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病 田高峰散文
我的病最初也就是双脚冰凉、右腿疼痛而已。时间长了,大家都建议我去看中医,我于是就去了。
中医呢,戴着眼镜,诊堂上挂满了锦旗和各种合影以及荣誉之类的东西。每天天不亮就开始有人排队等候看病,天天如此!
我耐心排队,等待,最后提上药回家。
每一次吃完药我都会出一身热汗,但病情一直没有好转,因为一直听人说中药治病慢,所以也不着急,一直坚持按时去诊断,一直坚持按时服药。
直到有一天吃了药后,舌头起泡,喉咙肿痛,牙龈肿痛,整个口腔全烂了!
医生说:“没有事。”
我也相信过几天就会好的。
谁知这个“好”迟迟不来。
疼的越来越严重,我只好四处去求医。大大小小的医院、诊所,我见门就进,我觉得现在的医生个个都可以称得上是理论家,说起病那的确是一套一套的,但诊病却一个比一个简单省事,卖给我的药一亇比一个贵!
至于药有效没效,病能治不能治,几乎每家医生都是同一句话:“先吃些药,试一试,再看效果。”
这样奔波了两个多月,病是越看越重。我的痛苦越来越厉害。我觉得陷入了看不见底的深渊。没有光明,没有希望,只有承受痛苦,只有一次又一次地捧出血汗钱。
这样又拖了一阵子,我几乎可以用奄奄一息来形容,每天不能吃饭,连喝水都相当地困难,咽一口水得半天,而且很疼痛……
又跑了许多医院、诊所,还是说肠胃功能紊乱,只能吃药不能打针,我只好在儿子的搀扶下再找医生,我觉得再不打针老吃药有可能死亡。
终于在一个小诊所里医生检查后说必须得挂吊针,一般的治疗不行了!我当然同意了。
这一打吊针就打了23天,一天三瓶。我的口腔溃烂轻了一些,但我还是吃不成饭。原先是因为口腔溃烂疼痛难以下咽吃不成饭,现在变成了见饭恶心呕吐吃不成饭……
我整个人已瘦得皮包骨头,气弱无力,我几乎对人生和医疗完全丧失了信心,我整天躺在家里,昏昏沉沉,儿子陪伴在身边,端茶倒水,扶我起来坐一会儿,一天几遍地给我揉脚揉腿,见我躺的时间越来越长,身体越来越弱,儿子常常几个小时偷偷地哭泣!
儿子哭的时候无声,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流泪。几天后我仍无好转的迹象,儿子说什么也不愿一个人陪我了!儿子内心的恐惧我明白,我就跟妻子商量让女儿请长假回来和儿子一起陪护我。
我每天面对一双儿女,看到她们尽心尽力的伏侍伺候,我尽量强忍着巨大的痛苦,强挣扎着吃一些饭,尽量多喝水。
这段时间我自己也很明白,我虽然人还在阳世间,其实已经是阎王殿上的客人了!只是常住或临时做客还不清楚而已。
我常感到妻子在偷偷偷地哭泣,感到女儿在偷偷地哭泣,尽管她们在我面前都有说有笑,但是我能感觉到她们内心的伤心和忧愁,但我无能为力,我的命不由我,生生死死有几人能做得了自己的主?
我整天躺在床上,许多往事象梦幻一样在眼前闪现,我意识模糊,我越来越分不清这生存的社会到底是阳世还是阴间!
我想起我去世十几年还未安葬的父亲,感到深深地疼痛和伤心!残酷的现实是:假如我现在死了,休看共和国960万平方公里的疆土,我却无土容身,魂无所归!
我的儿子女儿妻子会抱着我的遗体,找不到可以让我埋骨的地方!……
因为在西安城里我一无所有。
而上芦堡!那个生养我的袓先十几代人的地方,也曾经养育过我,是我出生的地方--
但是今天我在那里已是一无所有!
我父亲已把祖先们给人扛长工打短工挣下的土地当年全部无偿地交给了党和人民政府。那些地已于我无关。
在上芦堡,我还有一处从我爷爷手上传下来的老宅,我在那所祖宅里渡过了儿时,我曾在那里哭过笑过成长过!父亲去了!而我父亲的儿子我还活在人世上啊!
老宅已被拆迁,无偿变成了他人的庄稼地……
归路已被切断!
上芦堡我只能活着回去!活着回去还有人会认得我收留我,死了回去我没有片瓦寸土,上芦堡还会收留我么?!村长支书在上,我哈哈大笑。
我明白了我不能这时候去死。死的时候不在这一年!
这一年假如我死了,我的父亲还未安葬。而我的儿子及妻女也无处安葬我!……
我明白只有活着,人世间才会有我的容身之地!只有我活着,我一家人才能活得更好。
生不易,死竟然这样凄惨!
我不得不由衷地感慨:这真是一个盛世啊!这真是一个好社会!
我开始挣扎着吃饭,挣扎着锻炼,忍受的痛苦都是以前所没经受过的,我这时候突然觉得--阎王爷就象一个好的教练,用病痛来磨练我,只有在重病之下,在生死线上挣扎的时候,许多事、许多问题,才会逐渐想明白……
我想起古语:“父愁子妻,子愁父亡。”心中从来没有这样深刻的感受。
我清楚:若我重新奋斗成百万富翁,成千万富翁、成亿万富豪,今天的一切问题都不会再是问题,我欠别人的我将有能力偿还,而别人欠我的也将有足够的实力找他清算!
是的,实力!这是当今两个最有力的字眼。响当当硬邦邦……
在妻子儿女的陪伴下我又开始了求医历程。这次去的全是大医院,省中医院、第四军医大--等等医院跑下来用了几个月时间,我被诊断为:胃热、胃炎、胃火、胆囊炎、胆囊息肉、萎缩性胃炎、结肠炎、现在又被专家诊断是贫血--可病还依旧是那点儿毛病:口腔溃烂,整天恶心吃不下饭……
我终于体会到了大医院的厉害!那钱就跟废纸一样,得大把大把地扔,你不扔有人扔,你扔也是要排队呢!
每一个医生的面前都有长长的队伍,看病首先练习的是等待,磨练耐心,一个医生一上午一般要接待四五十个病人,说是医师、专家、教授,其实也就是药品推销员罢了!
我碰上一个专家,他关心的是你下次复诊的事,反复向每一位病人交代,至于病人的病是否能治好,在医师那里其实淡如凉水。
医院爱的是钱,医师爱的也是钱。苦了病人!
我一直明白我是阎王爷的客人,是走是留,全凭的是判官手中的朱笔在生死薄上的一点或一刬,医院不过是我必走的山山水水,所以无所谓希望和失望,走下去便是了。
我的病现在与几月前相比轻多了。虽然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痊愈,但我知道我必须活下去!一个饱经人世风霜的男人为了责任、为了理想,要坚强地活下去!而且要活得风生水起,活得自自在在……
二〇一一年十一月二十三日
附记:现在,我的病在老同学李飞的精心治疗下已接近完全康复。二0二一年春天在亲朋好友的帮助下在故乡安葬了我的父亲。八月,母亲的坟也重新筑好了。但是时间又过了将近十年,这十年间的人和事又可以写许多篇文字了,当然那是后话。
(责任编辑:田高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