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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眉间尺】 【话剧剧本】

　　

　　编剧：黄维若冯柏铭

　　

　　时间：过去和现在

　　

　　地点：古代楚国和现在的一个排练埸

　　

　　人物：

　　

　　古代：眉间尺楚王莫邪干将

　　

　　黑衣人阿稷寺人宫女

　　

　　众臣僚、众老鼠、歌队

　　

　　现代：饰眉间尺的演员老皮

　　

　　饰楚王的演员老潘

　　

　　饰莫邪A角兼饰寺人的女演员（莫）姐

　　

　　饰少女阿稷的年青女演员小（稷）

　　

　　饰黑衣人的演员大（黑）

　　

　　饰干将的演员小（干）

　　

　　饰莫邪的B角女演员小（莫）

　　

　　导演老徐

　　

　　文得武

　　

　　男女演员若干

　　

　　一

　　

　　［观众进场前，导演和老皮先后进场，前者忙着出计划、看光位，后者在换服装。随着观众的进场，饰莫邪的Ｂ角女演员、饰宫女的女演员、饰莫邪A角的女演员、饰楚王的演员、饰干将的演员、饰黑衣人的演员、饰歌队的男女演员（从大门）陆续进入排练场。他们吃着早点，端着茶杯，聊着家中的琐事，谈论着团里、社会上发生的事情：电话费、购房、配音的稿费、孩子中考、要开拍的电视剧、股市、彩票等等，还有人发布了节日发鸡蛋的消息，引来众人一阵议论。这时，导演看人差不多来齐了，就招呼大家开始。

　　

　　导演好了，咱们准备开始。（突然想起）小（稷）还没来？

　　

　　小（莫）她这人忙。可能又是录什么专辑去了。

　　

　　导演真是不象话！刚来剧团就养成不准时的坏毛病。好了，不等她了。今天要把这个戏的一些人员变化和处理跟大家说说。

　　

　　[说到人员变化，众人安静下来。

　　

　　导演原先设想的用艺校的学生演歌队的想法不行了，学校要价太高。所以歌队就由各位兼一下，（众人发出不满的议论）我也参加歌队，也参加歌队。另外，原先演寺人的小刘有一个电视剧，是女二号，团里考虑这个机会不容易，就同意她去了。（此话又引来众人一阵更强烈的不满）寺人的角色就由××来兼一下。

　　

　　（莫）姐导演，那我可来不及抢妆，我本来就要抢一个老年莫邪的妆，再抢一个寺人的……

　　

　　导演这不用担心，我已考虑好了。我有一个新的设想，我们这个戏用面具，这样就解决了抢妆的问题，同时，大家在兼歌队的时候也就都不用担心化妆的问题了。（边说边将面具分给众人）当然，我们用面具也是有艺术上的考虑的，你一戴上它，你就不再是你自己，而成了另一个人，你就进入了另一个人的精神世界，在一定程度上……

　　

　　［当他说话的时候，演员们赏玩着面具，又戴上它们，于是大家嘻嘻哈哈起来

　　

　　小梁我的天，这是一股什么味儿，真难闻……

　　

　　小（干）你们看，这不就是一快餐盒吗，这戴上还不捂痱子……

　　

　　老潘（戴上面具）导演，我是谁啊？

　　

　　导演你是老潘啊。

　　

　　老潘（摘下面具）你知道我是老潘，恐怕我妈都不知道是我。演了半天都不知道是我演的，将来谁找我拍戏啊？

　　

　　大（黑）（戴上面具）哎，你们看我象不象小（莫）的老公？（众人起哄赞同，对小（莫））我爱你，我想你，你为什么总是不在家里？

　　

　　小（莫）（也戴上面具）因为我要去谈生意，因为我的老公是个演话剧的，没有我他别说用手机，就连呼机他也配不起。

 

　　［众人明白小（莫）话中所指，更加来劲起哄。

　　

　　导演好了好了，大家严肃一点儿。我们开始排戏吧，（有手机响，大（黑）去接）请大家在排练时关掉手机和呼机，不要让外来因素干扰排练。（大（黑）关掉手机。导演对老潘）你……先来，你演的楚王是……

　　

　　老潘（掀起面具道）又是大龙套吧？

　　

　　导演不是不是，这回是主角，真的。你没看剧本？

　　

　　老潘我不是刚进入吗？不过我看了，我扫了一遍，哎，没改吧？

　　

　　导演改？为什么要改？

　　

　　老潘上回拍一个电视剧，看剧本时还是五集戏，到了拍的时候成一集半了……

　　

　　（莫）姐（向老潘）要你演你就演，罗嗦什么？瞧你那一脸……

　　

　　老潘（怒，却又不敢发作）你，你……

　　

　　大（黑）听出来了，搁我可忍不了，嗯！

　　

　　［众人哄笑起来

　　

　　导演大家准备好，我们现在就正式开始排练，先感受一下音乐的气氛。放音乐。

　　

　　［于是钟磬之声渐渐响起。又有埙的声音悠悠传来，颇悲凉。可众人却不理会这些，继续说笑。导演示意音乐声音加大，结果众人的声音更大。导演示意音乐停止。突然没了音乐，众人反而收了声。

　　

　　导演（稍顿，提高声音）大家都做剧本分析了吧……

　　

　　[大部份人回答没有，只有老皮及个别人说做了。

　　

　　导演（勃然）为什么没有？为什么没有？我们都是搞艺术的……

　　

　　［大家都呆住了，奇怪地看着导演，一时安静得出奇。导演显然不是什么有权威

　　

　　的人，抗不住，倒象是自己做错了事似地

　　

　　导演我是说……没作剧本分析……怎么能排戏呢？（引来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

　　

　　小闫排什么戏？抽风啊？两年多没排过戏了……

　　

　　小丹现在排戏谁还分析剧本啊？

　　

　　老潘就是，我现在不管是配音，还是拍戏，一律现场背词儿……

　　

　　［正在这时，年青的女演员小（稷）匆匆而来，但给人一种风华正茂的感觉。所有的人都望着她不作声了，小（稷）感觉到这沉默后边的某种嫉妒与不友好，低调地笑笑

　　

　　小（稷）对不起对不起，有点事……

　　

　　导演有事？！有事……也应该……事先请个假嘛。

　　

　　小（稷）手机没电了，所以……

　　

　　导演好了，不说了。咱们开始排戏吧。（递给她一个面具，转而向老潘）你站到这里来。现在你就是楚王了。你，享尽了钟鸣鼎食旌旗仪仗美人环绕的生活，现在觉得什么都没意思，当国君真是无聊至极。所以，一心一意只想寻思出一个好玩的事儿来。

　　

　　老潘我明白……（突然他神色大变，向（莫）姐道）哎呀糟糕，我忘了换煤气了。

　　

　　（莫）姐（大怒）你搞什么名堂？儿子中午回来吃什么？你这人做什么事都是丢三拉四稀里糊涂，又懒又没记性……

　　

　　老潘绝不能够！对了，（从包里拿出一应急灯）你嘱咐我买的应急灯我就想着买了，不容易。跑了好几家……

　　

　　（莫）姐你别跟我打岔，你就是丢三拉四稀里糊涂，又懒又没记性！说你这个你还别不服……

　　老潘（急了）谁说我不服？我怎么就不服了？

　　

　　（莫）姐你还想骗我？明明你眼神里愤愤不平！

　　

　　老潘（叫起撞天屈）我哪还有什么眼神？这配音配到后半夜，现在眼里只有……

　　

　　小（莫）（讨好地试探小（稷））今早上，我看到拿飞天奖的熊导去找你。要请你拍戏是不是？

　　

　　［小（稷）谨慎地点点头

　　

　　小（莫）（热情起来）这是部什么戏？哪个台的啊？

　　

　　导演哎哎，你们完了再去讨论别的事好不好？这是排戏！放音乐！

　　

　　［音乐起，老潘趁机逃脱被老婆斥责的尴尬，连忙戴上面具寻找感觉

　　

　　楚王（很生活地）真没劲啊！真没劲！干什么没劲，不干什么也没劲！……

　　

　　导演停。这次咱们是戴面具演戏，又是演的中国古代的故事，能不能在声音和形体上不同于……

　　

　　老潘行了，甭说了，我明白。（摆出戏曲的身段，运用造作的腔调）真没劲啊！真没劲！干什么没劲，不干什么也没劲！……

　　

　　导演停停，（音乐止）这样好象太象戏曲了。而且能不能不要有一种腔调，我们一演古代戏就用戏曲，一上舞台就会有一种腔调，难怪观众会说看戏要起鸡皮疙瘩……（发现老潘的眼神不大对劲儿）当然，我不是说你，我是说有些演员，有些演出。你挺好的。咱们继续。（示意放音乐，音乐起）

　　

　　楚王（经过调整后）真没劲啊！真没劲！干什么没劲，不干什么也没劲！穿一身绸缎绫罗，搞得一身上下水波纹一样，没劲。吃的是山珍海味，熊掌、鱼翅，猩唇、燕窝……

　　

　　导演停停！（音乐止）对不起，剧本上没有熊掌、鱼翅什么的台词。

　　

　　老潘这山珍海味的一说起来我就容易具体到这些东西上去……

　　

　　导演好好好，你联想可以，但关键是你在说山珍海味和绸缎绫罗时，你得充满厌倦之感，可你怎么搞的，说起来倒象向往和羡慕……

　　

　　［众人吃吃乱笑

　　

　　老潘那些玩意儿谁不羡慕？那都是些好东西，现在饭店里就是有也多半是假的。

　　

　　小闫吃喝玩乐没意思，那还有什么有意思？

　　

　　小丹就是。哪儿有不愿享福的人？

　　

　　小(干) 放着三室一厅不住，去住筒子楼？

　　

　　小梁这个剧本写得不怎么样。怪怪的，不知道说些什么！

　　

　　小丹（戴着面具接手机）什么？（摘下面具大喊到）“深发展”涨到四十多块钱一股了，神仙股啊，你们还不抛出去？

　　

　　［一时众人都骚动起来……

　　

　　众人真涨上来了？哎呀，我上了贼船啊……

　　

　　［于是大家议论纷纷，群情躁动，有人拿出手机叫人抛股

　　

　　导演（怒）干什么呢，你们！？

　　

　　［众人仿佛没听见导演的话，继续讨论着哪支股要抛哪支股要进……

　　

　　导演（再也抑制不住，吼叫了起来）你们……不排了！

　　

　　［众人先是收住声音看了导演一眼，小（干）说了一句：“没事儿，导演说戏呢！”接着又不理会他，继续议论争吵股票的事，导演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长叹一声，颓然坐下，老皮见状忙过来安慰他

　　

　　老皮导演，别生气、别上火……

　　

　　导演我能不上火吗？你看看现在这个排练场象什么样子？哪象我们当初……大家在一起谈剧本、谈人物……可现在……真是没法儿干了！

 

　　老皮导演，您还是忍忍吧，这一辈子了第一次独立排一个大戏，这个机会也挺不容易的……

　　

　　导演有什么不容易的？几十年我不是也过来了吗？没独立排过戏就没排过呗。有什么呀？反正我也该退休了，到时候退休金一分也不少拿……（看着排练埸的屋顶，外面传来经过的自行车转铃声）也好，退了也好。反正这儿也要改股票交易厅了，正好，从此大家都不用排戏了，就在这儿炒股票，在这儿炒股票，发大财吧！

　　

　　［他絮絮叨叨说完，猛地却发现众人不知什么时候已安静了下来，沉默地看着他

　　

　　导演（有点竭斯底里）干什么？同情我吗？可怜我吗？不排了！不排了！

　　

　　（莫）姐（淡淡地）不排了？不排了那百分之四十工资找谁领啊？

　　

　　［导演一下子象被什么东西噎住了，瞪着眼说不出话来

　　

　　［老皮示意放音乐，音乐起，众人就位，姐戴上寺人面具，跪在楚王面前

　　

　　寺人禀大王，宫外来了一个浑身上下黑不溜秋的人，说他很有异术，愿意给大王解闷。

　　

　　[老潘因为妻子扮演角色的状态一下子笑场了，（音乐止）引来导演、妻子和他人的不满，他自知不对，立刻调整一下，接着重新开始

　　

　　寺人禀大王，宫外来了一个浑身上下黑不溜秋的人，说他很有异术，愿意给大王解闷。

　　

　　[因为怕丈夫笑场，（莫）姐语气显得有些厉害，结果----

　　

　　楚王异……异术？混……混蛋，不就是就是吞刀……吐、吐火鱼龙曼曼曼衍那些东西？没、没……没劲！

　　

　　导演老潘，楚王要有威严。你这吞吞吐吐的，台词也都吃进去了！

　　

　　老潘导……导演，给我换一个角色好不好？

　　

　　导演又怎么啦？平日里总说想演主角，现在让你演了你又不干……

　　

　　大（黑）（吃吃地笑）导演，他不敢在他老婆面前人五人六呼三喝四的。你给他换个角色，比如说是她的儿子什么的……

　　

　　［众人包括导演都大笑

　　

　　（莫）姐（大怒）胡说八道！（一把拖过老潘）你！今天就得给我演楚王，就得冲我大骂大喝

　　

　　老潘……

　　

　　（莫）姐快去！

　　

　　［老潘坐回原位，姐戴上寺人面具，在楚王面前跪下

　　

　　寺人禀大王，宫外来了一个浑身上下黑不溜秋的人，说他很有异术，愿意给大王解闷。

　　

　　楚王（憋了片刻，突然爆发，有点竭斯底里）混蛋！不就是吞刀吐火鱼龙曼衍那些东西？！没劲！没劲！

　　

　　［妻威之下，那人豁出去了，倒也蛮火爆的，所有的人想笑又都不敢笑，强忍着

　　

　　寺人是是是，小人该死。不过那黑不溜秋的人说他带了一个孩子的脑袋，放到鼎里，注满清水，用兽炭烧开，这头就能随波上下，跳舞百端……

　　

　　楚王（大喜）有这样的事？好好好好好好好，快些玩来快些玩来！

　　

　　［扮黑衣人者拉着扮眉间尺的演员上埸，两人都戴面具

　　

　　导演停！眉间尺将面具摘了

　　

　　老皮为什么？

　　

　　导演这个戏里边，凡是戴面具的都代表活人，不戴面具就是死人，头颅或者是鬼魂。

　　

　　小丹原来平日里我们都是些行尸走肉……

　　

　　小闫都是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众人议论起来）

 

　　老皮好，知道了，导演。

　　

　　导演来，准备，开始。

　　

　　［于是老皮去掉面具，黑衣人一把抓住他，就好象他的身子不存在似的，在梆子声中上场

　　

　　楚王（大喜）架鼎烧炭！

　　

　　［音乐起，众人做架鼎烧水状，黑衣人于是将头放了下去，扮眉间尺头颅的演员便在圈中舞蹈歌唱：

　　

　　眉间尺哈哈爱兮爱乎爱乎，

　　

　　爱兮血兮兮谁乎独无……

　　

　　［于是大家一块儿合唱：

　　

　　歌队哈哈爱兮爱乎爱乎，

　　

　　爱兮血兮兮谁乎独无……

　　

　　［楚王欢天喜地，手舞足蹈跑到鼎前边来看，同时加入歌舞合唱的行列

　　

　　楚王（极高昂地）哈哈呜呜爱兮爱兮

　　

　　呜呜哈哈玩兮……

　　

　　［随着梆子一声脆响，音乐和他的声音突然嗄然而止，因黑衣人从背后抽出长剑，轻轻一抹就将楚王的头斫入鼎中。也说是说，他一把揪下了扮楚王者的面具

　　

　　［扮楚王者却不干了

　　

　　老潘（拣起面具）不演了不演了！还说不是大龙套！刚一上来就被人杀了！

　　

　　导演黑衣人为什么杀你？那是因为十六年前你杀了眉间尺的父亲干将。咱们这就从头开始演。

　　

　　老潘是倒叙啊。

　　

　　二

　　

　　［导演指挥众人将景变换成十六年前的楚王寝宫，并要灯光变化

　　

　　导演这场戏说的是在十六年前的宫中，宫女前来报喜，说王妃生下了王子……

　　

　　［宫女大呼上

　　

　　宫女恭喜大王，贺喜大王！

　　

　　楚王这喜从何来啊？

　　

　　宫女王妃生下了王子！王妃生下了王子！

　　

　　楚王（倒没有什么激动）是第几个王妃？

　　

　　宫女禀大王，是第十一王妃。

　　

　　［说着将襁袍中的王子递到楚王手上

　　

　　［楚王接过新生婴儿，却一个趔趄几乎朝前跌了下去。王大惊且怒

　　

　　楚王怎么是一块铁？

　　

　　宫女大……大王，王妃纳凉时抱着铁柱，于是就生下了这个铁块王子。

　　

　　［楚王凝视着怀中的铁块，突然发出一声怪而宏大的笑

　　

　　楚王好好好好好好好，这比我前边八个儿子都结实。快来快来，咱们开一个庆典的盛宴……

　　

　　导演（生气）停！怎么改戏了，剧本上不是明明写着，这里是楚王大怒，将王妃给杀了。如果是你老婆生出一块铁来，你会兴高彩烈吗？

　　

　　［众人哄笑了起来

　　

　　（莫）姐（大怒）你老婆、你老婆才生一块铁呢！

　　

　　导演对不起对不起，只是随便打个比喻罢了，不就是让演员有个体验吗。

　　

　　（莫）姐（仍自愤愤不平）体验什么？根本就是胡扯。

　　

　　老潘导演，您的意思我明白了……

　　

　　导演明白了就好，咱们接着往下走！

　　

　　老潘（却强顽起来）导演，您的意思我明白了，可我的意思您还没明白呢。

　　

　　导演你是什么意思啊？

　　

　　老潘既然楚王享尽了人间一切奢华，什么事都腻，难道他那许多老婆风起云涌给他生儿子，他就不腻？生一块铁他也许还能高兴一点哩……

　　

　　［众人都将这事做烂船划，一地里乱起哄

 

　　众人有道理有道理，这样人物逻辑才顺。

　　

　　导演（急了）哎呀，不要随便改剧本嘛，要不然我的导演计划要泡汤了？

　　

　　大（黑）哎哟还计什么划？如今计划经济都要向市埸经济转变。您哪，就凑合着导算了，咱们呢，完成这计划，赶紧还干咱们的市埸去。

　　

　　小梁要不今天就算了，等大家统一认识了再排。

　　

　　一些人对对。统一了才好排。（说着就要走）

　　

　　导演（慌了）别别，我们的排练时间很紧。时间不够了！

　　

　　小（莫）可意见不统一怎么排呢？

　　

　　导演（稍顿，叹了口气，朝老潘）那就照你的演吧，来来，各就位。

　　

　　［于是大家只好又重新开始

　　

　　楚王来，让咱们开一个庆典的盛宴吧！

　　

　　宫女传大王令，开宴！

　　

　　［音乐起，楚王捧起那块铁与歌队一起欢乐跳舞

　　

　　歌队铁乎铁乎，

　　

　　金之晶兮黑呼呜呼，

　　

　　千年铁柱之精华乎，

　　

　　是为王子呜呼呜呼。

　　

　　铁乎铁乎，

　　

　　金之晶兮黑呼呜呼，

　　

　　千年铁柱之精华乎，

　　

　　是为王子呜呼呜呼……

　　

　　楚王（突然）不唱了！（音乐止）楚之铁剑利而倡优拙，来人，我要将这块铁铸成宝剑，日夜佩戴在身边，将来让它继承王位……

　　

　　［音乐起，灯光变化，歌队将场景变换成干将的铸剑炉，扮干将的演员小（干）戴上面具，（莫）姐转扮其妻莫邪

　　

　　歌队拉风箱兮气运丹田

　　

　　炉火照兮遍地紫烟

　　

　　三年兮一千零九十五天

　　

　　歌曲凄凄兮声动寒川

　　

　　拉风箱兮气运丹田

　　

　　炉火照兮遍地紫烟

　　

　　三年兮一千零九十五天

　　

　　歌曲凄凄兮声动寒川

　　

　　［干将将袖卷起，用一把锋利的小刀向自己的血脉割去

　　

　　莫邪干将！

　　

　　［血从干将手臂上流向炉中，歌队口中作出惊人的滋滋之声

　　

　　莫邪我的天，你看这道白气，一直腾上了九天，整个天地都变成了一片绯红。这是多么骇人的景象啊！

　　

　　［干将从炉中取出两支剑，以手拭着那锋利无比的剑锋

　　

　　干将莫邪，你来看，夕阳还没有沉落下去，月牙儿却已经悄然升起，这剑锋闪烁着白天与黑夜之间的光辉。真美啊！

　　

　　［他的台词说得一点都不错，可是没有半点内心情感

　　

　　莫邪（她的戏立刻垮了下去，）你……你在流泪？

　　

　　歌队是的，他在流泪，他在流泪

　　

　　他再也看不见夕阳西垂，

　　

　　再也看不见月光的明媚，

　　

　　再也不能听风箱呼呼地歌唱，

　　

　　再也不能挥舞心爱的铁锤。

　　

　　[在歌队的朗诵中，由于小（干）的原因，二人的戏怎么也交流不起来

　　

　　莫邪（勉力为之，想将戏拎上去）你为什么流泪？

　　

　　干将（长叹）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明天我把这剑呈进给楚王的时候……

　　

　　［他的戏更塌下去了，说起话来一如行尸走肉

　　

　　（莫）姐（掀开面具大怒）不演了不演了，（音乐止）这戏没法演！

 

　　小（干）（大受不白之冤的样子）怎么啦？我怎么啦？我哪里念错词啦？

　　

　　（莫）姐（轻蔑地一笑）你是没念错，可念对了词就是演戏吗？告诉你，别以为我不明白，不就是为了评职称，你没上一级吗？跑这儿来给我使绊子，想让我出丑是不是？

　　

　　小（干）我哪敢？你是一级，我二级当然不如你，跟你配戏，当然就差一截了。

　　

　　（莫）姐没错！你就是比我差，还别不服……

　　

　　［众人拉架、劝架，一阵骚乱，年青的女演员小（稷）嘻地一声笑了出来

　　

　　（莫）姐（怒目而视）有什么好笑的？了不起是不是？

　　

　　［小（稷）的主要事业已不在剧团内，连忙装出与世无争的样子，微笑不语

　　

　　导演我的天，演得好好的，怎么又扯起这样的事情？求求你们，朝下走吧，朝下走吧……

　　

　　老潘（劝妻子）别别，还是演吧。

　　

　　（莫）姐（一股无名火憋着）不演了！没法跟他配戏。不演了！

　　

　　导演（抱着头唉声叹气）这是干吗呀，这是干吗呀……

　　

　　（莫）姐不是有Ｂ角吗，让她上嘛。

　　

　　小（莫）（窃喜，立即又收敛）不不不，师姐还是你演，你演……

　　

　　（莫）姐（居高临下）你不是老想上戏吗？你去跟他配戏吧。

　　

　　［说着她干脆走到一边，摆明是撂挑子了。

　　

　　导演（无奈向饰Ｂ角的女演员）要不，你先试试？

　　

　　小（莫）我……我不行吧？

　　

　　导演没办法，你就只当救场吧，啊？

　　

　　［于是小（莫）怯怯地戴上了莫邪的面具，老潘顶小（莫）的歌队位置，音乐起，干将再次将袖卷起，用一把锋利的小刀向自己的血脉割去，莫邪上。

　　

　　莫邪干将！

　　

　　［血从干将手臂上流向炉中。歌队口中作惊人的滋滋之声

　　

　　莫邪我的天，你看这道白气，一直腾上了九天，整个天地都变成了一片绯红。这是多么骇人的景象啊！

　　

　　［干将从炉中取出两支剑，以手拭着那锋利无比的剑锋

　　

　　干将莫邪啊，你来看，夕职还没有沉落下去，月牙儿却已悄然升起。这剑锋闪烁着白天与黑夜之间的光辉。真美啊！

　　

　　莫邪你……你在流泪？

　　

　　歌队是的，他在流泪，他在流泪，

　　

　　他再也看不见夕阳西坠，

　　

　　再也看不见月光的明媚，

　　

　　再也不能听见风箱呼呼歌唱，

　　

　　再也不能挥动心爱的铁锤。

　　

　　莫邪你为什么流泪？

　　

　　干将（长叹）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明天我把这剑呈进给楚王时，也就是他杀我的时候。（音乐止）

　　

　　莫邪（惊叫了起来）怎么会呢？

　　

　　干将怎么不会呢？我是谁？

　　

　　莫邪你是天下第一铸剑匠。

　　

　　干将这就对了。楚王怎么会容许我留在世上。再替别人铸出同样好的剑来呢？

　　

　　莫邪（悲怨至极，大哭）天哪，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

　　

　　［干将无言，只是向天发出狼嚎一般的叫喊

　　

　　莫邪我们逃走！我们逃走！

　　

　　干将逃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逃到天边，王也会将我们抓回来……

　　

　　莫邪（幽怨地）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可是为什么要铸剑？当初你为什么要答应铸这把剑？

　　干将我……我是天下第一铸剑匠，我看到好铁就想铸好剑，我不能让别人铸出这样的好剑。我为铸剑而活着，也为铸剑而死……

　　

　　［音乐起，夫妻长久地相对无言，稍顿，干将拿起一柄剑交给莫邪

　　

　　干将你已经怀上了我们的孩子。如果是个男孩，等他长到十六岁，把这个交给他，让他为我报仇！

　　

　　莫邪不！（惊恐地看着这剑，退得远远的）

　　

　　干将莫邪！（跪行到她身边，将剑轻轻放入她手中）

　　

　　［可以看得出，小（莫）早已将莫邪的戏在心里琢磨过许多遍，演得非常投入。小（干）也憋着劲，演来与此前判若两人。整个戏一下子起来了

　　

　　歌队（一男一女吟诵，其他歌队哼鸣）

　　

　　风萧萧兮呜呼依兮，

　　

　　云漫漫兮呜呼呜呼，

　　

　　长别离兮呜呼依兮，

　　

　　心悲伤兮呜呼呜呼。

　　

　　（女声无子哼唱，其他歌队吟诵）

　　

　　长别离兮呜呼依兮，

　　

　　心悲伤兮呜呼呜呼。

　　

　　［静场，稍顿，有人轻轻地鼓起了掌，在场的人也跟着鼓起了掌。（莫）姐却很是不自然，心里跟长出蓬蓬乱草一样，但她还是跟着鼓了两下

　　

　　导演好好好好好，走下一段走下一段……（指挥众人换景）

　　

　　小（莫）（向女演员）师姐，还是你来演吧。我……不行。

　　

　　（莫）姐（看出这中间的交易，但此时的她宽厚了许多）那好，以后你上年青时的莫邪，我上老年莫邪。

　　

　　三

　　

　　导演这场是十六年后的一个月夜，干将的儿子眉间尺已长大成人，他和他的母亲莫邪住在深山里的一座茅屋里……

　　

　　［眉间尺卧在台中间。演老鼠的歌队尽情嘻戏着，追逐着（梆子声中）

　　

　　歌队打洞兮哈哈爱乎爱乎，

　　

　　过冬兮兮谁乎独无。

　　

　　人穷鼠瘦兮嗬嗬咿嗬，

　　

　　头昏眼花兮呜呼啊呜。

　　

　　打洞兮哈哈爱乎爱乎，

　　

　　过冬兮兮谁乎独无。

　　

　　人穷鼠瘦兮嗬嗬咿嗬，

　　

　　头昏眼花兮呜呼啊呜……

　　

　　［眉间尺迷迷糊糊醒来，抓住一只老鼠要把它捺到水缸里去，众老鼠苦苦哀求

　　

　　众老鼠（七嘴八舌）饶了我们吧，饶了我们吧，我们活得十分艰难啊！

　　

　　老鼠甲你们母子吃了三个月野菜，这可苦了我们。我们已饿得瘦骨辚辚啊！

　　

　　［说着他就让眉间尺摸他的肋骨

　　

　　老鼠乙（愤愤然）比起大户人家的硕鼠，我们只是一些鼠皮。难道我们连唱歌的权利都没有吗？

　　

　　［眉间尺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想了半天，只好放了它们

　　

　　眉间尺你们走吧，可是……你们要轻点唱，不要吵了我妈妈……

　　

　　［不知什么时候莫邪已起身，悄悄地站到了眉间尺身后。看到儿子的作为，不禁长叹一口气，落下了伤心的眼泪

　　

　　眉间尺（大吃一惊）妈妈，是您？您为什么哭？是不是饿得厉害？我现在就去挖野菜。

　　

　　莫邪（叹息）天下第一铸剑匠的儿子，难道一辈子就这么挖野菜？

　　

　　眉间尺妈妈，您说什么？

　　

　　莫邪月出东山，白露如霜，一交子时，你便满十六岁了。可是性情却是这样老实温驯，这个仇是没法报了……

 

　　［说着她又落下泪来

　　

　　眉间尺（惶然）妈平日里总告诉我要诚信温良，我们在这深山僻壤，有什么仇，有什么恨呢？是要去杀老鼠么？

　　

　　［正在听他们母子说话的鼠们听得这么一说，尖叫一声，四散逃了

　　

　　莫邪（长叹一声）有仇的人才会住到深山僻壤。你爹爹就是十六年前被楚王杀了的铸剑匠干将！

　　

　　眉间尺（大吃一惊）干将？就是那个铸造了宝剑，献给楚王，却被楚王第一个拿来试剑的人？我听阿稷讲过，可是他怎么会是我的爹爹？

　　

　　莫邪（咬着牙）他就是你爹爹！他被楚王试了剑之后，还怕他鬼魂作怪，竟将他的身首分埋在前门和后苑！

　　

　　［眉间尺一声不发，转身朝外走去

　　

　　莫邪你干什么？你到哪里去？

　　

　　眉间尺我要替爹爹报仇，我要杀了楚王。

　　

　　莫邪（苦笑了）你这样两手空空怎么能报仇？

　　

　　［眉间尺一震，呆住了，音乐起，莫邪摸出一青布包，拿出其中那支剑

　　

　　莫邪（抚着剑身）好多次夕阳还未沉落，月亮已经升起的时候，我一个人看着它，摸着它。它象冰一样冷，又象火一样灼人。它就是我们全家报仇的希望，可是，它又是我们全家的仇人……

　　

　　［她一边说，一边将剑递给儿子。可是临了，却又收了回来

　　

　　莫邪……可是，你……你去了就再也回不来。我苦苦一生，难道就是为了看着两个男人，两个自己的亲人，背着剑从这里走出去，然后再也不回来？

　　

　　眉干尺那又怎么样？如果我们躲在这深山里，不去为爹爹报仇，那和这些老鼠又

　　

　　有什么差别？

　　

　　［老鼠们不满地吱吱叫着。莫邪只好将剑递到眉间尺手中，眉间尺转身向屋外走去，在他的背后，莫邪痛哭失声。眉间尺听着母亲的哭声，脚步却沉重而慢起来，终于又回来了

　　

　　眉干尺妈妈，我不去了。你一个留在这里会饿死。

　　

　　莫邪（抹去泪水，却变得冷峻而严厉起来）胡说！这个青布包袱打开了就不能收回。从你跨出门去的那一刻起，我心里的温良和软弱就已死亡。我本该在十六年前就和你爹爹一起去死。我活下来，仅仅是为了报仇。你要是不去，你就背叛了我和你爹爹！

　　

　　眉间尺（突然跪在地下）妈妈，我……突然觉得杀人不好。爹爹已死了。我们何必再让好些人都死呢？

　　

　　莫邪（大怒）你真没出息，你和那些老鼠一样，你这个胆小鬼！（音乐止）

　　

　　眉间尺（又惊又急）不……妈妈，我不是胆小鬼，我不是怕，我是不喜欢杀人。

　　

　　莫邪（叹道）不是喜欢与不喜欢，这是命，你还没生出来，就已经命定如此。

　　

　　眉间尺（沉思着自言自语）命？……什么叫命？人自己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是生还是死，是苦还是乐，这都是由他自己决定的，怎么会要命来定呢？

　　

　　莫邪（长久地沉默了，最后叹道）其实从小时候起，我就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孩子，你杀不了人，也不该让你去报仇。你……忘掉我说的话，上床去睡罢。

　　

　　［眉间尺心里涌起一阵大悲哀和茫然，迟迟疑疑地

　　

　　眉间尺我……是不是对不起爹爹？

　　

　　莫邪不是。你爹爹不会怪你，我也不会怪你。其实好多时候，我心里也在想，生你，养你，难道就是为了让你去报仇？去送命？那也就太奇怪了。来吧孩子，放下包袱，明天去挖野菜……

 

　　眉间尺（突然地）不，我还是要去。我要去杀楚王。

　　

　　莫邪不，孩子，你不是报仇的材料。别说了，去睡吧。

　　

　　眉间尺不完全是为了报仇，也是为了我自己。我刚才说不喜欢杀人流血，其实我心里还是怕，我怕杀人，怕看见血。世上好多事，是我们心里害怕而不敢去做，而我们偏偏要为自己找一个理由，说是不喜欢做，我不要这样，我要做一个胜过自己的人……（音乐起）

　　

　　莫邪（定定地看着他，片刻）……你还是象你爹爹。

　　

　　［眉间尺接过剑坚定地朝外走去。莫邪看着他的背影，情不自禁叫了一声

　　

　　莫邪孩子，让妈再看你一眼……

　　

　　眉间尺（猛地回过身来跪下，呜咽着叫道）妈妈！

　　

　　[莫邪扭过脸，示意儿子走，眉间尺三步一叩首地离开了母亲

　　

　　歌队（女声领唱）风萧萧兮呜呼依兮，

　　

　　云漫漫兮呜呼呜呼，

　　

　　长别离兮呜乎咿乎，

　　

　　心悲伤兮呜乎呜呼。

　　

　　（合唱）风萧萧兮呜呼依兮，

　　

　　云漫漫兮呜呼呜呼，

　　

　　长别离兮呜乎咿乎，

　　

　　心悲伤兮呜乎呜呼……

　　

　　［突然，外面传来冲击钻打钻的噪音，排演只好停下，小（干）出去看，即回

　　

　　导演怎么回事？

　　

　　小（干）电工改线路，马上就好。

　　

　　导演那暂停一会儿，喝口水。（招呼其他人换景）

　　

　　老潘（给老婆送水并由衷地向她赞叹）演得真好，刚和柔的两面过渡得很自然。今天我才知道，原来你戏路子挺宽的……

　　

　　（莫）姐（显然很得意）其实，在学校时比这复杂的角色我都演过。你今天演的也不错。

　　

　　老潘不过，我觉得你第二次停顿最好比第一次稍长一些，这样有层次……

　　

　　（莫）姐（有些不悦）怎么，还要来教我？

　　

　　老潘不……我是……我是说……

　　

　　（莫）姐（突然柔和了下来）倒也是，你还是说得有道理，其实……你平日说的也不是都没道理……

　　

　　［小（干）来告诉导演电工走了

　　

　　导演好。咱们排下一场：眉间尺和阿稷分别。有关演员候场。

　　

　　［眉间尺背着他的青布包袱大步走来。

　　

　　［大家的目光都投向小（稷），而她却在沉思。

　　

　　导演（小声提醒她）哎，该你了！

　　

　　［小（稷）惊醒过来，看到众人在注视她，连忙戴上少女阿稷的面具从后边追来。

　　

　　阿稷……阿尺哥，阿尺哥，你要到哪里去？为什么不带我一起去？

　　

　　［眉间尺一见阿稷，并不说话，加快脚步就走，阿稷拉住他

　　

　　阿稷（带港台味儿）阿尺哥，你为什么不理我了？你说你天天都要带我去摘野菜，去看蝴蝶在花朵上飞来飞去，去河边钓鱼。可是……

　　

　　导演停，小（稷）啊，你演得还是不错的，但注意普通话要标准，不要象港台电视剧似的。好，再来。

　　

　　阿稷阿尺哥，你为什么不理我了？你说你天天都要带我去摘野菜，去看蝴蝶在花朵上飞来飞去，去河边钓鱼。可是，是我做错了事？是你不喜欢我了？生我气了？

　　

　　［小（稷）的演技不很圆熟，但她能很好地利用本身的条件，倒也很青春很纯粹

 

　　［眉间尺无以言对，只能闷头走去，阿稷追问再三，最后竟然大哭了起来。眉间

　　

　　尺惊惶焦急，只好又回过头来

　　

　　眉间尺阿稷，阿稷……

　　

　　［阿稷扭到一边去不理他

　　

　　眉间尺（更急了，抹汗）阿稷，你听我说……

　　

　　［阿稷只是捂着脸，眉间尺掰开她的手，又是劝又是哄，却不料手移开后，阿稷竟吃吃笑了起来

　　

　　导演停！这里感觉不对。阿稷这样一个山野中纯净如水的少女，见到眉间尺不理她，只有急得哭的份，怎么会笑起来了？

　　

　　小（稷）我……我觉得……那时候山野里的女孩比现在的女孩更单纯，她们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所以也会更顽皮，可能没有，也不需要那么多理由吧……

　　

　　［大家都看着她，没人接茬

　　

　　小（稷）（有点慌了）我……也许不对？

　　

　　（莫）姐（打破尴尬）我觉得你说的感觉很对，当初我在学校时，就是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完全随着性子来的。是工作以后，才事事处处顾虑多了起来：什么场合不能这样，什么场合不能那样……

　　

　　小（莫）说话还总得看对象，做事总得小心，生怕得罪了什么人……（众人附和）

　　

　　小（稷）（试探地）导演……？

　　

　　导演（稍顿）那……就按你的来，咱们试一试。

　　

　　［老皮打算从上场开始，被小（稷）制止。

　　

　　大（黑）老皮，过戏瘾呢？

　　

　　［于是戏从刚才中断处再来。

　　

　　眉间尺（更急了，抹汗）阿稷，你听我说……

　　

　　［阿稷只是捂着脸，眉间尺掰开她的手，又是劝又是哄，却不料手移开后，阿稷竟吃吃笑了起来

　　

　　眉间尺（吃一惊，怒道）你……你骗我？

　　

　　阿稷谁要你不理我？不理也没关系。你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你摘野菜我也摘，你钓鱼我也钓……

　　

　　眉间尺（大急）哎呀，你不能跟着我，我要去做一件事，再也不会回来了。

　　

　　阿稷（笑）嘻嘻，那我也不回来了。

　　

　　眉间尺（吼了起来）我……我要去杀人！

　　

　　阿稷（不加思索）那我也去杀人。

　　

　　眉间尺（不禁笑出声来）你杀什么人？

　　

　　阿稷你杀谁我就杀谁。

　　

　　眉间尺（求她）别别，你回去吧，求求你了。

　　

　　阿稷（伤心）你变了心！你说了天天要和我在一起，你说等我们长大了要娶我，你……你怎么说了话不算数？你……不是个好人！（说着真的哭了起来）

　　

　　眉间尺（悲哀地）不是我说话不算数，只因为那个被楚王杀了的铸剑匠干将，他……他就是我爹爹。我要去报仇，报了仇，他们也会杀了我。对不起了阿稷，我……回不来了。你……你回去吧。我心里永远记着你，到下一辈子，我还要来找你……

　　

　　阿稷（震惊至极）为什么要报仇？就是你杀了楚王，你爹爹也不能复生。可是你却会死。阿尺哥，求求你别去，你妈妈从小将你拉扯大，你怎么能丢下她不管呢？还有……我们喂的小鹿已长出了小犄角，还等着我们去喂它呢。阿尺哥，别去，跟我一起回去……

　　

　　［说着她拉住眉间尺，要他回去。眉间尺心急如焚，突然将手向那边一指

　　眉间尺（惊叫）哎呀，那头纹豹……它又来了，好可怕啊！

　　

　　阿稷（连头也不回，笑）算了吧，上次骗过我，这次又来骗我哩！我一回头，你就跑了是不是？

　　

　　［眉间尺长叹一声，索兴坐了下来。阿稷也坐下。好半天眉间尺才说

　　

　　眉间尺阿稷，你……觉得我……胆小吗？

　　

　　阿稷胆大有什么好？胆子大，一个人闯到山里边，早就被纹豹吃了。

　　

　　眉间尺你……你的意思……是说，我胆小是不是？

　　

　　阿稷（笑）我喜欢胆小。（音乐起）

　　

　　眉间尺（急了）你……真的觉得我胆小？

　　

　　阿稷（狡黠地）没有啊，你胆儿大，你是我们山里胆儿最大的人……

　　

　　眉间尺不！你在说假话，你眼睛里边明明闪着嘲弄的光！你们都觉得我胆小！你在骗我，你们都在骗我……

　　

　　［他有些竭斯底里，猛地站起来，摔开阿稷，一冲而去……

　　

　　阿稷不不！阿尺哥，你回来，回来，你回来……

　　

　　［正在这时，一个人打着手机从埸外射矢似地奔了进来，关了手机就问

　　

　　四

　　

　　那人老皮在哪儿？看见老皮了吗？

　　

　　[老皮从刚才下场的地方出来，那人直奔老皮而去

　　

　　那人老皮老皮，你快跟我走跟我走！

　　

　　导演文得武！你搞什么鬼？这里在排戏呢！

　　

　　文得武对不起对不起，一点急事一点急事。（看见老皮出来）老皮，好机会，你快点跟我走！

　　

　　老皮干什么？

　　

　　文得武一部二十集的戏，男四号昨天摔折了腿，上不了了。导演是我哥们，我跟他说了，你的戏路子跟男四号差不多，戏还比他好。我又把你的照片给导演看了，他挺满意的，让你现在就跟我一起去外景地……

　　

　　老皮（犹豫起来）这……怎么那么急？

　　

　　文得武这种事儿能不急吗？全剧组几十口子都搁那儿了……

　　

　　老皮（跑到排练日程表前看了一下，对文）能不能到下星期一再走？到那时，这个戏就审查完了。

　　

　　文得武下星期一？到下星期一就不找你了。快走吧，救场如救火啊……

　　

　　老皮你等等。（跑到导演跟前）导演，你看……我……

　　

　　导演老皮，你一走，我们这个戏可就全停了。

　　

　　老皮我没说走……（跑到得武跟前）得武……

　　

　　文得武跟你透个底：两千五一集啊！你有四集戏！也就十天的工夫。

　　

　　[众人一阵骚动

　　

　　小（干）（急切）得武，还有没有我能上的角色？

　　

　　某些人老文，你也帮我们打听打听。不会让你白忙……

　　

　　文得武（制止众人）老皮，怎么样，去不去啊？

　　

　　［所有在埸的人都静了下来

　　

　　小丹（感叹到）两千五一集……下来就是一万块钱哪！

　　

　　[老皮犹豫了。

　　

　　文得武（继续煽动）一次演火了，下边片约就会不断。劳务费蹭蹭蹭就上来了，一集拿个万把都不一定哩！

　　

　　老皮（有些动心）是个什么角色？

　　文得武一个五十岁的老光棍儿，着急娶媳妇的……

　　

　　老皮五十的老光棍儿……？

　　

　　文得武回头再跟你说吧，车还在外头等着呢。

　　

　　老皮（犹豫不决）你等等。（又跑到导演跟前）导演，我……

　　

　　导演老皮，一万块钱，对这儿的谁来说都不是个小数。你就是去了，我也不能说什么……

　　

　　老皮导演，我还没决定去不去……我是……

　　

　　文得武（问小（干））老皮这次演什么啊？从来没见他这么磨蹭。

　　

　　小（干）演主角眉间尺，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要替父报仇……

　　

　　［文得武爆发出一阵大笑，正在向导演解释的老皮回过头看着他

　　

　　文得武他……（笑得喘不过气来，看见老皮看着他）就你这么一个小老头，演那眉什么尺的爹还差不多。你在这起什么哄？快走吧，别在这儿瞎耽误工夫了。你这次弄好了，没准儿成了老光棍儿专业户呢……

　　

　　［本来已想走的老皮反而改变了主意

　　

　　老皮凭什么我就得是老光棍儿专业户？

　　

　　文得武那不你上次演的那个什么常四叔演得好嘛……

　　

　　老皮不！演得好我也不演，我就要演这眉间尺！我还就不信了！我是长得老相，在中学时我的外号就叫“老头”，刚进团不到二十就都叫我老皮，演戏又总是演老头，那天我儿子的同学到我家来，还叫了我一声爷爷。（众人笑）有那么好笑吗？（众人收住声）……我只有三十五岁，我为什么就只能演老头？为什么我就不能演一回年青人？

　　

　　小丹可是……两千五一集啊！

　　

　　老皮要是以前，一千二一集我也去了，可今天我不去了！我当然也想去挣这个钱，大大小小的电视剧也拍过不少，两千五一集的稿酬还真没拿过。十天就挣一万元是太让我动心了。可就在刚才，我突然想起那天晚上导演把剧本给我，说让我上个角色，我想肯定又是什么老大臣、老头的，可没想到是让我演眉间尺，当时我心里真是很激动，很感动……可是刚才我差点儿跟得武走了，把这儿给撂了，不应该……

　　

　　文得武你……真的不去？

　　

　　老皮不去了，真的。谢谢你有活儿想着我，谢谢了。

　　

　　[文得武不知怎么办是好

　　

　　小（干）老文，我去怎么样？我在这儿戏不多……

　　

　　文得武你不行，太嫩，

　　

　　［（莫）姐拉过丈夫

　　

　　（莫）姐老文，你看他行不？他也挺老相的……

　　

　　［不想老潘却摔开老婆

　　

　　老潘不，我不去。（对文）我刚从一个电视剧下来，挺累的……

　　

　　（莫）姐什么？

　　

　　老潘我不去！我不老相。我喜欢这个戏。我演这楚王挺过瘾的！

　　

　　（莫）姐你……你倒真演出脾气来了……

　　

　　文得武（对老潘）要不你先跟我去试试妆……

　　

　　导演（生气）文得武，你在团里好几个月不露面，一露面就搅了我的戏，你是成心跟我过不去，是吧？

　　

　　文得武徐导啊，我干嘛跟你过不去啊？你说这是你的戏，可实际上和你有什么关系？劳务费不比别人多，演出收入你也多分不着，傻不傻啊？再说了，眼下这戏不演还不亏，越演就越亏，就是不亏，它跟你我又有什么关系？

 

　　导演文得武，你是有日子没站在舞台上演过戏了吧？

　　

　　文得武是啊，怎么了？

　　

　　导演当初你进团时演的第一个角色，你还记得吗？

　　

　　文得武多少年的事儿了，记不清了。

　　

　　导演可我记得清，那是一个小战士，戏不多。可那时，你每天都早早上这里来练台词，别看那是个小角色，可是你让全团的人一下子就认可了你。这些年你在外面搞影视，闹得挺火。可我希望你还能记得你当初演戏、当初进团的心情，也许这样，你也就能明白我为什么要在这儿傻了。

　　

　　文得武……（外面传来小车的安全报警器声）

　　

　　导演另外，有一次在老皮那儿喝酒时我听你说过：演电视剧真没什么意思，不如演话剧过瘾。是吧，老皮？

　　

　　［老皮点点头，文得武未置可否。（小车开走声）

　　

　　导演……你到底是当过演员的，还是明白其中的滋味的。

　　

　　文得武（稍顿）对不起，耽误你们排练，打扰诸位了。

　　

　　［众人不说话，文得武叹口气，点点头，走了

　　

　　导演（吁了口气）来，咱们接着朝下走。

　　

　　五

　　

　　［于是，音乐起，眉间尺上，他又累又沮丧，倒在地上睡着了，睡梦里，莫邪和干将从不同方向走来，干将几乎不认识妻子了

　　

　　干将是你吗莫邪？你怎么这样老了？

　　

　　莫邪（凄凉地）为了心里的那团仇恨，为了苦苦养大儿子去报仇，怎么能不老呢？

　　

　　干将（叹息摇头）可是……我现在不这样想了。人死了，许多事情也就明白了。我是天下第一铸剑匠，我越铸得好，人就越怕我，怕我给自己铸，给别人铸。所以我不死在楚王手里，也会要死在别的什么王手里。

　　

　　莫邪可是只要我们活着，我们可以不铸剑，我们可以种田。

　　

　　干将（摇头）不行啊，离开了铸剑我会活不下去的。其实这都是自找的。这是命运。

　　

　　莫邪现在再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干将（求道）不要再让儿子去送死了，没什么含义。

　　

　　莫邪（大怒）你说什么？十六年，你一句话，我天天想的就是这事，我天天盼的就是这事。如今你却又是一句话，让我们不做了。我……你！

　　

　　［干将低下了头，深深地疚愧了

　　

　　莫邪（缓和了下来）其实这也不是报仇。儿子长大了，这孩子认死理，老觉得自己胆小，老要跟自己较劲。他要不去做这事，这一辈子都会不快活的。他……象你……

　　

　　［两人都叹息着，如雾一般飘远了

　　

　　［阿稷也飘然来到眉间尺梦里

　　

　　眉间尺阿稷，我要你别跟着我，你怎么还是追来了？

　　

　　阿稷我是跟着你吗？对，我是跟着你。可是这与你有什么关系？

　　

　　眉间尺这……阿稷，我会死的。

　　

　　阿稷（笑了）你死了我也会跟着你，我不相信你会死。。

　　

　　眉间尺（一时说不出话来）我……我已经死了，阿稷，你是在跟我的鬼魂说话。

　　

　　阿稷你为什么要死，是谁杀死了你？

　　

　　眉间尺我也不知道……好象是楚王，不，好象是一个穿黑衣服的人，不，又好象是我自己……我也不清楚……

　　

　　阿稷哈，你又在骗我，吓唬我。那我也已经死了，你也是在跟我的鬼魂说话……

 

　　眉间尺阿稷！

　　

　　阿稷我知道，你根本就不想死。你怕你死了以后……

　　

　　眉间尺阿稷！你说怕死，你说我胆小……

　　

　　阿稷其实每个人都有胆小的时候，尤其是在做他想做的事的时候。我刚才的意思是说：你怕你死后见不到我了。对吗？其实没关系，就算是你真的死了，我也会跟着你的，一直跟着你……

　　

　　眉间尺阿稷！

　　

　　［阿稷消失了。正在这时鼓乐齐鸣，震天动地，眉间尺一下子从睡梦中被惊醒。走来了浩浩的仪仗，原来是楚王打了胜仗回来了，眉间尺忙躲闪到一边

　　

　　臣僚们恭喜大王！贺喜大王！这次咱们楚国战车千乘，在您的统领之下，一举扫平了勃尼国，真是威镇六合……

　　

　　楚王（闻声却不胜烦恼）没意思！一点意思都没有！这把劳什子宝剑，遇上敌人时，寡人刚一动念头，它就自动地飞出来取人脑袋，并且削铁如泥，没有任何兵器能够抵挡。寡人倒成了替它打下手的了，一点意思都没有。

　　

　　臣僚们那也是靠着大王的神威，这剑才自行施为……

　　

　　楚王（怒）可是我有什么可干？我难受不难受？老子好几次都想砸碎了这把剑，可是我又离不了它。离开它就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臣僚们不能离了它，不能离了它……

　　

　　［楚王盯着一个老臣，突然嘿嘿地笑了起来

　　

　　老臣大王，您是叫臣吗？

　　

　　楚王是是，你过来你过来

　　

　　［老臣连忙膝行而前

　　

　　楚王你起来，来！（说着将自己的脸凑过去）来，你来抽我一记耳光！使劲来那么一下，啪啦一响，然后我眼前金星乱迸，一定很有意思！

　　

　　［老臣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下，全身如筛糠一般

　　

　　老臣不不不不不！贱臣不敢，不仅不敢，连想都不敢想，不仅不敢想，连梦都不敢梦……

　　

　　楚王（吃吃乱笑）有什么不敢的？你要是害怕，就只当是我的脸打了你的手，不就行了么？就这么一扬手，啪地一声，那一定十分好玩。好玩！你来，快打快打！

　　

　　老臣（吓得快昏过去了）不能不能啊，大王，我不能啊！

　　

　　楚王（倒来求他）百里大夫，看在你和寡人君臣多年的情份上，快来打耳光吧，打吧！多有意思啊！打一记耳光寡人赐你一座城，打十个耳光就赐十座，好不好？

　　

　　［老臣已近乎虚脱，张着大口喘气，如一条抛到岸上的大鱼

　　

　　老臣（用尽气力）不能……

　　

　　楚王哦，我知道了，你是怕我的剑。不要紧不要紧，你来打你来打，我死死地按住这该死的玩意儿！

　　

　　［猛地里老臣却拚着最后的力气大声道

　　

　　老臣臣一门四代忠臣，家世清白，臣决不做犯上作乱的事！

　　

　　楚王（大怒）原来你是要保住自己的名声，就不让我快活好玩！可恶！来人，就说这家伙谋反，拖下去车裂了！

　　

　　［侍从将大声嚎叫的老臣拖下。楚王突然又盯上了一个年青的臣子，便用手一指

　　

　　楚王你！来打寡人耳光！

　　

　　［那人吓得双眼一翻，倒在地上，半天没了动静，侍从过去一看，急忙报禀楚王

　　

　　侍从禀大王，这……这个人已经断了气。

　　

　　楚王（大失所望）怎么这小的还不如老的？

　　

　　［于是他便又去人群中搜寻适合打耳光的人，所有的人，凡被王目光触及者，都哗啦啦趴在地下，转瞬间趴下了一大片

 

　　楚王（长叹了一声）这……这就是我的忠臣良将，这……这就是我的心腹臣僚，要你们让寡人好玩一回都不肯……（说着说着他竟流下泪来）

　　

　　［正在这时，眉间尺大喝一声冲了过来，王的侍卫们刷地一声抽出兵器

　　

　　侍卫们（大声喊道）有剌客！

　　

　　［此时眉间尺正一边拔背上的剑，一边走圆埸似地在台边绕，一边口中念念有词

　　

　　眉间尺我不怕，我就不怕！谁说我胆小？你们看看，谁胆小了？

　　

　　楚王（大喜）剌客在哪里？剌客在哪里？

　　

　　侍卫们（指着眉间尺向楚王报告）在那里，在那里！让我们将他斫成肉泥！

　　

　　楚王（哈哈大笑）好好好好好，居然有人来杀我来了，有意思有意思，肯定比打耳光有意思，好玩好玩。让开道！让开一条大道，让他来让他来！（喝道）谁要挡住他，全家处死！

　　

　　［侍卫们一听，吓得赶紧让开一条大道。眉间尺趔趔趄趄奔了过来，他脚下一绊，一跤却摔到地上，众侍卫伸着脖子看着他，不知该怎么办

　　

　　楚王（等得不耐烦，大怒）混蛋，快扶他起来呀！

　　

　　［两个侍卫急忙跑上去，将眉间尺扶起来，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一时呆在那里

　　

　　楚王快弄过来呀，快弄过来呀！

　　

　　［两个侍卫忙将眉间尺向王那边一推，又慌忙退了开来，眉间尺懵了，昏头昏脑

　　

　　找不着方向

　　

　　楚王（向眉间尺招手）来来！快来杀呀！

　　

　　［眉间尺仍有点昏昏乎乎，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楚王（怒道）快来！难道你是个胆小鬼吗？

　　

　　眉间尺（大怒）呸，你胡说八道！你才是胆小鬼！

　　

　　［说着狂呼乱喊向楚王冲了过来，他跌跌撞撞终于冲到了楚王面前不远的地方，猛地抽出背上的剑，不料那剑抽出来又缩了回去，几次三番，弄得脚忙手乱就是拔不出剑来。于是干脆将青布包袱取下来，按在地下，死命地抽那把剑

　　

　　楚王（也急了）来来来，我来帮你！

　　

　　［说着就走过来，和眉间尺一起拔那剑，不想那剑怎么着也拔不出来，楚王一下用力过猛，站不稳，撞着了眉间尺，眉间尺这时才看清是楚王，立时吓得尖叫了起来，跳起来想跑，脚下一软，又复摔倒

　　

　　楚王（大失所望）原来也是个没用的东西，来人，将这个家伙给我砍了！

　　

　　［众侍卫朝眉间尺扑来。正在危急时分，一个黑衣人不知从什么地方冲出，一把挟起眉间尺和那青布包袱飞也似地跑了，众侍卫正欲追赶

　　

　　［突然有人打开门，从门外冲里大喊到

　　

　　门外的声音到团部分油、分鸡蛋啦！马上就去！

　　

　　［所有的人大吃一惊，戏被这声音打断，大家都不满地

　　

　　小（干）干什么？嚎丧啦？

　　

　　门外的声音狗咬吕洞宾啊！要过节了，院里给每个人发一桶色拉油，十斤鸡蛋，你们趁早去领，去晚了可就只剩下坏蛋了啊！

　　

　　［大家一听，呼啦啦都冲出排练室领油领蛋去了。只剩下导演、老皮、大（黑）、老潘，偌大的排练埸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

　　

　　六

　　

　　导演你们怎么不去领？

　　

　　老皮现在去那么多人，去了也得等着。

　　

　　大（黑）我们家最不缺鸡蛋，我老婆她们公司差不多月月发。

　　

　　老皮导演，咱们先排着吧？

　　

　　导演也好，这段人不多，咱们从……

　　［正在这时，灯光闪了几下，接着全灭了。

　　

　　导演小韩，怎么回事儿？

　　

　　小韩（在灯光控制室里）保险鼓了。

　　

　　老潘你们等会儿。

　　

　　[他从包里拿出一个应急灯，又到控制室里拿两只手电筒，交给导演和老皮、大（黑）

　　

　　老潘你们先用这个凑合着。

　　

　　导演（很是有些感动）……谢谢、谢谢……好主意……有想法……

　　

　　老潘有什么想法，我们家一停电就这样。（莫）姐她不让点蜡烛，怕着火。

　　

　　[导演用着应急灯，老皮和大（黑）用手电筒做照明，继续排演

　　

　　［一处荒僻去处，黑衣人跪在躺着的眉间尺身边

　　

　　眉间尺（醒来，惊诧）你……是谁？为什么救我？

　　

　　［黑衣人一声不吭，只是冷冷地斜睨着眉间尺的脖子

　　

　　眉间尺我怎么不认识你？你为什么不说话？

　　

　　［黑衣人伸出手来，将眉间尺的脖子扒拉了一下，鼻子里冷哼一声

　　

　　眉间尺（怒）喂你干什么？你有什么了不起？我并没有要你救我，所以你也用不着那么趾高气扬。

　　

　　黑衣人（不屑地）我没有说救了你就怎么样。事实上，救不救你这样长着一付鸡脖子的人无所谓。

　　

　　眉间尺（大怒）我的脖子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要骂我？

　　

　　［说着就要去拔剑，此时，灯光恢复照明。二人放下手电，继续进行排演----眉间尺欲拔剑

　　

　　黑衣人（用手势止住他，很认真地）这话不对！一个人长什么样的脖子太重要了。脖子是最重要最关健的部位。一个人脖子顺当就全身顺当。你这脖子又瘦又黑，砍起来肯定跟劈一块干柴一样，没劲！

　　

　　眉间尺（自言自语）我的天，原来是个疯子。

　　

　　［不再理他，转身就走

　　

　　黑衣人喂喂，你要走到哪里去？

　　

　　眉间尺关你什么事？

　　

　　黑衣人你这样子杀不了楚王，替你爹报不了仇的。

　　

　　眉间尺（吃一惊）你怎么知道我是为爹爹报仇？

　　

　　黑衣人我是一个杀手。一见到你奔跑的时候左手伸开，右手握拳，没得说，那就是为爹爹报仇的。

　　

　　［眉间尺更为惊异，呆呆地看着他

　　

　　[这时，分鸡蛋的人陆陆续续回到了排演场，悄悄地坐下

　　

　　黑衣人（却有些悲哀起来）我杀遍七国，一共砍了八百四十七个人的脖子。可是，可是就是没有砍过一个过瘾的好脖子，要么就是肉乎乎地象切猪大油。要么就象你那脖子一样又瘦又硬，象砍一块干柴一样……

　　

　　眉间尺（又怒了）你干吗又说我？你再说，我就走了！

　　

　　黑衣人好好好，不说你不说你。……你知道天下谁的脖子最好？

　　

　　［眉间尺摇头

　　

　　黑衣人（眉飞色舞）楚王！楚王的脖子那才叫脖子！那天我看到他出巡，坐在驷马高车上，早上的阳光照耀在他身上，嗬！我把他的脖子看得清清楚楚！（倾慕不已地）那脖子，粗一分则太粗，细一分则太细，长一分则太长，短一分则太短。结实而不粗硬，丰富而不肥腻，砍上去肯定手感极好。（极力想象着砍楚王脖子时的快感）于是我立下了誓愿，这一生一世，非得砍下楚王的脖子不可！

　　

　　［这一说眉间尺高兴起来

　　

　　眉间尺大……大侠，原来你也是要杀楚王的？

 

　　黑衣人（正色）不，我不是要杀他，我只是要砍他的脖子！

　　

　　眉间尺（兴奋地）好好，你不是杀他，你只是要砍他脖子。我可以把我的剑给你，让你去砍他的脖子。你知道，我做不来，我虽然冲上去了，可是心里象打鼓一样，两条腿直发抖，心跳得好象要从嘴里蹦出来，我怕，我其实胆小……

　　

　　［他越说声音越小了下去

　　

　　黑衣人（盯着他）很好。除了你的剑，我还要你一样东西。

　　

　　眉间尺什么？要我的衣服么？

　　

　　黑衣人（笑了）我要你的头。（音乐起）

　　

　　眉间尺（害怕得尖叫了起来）你……你干什么？不！不！你……

　　

　　黑衣人没有你的头，我砍不了楚王的脖子。他那样警卫森严，我根本近不了他的身。我要献上你的头，才能到达他身边。砍了楚王的脖子。

　　

　　［眉间尺呆了半晌，犹犹豫豫慢慢地将剑抽了出来，黑衣人却阻住了他

　　

　　黑衣人慢！你好好想一想。（越说越快）我并不要强迫你这样做。也许你家里还有年老的妈妈，也许一个什么小姑娘还在等你回去，和她一起砍柴，逮小鸟，听山泉叮叮咚咚地流。你真的想好了再做。我虽然想砍楚王的脖子，但是决不要骗人家，或者搞什么诡计来做到这一点。如果是这样，那砍来就不纯粹，就走了味。

　　

　　眉间尺（缓缓地）我想好了，我长着这个头也没什么用。我恨死了自己，刚才行剌的时候那么胆小，连剑都拔不出来。我已经明白了，我这一辈子做不了什么大胆的事，（音乐止）我不是一个有胆魄的人。那还不如将头给你，大家就都畅快了。

　　

　　黑衣人（摇头）那倒也不能完全怪你。你背上是一柄雄剑，楚王佩的是雌剑。这雄剑是怕老婆的，所以在雌剑面前就不敢出来……

　　

　　眉间尺（看着手中的剑）原来……你和我一样，都是很胆小的……（转向黑衣人）大侠……你说的都是真话吗？

　　

　　黑衣人什么大侠？就是杀手！所以我说的是真话。一个杀手又不要为自己扬名立传，说假话干什么？

　　

　　眉间尺（点点头）那……我把自己的头给你……（忽然想起似的）妈妈，我照你说的做了，这把剑已经拔出来了，我没有让它再原样放回去……

　　

　　［说着，他将青剑从后项窝向前一削，他的面具就掉了下来，他却立着不倒，将手中的剑交给了黑衣人，然后，一下子扑倒在地，

　　

　　［停顿，静场，突然一个似乎怕惊动什么的声音响起

　　

　　（莫）姐导演，眉间尺就这么死了，好象感觉有点不对……

　　

　　小（莫）我觉得也是。太顺了，缺少起伏……

　　

　　（莫）姐死，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件严重到极点的事，他怎么就这样轻易死了？

　　

　　老潘不对。我觉得要这样演。那时候的人，没有那么复杂……

　　

　　（莫）姐（打断他）你得了吧！什么时候的人，面对死亡都不会这么简单。

　　

　　小（干）（忘却了他跟女演员的矛盾。和她站到同一立埸上）对对，这里是得处理一下，不然感觉不到位……

　　

　　老潘你们说得不对。有时候死得简单反而就是复杂。

　　

　　大（黑）倒好象有些道理。

　　

　　（莫）姐（怒）你别死磕好不好？什么简单复杂？演戏就是要将人心里的事演清楚！一边呆着去罢。

　　

　　老潘（亦怒）这是排戏，又不是在家里，你总得让人讲出道理来嘛！……

 

　　（莫）姐你！

　　

　　导演哎呀，好了好了好了。别吵别吵啊！排一埸戏搞得夫妻翻脸那也不值啊！

　　

　　老皮导演，排一埸戏搞得夫妻翻脸，那说明大家排得认真。

　　

　　大（黑）你小子蔫不叽叽的尽些蔫道理！哎，你是演眉间尺的，你对他的死怎么看？

　　

　　导演对对，你是眉间尺的扮演者，你说说，你是什么感觉？

　　

　　老皮我是这样想的，春秋战国时的人，人格很阔大豪放。有许多这样的例子：田衡的五百壮士为了主人不在的悲哀，可以一齐唱着歌自杀。玉伯牙为了知音钟子琪不能再听见他的琴声，在奏完一曲“高山流水”后毁琴并永不再弹琴。荆轲在剌杀秦王前已明知自己要死，却高歌“风萧萧兮易水寒”一去不复返。眉间尺的自杀，正是在这样一种背景下产生的。这个恨自己胆小，也确实胆小的孩子，在心灵深处，也同样有着一种阔大和豪放。这其实是把人这样一种生灵，升华为天地间的一种伟大。所以他的死，不必象一般现在的戏那样来回倒几个个。

　　

　　老潘老皮一看就是查过资料、看过书，我同意老皮的看法。我演的楚王就是要追求欢乐，小（干）演的干将要铸出天下最好的剑来，黑衣人呢？他就是想要砍手感最好的脖子，都是一样，他们都是为了自己要做的事活着。其实那时侯的人要比我们活得单纯，不象我们现在的人……

　　

　　大（黑）咱们现在的人活得累啊！评职称、长工资，儿子要上重点学校，丈母娘住院要交押金，买房子分期付款，还得惦记着什么时候能攒够了钱买辆车……

　　

　　（莫）姐就是。买车还得比牌子、比排量，就连孩子也互相比：比谁的老爸有钱、谁的老爸官儿大。实际上我们过的好坏好象全在乎别人的眼光……

　　

　　大（黑）嗨，要是我们是活在古时候多好啊！

　　

　　小（稷）不过古时候人可没我们活得丰富，他们没看过电视，没吃过冰淇淋，没坐过飞机，也挺可怜的。

　　

　　小（莫）倒也是。活得简单了可怜，活得丰富了又太累，好象怎么都不好……

　　

　　［说到这儿大家都沉默了，不知该说什么，停顿

　　

　　[这时，灯光控制室里的小韩发话了

　　

　　小韩导演，还排不排了？

　　

　　导演排，排。来，进入最后一段。

　　

　　七

　　

　　[众人就位。音乐起，场景变换至楚王宫中。楚王在宫中如困兽般踱来踱去

　　

　　楚王（烦躁得很）抓到没有？那个人抓到了没有？再不把他抓来，你们一个个都得死！

　　

　　［寺人上来（音乐止）

　　

　　寺人禀告大王，一个黑不溜秋的人，提着剌客的头来了。

　　

　　楚王快快宣他上来！

　　

　　［黑衣人拎着眉间尺的脑袋来到殿中

　　

　　楚王（突然有所发现）嘿，那汉子，你不就是把剌客救跑的那人么？

　　

　　黑衣人是。

　　

　　楚王（大怒）你救了人家，又杀了人家来报功，我最恨你这种反复无常的小人！来，把他拉下去砍了！

　　

　　［黑衣人却只是嘿嘿冷笑，笑声如什么金属的声音

　　

　　楚王（倒奇怪起来）你看着我的脖子笑什么鬼？当心我一剑砍了你！

　　

　　黑衣人（冷冷地）陛下，你砍了我就做不成好玩的事。

　　

　　楚王什么？你说好玩的事？

　　

　　黑衣人正是。我带走了这个剌客，是为了割下他的头来，教他的头练一种把戏。

 

　　楚王什么把戏？快说来我听听。

　　

　　黑衣人架一个鼎，注上清水，用兽炭将水烧开，将这孩子的头放进去，他便能跳舞百端，歌唱妙曲。

　　

　　楚王有这事？快玩来快玩来！来，给我架鼎烧炭！

　　

　　［于是众人做架鼎烧水状，音乐起，黑衣人将眉间尺的头放入鼎中，眉的头立即在鼎中旋转跳舞，高声歌唱起来

　　

　　眉间尺的头阿呼呜呼兮阿呼阿呼

　　

　　我用一头颅兮而无万夫！

　　

　　歌队悲莫悲兮长别离，

　　

　　乐莫乐兮新相知！

　　

　　楚王（鼓掌大乐）哈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好玩好玩！

　　

　　［一边说一边向鼎边走来，眉间尺的头也在鼎中向他嘻笑招手，千般引诱，歌队的歌声越加浓腻迷人。楚王心往神驰，依在鼎边看得入神，自顾手舞足蹈。一个尖锐的长音响起，原来的音乐被盖过，众人的歌舞象是在无声中进行，黑衣人（慢动作）轻轻抽出剑至楚王身后，从后边只一斫，楚王的面具应声而落。一声脆响，音乐嘎然而止，所有的人都定格，舞台上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一片死寂之中，突然楚王的头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笑

　　

　　楚王哈哈哈哈哈！真好！真好啊！哈哈哈哈哈！真好！真没想到！好玩好玩，自己的脑袋被砍下来真好玩！

　　

　　黑衣人（却在发呆，自言自语）……也就那么回事！……楚王的脖子砍起来也就那么回事……

　　

　　楚王……其实我们真蠢，自己的脑袋，好好地，干什么要拖着一个一百多斤重的身子？多累啊，如今好，如今好，如今我轻松了，如今我自由了！好啊！好好好好好啊！（音乐起）

　　

　　［于是楚王的头一头钻进鼎里去了，他的头一入水便和眉间尺的头嘻戏歌唱起来

　　

　　楚、眉的头哈哈爱兮爱乎爱乎！

　　

　　爱兮血兮兮谁乎独无。

　　

　　民萌冥行兮一夫壶，

　　

　　彼用百头颅，千头颅兮用万头颅！

　　

　　歌队哈哈爱兮爱乎爱乎！

　　

　　爱兮血兮兮谁乎独无。

　　

　　民萌冥行兮一夫壶，

　　

　　彼用百头颅，千头颅兮用万头颅！

　　

　　［黑衣人却非常失落

　　

　　黑衣人……一件事，只有在想要去做时才是最有意思的。一但做成了，就没什么意思了。唉，明天……明天干什么呢？

　　

　　［楚王的头看着他幸灾乐祸地大笑了起来

　　

　　黑衣人（怒）他妈的，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楚王的头（指着黑衣人的脖子）嘻嘻，你真蠢你真蠢。你老想砍别人的脖子，就象我老想杀别人一样。其实都是真正忘掉了自己。这叫灯下黑，你知道不知道？

　　

　　黑衣人（疑惑起来）你什么意思？

　　

　　楚王的头你老想砍别人的脖子，就忘了自己的脖子。你伸手摸摸自己的脖子看！那是多么好的一条脖子啊！

　　

　　［黑衣人疑疑惑惑开始摸自己的脖子

　　

　　楚王的头怎么样？好吧？真正的好是没法形容的。一剑下去，那手感一定好得不得了……

　　

　　［黑衣人一边摸自己的脖子，一边情不自禁地举起剑

　　

　　楚王的头对呀对呀，你砍呀你砍呀砍呀砍呀，肯定有意思！

　　

　　［黑衣人终于一剑削下，其面具应声而落

　　

　　黑衣人的头啊，好好好好好好！好头颅，好脖子，有意思有意思！

 

　　［黑衣人的头一跃而入鼎中，眉间尺和楚王的头立即迎着他，一起欢乐舞蹈歌唱

　　

　　三人的头☆哈哈爱兮爱乎爱呼

　　

　　爱兮血兮谁乎独无

　　

　　民萌冥盆兮一夫壶卢

　　

　　彼用百头颅，千头颅兮用万头颅！

　　

　　歌队☆民萌冥盆兮一夫卢壶

　　

　　彼用百头颅，千头颅兮万头颅

　　

　　三人的头☆哈哈爱兮爱乎爱乎！

　　

　　爱兮血兮谁乎独无。

　　

　　民萌冥行兮一夫壶，

　　

　　彼用百头颅，千头颅兮用万头颅！

　　

　　[歌队也摘下面具边歌唱边舞蹈起来

　　

　　歌队哈哈爱兮爱乎爱乎！

　　

　　爱兮血兮谁乎独无。

　　

　　民萌冥行兮一夫壶，

　　

　　彼用百头颅，千头颅兮用万头颅！

　　

　　［突然音乐停止，一片漆黑。黑暗中

　　

　　导演小韩，又鼓保险了？

　　

　　小韩（在控制室里）不！是停电了！

　　

　　[黑暗中一片寂静……

　　

　　[片刻，灯光复明，场上已空无一人……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