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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型秦腔现代剧《西京故事》全剧本(上)

大型秦腔现代剧《西京故事》全剧本(上)
 
这里要讲述的是一群生活在西京城里的普通人的故事。
 
一个租住着数十位农民工的西京大杂院中,又迎来了一家四口“西京寻梦”人。一家之长罗天福,因一双儿女先后考上重点大学,而领着妻子一道,用打“千层饼”的手艺,支撑起了儿子甲成、女儿甲秀在西京城的“求学大业”。他们起早贪黑,辛勤劳作,然而儿子罗家成却在理想与现实的巨大落差中日渐迷失,直至把一家人拖向精神几近崩塌的边缘。
 
与此同时,这个大杂院的房主西门锁与妻子阳乔、儿子金锁,也在自己衣食无忧的生活中,演绎着另一番“有了钱也过不好的”日子。
 
故事演进中,一群凭诚实劳动安身立命的农民工,在不停歇地吟唱着一支民谣:“我大,我爷,我老爷,我老老爷就是这一唱,慷慨激昂,还有点苍凉。不管日子过得顺当还是恓惶,这一股气力从来就没塌过腔。”歌声似有低回哽咽,但终究气血充盈,裂帛向天。
 
梦在跳荡、变幻,人在寻觅、确立。
 
一棵千年老树与树的守望者在故事中守望着故事……
 
 
《西京故事》主创人员名单
 
总顾问:胡 悦 郑小明
 
总 策 划:刘 斌 余华青 刘宽忍 陈 彦
 
策 划:齐雅丽 刘向阳 甄 亮 李仲谋 李东桥
 
李 梅 王咸民 董利森 曹治中
 
总 监 制:董利森
 
编 剧:陈 彦
 
导 演:査明哲(特邀)
 
执行导演:贺二琳 张 平(特邀)
 
作 曲:王 激 薛天信 谭建春
 
配 器:尚建三(特邀) 石仲柯 张德宁
 
指 挥:张德宁
 
舞美设计:罗江涛(特邀) 张小楠 张 凯
 
灯光设计:邢 辛(特邀) 刘小飞 张小鹏
 
舞蹈形体设计:张 平(特邀)
 
服装设计:汪又绚(特邀)
 
化妆造型:石 雨(特邀)
 
击乐指导:翟志忠
 
击乐设计:焦俊武
 
秦腔现代戏《西京故事》全剧本(上)
 
(陈 彦编剧)
 
 
人 物
 
  罗天福,男,50多岁,曾当过山村小学民办教师及村长。
 
  淑 惠,女,50多岁,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罗的妻子。
 
  罗甲秀,女,20多岁,罗天福的女儿,大学生。
 
  罗甲成,男,19至23岁,罗天福的儿子,大学生。
 
  西门锁,男,40多岁,西京城顺城巷的房东。
 
  阳 乔,女,40岁左右,西门锁的妻子。
 
  金 锁,男,16至20岁,西门锁的儿子。
 
  童薇薇,女,20多岁,罗甲成的大学同学。
 
  贺春梅,女,50多岁,街道办副主任。
 
  东方雨,男,80多岁,一位始终守护着一棵千年老槐树的老人。
 
  农民工房客、大学生若干。
 
 
第一场
 
[西京,一个既古老而又现代的大都市。
      [故事发生在一个叫文庙巷的大杂院内。整个院子是由一个废弃的厂房改建而成,高高低低、上上下下住了数十位农民工和各色人等,总体空间十分拥挤,生活忙乱躁动。
      [一棵老唐槐,饱经沧桑地挺立在院中,庞大的树冠都用各种支架撑持着,葳蕤苍劲,如诗如画。
      [唐槐背后的古建筑群和摩天大楼依稀可见。
       [慷慨激昂的秦腔黑头演唱声传来:
       我大,我爷,我老爷,我老老爷就是这一唱,慷慨激昂,还有点苍凉。不管日子过得顺当还是恓惶,这一股气力从来就没塌过腔。
      [黄昏时分,房客们正陆续归来,也有女孩儿在收拾打扮准备出去的。
       [东方雨老人在一个小三角梯上给唐槐挂吊瓶,爬上爬下,忙个不停。整个故事演进中,老人可自由来去,若即若离。
      [突然,胡乱散架在天空中的蛛网电线吐起了火舌。
  房客甲 着火了,电线着火了!房东,房东,快拉闸!快拉闸!
      [众急忙从房内提着桶、盆等救火器皿跑出。
      [一片混乱中,房东西门锁手里还抓着一个麻将二饼,趿拉着一只鞋跑出。只见西门锁一脚踹开一个房门,冲进去拉了电闸。
      [火舌很快消失。众议论纷纷。
 
  房客甲 (对西门锁)该换电线了。
 
  房客乙 老化了。
 
  房客丙 着几回火了。
 
  房客丁 迟早会把咱火化了。
 
  西门锁 知道知道。哎,大家都在这儿,月底了,该交房租了。
 
  房客甲 租金又涨了。
 
  房客戊 一个破厂子改造的房么。
 
  房客己 墙缝裂得能盘进蛇来。
 
  房客庚 房顶漏得能掉下鳖来。
 
  房客辛 房价贵得能……(悄声地嘟囔)逼死爹来。
 
  西门锁 住了住,不住了走人,尻子后头寻房的还跟一串串哩。你没听电视里讲,西京城光流动人口几百万哩,我还愁瓜女子找不下傻娃。
      [众房客无奈地下。
   [阳乔上。
 
  阳 乔 (向内挥手)端过来。
   [四位姑娘端着饭菜上。
 
  西门锁 咋又不做饭了?
 
  阳 乔 你咋不做呢?
 
  西门锁(无奈地)好好好,端过去端过去。哎,拿点钱出来,这电线真的得换了,刚又着火了。
  阳 乔 再撑一段时间,有单位拆迁,旧电线我都说好了,全给咱,一分不要。哎,听说咱这一块地皮又翻倍地涨了,你个死鬼爹,还真给咱把福分留下了。
 
  西门锁 你爹才是死鬼呢。
 
  阳 乔 我爹还活着咋死鬼了。人家都骂你爹是死鬼,当了几年村干部,把城中村的村办企业,三倒腾两倒腾,全都倒腾到自家名下了,这下两腿一蹬,就好过了你这个碎色鬼。(领着几个端盘子姑娘进房)
 
  西门锁 悄着悄着,真是个烂嘴婆娘。(看看手中的麻将)白摸了个炸弹。(进房)
   [罗甲秀领着父亲、母亲和弟弟罗甲成上,边走边介绍环境。
罗天福与罗甲成抬着一个土炉子,还有面板等杂物。
 
  罗甲秀 (唱) 南城堡子状元巷,
   小院紧挨古城墙。
   城中村落连菜场,
   背靠文庙闻书香。
 
  罗天福 好地方,这个地方选得好。
 
  淑 惠 就是房价贵了点。
 
  罗甲秀 娘,城里就没有太便宜的房子。
 
  罗天福 状元巷、古城墙、文庙,好着哩,我娃选的地方好着哩。就凭这一棵大树,爹就爱上这地方了。这棵树恐怕比咱家那两棵老紫薇树年龄还大吧!
 
  罗甲秀 爹,咱家那两棵老紫薇才六七百年,人家这棵唐槐一千三百多年了。
 
   [一家人围上去合抱唐槐,粗壮得未抱住,罗甲成高兴地摇起树来。
 
  东方雨 (突然暴跳如雷地上)嗨!嗨!(用拐棍吆喝人走开)
   [房客们陆续出现。
 
  房客甲 动树了?
 
  房客乙 皇上的头都敢动,可不敢动这树。
 
  房客丙 老汉的命根子。
 
  罗天福 树是老人家的?
 
  房客丁 不是,市树。
 
  房客戊 宝贝,懂不?
 
  房客己 老汉认领了树的监护权。
 
  房客庚 成年在这儿经管呢。
 
  房客辛 把工资都花到树上了。
 
  罗天福 (不解地)把钱都花到树上了?
 
  房客甲 怪吧?
 
  房客乙 你们才来不懂。
 
房客丙 老汉是西京城可大可大的知识分子。
 
  房客丁 当初是西京城的头号右派。
 房客戊 爱说直话惹的祸。
 
  房客己 现在话没了,但写。
 
  房客庚 连咱一顿饭用几根葱、几瓣蒜都记录呢。
 
  房客辛 对下苦人好着呢。
 
  房客甲 不动树,他就不会用拐棍抽你尻蛋子。(指罗甲成)
 
  罗天福 对不起,对不起!(急忙给东方雨老人鞠躬)[西门锁上。
 
  罗甲秀 西门叔,这是我爹,我娘,还有我弟。爹,我就是给西门叔的孩子做家教,才知道这儿的。
 
  西门锁(看着一家人的行李笑了)都拿的啥万货么,长枪短炮的?
 
  罗天福 呵呵,打饼用的。
 
  西门锁 噢。你老两口厉害呀,那高山垴垴上的人么,咋把两个娃教得这出息的,全都上了名牌大学,得好好把经给咱家传传。
 
  罗天福 东家客气了。
 
  西门锁 不客气,我那狗日金锁确实不成器,生在城里咋,让人没脾气,唉!房我收拾好了,就这儿,(介绍环境)一楼虽潮点暗点,可方便么。哎,可千万不敢乱动电表噢,上一回一个民工胡拾翻呢,差点没打日塌。电线有些漏电,可不敢乱接乱安。哎哎哎小心小心,门有点问题,不敢使劲靠,不敢靠……(正说着,门扑通倒了)看看看,叫你甭靠甭靠……
 
   [一家人进房,舞台格局发生变化。大槐树仍在。西门锁消失在房后。
 
  罗甲秀 爹,娘,让你们受委屈了。
   (唱)家乡虽穷房宽展,
   一应俱用都周全。
 
  罗甲成 (唱)这间破屋像牛圈,
   阴暗潮湿不见天。
 
  罗天福 (唱)别嫌房矮少光线,出门在外百事难。你姐弟都把名牌大学念,是家乡最红最红的红杜鹃。你们就是咱家爆亮的灯捻,你们就是咱家正午的蓝天。来,支起锅灶,过起日子。天天向往西京城,这不,咱也来了么!
 
  淑 惠 看把你爹高兴的。
 
  罗天福 真是有些高兴哪!十三年前,爹到县上开了一回民办教师表彰会,作为奖赏,县上领导又把我们十几个先进,领到西京城美美逛了一回,算是见了大世面哪!
 
从那时起我就暗暗发誓,一定要让你们走进这个城市,在这里好好活一回人。这个梦今天总算初步实现了,咱们也算是半个西京人了!来,让我们先学两条城里的规矩:不闯红灯,不随地吐痰,念。[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复述:“闯红灯,不随地吐痰。”随后欢欢喜喜收拾起来。
 
罗甲秀、罗甲成欲抬大土炉子。
 
  罗天福 哎哎,还是爹来,爹来。(一人扛起炉子在房中哼着小调转圈圈)
 
  罗甲秀 (心疼地)爹!
 
  淑 惠 你爹这一辈子就活了你姐弟俩呀,你前年考上重点大学,他一回酒喝得醉了三天,今年你兄弟又考上重点大学,他叫一村人拿酒灌得把牙都跌得寻不见了。
 
  罗天福 叫你娘把我一说,都成酒疯子了,你爹好歹还当过十几年民办教师哩么,堂堂罗老师,把酒能喝成那样,牙都跌得寻不见了。
 
  罗甲成 就是的,假牙是我在人家厕所找见的。
   [一家人笑。
  淑 惠 你们这一对有出息的娃呀,可是让你爹把脸长了。不过这回也加了大熬煎哪,两个大学生,一年两三万块钱的费用都咋办呀?
 
  罗甲成 爹,要叫我说,把咱家那两棵老紫薇树王一卖,啥问题都解决了。
 
  罗天福 你倒说了个谄,人家长了六七百年了,你爷为护树,大炼钢铁那年,把命都搭上了,咱能卖了。咱有手艺么,啥钱挣不来?咱打千层饼那几下,能让城里五星级大饭店看上,就说明咱能行么。
 
淑 惠 可吹上了。
 
  罗天福 嗨,不是吹哩,美国总统是没发现,要是发现了,咱就到白宫打饼去了。
   [一家人乐翻了天。
 
  罗天福 有一句广告语叫个啥来着?
 罗甲成 (变普通话)你准备好了吗?
 
  罗天福 (郑重其事地问女儿)你准备好了吗?
 
  罗甲秀 (笑着点点头)
  罗天福 (问淑惠)你准备好了吗?
 
  淑 惠 (看着老伴兴奋的样子只笑不说话)
 
  罗天福 (问儿子)你准备好了吗?
 
  罗甲成 报告老爹,我准备好了。西京城,我罗甲成来了!我就要在这里腾飞啦!
   [一家人鼓掌。
   [穿着一身名牌,发型修剪得十分时尚的金锁,拿着摄像机拍摄上。
 
  金 锁 注意,拍爱情片了。
(直接把镜头对到了罗甲秀脸上,久久不动)
 
  罗甲秀 好了,金锁,别闹了。爹,这就是房东家的孩子金锁。
 
  罗天福 哦,好好,娃十几了?
 
  金 锁 离八十岁还差六十四年,你算去。
 
  罗天福 呵呵,那就是十六么。
 
  金 锁 是倒是的,不过人家都说我早熟,雄性激素发达得很。
(说着亮了亮肌肉块)
   [一家人有点傻眼。
 
  罗甲秀 噢,金锁,今天我爹他们刚来,我得帮忙收拾收拾,明天再给你上课吧。
  金 锁 那可不行,我本来都不上高中了,准备跟人到南非去贩珠宝呀,我爸找来个你,害得我天天头疼,这不,头刚不疼了,喜欢跟你在一起了,你又不上了,把我整失恋了你要负责任呢。
   [一家人更傻眼了。
 
  罗甲秀 你这孩子,又瞎讲。
 
  金 锁 不是瞎讲!
   (唱)是《非诚勿扰》《坠入情网》,
   是《泰坦尼克号》上《爱你没商量》。
   你家《人在囧途》我家《阿凡达》,
   姐姐《要嫁就嫁灰太狼》……
 
  罗甲成 什么乱七八糟的,再唱小心舌头!
 
  罗天福 (阻止地)甲成。
 
  金 锁 哟,这是谁呀?哪儿钻出这么个土老帽?哟,还穿了个假名牌,这在我西京康复路就三十块钱么。
 
  罗甲秀 金锁,他是我弟。
 
  金 锁 呵呵,那就是未来的小舅子么。来,(从身上掏钱)我给钱,把你先好好包装包装。
   [金锁掏出一叠钱递给罗甲成。罗甲成一掌将钱打飞,又愤然把金锁的手扭到背后,金锁“哎哟——”一声痛得软在了地上。
 
  罗天福 (急忙制止地)甲成你干啥呢!
   [罗甲成仍不松手。
 
  金 锁(大喊大叫起来)我胳膊断了——碎怂农民工进城杀人啦——
   [舞台格局急剧变动,大杂院复现。
   [金锁赖在地上咋都拉不起来。
   [院子立即围满了人。
 
  金 锁(哭腔)我胳膊让他扭断了哇!他要杀人哪!
 
  阳 乔 谁?谁杀我娃呢?
 
  罗天福 (急忙上前)对不起,对不起……
 
  阳 乔(捂了捂鼻子)你谁呀,跑到这院子干啥呢?
 
  罗甲秀 阿姨,这是我爹,对不起,是我弟……
 
阳 乔 哦,是你家人闯的祸,你还说你一家人都是老实本分的山里人,就是这个老实法,刚住进来第一天就杀人哪!
   [贺春梅急上。
 
  贺春梅 哪儿杀人了,谁杀人了?
 
  阳 乔 西京城南城堡子状元巷北段一百八十六号西门锁家爱子金锁,被刚进城的农民工崽子心狠手辣地放倒在地,叫声凄惨,生命垂危,人证物证俱在,请注意保护现场。
 
  贺春梅 唉,你这娃咋老挨瞎打哩吗?
  阳 乔 咋的个话,你还是街道办的领导哩,人都快让杀了,你还是这句没原则的话,啥烂领导嘛。
 
  贺春梅 哎,说话要讲文明礼貌噢。谁把金锁压倒在地的,说。
 
  罗天福 我给娃赔礼,我给娃道歉!(给金锁鞠躬)
  罗甲成 (有些愤怒地)爹!
 
  罗天福 我们初来乍到,还望多多包涵。(又给阳乔和西门锁鞠躬)
   [罗甲秀蹲下搀扶金锁。
 
  金 锁(看了看罗甲秀,活动活动胳膊)姐,没断。我是跟小舅子耍哩。
 
  阳 乔 你……你胡说啥呢?
 
  金 锁 就是的,跟我小舅子耍哩。
(一骨碌爬起来,戏弄了罗甲成一下后跑下)
   [罗甲成气得浑身颤抖,再次握紧拳头。母亲急忙把他挡在了身后。
 
  贺春梅(对阳乔)你看看你们这一家人,都是啥人嘛!
 
  阳 乔 哎,你咋老护着这些烂农民工哩。
 
  贺春梅 阳乔,你把嘴放干净些,我给你说,保护农民工可是国策,我是政府领导,维护他们的合法权益是我的职责。
 
  阳 乔 哟哟,不就是个烂街道办的么,还是个啥子政府领导。
 
  西门锁(阻止阳乔)对了对了,胡谝啥呢。贺主任,对不起!
 
  贺春梅 没啥没啥,恶水喝惯了。(对罗天福)有事来街道办找我,就说找贺主任就行。
 
  阳 乔 哟哟,明明是个副的么,排名第三,还贺主任哩,“一把手”咱熟。
 
  贺春梅 副的咋,第三咋,看你把个副字咬得那重能咋?
 
  西门锁 好了好了,对不起贺主任!
(低声地)就那怂人,没治。(推阳乔下)
  阳 乔(边下边喊)哎,你们都涌到俺城里发财,做梦,想吃好的穿好的,也总得把那些臭毛病改一改吧?尤其是那些新来的听着:谁要再在俺院墙根乱尿,我可安的有电线,把你那烂玩意儿打坏了,我可概不负责。
   [众无奈地直摇头。
   [舞台格局变化,院落和大树转到了后面。
   [罗家人闷在了房中。
   [院外大槐树下的高坎上,东方雨老人在静静地拉着板胡。
   [罗甲成突然拿起行李向门外冲去。
 
  罗天福 甲成,你要干啥?
 
  罗甲成 这就不是人呆的地方,还呆在这儿干啥?
 
  罗天福 房租你姐都给人家交了半年的,你往哪儿走?
 
  罗甲成 问他要。
 
  罗甲秀 合同上说,自签定之日起,咱要离开,人家不退款。
 
  罗甲成 你咋能给这样的混账人家做家教吗?
 
  罗甲秀 其实这个娃也并不坏。
 
  罗甲成 这还不坏,还要咋坏?在这样一个碎怂眼里,我们都活得跟要饭的一样,还咋在这儿往下呆呀!
 
  罗天福 娃呀!
 
   (唱)你姐她来回比较细掂量,才租下这便宜便利的一间房。
天底下能避寒遮风把雨挡,那就是安居乐业的好地方。
一个巴掌拍不响, 以后遇事别逞强。
求学大业没影响,一切都要看寻常。
梦既然有,苦就该尝,子迟早会过亮堂。
咬咬牙啥事都通畅,那太阳一定会照上咱脸庞。
   [一家人被唤起希望地聚集在一起。
   [大槐树下,东方雨老人拉着板胡,围起一群自娱自乐的秦腔戏迷,秦腔黑头摇滚般的演唱声骤至:我大,我爷,我老爷,我老老爷就是这一唱,慷慨激昂,还有点苍凉。 不管日子过得顺当还是恓惶,这一股气力从来就没塌过腔。
   [东方雨老人的板胡声豪迈苍健。
 
第二场
 
   [美丽的大学校园湖畔。一排紫薇树正花红欲燃。
   [三三两两的同学,或在读书,或在恋爱。
   [罗甲成用棉花塞着耳朵,在猛背英语单词,那种聚精会神的投入和旁若无人的“多动症”,让坐在不远处的童薇薇阵阵发笑。
   [童薇薇向罗甲成走来。
 
  童薇薇 罗甲成,你怎么一边背单词,还一边又是踢腿又是打拳的。
 
  罗甲成 (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嘿嘿,习惯。
  童薇薇 好像是踢打什么东西?
 
  罗甲成 嘿嘿,在家乡时,我最爱对着门前两棵老紫薇树背单词,高兴了打几拳,不高兴了也会踢几脚。
  童薇薇 就是这种紫薇树吗?
 
  罗甲成 这和我家那两棵比起来,简直就是重重重重孙子了。我家那两棵树有六七百年了,活像两个歪瓜裂枣的老顽童。
 
  童薇薇 是吗?
 
  罗甲成 城里可是移栽了不少这种老紫薇,听说一棵就值三四十万呢。
 
  童薇薇 是吗?
 
  罗甲成 都是从山里买来的,这种树耐寒耐旱,全身都是药。俗名“百日红”,也叫“痒痒树”,你无论在它身上哪里一挠,浑身都动弹。
 
 
  童薇薇 真有趣,我看你都快成植物学家了。我爸爸可欣赏你了,说你是全班最用功的学生。
 
  罗甲成 童教授夸奖了。
 
  童薇薇 你挺不容易的,听说你姐姐也在这个学校读书,你们姐弟俩能先后考上这么有名的大学,在你们那儿,影响挺大吧。
 
  罗甲成 嗯,挺大的,我走时,乡长都来送了,县电视台还采访过。
 
  童薇薇 哟,山里的大名人嘛!听说你姐姐读书也很用功,还特别能吃苦,什么脏活累活都能干,连垃圾都捡,在学校可有名了。
   [罗甲成的面子迅即被剥得一干二净。
 
  罗甲成(极其难为情地)她……做环保,家里……挺富的,她……做公益……
 
  童薇薇(忙转变话题)爱做公益好哇。有什么困难需要帮助,你就说话,咱们是同学嘛。
 
  罗甲成 没……没什么困难,挺好的,我家里……挺……挺富有的。
 
  童薇薇 那就好。(欲走)哎,我爸让我通知你,礼拜天他要叫几个同学到家里吃饭,你可是他第一个邀请的哟。
   [罗甲成茫然地看着童薇薇,不知如何应答。
 
  童薇薇 拜拜!(跑下)
   [罗甲成耳旁雷声轰鸣般地响起童薇薇的声音:“听说你姐姐读书也很用功,还特别能吃苦,什么脏活累活都能干,连垃圾都捡,在学校可有名了,可有名了,可有名了……”
   [罗甲成痛苦地跑下。
   [罗甲秀挎着一个很大的口袋上,口袋上写着“环保”二字。她边背英语单词,边捡拾着草坪上的垃圾。
 
罗甲秀 (唱)走出大山已两年,勤工俭学路渐宽。纵然生活有千难,积极应对天湛蓝。
   [罗甲秀向一个垃圾桶走去。当她正从垃圾桶中刨捡垃圾时,罗甲成找上,见状,愤怒地将罗甲秀推搡在地。
  罗甲成 姐,我们就真的贫困到这一步了吗?我一来学校就听说,你曾经吃过别人剩下的饭菜……馒头,还说你以环保的名义……捡拾垃圾卖钱,我一直半信半疑,也没有勇气去面对这一切,可……可这一切竟然是真的……你丢尽了爹娘的脸,丢尽了山里人的脸!(愤然将垃圾口袋撕烂,垃圾滚得满地都是)你让我还怎么在这儿走进走出,你让我还有什么脸面在这里读书哇!(哭着欲走)
   [罗甲秀一把抱住了弟弟的腿。
  罗甲秀 弟弟,姐姐……对不起你,姐姐对不起你呀!
   (唱)叫弟弟莫要把姐怨,我也是想帮爹娘减轻点负担。
两个人几十年围着儿女转,半百人还出门打饼挣工钱。
早五点晚十点终日伴炉炭,姐不忍把爹娘身上油榨干。
这件事若是让你受轻看,从此我不把垃圾来捡翻。
求弟弟对爹娘定要隐瞒——
   [罗天福高兴地上。
  罗天福(唱)我老罗的一儿一女就风光在这校园。
   [罗甲秀急忙捡拾散落的破烂。
  罗天福 我听你宿舍的同学说你在这里,没想到你姐弟俩都在这里。今天领工钱了,甲秀,赶快给你兄弟把欠下的学费一交。(掏出一沓钱拍得啪啪响)你娘今天愣表扬我哩,说我决定全家挥师西京,算是英明决定哩!哎,你姐弟俩是咋了,闹矛盾了?
  罗甲秀 (急忙掩饰地)没……没有,爹。
  罗天福 这咋满地的瓶瓶罐罐,是你们弄来的?
  罗甲秀 哦,捡的。
  罗天福 捡的?
  罗甲秀 哦,不,是别人撂在这儿,我们做环保……拾……捡呢。
   [罗天福也弯下腰帮忙捡拾。
  罗天福 这可都是些能变钱的东西呀!
  罗甲成 (突然愤怒地)你们都别捡了好不?都别捡了好不?
(使劲用拳头捶砸着地面)
  罗天福 (茫然地看着罗甲成)咋了?
  罗甲秀 (继续掩饰地)噢,没咋,弟弟可能是学习……有点压力。
  罗天福 娃,学习上的压力,要学会排解呀!
  罗甲成 爹,姐姐她……
  罗甲秀 甲成!(极力阻止)
  罗甲成 爹,你还是把家里那两棵老紫薇树卖了吧,人家答应一棵给三十万,两棵一卖,咱们家就能活得像个人了。
  罗天福 你怎么老惦记着我那两棵树哇!
  罗甲成 人家把能变钱的东西都挖出来卖了,你还守着它有什么用,能吃?能喝?能顶学费?
  罗天福 这些……爹娘还能靠双手挣哪!你看,我和你娘才来三个多月,不就挣了三千五嘛!
罗甲成 咱家明明能一夜致富,你们为啥要起早贪黑?
  罗甲秀 甲成!
  罗天福 不起早贪黑,就是把树卖个好价,几年也会坐吃山空啊!
  罗甲成 可毕竟能改变当下的一切。
  罗天福 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哇,上这么好的学校,吃恁白的蒸馍,还想咋?
  罗甲成 爹,你可能做梦都没想到吧,你女儿她……
  罗甲秀 甲成!
  罗甲成 她……
  罗甲秀 甲成……
  罗甲成 她一直在捡破烂!
  罗天福 你说什么?
  罗甲成 我姐不让你们给学费和生活费,一部分是做家教挣的,每月吃饭钱……都是靠在校园捡破烂……捡下的呀!(捂住脸跑下)
   [罗天福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罗甲秀 爹,我给你……丢脸了!
  罗天福 (嘴里喃喃着)闺……闺……闺女呀!
   (唱)你为何要这样亏欠自己,
哄着爹瞒着娘独自饮泣。
   家虽穷也不在一粟一米,
   苦了根伤了杆误不得花期。
  罗甲秀 爹!
  罗天福 (唱)你为何要拒绝爹娘的补给?
  你为何要回绝乡上的惠及?
   你为何要退回亲戚的周济?
  吃了苦受了罪还只字不提。
  罗甲秀 (唱)儿知道爹娘累不堪压挤;
   儿懂得亲戚穷都有难题;
   儿不愿伸手要想靠自己;
   儿有手就能够自强自立。
  罗天福 (唱)女儿的手需要养最怕粗粝,
  罗甲秀 (唱)爹娘的手糙如铁更需休戚。
  罗天福 (唱)儿还小上学进取家里应兜底,
  罗甲秀 (唱)爹娘老生活艰辛儿女该疼惜。
  罗天福 (唱)你说那老紫薇该不该放弃,
  罗甲秀 (唱)我相信你们祖祖辈辈护树的道理。
  罗天福 (极其感动地唱)
   爹看到了希望,
   爹感到了荣光。
   都说笑贫不笑娼,
   我闺女捡拾垃圾,自立自强,谁堪笑话,谁配中伤?
   我也曾是教书匠,
   盼的是学生能担当。
   闺女懂事又向上,
   我苦死累活都无妨。
   (慢慢捡拾起垃圾口袋)
   只是这口袋应该挎在爹肩膀,
   你专心学习莫彷徨。
   (将破烂的垃圾袋挎在自己肩上)
   我真想给你们一个体面的家庭体面的爹娘,
   让你们体体面面、快快乐乐、风风光光活得生命都张扬。
(落泪)
  罗甲秀 爹!(紧紧抱住父亲,父女相互拭泪)
  罗天福 (唱)别难过,莫悲伤,
   有春绿就会有秋黄。
   苦日子咱要当歌唱,
   看天边晚霞正烧出火凤凰。
   [秦腔黑头声昂扬楔入:
   我大,我爷,我老爷,我老老爷就是这一唱,
   慷慨激昂,还有点苍凉。
   不管日子过得顺当还是恓惶,
   这一股气力从来就没塌过腔。
   [远处晚霞似火,湖光尽染。
第三场
 
   [清晨。
   [西门锁家院落。
   [东方雨老人仍在国槐下拉着板胡。
   [罗天福的租房内传来打饼声,声音很响。
   [东方雨老人放下板胡,认真倾听打饼声音,并掐表做着计算和记录。
   [阳乔上。
  阳 乔 哎,老罗,罗家老汉。
   [罗天福急忙从房内出。抹了一脸面粉。
  罗天福 哎哎,来了!
  阳 乔 我早上晾晒在这儿的拖鞋咋不见了。
  罗天福 不知道哇。
   [罗甲成上。
  阳 乔 那可不是垃圾,你可不敢当垃圾拾回去了,这可是意大利真皮的,两千多块呢。
  罗天福 你看东家说的,我咋会做这事呢?
  阳 乔 你一家人不是都爱到处捡么,哎,你家到底是打饼的还是捡垃圾的,要捡垃圾可不能在我这院子住。
  罗甲成 你说啥?
  阳 乔 要捡垃圾就不能在我这儿住,不安全。
  罗甲成 你……
  罗天福 (急忙阻挡)你姨人家说的对着哩,我们不专门捡,有时就是顺手……
  阳 乔 顺手……牵羊?
  罗天福 可……可这鞋我们确实没捡呀!
  阳 乔 没捡,它还能长眼睛飞了。
  罗家成 你凭什么丢了东西就要怀疑我们?
  阳 乔 (极轻蔑地)凭感觉。
  罗甲成 (愤怒地)你……
  阳 乔 咋,莫非你还想打人咋的?
  罗天福(阻止)甲成,心里没鬼,不怕敲门。东家,不过我也想多说一句,你不要老用这种眼光看待我们,我们可能穷一点,但做人还是有下数的。
   [罗甲成还想论理,被罗天福硬拉了回去。
  阳 乔 哼,谁拾了我拖鞋,穿上遭驴踢。(院子一角突然传来小狗叫声,阳乔发现什么似地猫下腰)妞儿,虎妞儿,我的乖妞妞。(小狗叫声继续)
   [阳乔抱出小狗,小狗叼着一只皮拖鞋。阳乔偷偷拉出另一只,欲溜下。好像觉得脑后有眼睛,急转身一看,大树背后只有东方雨,老人似乎并没有发现这一切。阳乔掖了掖拖鞋急下。
   [东方雨老人用犀利的目光久久盯着阳乔消失的背影。
   [贺春梅上。
  贺春梅 东方老伯,(从包里掏出一份文件)您给市上写的《关于西京城千年大树保护方案》的建议稿,领导批了,让我给您反馈一下。还有您反映的农民工应享受城市市民的几项待遇问题,我已转上去了。
   [东方雨连连点头。
   [旺春嫂领着几个妇女,拿着各种包包蛋蛋的行李上,到处东盯西瞧。
  贺春梅 你们是……
  旺春嫂 我们来找罗村长的。
  贺春梅 (不解)罗村长?
  妇女甲 罗老师。
  贺春梅 (仍不解)罗老师?
  旺春嫂 过去是我们娃的老师,又当过我们的村长,现在进城打饼,发了,我们来寻他的。
  贺春梅 发了?发什么了?
  旺春嫂 发大财了,扑哧扑哧的(形容胖)。
   [罗天福从房内出。
  罗天福 啊,旺春嫂,你们怎么来了?贺主任,乡亲,都是乡亲。
  旺春嫂 罗村长,听说你到西京城打饼发大财了,这手艺我们都会么,把我们也领上吧!我们保证:
  众村妇 不闯红灯,不随地吐痰。
  村妇甲 (唱)我能把饼擀得薄如缎,
  村妇乙 (唱)我能把面揉得筋似砖。
  村妇丙 (唱)我能把大料调得香三里,
  村妇丁 (唱)我能把叫卖声喊得穿过一架山。
  罗天福 (哭笑不得)都听谁说我发大财了?
  村妇甲 都说呢。
  村妇乙 城里是个大富矿。
  村妇丙 谁来都能挖一筐。
  村妇丁 咱的手脚都不笨。
  旺春嫂 请把我们也带上!
  罗天福 (无奈地)好好好,先到屋里坐,屋里坐。(让旺春嫂等进房)
  贺春梅 呵呵,乡亲们挺信任你的嘛。
  罗天福 不知都听谁说的,我也是泥菩萨过河哟。(猫腰观察阳乔丢鞋的地方)
  贺春梅 你找什么?
罗天福 噢,不找什么。
  贺春梅 你家的饼打得还有点影响了。
  罗天福 嘿嘿,又有几个小馆子要哩,晚上在家加点班。(仍在找)
   [贺春梅从裤兜里掏出一把水果糖来。
  贺春梅 哎,这是刚才社区里王黑蛋子结婚哩,硬塞给我一兜兜糖。
  罗天福 哎不要不要,老给哩。
  贺春梅 客气啥嘛,快拿上。(硬塞在了罗天福手上)不过晚上打饼的声音得小一点,隔壁邻舍有意见哩。
  罗天福 一定改正,一定改正。
  贺春梅 房东家是不是老赌博哩?
  罗天福 嘿嘿,没有吧,我不知道。
  贺春梅 没看出老罗还是个老滑头哇。
  罗天福 嘿嘿,贺主任请等一下。(进房取出一塑料兜千层饼来)给,拿上。
  贺春梅 哎不要不要,你这是商品,咋能随便拿呢?
  罗天福 这是咱自家打下的。
  贺春梅 自家打的也是商品嘛。
  罗天福 见外了吧,这要在乡下,就是贺主任瞧不起我老罗哇。
  贺春梅 噢,好好,我拿一个。
  罗天福 都拿上。
  贺春梅 不行,绝对不行。(老罗强要给)好好,再拿一个,小本生意不容易。快忙你的去吧!
  [贺春梅拿了两个千层饼,先是准备装在一起,想了想,又分别装在了两个口袋里。
   [阳乔突然拿着独凳从房里把西门锁撵了出来。
  阳 乔 你个老不正经的臊公鸡呀……(一凳子砸过去,西门锁象耍杂技一样刚好接住)我不想活了,我痛苦得很,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啊!
  贺春梅 咋了?
  阳 乔 哦,贺主任在这儿。
  贺春梅 是贺副主任。
  阳 乔 哎呀,你不要把那个副字咬得那重啊,反正你是政府,得给我做主哇!
  贺春梅 咋了吗?(见西门锁欲溜)你先甭走。
  阳 乔 你叫他自己交待。
  贺春梅 咋回事吗,三天两头不和谐。
  西门锁 没……没啥,她耍麻迷呢。
  阳 乔 还说我耍麻迷,他打麻将,我刚出去一会儿,就偷偷踩一个女人的脚,上边眉来眼去“放牌”,下面勾勾搭搭“磨电”哪!
  贺春梅 哦,你们不是一直不承认赌博吗?
  阳 乔 赌了,大赌徒哇,赢了还不上交。
  西门锁 唉,谁摊下这婆娘,算是倒八辈子血霉了。
 贺春梅 你们家的问题看来很严重啊!
  阳 乔 严重得很严重得很,他过去就有前科。
  贺春梅 啥前科?
  阳 乔 踩脚前科。
  贺春梅 踩谁的脚了?
  阳 乔 你问前科犯自己。
  贺春梅 (问西门锁)踩谁的脚了?
  西门锁 你没问她,是她先踩我么还是我先踩她?
  阳 乔 猪脚先踩我了。
  西门锁 唉,把个老实本分的前妻都踩没了,还说啥呢。
  阳 乔 你看看,你看看,贺政府,你要为我做主哇,他能把前妻踩没了,就能把后妻也踩没呀!我痛苦得很,痛苦得很,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啊!
   [众房客偷乐。
贺春梅 你这回到底踩了没,对政府要讲老实话。
  西门锁 踩……是踩了,可……可不是故意的。
  阳 乔 还不是故意的,你把那娘们踩得“吱”地一声,还要咋故意?
  贺春梅 你们家的问题确实很严重啊,不仅赌博,而且还有苟且之事,看来我得下茬管一管了。(见院子乱哄哄的人太多)走,屋里请!
  阳 乔 (对西门锁)走!
   [西门锁和阳乔向房里走去。
  房客甲 好货呀。
  房客乙 瞎怂么。
  房客丙(悄声地对贺春梅)把两个赌徒一回办到局子里去。
  贺春梅 你个瞎东西,就爱搞不和谐。(将一个千层饼塞进了房客甲的嘴里)
  房客丁 这家里好货少,最好连窝端。
  贺春梅 你更是唯恐天下不乱。(将另一个千层饼塞进了房客乙嘴里。整装进房)
   [众议论着散去。
   [金锁烂醉如泥上,一下跌在独凳旁,边唱边起《独凳舞》。
  金 锁 (唱)昨夜蹦迪到今早, 出门遇条大藏獒。
逗狗碰着鹦鹉鸟,会说周末您逍遥。
中午又是同学叫,开心喝得有点高。
好象踢了狗肉煲, 还给桌上攮一刀。
   [金锁一屁股跌坐在独凳上,独凳倒地,金锁随着倒地。
   [罗甲秀上。
  罗甲秀 哎呀金锁,你咋喝成这样了?
  金 锁 我……我是回来上课的,甲秀姐来了,我要上课。
(自己从凳子底翻上来,又跌下去)
   [罗甲秀急忙搀扶。
  金 锁 (一把抓住罗甲秀)姐……姐……
  罗甲秀 (害怕地)你……你咋了?
  金 锁 我喜欢姐……我喜欢姐。
  罗甲秀 你胡说啥呢。
  金 锁 就是……我可喜欢姐了,自从有了姐,我就爱学习了,你教英语,我……我爱英语,你教数学,我……我就爱数学……
  罗甲秀 爱了好好学就是了。(躲避地)你赶快回去休息吧,今天我有事,不能上课了。
  金 锁(胡搅蛮缠地挡住去路)不行,非上不可,是……是你让我上……上了学习瘾了,不学……不行!坚决不行!
  罗甲秀 你喝成这样咋学吗?
  金 锁 就……就这样学,我看着你,你……你看着我,就这样……我给钱,很多钱……我爷留的多的是。(掏出钱,还有一摞卡)卡也行,一刷,啥都有……
  罗甲秀 你才多大个娃,咋学得这坏的?
  金 锁 不……不是坏,是……是爱!(一把抱住罗甲秀)
   [罗甲成上,见状恼羞成怒,顺手操起了独凳。
  罗甲成 西门金锁,你个恶少!
   (唱)早就想让你挂彩,早就想给你教乖。
野地的倭瓜难做菜,天生的歪树不成材。
我叫你坏,我叫你爱,我叫你狗脸花开桃红腮。
 
   [追打中罗甲秀拼命阻挡,但最终凳子还是落在了金锁身上。
  金 锁 杀……杀人了,这回是真的……杀人了……
(被凳子重重地砸倒在地)
   [罗甲秀惊呆。
   [阳乔闻讯跑上,西门锁与贺春梅跟上。
   [罗天福、淑惠和众人也纷纷从房内出。
  阳 乔 天哪,真的杀人了哇!金锁,我的儿子耶!
  贺春梅 怎么回事?谁打的?
  罗甲成 我。
  贺春梅 是失手了吧?
罗甲成 不,故意的。
  众 啊!(惊呆)
  贺春梅 (一摸金锁的气息)还不赶快送医院。
   [舞台急剧变动。
   [大槐树仍在,东方雨老人又在拉板胡。
   [罗天福租房中。罗天福正在教训罗甲成。
  罗天福 (唱)你野性难驯不成器,
   遇事躁乱似火逼。
   不懂放小守大义,
   莽汉挥刀把祸罹。
  罗甲成 (唱)姐姐懦弱常掩泣, 逆来顺受软如泥。
  罗天福 (唱)你姐以柔克刚心坚毅, 目标存远是高棋。
   你心胸狭隘认死理,
   争强好胜总折旗。
  罗甲成 (唱)我们难道该受气?
  罗天福 (唱)打人能叫啥出息?
  罗甲成 (唱)忍到何处是尽地?
  罗天福 (唱)大事不乱人生就未把头低。
  罗甲成 (唱)阿Q就是父亲你,
  罗天福 (气急败坏地)你……你……
   (唱)你貌似强力、实则猴急、心地狭小、处事偏激、你是一个越活越小器的混帐东西。
   [罗甲秀上。
  淑 惠 (急切地问)人怎么样了?
  罗甲秀 还好,没出大事,骨头也没伤着,街道办贺主任一直在帮我们说话呢。不过……人家让立马先拿一万块钱过去看病。
  淑 惠 啊!(一下软瘫在凳子上)
  罗甲成 不给,啥东西。
  罗天福 你嘴硬,我看人家要的不多,你凭什么行凶,凭什么打人?你像不像一个大学生?像不像一个城市文明人?你这才叫丢尽了乡下人的脸。没说的,给人家拿钱,我看应该加倍赔偿。拿!
[淑惠从暗角取出一个包袱,打开是一大包袱零钱。
   [一家人围在一起整理。
  罗天福 (对罗甲成)还不过来帮忙。
   [罗甲成极不情愿地走了过来。
   [一家人起《理钱舞》。
  罗天福 (唱)一点点收,一点点攒,
  淑 惠 (唱)把破的交给娘一片片粘。
  罗甲秀 (唱)这些钱浸透了爹娘的血汗,
  罗甲成 (唱)不忍动不忍看我心如刀剜。
  罗天福 (唱)一点点数,一点点验,
  淑 惠 (唱)把残的挑出来别混在里边。
  罗甲秀 (唱)爹娘穷志不短为人良善,
  罗甲成 (唱)见屋檐就低头马善被人鞭。
   [零钱理好。淑惠数了数。
  淑 惠 他爹呀,这回窟窿董大了,恐怕也只好先卖一棵紫薇树,让眼前这关先过了哇!
  罗天福 你怎么也打起紫薇树的主意了。除非我死了,那两棵紫薇树谁也别想动。
  罗甲秀 爹,我这还攒了一点,一起先凑凑吧,不够了,我去贷点款。
  罗天福 (颤巍巍接过女儿的钱)算爹借你的!
   (唱)交了钱再去给人家道个歉,(对儿子)
   做错了万不能耍横蛮。
   咱罗家知书达理是非明辨,
   输了理充硬汉那是刁顽。
   安下心扑下身子好好把书念,
   有了根有了本路径自然宽。
   要自尊咱先得自省自勉,
   要硬气咱就需硬在骨头里边。
   [罗甲成慢慢接过钱,牙骨咬得咯嘣作响。
 [秦腔黑头声至:
   我大,我爷,我老爷,我老老爷就是这一唱,
   慷慨激昂,还有点苍凉。
   不管日子过得顺当还是恓惶,
   这一股气力从来就没塌过腔。
   [东方雨老人的板胡声旨远沧桑。
(责任编辑:田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