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千里也说,某个人看某个人特别顺眼,看另外一个人却十分不顺眼,这甚至和那个人的好坏品格无关。这是多么奇妙的事呢?除了用『缘』来解释,便也没有其它更好的妙解了。
这一回,韦先生和我谈起了他的家人。他的妻子和他恰好是同年。他这个老伴,没事喜欢玩玩雀戏,有时输钱的次数多了,便不肯再去玩了。韦千里便跟他的妻子说,大伙都是行将就木的人了,何必计较输赢,四个硕果仅存的人,有得一天玩牌,就应该玩。
他笑说一般人的确太俗了,所谓俗,也不过是太注重金钱实惠了!记得去年端午节,韦先生分别给几位好友相命,但是这位职业命相家都坚持不肯收钱。当时,他说了一句:『我希望你们欠我,这样的话,我们的关系就可以继续维持下去了。两不相欠,好像是一种结结。』
他的话,使我想起了我去香港找他算命的时侯,他所说的一句睿智的话语,他说:「婚姻不过是一个『欠』字。」的确,不是男的欠女的,就是女的欠男的。到了两不相欠的时侯,似乎一切也就结束了。他对男女关系的解说,也正是我们中国人常说的那句『欢喜冤家』。这倒使我想起有一回和曾昭旭聊天,这位对中国人伦理关系颇多研究的专家,曾说过一句令我十分感动的话,他话中的意思大概是这样的:「一个丈夫或妻子,只要想到他凭什么可以对另外一个人,大事叫嚣和埋怨,便应该心生感动了,因为,我们如何能够对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如此做呢?」
韦千里也说所谓的三生姻缘,绝对不是一件迷信的事。
夫妻是缘,是一个欠字,总是在自愿和非自愿性地为对方做一切的事。但是把缘字扩大来解释,对于父母、儿女、朋友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韦千里这辈子的子媳颇众,共有六男六女,但是活着的却只有六个孩子,刚巧是三男三女。好在令人安慰的是这六个子女之中,有四个博士,两个硕士,都可谓是学有所成了。
人到了老年,甚至连自己都不太重视关心了,看见韦千里提到自己子女时的欣慰之情,不禁也替他高兴着。
不过,他提起去年他老二从学校中结业,始终没能找到工作,便从美国写信回来问他。他非常高兴地为他的儿子算一命.并且回信说早则五月,迟则八月,觅职必有所成。果然,在五月二十八日那天,他的这位攻读经济的儿子,在史丹福大学觅得了教职.他高兴的不仅仅是他算准了这件觅职的事,而是他的儿子在彷徨之中,居然也相信了命运。
命运,的确是一件神奇而不可解的事,又令人心生敬畏的事。在这位老人家从我们住的临海的公寓告辞而去的时候,廊前正对着艳艳的落日。
临别时,韦千里又说:「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如果要是冤家的话,更是逃也逃不了的!」
韦千里是浙江嘉兴人,他操着一口上海口音的国语,讲起英文来也十分有趣悦耳。我最欣赏他说话中的遣辞用句,他总是那么简洁有力,一矢中的,也含蕴了中国的哲学精神和神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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