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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本《情人》(哈罗德·品特)

  哈罗德·品特(Harold Pinter)是荒诞派戏剧在英国的重要作家,受卡夫卡、贝克特等人影响较大。作品中常常出现人自身的双重性,即:理智的社会人与本性冲动的自然人,并尽力表现这两方面的冲突。剧中的许多环境也是既存在又仿佛不存在,事件既发生又仿佛未发生,影影绰绰,似是而非,似非而是。
  
  《情人》是品特的一个独幕剧。先是以电视剧的形式出现,后又搬上舞台,获很大成功。本剧大致从两个方面表现作者的意图:一是人自身的双重性。二是环境的双重性。
  
  剧中的理查德和萨拉是一对结婚十年的夫妻,他们住在一所远离城区的住宅里。丈夫理查德每天乘车上班,晚上回家,妻子萨拉理家。
  品特正是从这样一对“幸福”的夫妻着手。描绘出在一个人身上双重性的同在。理查德在剧中以丈夫/情人的身份交替出现;萨拉也是以妻子/情人的身份交替出现。他们有时放纵。有时或同时又受到理智的约束。原始的、不道德的、本能冲动的自然人与理智的、受社会道德约束的社会人之间的矛盾在丈夫/情人与妻子/情人的矛盾状态中得到了充分的表现。同时也反映了人在圣洁与放纵这两者之间的摇摆不定。剧中还有意暗示了两种可能:萨拉或是一个妓女,只是由于社会的约束才装成一个正派女人;或者本来就是个正派女人,但同时又有强烈的潜在欲望,因而幻想与情人的幽会。理查德也是如此,他或是一个正经男人,由于在妻子身上得不到满足,就用金钱去别处买满足;或者本身就是个流氓.也是由于社会,才使他装扮成一个头戴礼帽手提公文包的正人君子。
  
  《情人》的另一个方面就是环境的双重性。即:现实与幻觉的同在。剧中人物麦克斯和妓女可能只是理查德和萨拉幻觉中的意象,而他们之间的活动则是理查德和萨拉两人的活动。因此,这也暗示了两种可能:理查德和萨拉是真实的,情夫和妓女只是幻觉中的人物;或者,情夫和妓女分别是理查德和萨拉的深层自我,而丈夫和妻子只是他们的面具。由此可见,理查德和萨拉是幻觉世界的人物又是现实世界中的人物,是面具与深层自我的混合体,而剧本身也就成了现实与幻觉的结合产物。在艺术手法上,品特也颇具特色。他善用象征的手法。衣饰、摆设、小玩意都有很深的象征意义,品特的对话简洁、逼真,常用“停顿”来表达感情转变、创造悬念、烘托气氛等,有些手法不仅仅是对传统话剧的突破,而且还有借鉴的价值。
  
  
  情 人
  
  [英国]哈罗德·品特翻译 秦亚青、金 莉
  
  (舞台分为左右两部分。右边是起居室,起居室中后方是正门和小门厅。左边是卧室和阳台,都在同一层上。一段不长的楼梯通向卧室门。厨房的位置在最后边。靠起居室左墙放着一张桌子,桌上铺着一块长长的天鹅绒台布桌子。桌子的位置正好在舞台中央,小门厅里有个柜子。房间内的摆设大方雅致,舒适宜人。
  
  (萨拉正在起居室里清扫烟灰缸。时值早晨,她穿了一身色彩鲜明而又优雅合体的衣服。理查德从舞台最左边的浴室走进卧室,从柜子上拿起公文包,走到萨拉身边,吻吻她的脸颊。他面带微笑地看了看萨拉,萨拉也回之一笑。
  理查德 (和蔼可亲地) 你的情人今天来吗?
  萨 拉 嗯……
  理查德 几点到?
  萨 拉 三点。理查德打算一起出去……,还是待在家里?
  萨 拉 啊……打算待在家里。
  理查德 我还以为你们要去看那个展览呢。
  萨 拉 我是想去看看那个展览,可……可又一想,还是待在家里好。
  理查德 噢。好了,我该上班去了。
  (他走进门厅,或上礼帽。
  理查德 你说,他会待很长时间吗?
  萨 拉 嗯……
  理查德 大约……到六点,差不多吧。
  萨 拉 差不多。
  理查德 下午玩个痛快。
  萨 拉 嗯。
  理查德 再见。
  萨 拉 再见。
  (理查德开开房门,走了。萨拉继续打扫房间。
  (灯渐暗。
  (转亮。傍晚。萨拉从厨房走进起居室。她还穿着早上那身衣服,只是换了一双后跟很高的皮鞋。她倒了一杯酒,坐在斜躺沙发上,翻看着一本杂志。钟敲了六下,理查德从前门进屋,仍旧穿着早上那身素色西装。他把公文包放在门厅里,然后走进起居室。萨拉对他微笑,给他倒了一杯威士忌。
  理查德 回来了。
  (他在萨拉面颊上吻了一下,接过酒杯,顺手把晚报递给萨拉,然后在她左边坐下。萨拉接过报纸,坐在斜躺沙发上。
  理查德 谢谢。
  (他喝着酒,倚在沙发的靠背上,舒心地嘘了一口气。
  理查德 啊。
  萨 拉 累了?
  理查德 有一点。
  萨 拉 路上车挤?
  理查德 不挤,蛮好。
  萨 拉 那就好。
  理查德 顺当得很。
  (停顿。
  萨 拉 你今天回来得稍稍晚了一点。
  理查德 是吗?
  萨 拉 只一点。
  理查德 桥上车堵了一会儿。
  (萨拉站起身,走到酒具桌前,端来了自己的酒杯,又在沙发上坐下。
  理查德 今天玩得挺痛快?
  萨 拉 嗯。早上到村里去了。
  理查德 是吗? 碰上谁了?
  萨 拉 没碰上谁。没见熟人。只在那里吃了顿午饭。
  理查德 在村里吃的?
  萨 拉 是的。
  理查德 饭菜可口吗?
  萨 拉 还可以。
  (他坐下。
  理查德 今天下午玩得怎样?快活吗?
  萨 拉 还用说,快活极了。
  理查德 你的情人,他来了?
  萨 拉 嗯,来了。
  理查德 让他看你的蜀葵了?
  (稍停。
  萨 拉 蜀葵?
  理查德 对。
  萨 拉 没有,我没让他看。
  理查德 噢。
  萨 拉 我该让他行?
  理查德 不,不。我只是记得你曾说过他喜欢养花。
  萨 拉 嗯,他是喜欢养花。 (停顿) 不过,也不是特别喜欢。
  理查德 噢。 (停顿) 你们出去玩了还是待在家里?
  萨 拉 待在家里。
  理查德 噢。 (他看了看软百叶窗帘)窗帘拉得不大对劲。
  萨 拉 说得不错,有点不平整。
  (停顿。
  理查德 路上太阳真好。当然,我上路时太阳已经开始落山了。不过,这屋里下午够暖和的吧,城里就挺暖和。
  萨 拉 是吗?
  理查德 闷热。我觉得到处都暖和.
  萨 拉 我想温度很高。
  理查德 收音机里预报天气了?
  萨 拉 报了。
  (稍停。
  理查德 晚饭前再喝一杯吗?
  萨 拉 嗯。
  (理查德倒酒。
  理查德 下午你把百叶窗帘放下来了?
  萨 拉 是我们放的。
  理查德 光线太强了。
  萨 拉 是强,强得叫人难受。
  理查德 这房间有个毛病,有太阳时老受阳光直射。你怎么没换个房间?
  萨 拉 没换。我们一直待在这屋里。
  理查德 想必阳光十分刺眼。
  萨 拉 要不我们怎么会把窗帘放下来呢?
  (停顿。
  理查德 可放下窗帘又嫌太热了吧?
  萨 拉 你觉得是吗?
  理查德 也许不热,只是放下窗帘叫人觉得更热了。
  萨 拉 这倒很可能。
  (停顿
  你今天下午干什么了?
  理查德 开长会,没完没了。
  萨 拉 晚饭吃凉食,能将就吗?
  理查德 行,没事。
  萨 拉 我今天似乎没时问做饭。
  (她走向厨房。
  理查德 噢,等等……我想先问你个事。
  萨 拉 什么事?
  理查德 你整个下午忙着和情人幽会之时,可曾想到过你丈夫正在办公室里伏案造表清账?想到过吗?
  萨 拉 好个滑稽问题。
  理查德 不,我感到好奇。
  萨 拉 你以前从没问过我这种问题。
  理查德 可是,我一直想了解这一点。
  (稍停。
  萨 拉 我,当然想到过。
  理查德 当真?
  萨 拉 嗯。
  (稍停。
  理查德 那么,对比之下,你有什么感受?
  萨 拉 越发叫人痛快。
  理查德 真的?
  萨 拉 没错。
  理查德 你是说,当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你想到过我伏案清账的情景吗?
  萨 拉 只是……只是有时想到过你。
  理查德 那当然。
  萨 拉 不是整个下午老在想你。
  理查德 那,那是自然。
  萨 拉 偶尔。
  理查德 嗯,可反正,我没被完完全全地忘在脑后。
  萨 拉 忘不了。
  理查德 那到是挺感动人的。
  (停顿。
  萨 拉 我怎么能把你忘了呢?
  理查德 那可容易了。
  萨 拉 可我住的房子是你的。
  理查德 却和别人幽会。
  萨 拉 我爱的是你。
  理查德 什么?
  萨 拉 我爱的是你。
  (停顿。理查德看着萨拉,把酒杯递给她。
  理查德 再来一杯。
  (萨拉向前走了几步。理查德拿酒杯的手抽了回去,他盯住萨拉的鞋。
  理查德 你穿的是什么鞋?
  萨 拉 嗯?
  理查德 这双鞋我从来没见过,鞋跟这么高。
  萨 拉 (嘟哝)穿错了,真对不起。
  理查德 (没听萨拉的话)对不起?什么时不起?
  萨 拉 我……我去把鞋脱了。
  理查德 这种鞋晚上在家里穿可不大舒服。
  (萨拉走进门厅,打开柜子,把高跟鞋扔进去,然后换上一双平跟鞋。理查德走到饮料桌前。给自己斟了一怀酒。萨拉走到舞台中央的桌子旁,点上一支烟。
  理查德 这么说,今天下午你曾想到过我坐在办公室里工作的情景了?
  萨 拉 想到了。但是那情景不太令人信服。
  理查德 噢,那为什么?
  萨 拉 为什么?因为我知道你不在办公室里,我知道你和情妇幽会去了。
  (停顿。
  理查德 是吗?
  (稍停。
  萨 拉 你还不饿?
  理查德 午饭吃得多。
  萨 拉 怎么个多法?
  (理查德站在窗前。
  理查德 日落真美。
  萨 拉 你到底去没去找你的情妇?
  (理查德转身,大笑。
  理查德 什么情妇?
  萨 拉 理查德,你……
  理查德 没什么,只是你选的这个字眼太古怪了些。
  萨 拉 是吗?为什么?(稍停)我对你是实话实说,你对我干吗就不能有啥说啥?
  理查德 我哪有情妇,我和一个妓女混得挺熟,可我哪里有情妇啊,妓女和情妇可是有灭壤之别的。
  萨 拉 妓女?
  理查德 (拿起一颗橄榄)对。只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窑姐儿。不值一提。上车下车空里随叫随到的东西,根本没啥深交。
  萨 拉 你又不乘火车,你开汽车上下班。
  理查德 对。不过汽车也有加油添水的时候,乘机挤出点喝可可的空还是不难的。
  (停顿。
  萨 拉 听起来这么干巴巴的。
  理查德 这你可说错了。
  (停顿。
  萨 拉 真没料到,你一下子就认了帐。
  理查德 干吗不认帐。以前我没说,那是因为你从来没有这样直截了当地问起过我。必须坦率得不顾一切,美满婚姻才有保证,对吗?
  萨 拉 一点不错。
  理查德 你同意这种观点?
  萨 拉 完全同意。
  理查德 我是说,你对我毫无隐瞒?
  萨 拉 一点不假。
  理查德 对你情人的事,你是够坦率的了。我要跟你学着点。
  萨 拉 不胜荣幸。 (停顿) 不瞒你说,我早就怀疑你有情人了。
  理查德 真的?
  萨 拉 嗯。
  理查德 好眼力。
  萨 拉 可说实在的,我总不大相信她会是……会是你说的那种女人。
  理查德 这话怎么讲?
  萨 拉 这种事就是不太可能。你眼眶子高,你能看中的准是既高雅又文静的女人。
  理查德 还要聪颖。
  萨 拉 对,聪颖。
  理查德 是聪颖。聪颖在男人的眼里可是十分重要的条件。
  萨 拉 你的那位她,聪颖吗?
  理查德 (笑了) 聪颖、高雅、文静,她和这些词不沾边,你这么懂事的人怎么会问这种问题。那妓女聪颖不聪颖有什么关系,充其量不过是个妓女,是那么种东西,要么叫你满足,要么叫你不痛快。
  萨 拉 她叫你满足吗?
  理查德 今天或许叫人满足。明天么……?谁也保不准。
  (他一面脱外衣,一面朝卧室走去。
  萨 拉 没想到你对女人的态度如此令人吃惊。
  理查德 该想到的。我又不是再去找一个你。我不是找个象你那样叫我尊敬的女人,一个能象你那样叫我崇拜、叫我爱慕的女人,对不对?我需要的只不过是……让我怎么说呢……只不过是个富有性感,能纵情尽兴,撩拨性欲的女人而已。
  (他走进卧室,把上衣挂在衣橱里,换上拖鞋。
  (在起居室里,萨拉放下手中的酒杯,稍稍踌躇,然后走进卧室。
  萨 拉 说来遗憾,你的风流韵事里竟没有几分高雅。
  理查德 高雅全在我的婚姻里。
  萨 拉 也没有情份。
  理查德 情分也全在婚姻里,我在外面从未寻找过什么高雅的情份。这些美好的东西在你身应有尽有。
  萨 拉 那你怎么还出去找什么?
  理查德 你说什么?
  萨 拉 那你……你干嘛还要……还要到别处去寻欢作乐?
  理查德 亲爱的,你能寻欢作乐,我怎么就不能?
  (停顿。
  萨 拉 咱俩谁先有的外遇?
  理查德 你。
  萨 拉 不对吧。
  理查德 那你说是谁?
  (萨拉看着理查德,微笑。
  (转暗。月光照在阳台上。全暗。
  (理查德身穿睡衣走进卧室。他顺手拿起一本书翻了翻。萨拉着睡袍从浴室上。卧室里有一张双人床。萨拉坐在梳妆台前开始梳头。
  萨 拉 理查德。
  理查德 嗯?
  萨拉你 和她在一起时……想没想到过我?
  理查德 啊,想过一点,不多。 (停顿) 我们谈起过你。
  萨 拉 你和她谈起过我?
  理查德 有时候。这话题她觉得挺逗的。
  萨 拉 逗?
  理查德 (拣起一本书)嗯。
  萨 拉 你们是怎么嘀咕我的?
  理查德 小心翼翼地。一谈到你,就象摆弄古董八音盒一样。什么时候想开心了,就谈一会儿。
  萨 拉 这种情景真叫我恶心。
  理查德 本来也没打算让你高兴。高兴的是我。
  萨 拉 说得是,这我知道。
  理查德 (坐在床上)当然,一下午风流快活,已足够你享受的了,你也不会想再从我的消遣中夺去分外的快乐,对不对?
  萨 拉 对,我一点也不想。
  理查德 那何必问这么多的问题?
  萨 拉 还不是你先问的。问我这么多……这么多我的外遇。往日你才不这样寻根刨底呢。
  理查德 纯属客观的好奇心没别的。(把手放在萨拉的肩上)你是不是嫌我起了醋意?
  (萨拉微笑,她抚摩着理查德的手。
  萨 拉 亲爱的,我知道你从不会屈尊来妒忌的。
  理查德 上帝作证,我从来没有那种念头。
  (他紧紧地握了一下萨拉的肩头。
  你呢?你不会妒忌吧?
  萨 拉 不会听你刚才说了那位护士,我觉得我玩得比你痛快得多。
  理查德 可能。(她打开窗子,站在窗口,向外望去)好静啊。过来看看。
  (萨拉走到他身旁。
  (俩人并肩站着,默默无言。
  理查德 要是哪天我回家早了,还不知道会瞧见什么妙景呢?
  (停顿
  萨 拉 要是哪天我跟踪你,更不知道会有何等奇观?
  (停顿
  理查德 也许我们能凑一块到村里喝茶去。
  萨 拉 何必去村里,这里不是蛮好吗?
  理查德 这里?真叫你说绝了。(停顿)你那位可怜的情人,大概从来也没有从这个窗口欣赏过夜色吧?
  萨 拉 没有。太阳落山前他就不得不开路了。
  理查德 这些该死的下午会不会把他腻味透了呢?还有没完没了的下午茶点。要是我,早烦死了。老是那么一缸奶,一壶茶, 陪伴着你们谈情做爱,肯定是大煞风景的。
  萨 拉 他脾气好。再说,假如把窗帘放下来,这白天不就成了晚上。
  理查德 那到是。(停顿)他对你丈夫有何评价?
  (停顿。
  萨 拉 他对你十分尊重。
  (停顿。
  理查德 这话真叫我感动。不过感动得有点莫名其妙。现在我明白了你为什么这么恋着他。
  萨 拉 他可真会疼人。
  理查德 嗯……
  萨 拉 当然,有时也使点性子。
  理查德 人么,哪有不使性子的。
  萨 拉 打心眼里说,他可真叫人爱,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爱。
  理查德 恶心。
  萨 拉 一点也不。
  理查德 我倒希望他的身子有男子汉的气息。
  萨 拉 地地道道的想男子汉气息。
  理查德 听起来没意思。
  萨 拉 可有意思了。 (停顿) 他的幽默感讨人喜欢。
  理查德 好极了。他逗你笑,对吗? 可你要小心点,别让邻届听见了。我可不想让人家嚼舌头根。
  (停顿。
  萨 拉 住在这僻静地方有好处,离大路远远的,很僻静。
  理查德 没错。
  (两人回到卧室,上床。理查德拿起书来翻看,又把书合上,放到一边。
  理查德 没意思。
  (他关了自己一侧的床头灯。萨拉也把自己一侧的灯关上。
  (月光泻地。
  理查德 他结婚了吗?
  萨 拉 结了。
  理查德 幸福吗?
  萨 拉 嗯。 (停顿) 你不也是幸福的吗?你一点也不妒忌吗?
  理查德 不妒忌。
  萨 拉 好。理查德,世上万物总是配得非常匀称。
  (渐暗。
  (转亮。早晨。萨拉在卧室里穿晨衣,接着开始收拾床。
  萨 拉 亲爱的。 (停顿) 剪刀今天早晨能收拾好吗?
  理查德 (在一边的浴室里)什么?
  萨 拉 剪刀。
  理查德 不行,今天早晨不成。
  (理查德上,一身西装。他吻吻萨拉的面颊。
  理查德 星期五才能用。好吧,再见。
  (理查德离开卧室,在门厅里拿起帽子和公文包。
  萨 拉 理查德。
  (理查德转回身。
  萨 拉 今天,你不会回来得太早吧?
  理查德 你是说他今天又要来了?够意思。昨天刚来过,今天又要来了。
  萨 拉 对。
  理查德 好吧,我今天不会早回家。我要去国家美术馆看展览。
  萨 拉 正好。
  理查德 再见了。
  萨 拉 再见。
  (灯暗。
  (灯转亮。下午。萨拉走下楼梯,进了起居室。她身穿一件胸口开得很低的黑色紧身衣,匆匆在镜子里照了一下。她突然注意到自己还穿着平跟鞋,于是快步走到柜子前,换上高跟鞋。接着照了照镜子,然后走到窗前。她把百叶窗帘放下,拉开窗帘,又闭上,只让一丝光线穿窗进屋 钟敲三点。萨拉看表,朝桌上的花瓶走过去。门铃响。她去开门,门外站着送奶的约翰。
  约 翰 要点鲜奶油吧?
  萨 拉 你今天来晚了。
  约 翰 要鲜奶油吗?
  萨 拉 不要。
  约 翰 要点吧。
  萨 拉 家里还有。是不是我还欠你的奶钱?
  约 翰 买点吧,稠极了,欧文太太刚刚买了三罐。
  萨 拉 是不是我欠你钱?
  约 翰 星期六才该付奶钱呢。
  萨 拉 (接牛奶) 谢谢。
  约 翰 再来点鲜奶油吧,欧文太太要了三罐呢。
  萨 拉 我不要,谢谢。
  (萨拉关上门,拿着牛奶走紧厨房。她端起一个茶盘走上舞台,茶盘上放着茶壶茶杯。她把茶盘放长沙发旁的茶几上,稍稍整理一下桌上的花,在沙发上坐下,翘起二郎腿,又把腿放下,再抬起来搭在沙发上,整理了一下裙子下面的长统袜。门铃响。她把裙子拉好,起身开门。
  萨 拉 麦克斯,你来了。
  (理查德进门。他身穿羊皮甲克,没系领带。他进到门里,站着不再往前走。萨拉关门,慢慢地从他身边走过,坐到沙发上,翘起二郎腿。
  (停顿。
  (理查德慢慢地走到沙发前,站在萨拉身后。萨拉弯下腰,放下腿,转身坐到左前方一把矮椅子上。
  (停顿。
  (他看看萨拉,就朝门厅的柜子走去,从那里拿回一只锥形非洲鼓。他把鼓放在沙发上,自己站在沙发前。
  (停顿。
  (萨拉起身从理查德身边走过,朝门厅方向走去。突然,她转回身,看看理查德。理查德朝斜躺沙发低的一头挪动,两人分别坐在沙发两头。他开始敲鼓。萨拉的食指划过鼓面,朝理查德的手移过去。她猛地在他手背上抓了一把,又把手抽回。接着,她用五个手指交替击鼓,一面敲,一面朝理查德的手移过去。萨拉的手停下来,食指插在理查德的手指缝里摸弄着鼓面。其余的手指也同样摸弄着鼓面。理查德两腿绷紧,手使劲抓住萨拉的手。萨拉想把手挣脱,两人的手指搅在一起,在鼓面上弄出很响的声音。
  (突然安静。
  (萨拉站起来,走到茶几旁,点上一支烟,踱到窗前。理查德把鼓放到右边椅子上,也拿起一支烟,朝萨拉凑过去。
  麦克斯 打搅了。
  (萨拉瞥了他一眼,又把目光移开了。
  麦克斯 劳驾,借个火,行吗? (萨拉没有回答) 你有火吗?
  萨 拉 你别缠着我行不行?
  麦克斯 怎么回事? (停顿) 我不就是向你借个火吗?
  (萨拉从他身边走开,打量着整个房间。他紧跟不舍。萨拉转身。萨拉对不起。
  (她从他身边走过去,他仍紧跟不舍。
  (萨拉停下。
  萨 拉 走开,别老跟着我。
  麦克斯 给个火我就走,我不求别的。
  萨 拉 (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你走开,我在等人。
  麦克斯 等谁?
  萨 拉 我丈夫。
  麦克斯 你怎么一下子成了胆小鬼?打火机在哪里?
  (他碰了碰她的身子。她猛吸了一口气。
  麦克斯 在这里? (停顿) 在哪里?
  (他又碰了碰她的身子。她倒抽了一口气。
  在这里?
  (她抽身躲开。他把她逼到墙角。
  萨 拉 (气喘吁吁) 你要干什么?
  麦克斯 抽口烟,快憋死了。
  萨 拉 在等我丈丈夫!
  麦克斯 我来从你身上取个火吧。
  (两人扭成一团,谁也不出声。
  (她挣脱,退到墙边。
  (沉默。他逼近。
  麦克斯 小姐,你没事吧?我刚刚把那个……先生赶跑。他没伤着你吧?
  萨 拉 啊,你真了不起。我好好的,没事。谢谢你。
  麦克斯 你运气好,我正巧从这里路过。在这美丽的公园里,竟会出现这种丑事,真想不到啊。
  萨 拉 是想不到。
  麦克斯 还好,总算没出事。
  萨 拉 多亏了你,叫我这样感谢你才好。
  麦克斯 坐下喘口气,平静一下。
  萨 拉 我没受惊——不过……该好好谢谢你。你真是好心肠。咱们坐哪儿?
  麦克斯 外边不行,天下雨呢,到护园人的小屋里歇会儿怎么讲?
  萨 拉 那样行吗?护园人会答应吗?
  麦克斯 我就是护园人。
  (两人在斜躺沙发上坐下。
  萨 拉 没想到遇上了你这么个好人。
  麦克斯 对你这样一个可爱的年轻女子起歹心,那家伙不可饶恕。
  萨 拉 (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你真老练,真……有眼力。
  麦克斯 那还用说。
  萨 拉 真文雅,真……或许成全了一件大好事。
  麦克斯 你说什么?
  萨 拉 出了这事,反倒叫咱俩见了面个,成了交。咱俩,我和你。
  (她的手指顺着他的大腿摸去。他盯住萨拉的手指,随后就把萨拉的手指拨开了。
  麦克斯 我不大懂你的意思。
  萨 拉 不懂?
  (她的手指顺着他的大腿摸去。他盯住萨拉的手指,随后就把萨拉的手指拨开了。
  麦克斯 你听我说,真对不起,我已经结婚了。
  (萨拉抓起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膝盖上。
  萨 拉 你那么惹人爱。别畏畏怯怯的。
  麦克斯 (赶忙抽回手)别这样,我真的结了婚了。我妻子还等着我呢。
  萨 拉 怎么,连跟陌生女人说话都不行?
  麦克斯 这不行。
  萨 拉 败兴,没劲。
  萨 拉 你们男人全一个熊样。给支烟抽抽。
  麦克斯 没门儿。
  萨 拉 什么?
  麦克斯 道拉瑞斯,你给我过来。
  萨 拉 我不干。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站起身) 我不干,再见。
  麦克斯 亲爱的,你走不了。小屋上了锁,这里就咱俩,你可算是中了圈套了。
  萨 拉 中了圈套? 我是有夫之妇,你不能这样对待我。
  麦克斯 (朝萨拉逼过去) 玛丽.咱们喝茶吧。
  (萨拉急忙走到桌子后画.背靠着墙站着。他走到桌子另一边,一手提着裤子,弯下腰,从桌底下朝她爬过去。
  (他消失在天鹅绒桌布底下。沉默,她盯着桌子底下。从观众席上看不见她的腿。他的手摸上了萨拉的大腿。萨拉四下张望,面呈痛苦状,她咬紧牙关,喘着粗气,慢慢沉到桌子底下,直到完全消失。长时间的沉默。
  (灯暗。
  (转亮。
  (麦克斯坐在左下方椅子上。
  (萨拉正在沏茶。
  萨拉的声音 麦克斯。
  麦克斯 什么事?
  萨 拉 (亲昵地) 亲爱的。 (稍停) 怎么了? 在想什么?
  麦克斯 没想什么。
  萨 拉 想了。我知道。
  (停顿。
  麦克斯 你丈夫呢?
  (停顿。
  萨 拉 我丈夫? 你知道他在哪里。
  麦克斯 在哪里?
  萨 拉 在上班。
  麦克斯 可怜虫,天天上班不在家。(停顿) 你说他长得什么样?
  萨 拉 (格格一笑) 啊,麦克斯。
  麦克斯 你说我和你丈夫会不会合得来? 我很想知道……我们两个男人能不能交朋友。
  萨 拉 不能。
  麦克斯 为什么?
  萨 拉 你们二位毫无共同之处。
  麦克斯 当真? 他度量可是够大的。咱俩下午幽会。他知道得清清楚楚,对不对?
  萨 拉 当然。
  麦克斯 他知底已经好几年了。 (稍停) 可他怎么就能咽下这口气去?
  萨 拉 你干吗突然说起我丈夫来了? 讲这些废话有什么用? 这可不是你常提的话头。
  麦克斯 他怎么就能咽下这口气去?
  萨 拉 你给我住嘴。
  麦克斯 我只是问了个问题。
  (停顿。
  萨 拉 他不在乎。
  麦克斯 不在乎? (稍停)可是,我有点在乎了。
  (停顿。
  萨 拉 你说什么?
  麦克斯 我开始在乎了。 (稍停) 该收场了。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萨 拉 你当真?
  (沉默。
  麦克斯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萨 拉 你在开玩笑吧。
  麦克斯 不是开玩笑。
  萨 拉 为什么? 为我丈夫? 该不是因为我丈夫吧? 犯不着走得那么远。
  麦克斯 不,与你丈夫没关系。是因为我妻子。
  (停顿。
  萨 拉 你妻子?
  麦克斯 我不能再骗她了。
  萨 拉 麦克斯……
  麦克斯 我这些年一直在欺骗她。我不能再这么干下去了,这简直要把我折磨死了。
  萨 拉 可亲爱的,你……
  麦克斯 别碰我。
  (停顿。
  萨 拉 你说什么?
  麦克斯 你又没聋。
  (停顿。
  萨 拉 你妻子……是晓知内情的,你不是全告诉她……咱俩的事了。她都清楚。从一开始她就知道得一清二楚。
  麦克斯 不,她不清楚。她以为我玩了个窑姐儿。一个工余时间接客的窑姐儿,别的什么也不知道。她以为我是这样的。
  萨 拉 是这样。但是你要理智……亲爱的……你妻子不会在乎的吧?
  麦克斯 可她若知道了真情,就会在乎的。
  萨 拉 什么真情? 你说了些什么呀?
  麦克斯 她若知道了真情,是会在乎的。真情,真情就是我有一个完全供我享用的情妇,一个高贵、文雅、聪颖、富有想想象力女人,一个每星期和我幽会两三次的女人……
  萨 拉 是的,你有——
  麦克斯 我和情妇的暧昧关系已保持了不少年头了。
  萨 拉 她不在乎,她不会在乎——她很幸福,十分幸福。(停顿) 千万别再说这种混话了。
  (萨拉端起茶盘,朝厨房走去。
  萨 拉 你是变着法地想把个好端端的下午毁了不成。
  (端茶盘下。复上。看着麦克斯,走近麦克斯。
  萨 拉 亲爱的,咱俩之间的快活事,你和你老婆能办成吗? 就说我丈夫吧,人家就完全欣赏我的……
  麦克斯 他怎么能受得了,你的那个丈夫,他怎么会受得了。晚上他回到家,总会闻到我留下的气息吧,他说什么? 他准是发疯了。哎——现在儿点了——四点半——是啊,他现在正坐在办公室里,完全知道咱俩在这儿干的事,他该有什么感受?他怎么会坐得住?
  萨 拉 麦克斯——
  麦克斯 他怎么会?
  萨 拉 我丈夫替我高兴。他欣赏我这样的气质,他理解我。
  麦克斯 也许,我该见见他,跟他谈谈。
  萨 拉 你喝醉了?
  麦克斯 是该和他谈谈。他毕竟是个男人,和我一样的男人。我们俩都是男子汉,你只不过是个混帐女人。
  (萨拉猛敲桌子。
  萨 拉 住口!你怎么了? 犯了什么邪了? (平心静气地) 请别再说了,别说了。你在干什么?做游戏?
  麦克斯 游戏? 我从不做游戏。
  萨 拉 真的?不,你做,你做的。我平时喜欢你做的游戏。
  麦克斯 我已经做完了最后一次游戏。
  萨 拉 话怎么讲?
  (稍停。
  麦克斯 孩子们。
  萨 拉 什么?
  麦克斯 孩子们。我要为孩子们想想。
  萨 拉 什么孩子?
  麦克斯 我的孩子,我妻子的孩子。他们现在马上都会从奇宿学校回来的。我要为他们着想才是。
  (萨拉紧挨他坐下。
  萨 拉 我想和你说几句悄悄话。咱俩说会话吧。行吗?你说话呀。刚才是吃茶点,这会儿该说会儿悄悄话了,你说啊,是不是? (停顿) 你愿意我跟你说悄悄话。你愿意我爱你,跟你说悄悄话。别去瞎操心什么……妻子、丈夫,那些不值当的事。那叫犯傻.纯粹是犯傻。现在是你和我。现在,在这里,和我一起,这才是真格的。你跟我说悄悄话,陪我喝茶,你干了,对不对?这才是咱俩,这才是你和我。爱我吧。
  (他站起来。
  麦克斯 你太瘦了。 (他走开) 这才是真正的原因。明白吗?要不是你太瘦,我一切都能忍受得了。你太瘦了。
  萨 拉 我?太瘦?别说荒唐话。
  麦克斯 真话。
  萨 拉 我哪里瘦?
  麦克斯 我动一动,你的骨头就硌到我的肉里去。你浑身上下是骨头,烦死人。
  萨 拉 你胡说什么?
  麦克斯 正经对你说你太瘦。
  萨 拉 我哪点瘦。你好好看看我。够丰满的吧。你过去总说我丰满。
  麦克斯 过去是过去。现在你不再丰满了。
  萨 拉 看着我。
  (麦克斯看着萨拉。
  麦克斯 你不够丰满。差多了。你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我喜欢肥肥胖胖的女人,甩着大奶子,象肥牛一样的女人,象又肥又大又有奶子的阉牛。萨拉该说母牛。麦克斯不是牛,我说的就是阉牛.又肥又大又有奶子的母阉牛。从前,也就是几年前吧,你还有点象头母阉牛。
  萨 拉 谢谢。
  麦克斯 可现在,说句实在话.你和我意中的女人比起来……(麦克斯看着萨拉) ……简直是皮包骨头。
  (两人对视。
  (麦克斯穿外衣。
  (停顿。
  萨 拉 你这个玩笑开得真可爱。
  麦克斯 不是玩笑。
  (他走了,萨拉望着他的背影。她转身,朝非洲鼓慢慢地走过去她拿起鼓,把它放在柜子里。然后转身望了一会儿沙发。慢慢走进卧室,坐到床头上。灯暗。
  (灯转亮。傍晚。钟敲六点。理查德从前门上,仍穿着那身深色西装。他把皮包放在柜子里,帽子挂在衣钩上,环视四周,倒了一杯酒。萨拉从浴室走进卧室,穿一身深色庄重的衣服。两人在两间屋里分别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萨拉走上阳台,朝外望去。理查德进卧室。
  理查德 萨拉。
  (停顿。
  萨 拉 你回来了。
  理查德 在观赏落日? (他拿起酒瓶) 喝点?
  萨 拉 现在不喝,谢谢。
  理查德 哎,会开得腻味透了。整整开了一天,把人活活拖死。不过结果还不错,有收获。今天回来晚了,真抱歉。国外来的几个人非拉我去喝一杯不可。人还不坏。 (他坐下)你好吗?
  萨 拉 挺好。
  理查德 那就好。
 
  (沉默。
  你怎么有点闷闷不乐?出了什么事?
  萨 拉 没啥。
  理查德 今天玩得痛快吗?
  萨 拉 不错。
  理查德 不怎么样?
  (停顿。
  萨 拉 凑合。
  理查德 是吗? (停顿) 还是家里好,你真不知道有多舒服。(停顿) 你的情人来过了?
  (萨拉没有回答。
  萨拉?
  萨 拉 叫我?对不起,我在想别的事。
  理查德 你的情人今天来了没有?
  萨 拉 来了。他来过了。
  理查德 情绪挺高?
  萨 拉 我头疼。
  理查德 他情绪不好?
  (停顿。
  萨 拉 人人都有情绪低落的时候。
  理查德 他也这样?当情人么,关键的一条就是不能情绪低落。我的意思是,假如要我担当情人的角色,而我又心甘情愿去担当,那么,我宁可放弃这个角色,也不愿人家发现我无力圆满地、持之以恒地完成赋予我的任务。
  萨 拉 你用词的确用大了。
  理查德 你想让我用随便点的词对吗?
  萨 拉 不是。
  (停顿。
  理查德 你今天过得不痛快,真遗憾。
  萨 拉 没啥。
  理查德 也许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萨 拉 也许。 (停顿) 但愿如此。
  (她离开卧室,走进起居室,点上一支烟。坐下。他也跟了出来。
  理查德 不管怎么说,我觉得你很美。
  萨 拉 谢谢。
  理查德 是实话。我真觉得你美极了。和你在一起,我感到骄傲。特别是咱们一起去赴宴,去看戏的时候。
  萨 拉 你的话真甜。
  理查德 还有参加乡下舞会的时候。
  萨 拉 是啊,舞会。
  理查德 有你这样一个妻子,挎着我的胳膊从大街上走过,我这脸上多光彩。看着你的举止言笑,行走,弯腰,坐着不动,听着你自如地应用时髦的词汇,欣赏着你巧妙娴熟地调遣最新最地道的语句,感受着别人因此而对我产生的妒忌,体会着他们对你好心好意的殷勤和心怀叵测的阿谀,回味着你拒人千里之外的庄重典雅,知道你是我的爱妻,真叫我心里充满了美滋滋的满足。(停顿) 晚饭吃什么?
  萨 拉 没想过。
  理查德 为什么不想?
  萨 拉 我觉得做饭真累死人。我不愿想。
  理查德 不幸的是,我饿了。(稍停) 你根本就没打算让我下班后吃上一顿饭。你明明知道我忙忙碌碌地算了一天的账。 (萨拉笑) 人家会说你这是没尽到做妻子的义务。
  萨 拉 你说什么呀?
  理查德 我早就怀疑这种事会发生,早晚的事。
  (停顿。
  萨 拉 你那位窑姐儿怎么样了?
  理查德 好极了。
  萨 拉 她胖了还是瘦了?
  理查德 什么?
  萨 拉 她胖了还是瘦了?
  理查德 一天比一天瘦。
  萨 拉 你不高兴了吧?
  理查德 才不呢。我喜欢瘦女人。
  萨 拉 怕不对吧?
  理查德 怎么了?你怎么会有这种念头?
  (停顿) 自然你没做晚饭这件事和你现在鬼混的生活是挺相称的。
  萨 拉 是吗?
  理查德 一点不假。 (稍停) 也许我太不体谅人,你说呢?
  萨 拉 (看他) 我不知道。
  理查德 是不体谅人。刚才过桥时交通拥挤,车走不动,我趁机做出了决定。
  萨 拉 噢?什么决定?
  理查德 该停止了。
  萨 拉 什么该停止了?
  理查德 你的放荡行为。 (停顿) 你放纵堕落的生活,你非法泄欲的方式。
  萨 拉 真的?
  理查德 对。一旦决定,绝不更改。
  (萨拉站起来。
  萨 拉 你想吃点凉火腿吗?
  理查德 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萨 拉 不明白。冰箱里还有点吃的东西。
  理查德 太凉了,我敢说。问题是事情发生在我的家里。从今天起,我禁止你在这所房子里与情人幽会。全天禁止。明白了吗?
  萨 拉 我给你做了份沙拉。
  理查德 喝点?
  萨 拉 行。给我一杯。
  理查德 喝点什么?
  萨 拉 你还不知道?咱们结婚都十年了。
  理查德 说的是。(倒酒) 说来也怪,我费了这么多年才明白自己处境多么不光彩。
  萨 拉 我又不是一结婚就找情夫。十年前没找,起码蜜月里没找过吧。
  理查德 你几时开始找情夫无关紧要。要紧的是,我这个当丈夫的,却顺着老婆的意愿.敞开大门,让老婆在家里会情夫。我心肠太软了,太软了,你说是不是?
  萨 拉 说得对,是软。
  理查德 要不,你写封信,替我问候你的情人,再告诉他以后别来了。(查看日历) 就从本月十二号开始吧。
  (长时间沉默。
  萨 拉 你怎么能这样说话? (停顿) 怎么今天……这么突然? (停顿) 嗯?
  (萨拉走近理查德。萨拉你在办公室里辛苦了一整天。那几个讨厌的外国佬也把你缠得够呛。可你刚才说的那些话,纯粹是蠢话,蠢极了。我在家里,还不是为了你?你一直表示赞赏……这种下午的幽会是多么重要……你原本是理解的。
  (萨拉把脸贴在理查德的脸上。
  萨 拉 理解别人是多么难能可贵。理查德妻子每个星期都和情夫幽会两三次。长此以往,叫人心里好受吗?
  萨 拉 理查德!理查德我受不了。受不了。我不想再忍了。
  萨 拉 (对理查德)理查德,亲爱的……求求你。
  理查德 求什么?
  (萨拉无言。
  理查德 我想指给你一条出路。
  萨 拉 出路?
  理查德 带上你的情人到野地里去。找条沟,再不就找个碴子堆,垃圾堆也成。嗯。这法子怎么样。
  (萨拉一动不动地站着。
  理查德 还有,去买条独木舟.找个死水塘。天上地下,哪里都行,就是不许在我家里。
  萨 拉 恐怕,你说的这些,一样也办不到。
  理查德 怎么办不到?
  萨 拉 我说办不到,就是办不到。
  理查德 你那么爱你的情人,这房子从今以后又不准他进.除了我刚才说的,也没啥别的办法了。我爱你,我才尽力帮忙。这你还看不出来?不过我若再在家里看见他,一定把他满口的臭牙敲得一个不剩。
  萨 拉 你疯了。
  (理查德盯着她。
  理查德 一定把他的脑袋踢到肚里去。
  (停顿。
  萨 拉 那你自已玩的妓女怎么处置?
  理查德 给了她钱,把她打发走了。
  萨 拉 你这是干吗?
  理查德 她太瘦了。
  (稍停。
  萨 拉 可你过去喜欢……你说过你喜欢……理查德……可你是爱我的啊。
  理查德 当然。
  萨 拉 对……你爱我……我不在乎他……你理解他……是吗?……我是说.亲爱的……你比我明白……一切都挺好……一切都不错……一个个的晚上……一个个的下午你明白吗?你听我说,我确实已经为你准备了晚饭。晚饭做好了。刚才我是逗着你的。我做了红酒洋葱烧牛肉。明天我还要做红焖鸡。你喜欢吗?
  (两人对视。
  理查德 (轻声地) 娼妇。
  萨 拉 不许你这样叫我。不行。你知道你不能这样称呼我。你干了些什么?
  (他又盯了萨拉一会儿。然后走进门厅。
  (他打开柜子,拿出非洲鼓。
  (她看着他。
  (他回来。
  理查德 这是什么?我早就看见过这玩意了。这是什么东西?(停顿) 这是什么东西?
  萨 拉 不准你动。
  理查德 可这东西在我的房子里,不是我的,就是你的。再不,就是第三者的。
  萨 拉 没啥,一点小玩意。我在旧货摊上买的。不值钱,你当是什么东西,放回去吧。
  理查德 小玩意?这鼓?放在我家的柜子里?
  萨 拉 给我放回去。
  理查德 难道这玩意和你偷情作乐的那些下午有什么关系?
  萨 拉 没关系,看你扯到那里去了。
  理查德 这鼓是用过的,肯定有人用过。我能猜得出来。
  萨 拉 你什么也猜不出来。把鼓还给我。
  理查德 你的情人是怎样玩鼓的?你们俩是怎样玩鼓的?我在办公室里时你们俩在我家敲着玩?
  (萨拉想把鼓抢回来,理查德抓着鼓不放。两人僵持,谁也不松手。
  理查德 这玩意有什么用?看来不仅仅时臆见装饰品。你们用它干什么?
  萨 拉 (压抑着痛苦) 你没有权利问我。你根本就没有这种权利。这鼓干什么用,时我和情人之间的私事。请你不要干涉我们之间的私事。
  理查德 我想管。
  (萨拉闭上双眼。
  萨 拉 不……
  理查德 你们俩凑在一起玩鼓?嗯?你们俩一起玩,。对不对?
  (萨拉猛地转身走开,接着又转回身,嘴里嘶嘶地喷出怒气。
  萨 拉 你这蠢货……!(冷冷地盯着理查德) 你以为只有他一个人来,是不是?你以为我只招待他一个人,嗯?别犯傻了。找我的人多了,我天天都有客人,时时都少不了朋友,别的下午我也有约会。你和他都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草莓上市,我就拿草莓招待客人,浇上奶油。客人全是陌生人,全是从未见过的陌生人。可人家和我一点都不生分。他们在这里的时候,我们是亲如一家。他们来欣赏我的蜀葵,接着就留下来喝茶,天天如此,天天。
  理查德 真的?
  (他走近萨拉,轻轻敲了敲鼓。
  (他面对萨拉,敲鼓,抓起萨拉的手去抚摩鼓面。
  萨 拉 你在干什么?
  理查德 你是不是这样玩鼓的?
  (萨拉跳开,走到桌后。
  (理查德跟上,敲鼓。
  理查德 就这么玩? (停顿) 好玩。
  (他猛地在鼓面上碰击了一下,然后把鼓放到椅子上。
  理查德 给个火行吗? (停顿) 借个火。
  (萨拉朝桌子退去,转到桌子的另一边。
  理查德 过来,别扫兴。给个火,你丈夫就不会在乎的。你面色苍白?怎么回事,这么漂亮的妞儿怎么会面色苍白?
  萨 拉 别说了!别说了!
  理查德 你中了圈套啦。这里没别人,门也让我给锁上了。
  萨 拉 你不能这么干,不能这么干,不能!
  理查德 他不会在乎的。
  (他慢慢地向桌子逼近。
  理查德 没人知道。 (停顿)
  (停顿。
  没人能听见。没人知道咱们在这里。
  (停顿) 来,给个火。 (停顿) 亲爱的,你出不去了。你中了圈套了。
  (两人隔着桌子对视。
  (萨拉突然格格地笑了。
  (沉默。
  萨 拉 我中了圈套了。(停顿) 我丈夫会说什么? (停顿) 他盼着我回去,他等着我回家。可是,我出不去。我中了圈套了。你绝不能这样对待一个结过婚的女人。你不能。你想想,好好想想你干的什么事。
  (她看着他,弯下腰,从桌子底下朝他爬过去。她从桌子底下爬出来,跪在他面前,抬眼望着他。她的手顺着他的腿摸上去。他低头望着萨拉。
  萨 拉 你够冲动的,是冲动。啊,你真冲动,但我丈夫是会理解的,他的确能理解人。过来,靠我近点,听我说。你好好想想,我是结过婚的人,我丈夫崇拜我。过来,咱俩说句悄悄话,悄悄话,是该说悄悄话的时候了,你说是不是?
 
  (萨拉抓起他的手。他也跪下,跪在萨拉身旁。两人跪着靠在一起。她抚摩着他的面颊。
  萨 拉 今天的茶点太晚了。不过,我喜欢这次茶点。你真好。以前我从没在太阳落山之前看过你。今天我丈夫晚上要去开会,你变了样,怎么穿这么身怪衣服,还有这条领带?平时你是不穿这种衣服的。脱了外衣,嗯?你想让我换换衣服吗?你想让我换身别的衣服吗?亲爱的,我听你的,行吗?你愿意我换身衣服码?你喜欢我换身衣服吗?
  (沉默。她半倚在他身上。
  理查德 喜欢。(停顿) 换换。 (停顿) 换吧。(停顿) 换换衣服吧。停顿) 你这窑姐儿,真逗人喜欢。
  (两人无言,仍跪在地板上。她倚在他的身上。
 
  幕落
(责任编辑:田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