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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台念书》
作者：孙仁玉
剧 情
武夫出身的张茂虽然做了高官,但目不识丁,依赖夫人李翠仙处理公务。
为能及时处理公务,他拜夫人为师,读书习字。一次因他学习不精心,夫人持
板要处罚他。张觉得丢脸,一急之下反悔,导致夫人恼怒,闹成僵局。恰逢上
级紧急公文到,要他尽速回文。张无计可施,只好向夫人赔礼认错,二人和好
如初。
人 物
张 茂 (正生) 镇台
李翠仙 (正旦) 夫人
梅 香 (花旦) 丫环
差 役 (小丑)
张 子 (娃娃生)
[幕启。
[书房内,张茂手持书本。
张 茂 (唱[欢音慢板转欢音二六板])
我张茂在书房自思自想,(笑)
思想起当年事好笑一场。
自幼儿身强力又壮,
好习武艺弄刀枪。
为抱不平把祸闯,
逃在边塞吃马粮。
为国立功打胜仗,
知县女和我配鸳鸯。
东西杀来南北荡,
才升藩台坐武昌。
御史有本奏圣上,
言说我出身非书香。
皇王允本把旨降,
改藩为镇脸无光。
脸无光,脸无光,
发愤修下读书堂。
请夫人与我把学讲,
要读书习字做文章。
书房内窗明几又亮,
夫人来好与我细讲端详。(坐)
[李翠仙内:“梅香,随着我来,同到书馆走吧。”
[梅香内 :“来了。”
[李翠仙带梅香上。
李翠仙 (唱[欢音二六板])
春日暖天气晴百花开绽,
花丛里转来了李氏翠仙。
我的夫他立志要把书念
我只得到书馆去讲一番。
梅 香 禀大人!夫人到。
[李翠仙进门,张茂起身相见。
张 茂 哎,先生过来了,请坐请坐。
李翠仙 既是先生,我就上坐了。
张 茂 公该上坐,请上坐。
李翠仙 (坐)赐你个座儿,你也坐到下边。
张 茂 那我就大胆地坐了。
梅 香 (向台下)我家大人和夫人,净弄这颠倒子事。
李翠仙 请问夫君,昨日教下的书,可曾记熟?
张 茂 记熟了,记熟了,记得熟熟的了。再念上两 年,就和你一样了。
梅 香 (向台下)说了个干散麻利哟。
李翠仙 你前日说得明白,若要功课交不上来,叫我 打你几个板子,你且
莫要食言。
张 茂 哎,夫人呀!
(唱[欢音二六板])
夫人讲话真见浅,
大丈夫岂肯说谎言。
并不是我要学下贱,
我一心要学关圣贤。
上马来能和贼人战,
下马来能把《春秋》观。
我今日读书谁照管,
还要先生受麻烦。
背不过就拿板子搧,
挨几下板子也心甘。
莫说我面子不好看,
夫妻间就当师徒一般。
梅香这两句话说到我家夫人心尖上了。
李翠仙 哎,好笑呀!
(唱)听罢言真叫人笑不可仰,(笑)
梅 香 你看我家夫人喜得比新媳妇见到新郎还喜。
李翠仙 (背唱)想法儿试一试他的心肠,
我这里且装个先生模样,
叫学生!
张 茂 有。(梅香暗笑)
李翠仙 (接唱)拿书来。(张茂递书)
与我背,你与我讲,
记不熟我打你莫要恓惶。
张 茂 噫,那算什么,是先背呀,还是先讲?
李翠仙 你先背。
张 茂 坐下背呀,还是站起来背呀?
李翠仙 赏你个面子,你坐下背吧。
张 茂 待我坐下与你背。
梅 香 (向台下)露马脚呀!
张 茂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
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你看背得熟不熟?
梅 香 (向台下)哎,还差不多!
李翠仙 背得倒熟,你且讲来!
张 茂 噫,这个……
梅 香 (向台下)哎呀,这一下糟了!
张 茂 我贪记句读,把讲义给忘了。
李翠仙 念书不会讲,白白念一场。讲下你不记,还怪你荒唐。梅香,取
板子去!
梅 香 是。(跑下)
张 茂 (拍手向台下)当真还挨打呀!
[梅香持板上。
梅 香 夫人,板子到。
李翠仙 (接过板子)不用你侍候。
梅 香 (出门)待我听一下,看我家大人叫唤不叫 唤?
李翠仙 来来来,这是你自己立下的规矩,若功课交不上来,叫我赏你几
个板子,你来。
张 茂 噫,也不要紧,想我在两军阵前,枪林炮雨, 都不躲避,难道还挨
不起两下板子。夫人,说是你来。(梅香咳嗽,张茂手缩回,李翠
仙板子落空,张茂羞愧)哎呀不妥,想我张茂虽然不才,也是国家
一位大员,若叫夫人责打,传出一片风声,我怎见同僚,怎见属员?
那把人还不活活羞死呀!
李翠仙 哎呀,他还羞呢。
张 茂 (唱[欢音二六板])
张茂一时满脸红,
妻打夫总觉理不通。
背过身儿往过冲,
管教她一下打不成。
李翠仙 看你这样子,像是不要我打?
张 茂 不要你打,不要你打!(向台前走两走,回 头) 我不要你打。
梅 香 学生把先生撑住了。
李翠仙 你说的话,怎么不照话上来了?
张 茂 不照话上来了,不照话上来了。(向台前走 两步,回头)看你把
学生能怎么样?(坐)
李翠仙 哎,我把你说话不算话的强盗呀。(指张茂 额)
张 茂 哼,谁是强盗?
梅 香 哎呀!这一指头实在亲呀!
李翠仙 (唱[欢音二六板])
强盗说话不算话,
刚说的话儿就抹煞。
张 茂 (唱) 是我说来叫你打,
不要你打来你也没办法,
李翠仙 (唱) 不要我打来就不打,
今后谁还教你呀!(摔板子)
张 茂 (唱) 你不教了罢罢罢,
我也发誓不念它。(执书摔)
李翠仙 (唱[欢音二六板])
你不念了莫要念,
我再不与你作书班。
来下的公文我不看,
我看你怎样做高官?
张 茂 (唱[欢音七锤带板])
你不看公文比水淡,
识字的人儿有万千。
有钱买得神鬼转,
多请些师爷有何难?
李翠仙 (接唱)
不难不难实不难,
过去事儿全忘完。
不记御史曾奏过,
说你是个黑眼窝?
张 茂 (唱[欢音双锤])
黑眼窝就黑眼窝,
官做总镇也不错。
从前御始守城廓,
不见你把文章做?
那时节不是你张大哥,
何人救你出网罗。
你丫头不知叫谁裹,你母亲……
我难说来我难说。
李翠仙 你说你说。
张 茂 (唱) 也与贼人做老婆,[三锤拦头]
李翠仙 怎么说!(气颤)
张 茂 哎呀!这句话撂到坡里去了。噫!也罢。 (坐)
梅 香 (进内)看你把夫人都能气死了。
张 茂 (顿足)多嘴!(踏梅香脚,梅香坐下捏脚)
梅 香 哎哟,我的脚,脚哟!
李翠仙 (唱) 恨强盗出言真可恼,[喝场子]
哎呀,我的娘!
梅 香 哎,我的夫人呀!
张 茂 (用袖摔梅香)哼,嚎叫什么?
李翠仙 (唱) 骂声强盗没天良。 [双锤]
张 茂 良心在脊梁骨上哩。
李翠仙 (唱[苦音双锤])
常年把你荣华享,
凭我与你做主张。
又起稿来又写账,
朝朝暮暮受奔忙。
忙忙碌碌把学讲,
是想你学问比人强。
要打也是将你谎, [垛锤]
老实头儿不醒腔。
张 茂 我当你真要打哩么。
李翠仙 (接唱)
一时脸红脖子胀,
开言就骂我的娘。
人人都是娘生养,
你为何开口把人伤?(转散)
说的说的气冲上,
豁出我今日丧无常!
走上前来拿头撞,
(碰张茂,梅香挡,李翠仙打梅香)
张 茂 (接唱)
无奈了背过身儿坐在一旁。(坐)
哼,歪(注:厉害)极了,歪极了。你歪得还想比男人高一头大一
膀哩。我给你说,从今后一辈子都再莫要招嘴(注:说话)。
梅 香 你看把他家的,人家两口子闹崩了,左也打我丫环娃,右也打我
丫环娃,我丫环娃成了出气的布袋了。我给众位说,再莫把娃卖
给人家做丫环,你看我丫环娃恓惶不恓惶?(张子上,从旁猛抱住
梅香)哎呀!才是我少爷,你快莫要去,大人和夫人吵架了。
张 子 (猛推梅香)你哄谁呢?
梅 香 哎哟!
张 子 爹爹,怎么不念书了?
张 茂 你娘不教了,爹爹怎样个念法?
张 子 (学咬舌头)昨夜你在床上念书呢,我都睡着了,还听你念书哩。
念了一晚上书,你哄谁呢?
张 茂 滚蛋,混帐!
张 子 噫呀,不念了,不念了罢了,还歪的哟!
梅 香 你看,他的儿子,他就舍不得打。
张 子 (拉李翠仙)母亲,你怎么不给爹爹教书哩?
李翠仙 (推开张子)走你的路。一天教你认字哩,不好好认字。明儿个
长大了就连你那先人是一个样了!
张 茂 我这个先人也不错。(张子哭,梅香拉出门,张子擦泪)
梅 香 少爷,王升儿拿了个白兔娃,好看得很,快要去。
张 子 (急擦泪)当真?
梅 香 当真。快去要,快去要!(张子跑下,梅香向内看回身走)嘻嘻,把
娃哄了个美。
[差役提书信上,与梅香碰了正着,各倒地。
差 役 这谁呀?这谁呀?(同起身梅香打)
梅 香 你眼睛瞎了,就往人家身上碰哩。人家还 是个姑娘娃,得是你
碰的?
差 役 对不起,对不起。这是一封信,给大人呈上去。
梅 香 耍了个大哟,使唤起我来了。
差 役 不去了我去,离了狗屎,还不种菜了。(进 门)
梅 香 (向台下)娃碰钉子呀!
差 役 (跪)禀大人!抚台大人的差官送来书信一封,言说内有要务,叫
大人立刻回答。
张 茂 拿下去,叫张师爷拆看,写封回信交与来人。
差 役 张师爷不在。
李翠仙 (暗喜)
张 茂 这些人真不可靠。
差 役 他知道大人的事,都是夫人办着哩。所以就 随便出去了。
张 茂 胡说!谁说公事都是夫人办着哩。站起去!
(李以袖遮掩,用手指划脸羞)
差 役 抚台的差官言道,他还要到藩台臬台那边去,叫大人立刻回信。
张 茂 知道了,下去。
(差役出。张茂站起窃听)
李翠仙 (向台下)我今天就叫你做一做难哩。
差 役 梅香儿,大人今日咋燥成那样子了。
梅 香 大人方才和夫人吵架了。
差 役 大人平常在夫人跟前恭顺得很,咋今日耍了这个胆大?
梅 香 唉,是一气之勇。过一阵儿就给夫人下马归降了。
(张茂打差役、梅香)
张 茂 我把你两个奴才呀!(差役、梅香跑下)
(唱[欢音摇板])
适才间和那人执了碰,
偏偏的送来了信一封,
那人坐得端端正,(绕)
(看,学李翠仙)哎,有了,
不言语撂在她怀中。
(将信撂在李翠仙怀中,李翠仙摔信,张茂拾 信,再置李翠仙怀
中,李翠仙恨气)
李翠仙 扯他娘的扯。(张夺信,梅香暗上,窃听)
张 茂 哎呀家家,真歪真歪,歪得跟黑风一样。既然把人家得罪下了,
总得给人家回话,看了不回话是不行的。唉,回个话儿也罢。
(向李翠仙笑)那是夫人,这,哎,这,哈哈哈。(将手拱起,梅香咳
嗽,惊退。他也咳嗽起来)不如拿她抵案。梅香过来!
梅 香 来了,来了!
张 茂 (捏梅香耳朵)我把你个蠢才,今天怎么一个 劲的咳嗽哩?
梅 香 我昨天晚上受了凉了,今天一个劲的咳嗽哩。
张 茂 你方才咳嗽了一声,得罪了你家夫人,书也不教了(梅香又咳嗽),
你怎么又咳嗽起来了?
梅 香 你给人家不会讲书,人家要打哩,你不叫人家打,把人家得罪下
了,却怪我哩哟。
张 茂 哎,蠢才,你还不与你夫人跪下呀!
梅 香 你看咱冤枉不冤枉?
张 茂 (唱)小蠢才太得不稳厚,
梅 香 我怎么不稳厚?
张 茂 (接唱)咳嗽一声又咳嗽。
梅 香 当了丫环,连咳嗽都不敢咳嗽了。
张 茂 (接唱)惹得夫人执了拗,(歇)
梅 香 我几时惹我家夫人来?
张 茂 接来,这是书信,你就去写回信。假若没有回信,说是你蠢才,
(唱[二六板])
我定要打死你蠢丫头。
梅 香 天爷爷,我会写信吗?
张 茂 谁叫你咳嗽?
梅 香 唉,咳嗽也闯乱了。(看张茂,暗指李翠仙。李翠仙摔信,梅香拾
起,复置怀内)夫人,你平日爱娃么,你给人家把信写了,你要是
不写,人家就要我的小命呀。
张 茂 (看着李翠仙指梅香)站起,我把你殃及(求) 了半晌,你脸上还
扭得像黑风,我给你说,不要太歪得厉害了,歪得过火了,老天爷
就降祸哩。
[差役暗上。
梅 香 天爷爷,我还敢歪吗?
差 役 禀大人!抚台大人的差官一劲儿催呢。
张 茂 叫他再候一会儿,急得死去呀!
差 役 (出门)哎呦,我的爷呀,老爷今个是张飞的胡子——燥燥!(下)
张 茂 唉,好气呀!(指梅香)
(唱[欢音七锤])
小蠢才太得不醒窍,
故意儿叫我受煎熬。
这一拳把你的魂打掉,
梅 香 (猛拉李翠仙)哎呀!我的夫人!
李翠仙 (擎张茂手)就说你还咋无故打人家娃?
梅 香 你叫我家夫人说。
张 茂 夫人,她方才咳嗽一声,得罪了夫人,叫我把 她打死好与夫人
出气。
李翠仙 与人家娃何干?说你还不坐去。
张 茂 坐了就坐了。夫人叫我坐,我焉敢不坐。
李翠仙 梅香,起来,
(唱[慢板])磨墨去,
梅 香 (起身)哎呀,这下把娃我饶了,到底是我夫人心疼我。
(梅香伏案磨墨,李翠仙哭,张茂学李翠仙哭)
张 茂 你还哭了,还冤枉,还没歪够?
李翠仙 (唱) 倒叫我又气又心焦!
恨强盗出言真可恼,(转[二六板])
烦恼还要受唠叨。
假若还撒手不管了,
耽误了公事怎开销?
我这里启开封儿用目瞧,(歇)
(看信) 哎呀!
(转[欢音二六板])
原来是一个好音耗。
圣上念他把贼剿,
两军阵前立功劳。
封他太师和太保,
记名提督在当朝。
李翠仙呵呵笑,
展开八行用笔描。
抚台大人今日好,
来信的话儿都知道。
小弟倒有何功效?
屡屡次次把我褒。
大人恩惠同再造,
明日早晨谢一遭。
写已就来忙封好,
叫侍儿你交与使唤的儿曹。
(梅香接信)
张 茂 拿来叫我看。
李翠仙 拿下去。
梅 香 夫人不要你看。(跑下)
张 茂 夫人,书信上说得什么话?(李翠仙扭身不语)这总要叫人给人家
赔罪哩。我看来,赔个罪官司就完了,索性给人家赔个罪吧。
(唱[欢音二六板])
夫人总要我赔罪,
赔个罪儿怕怎的?
赔罪赔罪就赔罪,(歇)
叫夫人……(将作揖,梅香捧茶壶上)
梅 香 大人请茶。
张 茂 拿下去,我不喝。今天咋这样敬事,再来,砸坏你的骨拐!
(梅香跑下)
(接唱)叫夫人,我与你作上一个揖。(齐)
李翠仙 (笑)谁要你赔罪哩。
张 茂 哎呀,终于说了话了。夫人,书信上边说些什么?
李翠仙 (笑)信上说要杀你哩。
张 茂 我想我一没有贪赃枉法,二没有克扣军饷,万万没有此事,书信
上边到底说些什么?
李翠仙 圣上念你剿贼有功,特降恩旨,赏加太师太保。遇有提督缺出,
即行补用。
张 茂 照这样说,快给我教书。
李翠仙 我再不教你这学生了。
张 茂 不教也不得成。只是我以后记不下了,夫人 以后想个法儿罚
我,再莫要打我就是了。
李翠仙 罚你一个人在书房睡十天。
张 茂 罚得太重,请夫人核减核减!
李翠仙 罚你三天不准吃肉。
张 茂 三天不吃肉,三十天不吃肉都行,而今请到书房,给我教书走。
李翠仙 ……
张 茂 (唱[欢音二六板])
做官人需要懂文礼,
我岂肯落个没字碑。
李翠仙 (接唱)
能读诗书明礼仪,(黄板)
你就是唐朝郭子仪。
张 茂 对对对,我就学个郭子仪。(前行)
李翠仙 嗯——!(拉)
张 茂 夫人先行。(笑 ,同下)
——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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