
我转身离开人群,脑中回想着刚刚看到的画面。此时,这件事在我的生命里还只是街边听到的一桩新闻,我对此并没有产生任何联想。
第二天我仍然休息,于是我再一次来到了小区花园。
花园里几个小孩子正在嬉戏。王大爷一如既往地坐在长凳上,嘴里含糊地念叨着什么,我想起他昨天念叨的“南风、六四、二六”不禁失笑,今天他说的还是这个?
我堂而皇之地坐到了王大爷的旁边,听他说道:“皮球真美丽,五三四零一。”原来这次他换了说法,可是“皮球真美丽”?这个也太可爱了,像是我小时候学的儿歌。
听王大爷反复地说着,我禁不住笑出声来,王大爷这是童心未泯呐。我坐在王大爷身边很惬意地闭上了眼睛,阳光很暖,小孩子的嬉戏声很欢快……
突然耳边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我猛然张开眼睛,原来是王大娘来了。她的脸色很不好,瞥向我的眼神充满了戒备。
这是怎么了?难道我无意中得罪了她?也许是我惶惑的眼神让她觉察到自己的失态,她的脸色瞬间缓和起来:“小郑,你今天还没上班啊?”
“是,大娘,我连休两天。我看您脸色不太好……”
王大娘打断了我:“没事,人老了难免有些小毛病。”接着她有些迟疑地问道,“小郑啊,你刚才听到什么了?”
王大娘是指什么?让她如此紧张的只有王大爷,难道她间的是,听没听到王大爷说的话?此时,王大爷的嘴一直在蠕动,我知道他还在说那句话。王大娘有意无意地遮住了他。,
我在心里反复揣测王大娘的意思,最后我说了谎:“这些孩子玩闹的声音太吵了,我什么都没听见。”
王大娘的脸色缓和:“是啊,孩子玩起来就没边儿。我这就带你王大爷回去,你中午来家吃饭啊。”
王大娘搀着王大爷走了,一阵风吹过来,细小的声音飘进我耳朵里:“闭嘴,快给我闭嘴!”
我诧异地看向王大娘二人的背影,难道这句话是王大娘说的吗?孩子们的吵闹声更大了,我闭上了眼睛享受阳光。
朦胧中,吵闹声变成了一声声的哭喊,我一个激灵蹦了起来!小孩子稀稀拉拉地围在不远处的秋千旁,我看到了什么?
一个沾满血迹的皮球!
我快速跑向孩子们,秋千架下,一个满头是血的小女孩倒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是这里唯一的成年人,我命令自己马上冷静下来。
我让一个大孩子去找小女孩的家长;我打电话给医院让他们派救护车来;我蹲下检查小女孩的伤口试着帮她止血;我安抚孩子们让他们不要哭泣,等在原地,直到大人来……
“丽丽!丽丽!”一声尖叫伴随着一个连鞋都来不及穿的女人来到跟前,她脸色苍白地抱着小女孩上了救护车。
我心中凄然,看着满手的鲜血,我不知道那个小女孩还能不能活。一个女孩子在我旁边小声地啜泣着,一看就是那个受伤女孩的好朋友。
“她是怎么受伤的?”
女孩睁着哭红的眼睛看着我:“是大头,非得在美丽玩秋千的时候拿她的球,美丽一着急就掉下来了……”
我无从理解,为什么一个皮球在孩子的心里会如此重要?但是这个女孩的话却让我得到了一个很惊人的信息。
“那个孩子……叫什么?”
“她叫甄美丽,她家是五号楼的。”女孩抽噎着答道。那女孩又说了些什么我没听见,我的耳中只余无尽的
“是啊,叔叔你认识美丽吗?”
我僵硬地摇摇头,魂不守舍地回家了。
我躺在家中的单人床上,像煎咸鱼似的翻腾了很久。冷静之后,我觉得王大爷的话只是一个巧合。这世上到处都是巧合,我的恐惧只是庸人自扰。
神婆的话从脑中冒出来,她说:“他们家……有东西。”
真的,只是巧合吗?
休息了两天我又开始上班了,由于昨晚没睡好,所以有些无精打采。
下班后我满怀心事往家走,后面有对中年妇女在聊天。
“哎,你听没听说前几天那件抢劫案?”
“珠宝店的?我当然知道了,那个被杀的女人还跟我住同一个小区昵。”
“是吗?那你可得小心点,说不定她半夜要回来……”
“呸呸,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我听说那个女人还没结婚呢。”
“是啊,才26岁,听说年底就准备结婚了。她男朋友天天在六楼哭,说不准想要跳楼……”
她们的话我不想再听下去,于是我跑了起来。一口气跑到小区楼下,正好碰到了三楼的邻居,是个四十多岁的职业妇女,她神神秘秘地揪住我:“小郑,你听说了吗?”
“什么?”
“就是昨天啊,五栋有个小姑娘摔死了。”
“死……死了?”
“听说那小姑娘才八岁,抢救了一天一夜无效,她妈兰时就疯了……”
死亡,为什么无处不在?
我看着双手,上面仿佛还残存着昨天沾染的鲜血,它的颜色是那样的殷红。王大娘在楼上看到了我,喊我晚上她家吃饭。
我去了,可是今晚我总觉得王大爷的眼神很怪异,他嘴除了费力地咀嚼着碗里的饭菜,没发出过其他的声音。几次瞟向他,他总是那样麻木地盯着饭菜,眼神里透出妖爿的光。因为太过失神,我竟然打翻了桌上的碗,就在我弯的同时,停电了。
王大娘先是惊呼了一声,接着就嘟囔着要去拿蜡烛。帮不上忙,只好坐在原位。
王大娘摸索着走出了客厅,屋里静了下来。我觉得这的静默让我不自在,于是我轻轻咳了一声。
突然,一个很轻的声音响了起来:“咯咯……”就像是…个孩子的笑声,轻快而甜美。
我颤抖着问道:“王大爷,是你吗?”
“咯咯……咯咯……”
“王大爷,你别跟我开玩笑……”
“咯咯……咯咯……咯咯……”
我的头皮发炸,禁不住用手中的筷子对准黑暗中的声音扔了过去!一声脆响,筷子似乎落了空。
“咯……”
这次是嘲笑的笑声,我绝对没有听错!
王大爷是个视力、听力衰竭的老人,他就算是诡异也不会这样。我想起了神婆口中的“东西”,难道这诡异的笑声是“东西”发出来的?我怕极了,双腿打颤,一声尖叫就酝酿在我的嗓子里。
这时,一点亮光慢慢接近饭桌,黑暗中的笑声消失了。
王大娘拿着烛火埋怨道:“怎么总在吃饭的时候停电?”
我勉强笑了一下,借着烛光看向王大爷,他仍然木木地坐在那儿,好像光明和黑暗对他没有区别。
我回家了,但是心里就像是揣了一个铁疙瘩,硌得浑身难受。
躺在床上,我想起了黑暗中的笑声,想起了死去的小女孩,想起我满手的鲜血……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那个小女孩正在荡秋千,她笑得好甜,“咯咯,咯咯……”突然,她从空中跌落!就在我的眼前,她的头爆炸了,炸得我满身鲜血……我转身要跑,那个在黑白画面里被枪杀的女人突然出现!她周围黑色的液体涌向了我….-
我狂叫着醒来。我为什么会梦到被枪杀的女人?我知道很多梦都不是凭空而来的,难道我在潜意识里想要暗示自己什么?思前想后,我第二天一早请了病假,因为我有事要求证。
我在自己的屋子里偷偷盯着对面王大娘家的动静,等王大娘把王大爷搀下去的时候,我跟了上去。等王大娘回家后,我尽量自然地走向王大爷。
王大爷坐在那儿,嘴唇一如既往地蠕动着。我紧张地贴了过去,他今天说的话果然又变了,他在说:“红色走廊,三……”
他后面的话还没讲完,就突然顿住了,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王大娘回来了,她的手狠狠地掐住了王大爷的胳膊!她的眼睛就像淬了冰的刀子,割在我的身体上。
“小郑,你在干什么?”
“我……我正好路过,看见王大爷说话,还以为他有什么事要我帮忙……”
“不用了,我现在就带他回去!”
王大娘搀着王大爷走了,我看见她的手死死掐住了王大爷的胳膊。
我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中没来由地冒出一股寒意。
王大爷说的“红色走廊,三……”是什么意思?王大娘的态度太古怪了,为什么我刚接近王大爷她就来了?难道她时时都在监视王大爷吗?我的脑袋里一团乱麻,恐惧和困惑不停地折磨着我。
睡到半夜,我朦胧中听到走廊有脚步声,那脚步声似乎很重,还带着“砰砰”的回声。我没有在意,很快又睡着了。
早上我还没睡醒就被砸门声惊醒了,打开门,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直冲鼻端。敲门的人是三楼的职业妇女,她一脸惊骇的表情让我觉得出事了。
“怎么了?”我探头一瞧,顿时呆了。
王大爷那句“红色走廊”活生生地兑现了!门外果然是一条血红色的走廊!他那时还说了一个“三”,是三号楼的意思吗?我已经从头冷到了脚。
我砸开了王大娘家的门,气喘吁吁地指着门外,王大娘惊慌失措地看着走廊,但在我眼中,她的惊慌很假。
慌乱过后,有人打了110。我木然地站在楼下围观的人群中,看着警察忙上忙下地取证、录口供。
被害人是住在六楼的一个独身女人,她在丈夫出国时出了轨。没有什么悬疑成分,警方已经断定杀她的就是她的情夫,现在已经发出了缉捕令。
我回想起来,昨夜我听到的脚步声和回声,很可能是那个情夫杀人后拖着尸体走过走廊的声音,因为尸体是被拖拽而下的,所以才会留下一地血迹。
走廊里的血迹已经被清洗干净了,但是那淡淡的血腥味总是在我的鼻端萦绕,时常让我感到恶心。
我现在已经肯定王大爷的诡异了,我在他的口中听到过三句话,有两句已经证实。我用笔将他说过的三句话写出来:
南风,六四,二六。
皮球真美丽,五三四零一。死者,甄美丽,住在五号楼三单元401室。
红色走廊,三……。死者,三号楼四单元六楼某女,死时她的血涂红了整个走廊。
我反复看着纸上的字,如果一切不是巧合,那么王大爷的第一句话必然也关系到一件命案。
我的记忆翻滚到第一次听到王大爷说话的那天:那天我去散步……我听到电视里播报的枪杀案……那个案子发生在南风路……劫匪用的是六四式手枪……
我惊诧,果然是这样。但那句话里的“二六”又是什么意思?二六……二十六……记忆跳到了昨天,那两个聊天的妇女说过,珠宝店女死者年仅二十六岁!
拼图的最后一块合上了。
我面色苍白地坐倒在地上。
如果王大爷说的每句话都昭示着一条生命的消亡,他的话到底是预言还是诅咒?他的眼睛和耳朵已经看不清也听不到人间的画面和声音了,那他所看到的、听到的,难道是幽冥之事、幽冥之声吗?
人们对于幽冥之事总是会心生恐惧,因为怕死,因为对死后的世界怀着神秘的敬畏,所以就越发惧怕。
我处于极度恐惧中,这种恐惧让我忘了对神婆的鄙视,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上了四楼。
四楼一户的门大开着,有几个人正忙里忙外地搬东西。
我试了好几次才磕磕巴巴地说道:“你好,呃……我……我找薛老太太。”
其中一人诧异地看着我,他用手一指客厅,我瞅过去,客厅里端正地摆放着神婆的黑白照片,肃穆得有些森冷。
神婆竟然死了?
那人沉声道:“我妈去世一个星期了,你找她有事吗?”
已经死了一个星期吗?那就是说,她和我说过那句诡异的话之后,第三天就过世了。
我脸色惨白,冷汗淋漓:“我……就是想问她点事。”
她死了,无论我想问她什么,她都不会开口了。神婆的儿子不再理我,继续指挥工人搬东西。
我失落地往回走,我不知道那个神秘的老太太能不能跟鬼神沟通,但是她显然知道很多事。唯一能解决我心中困惑的人已经是个死人,我再也得不到问题的答案。
我每天还是照常送信,照常穿衣吃饭做家务,照常抽烟上网,但是我知道我已经从内部腐烂了,我被恐惧破开了一个大洞,就在我的心脏中间。
我变得敏感、多疑,我每天在窗帘后面看上街买菜的王大娘,休息的时候就偷窥王大爷。我好几次背着王大娘偷听王大爷的话,再加以证实,果然在当天都会有人死亡。回想起在他家听到的诡异笑声,我逐渐觉得王大爷就是神婆所说的那个“东西”,他的身体里住着传播死亡诅咒的鬼怪。
我怕极了,我不敢再接近他们。奇怪的是,自从上次我敲开他们家的门后,王大娘就再也没叫过我上她家吃饭。
也许是因为六楼发生过凶杀案,所以整个单元的住户渐渐搬走了,各家窗户上纷纷贴出“卖房”的字样。到了最后,整个单元就只剩下了我和王大爷家。
其实人很奇怪,有时候越是惧怕,反而越想靠近。我也许在等,等王大爷何时吐出的话,会成为我的死亡宣言。
这天晚上八点多,门铃突然疯狂地响了起来。
我开门一看,是王大娘,她满脸的泪水,喊道:“小郑,快来帮个忙!老王他……”
我急忙问道:“王大爷怎么了?”
她拉着我进了屋,我看到王大爷倒在地上不醒人事,嘴角还冒着白沫。
我的嘴角冒出一丝笑意,这个恐怖的人终于要死了吗?但我还是帮王大娘扶起王大爷,同时打通了医院的电话。
王大爷被送到医院抢救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后了,我看着王大娘满脸的泪痕,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
王大爷死了,死于心力衰竭。
之后王大娘也跟着病倒了,很快就奄奄一息,她拉着我的手说:“其实你早知道了吧……这个世界太冷了,我觉得你就像我儿子一样,可是我太害怕了……”
王大娘也死了,她那几句莫名其妙的话成了她最后的遗言。
王大娘去世后的第三天我被调了分担区,很巧,我居住的这个小区也包括在内。
我掏出准备送出的信件,大概瞄了一眼,突然我愣住了,其中一封信的地址写的是王大娘家。
我看了一下发信地址,是另一魔城市,离这里很远。照理说王大爷和王大娘都去世了,这封信没有收件人就应该原地址返回。但是,我该把信返回去吗?我双颤抖,心中激烈地交战着,最后我违背了一个邮递员的职业道德,打开了这封信。信上用很工整的字迹写着:
“爸、妈:你们好!
多年未曾联系,我不知道你们是否在心底憎恨我这个不孝的儿子。其实我很惦记你们,每每想起都会泪流满面,但是心底的恐惧让我不敢再回那个家,再听到爸口中吐出的话——那是我整个少年时期,白天黑夜都不能摆脱的噩梦。
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外面闯荡,凭着能力和运气,现在小有资产。我娶了个贤惠的妻子,五年前妻子给我生了个儿子,就是你们的孙子,他叫小东。
有了孩子,我突然明白了为人父母的辛苦,也明白了你们的痛苦。
现在我要请求你们的原谅,因为我已经遭到报应了。
小东半个月前突然告诉我,他能听到很多古怪的声音,这些声音来自空中。我让他把听到的声音说出来再加以求证,结果我惧怕的事终于发生,他果然拥有了和爸一样的能力。
我无法治好他,但是他始终是我的孩子,我无法抛弃他。
我偶然得知了你们的地址,就写下了这封信。如果你们能原谅我,就联系我吧,我将颐养二老天年。
不孝子王愈顿首。”
一个月后我辞掉了邮局的工作,来到了信件上所写的地址处,那是一幢独栋洋房,环境很好。
我按响了门铃,一个很秀气的女人给我开了门,我将手上的信交给了她。
信里面写着:“小愈,我和你爸现在挺好的。我们和小区里的人相处得像是一家人,大家也没在意你爸的胡言乱语,所以你也别害怕小东会怎样,他肯定会健康长大。
现在我和你爸年纪都大了,不想再搬到陌生的城市去,就在这个地方养老挺好。
你爸和我都已经不再生你的气,希望你以后好好生活。
爱你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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