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詹绎吹鬼记
孟詹绎,乃落第举子,此人善书法,功易理,是当时良乡沣水一带有名的饱学之士。他经常到猪龙河畔无影山去玩,他见这里松柏参天,鲜花遍地,翠竹成丛,寺庙麇集,是个办学的好去处,于是便与庙祝商量,在这里办起了一所私塾。
一天晚上,学生念完了灯书(晚自习)放学了,孟詹绎亦顺着弯弯曲曲的猪龙河向家乡良乡走去。时值月末,星月无光,伸手不见五指,只因路是走惯了的,倒也并不在意。走着走着前面不远处突然出现了一个灯笼。孟詹绎心想,这些学生真是顽皮,天近三更还不速速回家,尚在路上挑灯磨蹭,学生幼小我何不赶前几步与他们结伴同行?于是加快脚步,紧行赶去。谁知紧行慢赶那灯笼却老是离他有十几丈远。他快灯笼亦快,他慢灯笼亦慢,赶着赶着,那灯笼已进入村停在了一户人家的围墙外面。孟詹绎紧行几步,眼看快到灯笼近前时,忽然灯笼不见了,孟詹绎心里不禁纳起闷来。来到灯笼停留处,把着墙头向人家院内一看,只见那灯笼停在了人家的屋门前面。孟詹绎心想,这人也真是的,夜深人静黑灯瞎火的打个灯笼跑到人家院内作甚?做贼吗?我倒要看个仔细。
谁知不看则已,一看那灯笼倏尔不知去向。孟詹绎更觉心疑,不觉翻墙而过走到那户人家的屋门前。门未开,把着门缝向里一看,只见那灯笼停在了房屋的外间。孟詹绎走到屋内有灯笼的那间内室前,用唾液湿破窗纸,觑着眼向里一看,只见室内炕上坐着一个年约30岁左右的妇人正在嗡嗡嗡地纺棉花,在她身边跪着一个青衣小帽的男人,因背朝外,故看不清他的脸。当那妇人纺出线要向绕轴上绕的时候,那人便用手指偷偷地把线给勾断了。接起来再绕时又给勾断了。如此三翻五次总叫那妇人纺不成线。于是那妇人放下手中的棉花,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我这个人这一辈子命怎么这么苦,在娘家时吃糠咽菜,挨饥受饿,好容易长到十六七岁,被这家人家用三斗谷子买了来给他做媳妇,谁知这人好吃懒做,家中日子越过越坏这且不说,他还有个最大的毛病就是好赌。在外输了钱回家来便打我骂我折磨我,唉!这日子可怎么过呀?我本想纺点线,织点布卖点钱好打油称点盐什么的,谁知线又纺不成,我那死鬼男人今夜又不知到哪里赌去了,说来真是烦得很……”说着说着不禁流下泪来。
那青衣小帽的人见妇人流泪,便高兴地给她磕头,并口中念念有词地说:“日子这样苦寒,这样受熬煎,还不如死了好呢?”那人一句话提醒了这妇人。“对!与其这样苦挣苦熬倒真还不如死了的好——可怎么个死法呢?”上吊好,上吊好……”那青衣小帽的人说。“对!上吊!”,说着那妇人不觉拿眼朝梁头上看了看,又长长地叹了口气,“绳子呢?”未等那妇人把话说完那青衣小帽的人便早把绳子放在了那妇人面前。当那妇人泪流满面地把绳子向梁头上搭的时候,那青衣小帽的人早纵身把绳子从梁头上拉了过去,并把绳扣拴好。当那妇人又叹了口气,踩着板凳抓起绳子刚要往自己脖子上套的时候,孟詹绎在外突然大吼一声:“且慢!千万不能上吊!”那青衣小帽之人一听这话惊得一溜火光地跑出屋子,仍变成灯笼模样飘过墙去。那妇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吼,也惊得从板凳跌落下来晕死了过去。孟詹绎想进屋又进不去,又是夜晚,不便在此久留,心想,这妇人看来一时半回还不至于就再上吊寻死,于是便也翻墙而出回家而去。
第二天,天近五鼓时孟詹绎便早早起床,要赶回馆里给学生上早学。出村不久便见半里处猪龙河边停着一个灯笼,心想,这该不是昨晚那个灯笼吧,心里未免也有些发怵,不过出来了哪能再回去,于是硬了头皮继续往前走去。这回灯笼不再像昨晚一样我走他走了,而是停在原处一动不动。不多时孟詹绎便来到了那灯笼边,只见那灯笼突然一下却灭了,从灭处一跃而站起一个青衣小帽的人来。只见那人张着嘴,吐着舌,瞪着眼喃喃不清地对孟詹绎道:“好你个教书的先生,你有什么了不起?我在阴间受的苦楚你知道吗?上刀山下火海板子打夹棍夹,把我折腾完了之后始问我是怎么来到阴曹地府的,我说我是自愿来的,他们始停止对我的折腾,但也却不放过我,而把我押到了终日不见阳光的地狱中,一待就是六十年。你想六十年不见天日谁能受得了?幸亏天猪给拱破了这座地狱,救出了不少受苦的人,而我却没来得及逃出就被小白龙的白衣衫给堵了回去。我想,只要有这个破洞就有我出去的机会。于是我藏在小白龙的衣衫中顺着衣缝慢慢地向外挪动,我也不知道是用了多少时间,是十年?百年?千年?还是万年?总之我不知道。我好不容易从地狱中出来了,想找个替身替我,却被你给破坏了。说不着,她不替我你替我,反正谁替我也是一样的。”说着便向孟詹绎勇猛地扑来。
说时迟,那时快,孟詹绎一个转身让过了这一扑,心想:“好险!差点让它扑住,怎么办呢?我听说鬼怕吹,我何不用吹法把它吹去。”想罢,便对二次扑来的鬼道:“让我替你也可以,但咱要打个赌赛,你若赢了我,我便去替你,你若赢不了我,那么你还须在阴间再待六十年。”那鬼想:“我是一鬼,我怕什么?可世间之人,却没有一个不怕鬼的,别说一个赌赛,就是十个赌赛又有何妨?”于是便说:“好!要打赌赛也可,但你输了却不要反悔。”“好,绝不反悔”。孟詹绎道。“那这个赌赛怎样打呢?”鬼问。“我看就让你我二人互相各吹三口好了。”孟詹绎道。“好,就这样,须让我先吹你三口。”鬼说。“就让你先吹我三口又待怎样。”孟詹绎道。
“好吧,等着!”当鬼说这话的时候,孟詹绎根据阴阳五行生克制化的原理抢先占好了位置。只见那鬼把头一抬,嘴一嘬,眼一瞪,舌一缩呼的一声吹来一口。孟詹绎只觉得冷嗖嗖,阴森森,奇寒无比的一股冷气袭来,脸上冷得疼痛难禁,身子亦像掉进了万丈冰窖之中,鸡皮疙瘩立起,心头只觉半点热气也无,虽说这样孟詹绎的头脑却是十分清醒的,立即凝神练气,握拳顿足,只觉一股暖流自丹田而起,上达囱门,下至足心,暖熔熔的把寒气逼去。心想都说鬼气袭人不死也伤,我看亦不过如此。
那鬼见一口气未吹倒孟詹绎,心下也自着慌道:“这人好盛的阳气,竟然能抵挡得了我这一口极寒的阴气,且让我连续吹他两口再说。”想罢,极尽鬼计连连把两口至寒无比的冷气迅猛地向孟詹绎吹来。孟詹绎因有了第一口气的尝试,所以也并不畏惧,当两口气吹来时,他暗暗地向鬼回吹一口,两气相撞正好抵消,故来气虽猛但实际到其身上的冷气却是了了无几。那鬼见三口气未吹倒孟詹绎,也自慌了手脚,逃走吧又不甘心再在地狱中受六十年的苦楚。不走吧下面的胜负实在难卜,不过他还抱有一线希望,那就是我吹你不倒,你也未必吹我就倒,只要你吹不倒我,那这个赌赛就算整好扯直,我是一鬼难道怕了你这凡夫俗子不成?到时我再出个主意非把你治于死地不可。心里正在这样想的时候,只听孟詹绎说道:“三口气你都吹完了,下边该轮到我吹你了,望你站稳,我可要吹第一口了。”说完他便饥饥饥饥了肚子深深地吸进了一大口气,猛地向鬼吹去。常言说,鬼就是鬼,它的伎俩终究是有限的,你想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哪能经得住一个有血有肉的活人的吹袭?况孟詹绎又是站在丙丁火的方位上呢。
孟詹绎一口气吹去,只见那鬼趔趔趄趄,踉踉跄跄向后倒退几步,噗的一声跌倒在地。孟詹绎跨前一步用脚把鬼狠狠地踏住,问是服也不服?鬼道:“服服服,先生真乃神吹我自愧不如,请放我一马,今后自有报答你之处。”
“好吧,你走吧。”孟詹绎把脚一抬,那鬼翻身而起,仍变成一盏灯笼向猪龙河的对岸飘去。
几天后孟詹绎在学馆睡午觉,只见那鬼又来了,这回和前番所见不同,只见他面目清秀温文尔雅,再不是张嘴吐舌的样子,就是衣服亦换了一身簇新的。他来到孟詹绎面前对孟詹绎说:“先生真是好样的,宽宏大量,说话算话,竟在我输之后放我一马。我回去之后当即被阎王招去说我在地狱时间太久,不知历经了几世几劫几多花甲,如若再投胎人世,恐难于适应人世生活,又说我在阳世之时并无过恶,特命我做了吊死狱的主簿,专司吊死者的阳世善恶。我到任之后即对狱中之人全部作了清查,除少数人是因杀人放火,奸淫抢劫而畏罪自杀外,其余之人不是因了穷苦,就是因了委屈,均都无甚大恶,故我已禀报阎王全部让他们投生去了。关于没有替身不能投生的事我已做了修改,除罪大恶极者非得找相应的作替身始能投生外,其余的全部废除替身之说,这样可让阳世之人减少许多不应有的灾祸。”说到这里孟詹绎不禁问道:“你既作主簿阴间之事当知道多多,但不知我的前程若何,阳寿尚有几何?”“冥冥之事本不该多说,既承下问又不得不说,先生虽才高博识,但功名无望,做鸿儒名流是在必然。先生尚有阳寿一纪,无疾而终,届时我将前来接引于你。”“……”“咚,咚,咚”,正当孟詹绎还要问道别事的时候,突然被寺院的报时鼓声惊醒了。心想:人间事事太也稀奇,鬼怪我是从来不信的,而我却偏偏遇上了。与鬼打交道,也与人打交道一样不打不成交。不过人心是变幻莫测的,而鬼却能说实话,办实事。交个鬼朋友也不错,比交个嘴上说好话背后捅刀子变幻莫测的人朋友强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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